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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霓 -【過往今昔之一】今天很想你 [打印本頁]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7:36 PM     標題: 夏霓 -【過往今昔之一】今天很想你

內容簡介
身為家族接班人,穆豐洹對外總是戴上面具,令人難以捉摸。
只有懂他的人才知道,他心裡隱藏著一個小小的惡魔。
為了調劑窮極無聊的日子,他撿了個“玩具”回家──
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人改變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
更讓他難得地失去了自制力、每想起她時,總是心猿意馬!
不!她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蠱,他絕不能輕易任人擺布……

頭一遭買醉,廣天芸沒想到卻遭到如此“不人道”的待遇。
這男人當她是流浪漢啊?她不過是喝醉,干嘛幫她蓋報紙!
為了回報這可惡的家伙,她決定先賴住他、再趁機惡整回來──
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壞胚子竟趁機奪走她的初吻?!
一股莫名的溫柔,令她情難自禁地戀上他的霸道與傲慢……
讓她心甘情願付出所有,怎料,他竟在最後關頭喊“卡”?!

[ 本帖最後由 Alex_winter 於 2008-8-10 10:38 PM 編輯 ]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7:39 PM     標題: 第一章

「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娃娃國王胡須長,騎馬出王宮……」

  「唔……」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轟!」

  「嗚……哇啊啊啊——」

  偌大房內響起宏亮哭聲,圓嘟嘟的小胖臉因使勁哭喊而微微泛紅,小小五官皺成一團,正扯開嗓子哭得驚天動地。

  「娃娃國,娃娃多,整天忙做工!娃娃公主很可愛,歌唱真好聽……」

  「嗚嗚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震耳欲聾的哭鬧聲,蹲在嬰兒推車前的男人依舊不為所動,仍以他渾厚低啞的嗓子唱著「娃娃兵」,一首本是俏皮活潑的兒歌,登時成了荒腔走板軍歌。

  可怕哭聲和著男人幾近嘶吼的歌聲回蕩在屋內,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雙方你來我往,誰也互不相讓,將近五分钟後,男子終於忍無可忍地抓起快兩歲的男娃,劈頭大喊:「你為什麼不笑?!」

  只見他那英挺面容上明顯寫著苦惱,和剛毅俊朗的外表完全不搭,一身鐵灰直紋的亞麻西裝,將健壯颀長的身段包裹得完美勻稱,只可惜那雙濃眉扭得死緊,尖銳目光直盯著男娃不放。

  「嗚……哇啊啊啊——」小男娃自顧自的大哭,鼻涕眼淚糊得小臉全花,鼻孔不時吹出大大小小的泡泡。

  「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轟——」男子不死心地又唱了一遍副歌,然而響應他的仍是響徹雲霄的哭聲。

  「老姐!為什麼你兒子就是不笑?」

  被點到名的女人,原本躲在房內一隅,按著耳朵吃力地講電話,拼命按捺住心中想掐死人的沖動,咬牙切齒說:「穆豐洹!你再拉著我兒子唱『娃娃兵』,我一定會殺了你!」

  男人冷冷掃向男娃,俊臉上見不到疼愛侄兒的光輝。「不得緣。」

  穆豐洹站起身來,決定不再和這個一見他就像見鬼似的膽小外甥示好。

  他偷瞥一眼,趁自家大姐還在講電話之際,很小家子氣的踹了嬰兒車幾腳。

  「警告你,再對我兒子動粗,我會很小人的去和奶奶打小報告!」甫掛上電話就見寶貝兒子被欺負的穆沄鳳,火惱扯著弟弟的耳朵,差點就要給擰下來了。

  「唉呦……痛痛痛……」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子漢,此刻遭母老虎擒在手裡動彈不得。「你哪只眼睛見我對他動粗?」

  「我剛剛就聽見你對他的耳朵『動粗』!也不想想你這破鑼嗓子,唱起歌來比殺豬還難聽。」

  穆豐洹沒有反駁,一徑讓她扯著耳朵。「你兒子怪沒膽的。」

  才唱了第一句就扁嘴給他看,副歌還未唱到就哭得如喪考妣,照這情況看來,未來想成為有作為的男子漢,可能得歷經一番磨練才成。

  「他的膽子已經被你的『娃娃兵』嚇破了!」穆沄鳳扭起他的耳朵,說得咬牙切齒。「如果天生沒小孩緣,就該認命,現在人孩子生得少,個個都是寶,咱們未來還需他們扛,我拜托你別造成他們幼年時的陰影。」

  「那是我善意的表現。」

  「我敢保證你對十個孩子唱,有九個絕對哭得比我兒子大聲!」

  穆豐洹翻個白眼,冷哼一聲,反正他這輩子注定就是沒小孩緣。

  穆沄鳳懶得理他,抱起可愛的兒子,根本無法想象有哪個孩子會喜歡小弟。他那張臉除了吸引女人外,壓根兒對任何小孩起不了作用。

  穆豐洹看看腕上的表,時間差不多了。「姐夫還不來呀?雖然這家族宴會很沒營養,可拉個人作陪倒是不壞。」

  穆家在商場上是少數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一年一度盛大的「家宴」,只要和穆家有親戚關系的,盡管一表三千裡,哪怕是姻親都成為座上嘉賓。

  而去年正好流年不利,讓穆豐洹抽到簽王,按例得扛起今年的聚宴。

  這美其名是聚宴,實則是暗自爭斗誰家兒子女兒生得最好、表現最棒,開口閉口都是父母經。像他這樣沒家室沒牽掛的單身漢,通常不是當壁草,就是被三姑六婆拖去翻相親簿,結束後,他又得再次回到牆角邊當雕像。

  「在你拉著我兒子唱個不停時,他正在來的路上氣得想砍你。」

  「為什麼?」自認和誰都好相處的穆豐洹,掏出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

  「因為你的『隱疾』又犯了!」沒有正常人一見到小孩就死命唱娃娃兵的!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該下樓了,我先招呼客人。」

  藏在鏡面下的黑瞳恢復一貫的斯文爾雅,雖然那副眼鏡掩去泰半立體有型的五官,卻能將他天生散發出的敏銳精光藏斂得完美,增添一抹書卷氣息,俨然是個溫柔無害的新好男人。

  見自家胞弟大跨步的離開飯店房門,穆沄鳳真覺得他做人很假,尤其是那端不上台面的癖好……根本沒有一個正常孩子或是女人肯忍耐的。

  按著鼻梁,穆豐洹倚在牆邊稍作休息,頭一回扛起舉辦家宴的職責,空腹灌了不少濃茶,胃袋疼得不得了。若非他老爸死得早,要不這種「好康的」絕不會輪到他身上。

  整晚他穿梭在宴會中忙著當招待,克盡職責扮演穆家第三代新接班人——一個斯文有禮的好男人,理所當然成為眾姑婆們心中最佳的女婿候選人、年輕女人們暗自傾心的理想人選……只可惜這個美好的假象不到三個小時之內,就被傳言中的某個人給硬生生戳破了——

  「嗨!人家好想你唷。」

  一句假裡假氣的粗啞話聲,讓穆豐洹頭皮發麻,他反射性地將眼鏡戴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般離去,當然也包括對方的問候。

  「唷唷唷,想逃啊?」見人想跑,穿著白西裝的男子一掌按上他的肩。「門都沒有!」

  老天!他的胃真是犯疼了。

  穆豐洹莫可奈何擠出標准的職業笑容,心不甘情不願看著今晚不在名單內,卻莫名出現的不速之客。

  「少給我笑得那麼假!為什麼沒告訴我,穆家今年宴會換你來辦?」

  身為穆家第三代特助,湛言對這掌門人可是輔佐到了滴水不漏的狀態。

  舉凡任何大小雜事,湛言無一不替穆豐洹打理得妥妥當當,簡直就快成了他的分身。

  氣宇軒昂的兩人過從甚密的傳言,一直是穆氏內炒得沸沸揚揚的八卦。

  眾人卻不知穆豐洹行事低調神秘,但湛言頑劣狡詐的古怪個性,總在挑戰穆豐洹的「假本性」……

  「是你自己說年假放不完的,我請秘書聯絡你,你也沒開機。」

  「我在度假,誰叫你年假給得這麼多!」這下可好,又怪在他頭上了。

  穆豐洹翻個白眼。「我會和人事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那邊多的年假加到我那裡。」

  兩個男人拉拉扯扯,針鋒相對,口氣雖平和,實際上都想狠狠修理對方一頓,看在旁人眼裡,反倒不是這麼回事。

  「呃……那是湛特助嗎?」

  「好象是,連舉辦家宴都把他帶過來,這兩人不會真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吧?」

  家宴的名單雖不僅限於親戚,但邀請的朋友都必須有某程度上的交好,多少有認定彼此的成分在。

  「湛言,你別想在這裡給我耍把戲!奶奶在現場,別真讓她誤以為我們有暧昧的關系。」老人家思想保守,可禁不起在重大場合上開些胡鬧的玩笑。

  「唉唷唷,是誰從高中時期就被一些奇怪的女人纏……」湛言邊說邊嘲諷的笑,穆豐洹古怪的桃花運一直是他引以為樂的最佳笑點。

  哪知笑得太過得意,反遭身後的人意外撞了一把,哇啦哇啦說個沒完的大嘴,很不巧地壓在穆豐洹嘴上……

  嚇——

  穆豐洹瞠大眼,整個人僵成石化的雕像,猶如遭人當頭劈下一刀,就快斷氣;而湛言的情況也沒好到哪,活像吞下整頭象般癡呆,心髒差點衰竭、死於非命……樂極生悲是他現下最佳的寫照。

  他要殺了這姓湛的家伙!一定要五馬分屍後,再拿大刀砍成十八塊,才能一洩他的心頭恨、肚裡火!穆豐洹眼裡躍著火光,渾身顫抖。

  恰巧撞見這幕的眾人,全傻得說不出話來,見兩個男人在牆角激烈擁吻,此刻更加證實一點——穆家第三代新生掌門人,果真是個Gay!

  橘紅色的火光跳躍在黑夜裡,白缈煙霧冉冉升天。

  穆豐洹坐在台北街頭,修長的指頭夾著香煙,鏡面下的黑瞳看著面前川流不息的車潮,冷風拂面,額前黑發隨之飄曳,好不潇灑俊逸……

  「哈啾——」

  媽的!怎麼突然冷起來了。穆豐洹吸了最後一口煙後,彈指扔開煙屁股,俊顏浮現頗為不耐的惱火神態。

  他前世一定和湛言結仇,這輩子才會被整得死死的。

  穆豐洹甩甩頭,壓根兒不願想今晚發生的蠢事,以及奶奶怒氣沖天、聲淚俱下的訓誡聲。

  在奶奶的「擺布」下,他有時甚至弄不清戴上眼鏡的是自己,或者那個卸下偽裝,冷漠的男子才是真正的他?

  在父親死後,他和大姐、小弟三人相互扶持,渾渾噩噩度過這些年,談過幾次像戀愛又不像戀愛的感情,干過幾回愚蠢到令人發指的壞事,而後大刀闊斧攬下幾樁不錯的生意買賣,成為眾人口中有為的穆家第三代接班人……然而他卻發現,自己的生活找不到半點重心。

  煩躁地耙梳黑發,他做啥在午夜的台北街頭唉聲歎氣?

  穆豐洹站起身拍拍褲管,在台北街頭晃了一晚,回家應該不會接到奶奶的騷擾電話吧?

  穆豐洹悠閒地漫步在午夜的人行道上,他吹著口哨,拋著車鑰匙,慶幸自己車停得不算太遠,正當他按下中控鎖時,車燈閃了閃,隱約見到某個蜷曲在輪胎邊的奇怪影子。

  乖乖!他該不會在停車的時候,壓到哪只不知該閃遠點的阿貓阿狗吧?

  穆豐洹邁開腳步跑了過去,卻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天,他真這麼倒霉啊?

  輪胎邊躺著一個頭戴棒球帽的女子,穆豐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撞倒了一個人,他也太背了吧!

  穆豐洹暗歎自己流年簡直不利到了極點。「嘿,小姐?」探了探鼻息,還好有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沒事吧?」

  女子毫無反應,緊閉著雙眸,穆豐洹以為會見到對方某處血肉模糊地被壓在車胎下,然而她毫發無傷,反倒前輪車胎多灘穢物,她身上還帶著濃濃酒氣。

  伸手拍她幾下,見她沒半點清醒,穆豐洹以為下手太輕,又啪啪兩下掴往那張小臉,總算見到理想中的反應。

  「唔……救……嗝……」女子打聲酒嗝,又昏了。

  「小姐,還好吧?」哪知話才一說完,人又昏了。

  穆豐洹翻個白眼,對方一副標准的死爛醉鬼。當下他對這小女生沒了好印象,既然人不是他撞的,就沒必要同她瞎攪和。

  他很快地下了決定,將她抱到身後的公共椅上,見隨地有份破報紙,倒是很好心地攤開蓋在她身上,等明日天一亮,肯定有比他更好心的路人會叫醒她,只可惜不能在第一時間內見到對方呆傻的蠢模樣。

  最後一張報紙蓋在她頭上,眼下躺在椅上的人是如此可笑,穆豐洹冷冷笑開隨後上了車,高高興興揚長而去。

  「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娃娃國王胡須長,騎馬出王宮……」扭開音響收聽午夜新聞,穆豐洹心情算是不賴,畢竟悶了一晚,臨時有件意外小插曲來調劑身心也好,一想到那女孩明日醒來發現自個兒睡在大馬路上,活像個流浪漢,哈哈!這窘境鐵定是妙不可言。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轟!」打著方向盤,他好久沒有過如此惡劣的惡作劇了,距離上回已是十多個年頭,真是大快人心。

  雖然彼此無冤無仇,但誰叫她「遇人不淑」,今晚的他心情欠佳,拖個人來一塊受罪倒也不賴……哈哈!

  「接下來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日前落網的╳╳╳之狼,在今日羁押至法院途中襲警奪槍,行為乖劣囂張,脫逃後很可能再度犯案,警方呼吁夜歸女子……」

  「娃娃兵小英雄,為國家效忠……媽的!」

  「叽」地一聲,穆豐洹用力踩下煞車,後頭立刻響起好幾聲嘹亮的喇叭聲,差點釀成車禍事故。

  「據統計,大台北地區近日發生幾起尾隨單身女子,猥亵被害人得逞並加以性侵害……」

  音響內傳來記者呱啦呱啦的流利播報聲,穆豐洹心頭涼了一半。有沒有搞錯?!哪裡跑出來一只天殺的惡狼!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三十歲的惡作劇,竟然會栽在這個臨時脫逃的強奸犯手上。

  他一定想太多了,那只惡狼怎麼可能剛好偏偏出現在這裡?直到後頭喇叭聲又響起,穆豐洹再度踩下油門,平穩駕著車。

  「嫌犯專挑年輕女子下手,被害者年紀大多二十出頭,尤其是扮相休閒中性的嬌小女子……」

  「叽」地一聲,這回穆豐洹沒踩煞車,反倒是在路口緊急調個彎,火速駛向對面車道,一個完美的甩車無論是動態還是速度都足以媲美賽車場上好手,此刻他慶幸自己開的是輛Porsche  911Carrera。

  「頭戴棒球帽的女子是嫌犯最喜歡下手目標,可能源於……」

  流線車體馳騁在夜色中,深夜時分的市區車潮已漸漸少去,穆豐洹在車內不斷咆哮,油門一路狂踩到底,然而在面臨情緒即將崩盤之際,他耳邊竟響起剛買下這輛車時,那銷售員的碎碎念——

  引擎轉速6,600轉時迸發355匹最大馬力與400牛頓米最大扭力,引擎容積效率高達每公升93匹馬力以上!使得911  Carrera從靜止起步加速至時速破百僅需4.8秒,極速更是直上293公裡!

  他心跳已經破百!惱火地關掉音響,若非這篇報導、若非遇上那蠢女人,他也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去嘗試Porsche  911  Carrera的極速性能!穆豐洹發誓這輩子除了這回之外,絕對不要開著這輛車超過時速四十。

  在下個街口他加足馬力閃到對街車道,意外撞上消防栓,半個後車胎壓在人行道上,穆豐洹俐落地跳下車,壓根兒不在乎愛車有多慘,砰地甩上車門,卻見到某個鬼祟人影在堆滿報紙的公共椅邊探頭探腦。

  「王八蛋!你最好離她遠一點!」一把推開可疑男子,穆豐洹以為真遇上那逃脫的嫌犯。

  「看你是要束手就擒,還是要我拳腳伺候,把你扭送警局?」拉開領帶,仗著身形高大的優勢,他相信要擒下這惡狼應當不是難事。

  除非歹徒有武器,要不憑對方不過一百六十出頭的個子,很難撂倒自己……等等!穆豐洹差點忘了對方可是個襲警的人犯,好死不死又是奪槍而逃。

  噢,神啊!您是在考驗我臨危不亂的能力嗎?穆豐洹覺得今晚真是背得可以!

  「不過我勸你最好乖乖就范,我個人比較偏好和平主義,雖我柔道段數頗高,但柔道是以心身之最善活用為信條之道,其修養以攻擊防御之練習來鍛煉修行身體與精神兩方面,藉此探求斯道之真髓,完成自己能貢獻國家社會,為柔道修行之目的。」

  面對口若懸河的穆豐洹,那人聽得目瞪口呆,作勢自懷中拿出……

  「等一下!」見他欲掏出槍,穆豐洹先聲奪人。「我也會擒拿術,你敢掏槍就別讓我奪下,包准在你身上轟出兩個洞。」

  「我……」

  「閉嘴!雖然不願臭蓋,但我槍法還真他媽的准,敢不敢試試看?」既然手無寸鐵,只好在氣勢上贏人,雖說有些不齒,但總比最後橫屍在街頭上的好。

  「先生……我把錢還她……你可不可以別再找我麻煩?」流浪漢攤開掌心,兩三枚銅板靜靜地躺著。「我只是肚子餓了,想買點東西吃。」

  「什麼?」穆豐洹險些咬下自個兒舌頭。「你再說一遍?」

  「真的,我只是肚子餓了,我沒對那位小姐做什麼,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家伙把她扔在這裡,又蓋得滿身報紙,我還以為是人家棄屍,所以才想翻翻她身上有沒有些錢……」

  穆豐洹按著額際,頭疼得要命。「需要多少錢?一千塊夠不夠?」掏出千元大鈔,很不湊巧的,他就是對方嘴裡那個「沒良心的家伙」。

  流浪漢歡歡喜喜接過大鈔就閃身離去,徒留他和那女人在原地。

  然而,這場「驚險萬分的敵我對峙」並無驚動女子半分,穆豐洹心中頓時有種很悲涼的情緒緩緩升起,他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碰上如此烏龍的鳥事!

  自個兒從鬼門關前走一遭,這死爛醉鬼還遲遲未清醒,穆豐洹沒好氣地瞪著那堆報紙。

  一陣夜風輕拂,吹開了女人臉上的報紙,穆豐洹就著昏暗路燈將那張小臉看得仔細,沉睡中的面容稚氣未脫,像顆青澀粉嫩的青蘋果清新誘人。

  她模樣嬌小瘦弱,身子因夜涼而輕顫,舊報紙跌落一地,粉色T恤包裹著她玲珑有致的腰身,刷白牛仔褲緊貼著圓翹的臀部,不難想象衣衫底下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有多誘人。

  一股沖動,他拿開了那頂棒球帽,微鬈細柔的褐發如波浪般散開,宛若中世紀裡的骨瓷西洋娃娃,甜美秀麗的氣息讓人深感詫異。

  他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穆豐洹明白自己對臉蛋美艷、身材魔鬼的女人沒有多大興趣,但好歹歷屆交往過的女人全是外貌清秀出眾,氣質婉約的成熟女子。這女人,看起來就是一臉不滿二十歲的模樣!

  當他還在推敲這女人年齡時,緊閉的雙眸此時緩緩睜開,迷蒙又妩媚,卻帶著頗為痛苦的懊悶。

  「救……」

  她細語輕吐,穆豐洹聽得不是很清楚,半跪在地藉以拉近彼此距離。「小姐,麻煩你說大聲點。」

  「我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想……想……」

  「想怎樣?」見她臉色死白,俏臉皺成一團,穆豐洹深怕多說一句就會要她的命。「你說慢點。」

  「我想……想……想要……」

  正當穆豐洹還想貼近傾聽她的需求,她突如其來一個嘔聲,流質物體便嘩啦嘩啦地傾洩在他鐵灰色的西裝上,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已被吐了一身。

  「吐……」

  接收到那慢半拍的警告,穆豐洹當下直想掐死這個愚蠢的女人,要她講慢點是客套話,難道她分不出來?!沒見過哪個女人比她還蠢的!

  「對……不起……對……惡——」

  老天!雖然他沒有潔癖,但他覺得真是夠惡心了!穆豐洹不知該推開她,還是任她抓著自己吐到天荒地老。刺鼻的酸味竄上腦門,他的四肢已經逐漸發僵。

  「對……不起……惡——」

  「小姐!我拜托你專心吐你的,別再啰啰唆唆折磨人了!」盡管穆豐洹想仰天咆哮,但多年教養畢竟戰勝狂烈的失控。

  看來今晚他果真是背到最高點了,唉!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7:42 PM     標題: 第二章

燦爛的日光迤逦一地,健壯的身軀趴睡在深藍色床鋪,被單底下那優美結實的身軀隱約可見,然而古銅色的手臂卻蓦地青筋奮起,扒抓著床單仿佛陷在噩夢中,還未掙脫。

  嚇——穆豐洹猛地睜開眼,額上布滿冷汗,大氣喘個不停,勉強撐起半身。還好是夢……

  真是要命!都怪那古怪的女人,否則他不會夢見自己駕著那輛漂亮的Porsche  911  Carrera,馳騁在筆直寬敞的公路上,當他輕快的哼起歌時,卻在下一秒裡撞上杵在路中央的大樹,卡在車內動彈不得……

  「該死!」這夢真是太不吉利了,公路上哪來的大樹?穆豐洹耙梳濃密的黑發,他走進浴室沖個冷水澡,企圖讓自己清醒點。

  扭開水龍頭,冷冽的冰水滑過精壯的胸膛、緊實的臀部。水珠順著他挺拔、偉岸不群的身材滾滾而下。

  半長的黑發粘貼在耳際,他索性讓冷水兜頭澆下,濕得徹底。

  穆豐洹很快的洗個戰斗澡,在這期間,他仍對先前的噩夢耿耿於懷。

  套了件浴袍後離開浴室,他脖子上還掛著條藍毛巾,正隨性的擦著濕發。

  「嗨!」

  穆豐洹低首將腰際的袍帶纏個結,漫不經心的響應。「嗯。」

  「早安。」

  「噢,早……」輕嫩的軟聲第二回響起,劈得穆豐洹當場傻眼,「安」字梗在他的喉頭裡,吐不出來。

  「原來你習慣裸睡。」黑色沙發內,骨碌碌的大眼未見倦態。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扯聲大吼,眼珠差點凸了出來。

  女孩扯扯身上外衣。「跟你借件襯衫。」一早就見到如此養眼的鏡頭,福利挺不賴的。

  穆豐洹按著眉心,他昨晚為何會該死的把這怪女人給撿回來?!她吐了他一身,而今卻四平八穩的坐在他房內,大言不慚地和他借衣服,堂而皇之的用眼睛吃他豆腐!

  「你應該等我清醒後,禮貌性地問我。」

  「我敲門了,可你沒應耶。」她呵呵笑著,搔搔頭。「所以不敢打擾你。」

  穆豐洹嘴角隱隱抽搐,這是他聽過最可笑的客套話。「你昨晚已經把我糟蹋得很徹底了,不用再和我裝客氣,這會讓人覺得很矯情。」

  「是喔。」她仍笑得很甜蜜,卻帶著傻裡傻氣的天真模樣。「我還借你的浴室沖了澡。」

  面對她的笑容,穆豐洹翻個白眼,走到床邊將眼鏡戴上。「好,那現在你清醒了,神清氣爽迎接新的一天,可以走了吧?」

  「你沒近視,為什麼要戴著那副老土的眼鏡呢?」抱著雙膝,寬大的沙發更顯出她的嬌小。

  穆豐洹楞了一下,推推鏡框。「關你什麼事!」

  他的冷言冷語,讓她笑容短暫消失,不過卻很快恢復過來。「對不起,我一個人坐在沙發裡覺得悶,惹你不開心的話,那絕不是我的本意。」

  她從昨天就已經搞得他很不爽了!穆豐洹話不想講得太白,為這小丫頭留點情面。

  「算了,那不是重點。」他雙手抱胸,一臉嚴肅。「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說教,但既然遇上了,好歹也要為社會盡點心力,現在治安敗壞,景氣蕭條,請你們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梁振作點,別成天耗在那些紙醉金迷的無聊游戲裡,然後窮嚷著別人不給你們機會,俗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瞭了沒?」

  她點點頭,聽得很專心,似乎也頗有同感。

  穆豐洹很高興她如此能溝通,可見是個明事理的女孩,他天生不怕什麼,就是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既然我們得到初步共識,昨晚的事就當做過眼雲煙,我不跟你追究了。」吐都吐了,他沒必要小家子氣的吐回去吧?

  秀長的眉扭成結,她頗感困擾看著他。「請問……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穆豐洹緊握著拳,怒氣沖沖殺到她面前,咬牙低問:「你當真全不記得了?」

  晶亮的大眼朝他眨了眨,再度搔搔頭。

  他要掐死她!絕對要掐死她!穆豐洹激動地按住她兩肩,用力搖著,藏在鏡面下的黑瞳都快噴出火。他的Armani西裝、Porsche  911  Carrera保險桿,還有他的自尊,全被她給毀得半點不剩!

  「你是不是上天派給我這輩子最可怕的討債鬼?」

  她被晃得暈頭轉向,只見她突然臉色發白。「我……我……」

  穆豐洹壓根兒不去搭理她的話,仍死命搖她。「這是老天賜給一個好心人應有的恩澤嗎?」

  「我……我好想……好想要……」她開始覺得想空嘔,渾身難受。「吐——」

  話甫說完,穆豐洹抬高她的下巴,機警按住她的嘴,惡狠狠警告。「我管你這破弱的身子要吐到何年何月,但請你記好,這世上有個叫垃圾桶的東西,別把你的穢物淨往別人身上倒!」

  「嗚……」她搖搖頭,欲掙脫他大掌的壓按。

  「覺得我殘忍嗎?昨晚的你比我更殘酷。」他這輩子絕對會對她印象深刻,遠超過他交往的任何一個女人。「我並不介意押著你到廁所解決,如何?」

  女孩推推他的肩,這男人離她太近,而且捂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救……」

  穆豐洹再度壓低身形,本想再告誡她一回,卻聞到她身上與自己同款沐浴乳的香味,竟帶點甜蜜濃郁的氣息,意外的恍神了。

  那味道清新得宛若果香般淡雅,又似乎帶些蜜糖特有的甜美,似有若無地撩撥人心。

  「你……」他淺咳,試圖找回失去的話聲。「想吐嗎?」

  她搖搖頭,嗚嗚地叫了兩聲,以示響應。

  「要我放手可以,你能保證這回不再吐在我身上?」

  她點頭如搗蒜,穆豐洹如人所願撤下手,但仍蹲在她面前。

  「我不是挺介意你吐爛我那套Armani西裝,更不會在乎你害我撞爛那輛Porsche  911  Carrera的保險桿,但是若再有下一回,相信我,我真的會殺死你。所以,請不要懷疑我的話,好嗎?」

  見到他鏡面閃過冷冽銳利的白光,她幾乎是被迫點下頭。穆豐洹愉悅地扯開笑,暫且饒她一馬。

  「很高興我們又再度達成共識。」時候不早了,自個兒還有個早會要開,時間一拖恐怕又有人要氣得跳腳了。「早餐想吃什麼?我請客。」

  拉開領帶,穆豐洹一臉疲態地掏出自家鑰匙,瞥見腕上的表,八點四十五分。

  真是幸運,難得這麼早到家。他忍不住自嘲,頗為無奈,暗想如此平淡且無聊的生活,究竟還要過幾年才能有特別的轉變?

  打開大門,他還在心底得意今早總算跟那女人把話給說清楚了,他們彼此互不相干,兩不相欠,只花了頓早餐錢,這交易簡直太劃算了。

  踏進玄關,竟然聽到陌生的輕軟歌聲,他抬頭,瞥見一名穿著襯衫的女人,兩條白晰的玉腿溜呀溜地晃在他眼前,穆豐洹怔了一下。「對……對不起!我走錯間了。」

  穆豐洹將門關上,退到屋外,懊悔自個兒的粗心大意。他抬頭瞥了後頭的樓層號碼。沒錯啊,他家就是八號十一樓呀。

  到底是走錯,還是他看走眼?摘下眼鏡,穆豐洹再度打開門,仍想不透家裡何故出現個女人。

  「嗨,你回來了呀?」嘴裡咬顆蘋果,她站在客廳和他打聲招呼,蓬松的褐色鬈發在身後擺動,俨然像尊娃娃。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忙從玄關踢掉皮鞋,半途還差點摔得狗吃屎。「我們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

  她咬著蘋果,大惑不解。「什麼說好的?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耶。」明明是他早餐吃到一半就急忙忙出門,若不是她提醒,連在餐桌上的手機都會忘了帶。

  「你說你想吃燒餅油條,所以我買回來了,咱們說好這頓早餐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永不相見,你也點頭答應了,為何現在又出現在這屋子裡?」

  她搔搔頭,仍啃著蘋果。

  啃蘋果的聲響清脆得將他惹毛,穆豐洹氣得一把奪走她手上的蘋果。「別跟我裝傻你真聽不懂,重點是燒餅油條吃完後,你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你說回去的地方……我記不太得了耶。」她傻笑,十分無辜的模樣。

  「你……開玩笑的吧?」自從撿回她後,穆豐洹壓根不知後悔幾遍了,直到現在,他簡直懊惱到想宰人的地步。

  她仍呵呵地笑著,笑得他肚裡火氣不斷竄升到喉頭,恨不得將手中蘋果塞進她嘴裡,藉以殺人滅口。

  若不是她說得如此肯定,穆豐洹鐵定當她在尋人開心。

  「你叫什麼名字?」他發誓,再也不要隨便撿路旁的人——尤其是當對方沒有任何證件時——那無疑是自找死路。

  昨晚他死命從她身上翻找出任何能表明身分的證件,沒想到這女人天兵得很,連張圖書證也沒有。當下他就覺得情況不太對,應該將她扔在飯店內,然而他就是狠不下心,萬萬沒想到一時的婦人之仁,竟鑄下大錯。

  她搖頭,小臉漾著笑,一派天真。

  「不記得了?!」他瞠大眼,不由得佩服自己頭一回「撿東西」,就撿到個失憶沒神經的傻女人!

  瞧她先前迷迷糊糊的模樣,他頓時是寡婦死兒子——沒了指望。

  她盯著那顆啃了一半的蘋果,小嘴喃喃念著:「廣天芸。」

  「什麼?」

  她抬起頭來淺淺一笑,面對他的誤會,未加道破。「我的名字,好聽吧?」

  廣天芸明曉得自己自私,也仍舊想厚著臉皮賴著他,眼下無人可依靠,她別無選擇——而他似乎也不能。

  說她懦弱也行,狡猾也好,如今有個人肯伸出手,她不想放棄任何一絲一毫的機會。倘若他真嫌惡她,也應該非堅持趕她走不可,但是他沒有。她在心底真的很感激他。

  那抹爽朗無半點掩飾的笑靥闖入穆豐洹心間,他登時怔了半晌,壓根兒沒察覺她的異樣。直到她紅著臉低下頭,他才猛然回過神來,察覺到她偷瞄著自己手中那顆已咬了一半的蘋果。

  「還你。」他沒啥好氣,覺得自己恍惚得莫名其妙。

  她頭也沒抬,拿到蘋果就猛啃個不停,完全不在意那發黃的味道已不如原先的好風味,還是咬得只剩果蒂,仍依依不捨地捧在手心。

  「你想留做紀念嗎?」見她怪裡怪氣的模樣,穆豐洹倒很自動地替她扔進垃圾桶內,將公文包塞進她懷裡,自己轉往玄關走去。

  天芸摸不著頭緒。「你還要出去?已經這麼晚了。」

  拿起鑰匙,穆豐洹腳步未停。「你想吃什麼?」他邊套上鞋邊問她。

  看著正在穿鞋的他,天芸扁起嘴,突然覺得有種想哭的沖動。這家伙嘴巴雖壞,心地卻出乎意料好的很。

  「嗯?」回過身,見她眼底似乎蓄著淚意,穆豐洹感到困惑。「沒……沒那麼難決定吧?」

  被他見到自己的窘態,天芸打起精神笑著說:「面,我想吃面。」

  「好,等我十五分钟。」

  直到他出門後,廣天芸抱著他的公文包坐在沙發上,俏臉堆滿歡欣的笑容,比尊可愛的洋娃娃還要鮮活妩媚。

  穆豐洹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身著浴袍、脖上掛條毛巾,手裡擦著濕發。

  沒想到這丫頭真能耐餓,自從早上那份燒餅油條吃完,她似乎僅靠冰箱裡的蘋果果腹。直到他親眼見她狼吞虎咽吃面的模樣,才知道她真是餓壞了。

  方才甫進門就見她抱著公文包傻傻盯著玄關,表情比被拋棄的流浪狗還可憐,好似怕他一去不復返似的。

  回程怕面悶糊了,他還特別跑步回家,卻意外見到那丫頭獨自傷感的模樣。他不曉得如何安慰人,只草草將東西擱在桌上,倒杯水給她就回房沖澡。

  沒聽到吃面的唏哩呼噜聲,穆豐洹放輕腳步,見她趴睡在桌上,手裡還拿著筷子,傻裡傻氣的樣子真是好笑。

  「嘿,小……」這看來不滿二十的臉蛋,小姐都把她給叫老了。「丫頭?」

  她沒反應,睡得極深沉,濃密的睫毛未有動靜。

  見到桌面有兩碗分了一半的牛肉湯面和刀削面,以及半碟小菜,穆豐洹忍不住失笑,算這丫頭還有點良心,不過他比較喜歡吃干面。

  「傻丫頭,餓了一天還不吃飽點,半夜餓醒別找我要東西吃。」嘴裡雖然叨念著,穆豐洹仍很認命地將她給抱進房裡,輕巧地放在床鋪上。

  替她拉上被後,他准備轉身離去,一截藕白小手探了出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將他袍帶給扯開,穆豐洹頓時覺得有股涼意。

  若非他已經有點歷練,換個毛頭小子,准以為她在盤算著什麼壞主意。

  穆豐洹泰然自若地拉攏浴袍,想要重新綁好,她卻不放手,仍抓著袍帶不放。

  他歎口氣,蹲在床邊凝視著那張睡顏,見她悠悠轉醒。「怎麼,睡不好?」

  天芸沒說話,大眼迷蒙,在枕頭裡蹭了幾下。「唔……」

  穆豐洹坐在地板上,抽回袍帶,結還未綁好,一邊袖子又被她捏緊。「還是剛剛吃得太急,現在胃犯疼了?」他自顧自地將結給纏緊,確保不會再有春光外洩之虞。

  她朝坐在床沿的他再靠近些,扯著他袖口,睡眼惺忪。

  「如果沒事,就早點睡,好孩子作息要固定。」陪在她旁邊,房內牆角有盞他刻意留下的小燈。

  「你等等還要工作?」

  「嗯。」

  「已經十點半了。」

  穆豐洹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鬧钟。「更正,現在是十一點零五分整。」

  「你加班老板知道嗎?」

  「大概吧,現在哪個上班族沒加過班的?」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陪她聊著,突然很想來根煙。

  「那他會給你多少加班費?」天芸抱住他結實的手臂,還在上頭蹭了兩下。

  「如果今年年終跟往年領的一樣,就該偷笑了。」唉,在小朋友面前不可以抽煙,有危國家未來棟梁的健康。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有沒有名片?」

  聽她如此說道,穆豐洹假意探進浴袍口袋內,才又對她微笑。「很抱歉!名片沒帶在身上,下次補遞,你不介意吧?」

  天芸不禁笑出來,「真不告訴我?還是你在裝神秘呢?」

  「我從哪裡看來愛裝神秘?」摸摸她的頭,穆豐洹曉得這丫頭也不會久留,像她這樣古靈精怪的女孩,做什麼事不過都當嘗鮮。「穆豐洹。」

  她伸來一手,攤開掌心。「寫給我看。」

  穆豐洹揚揚眉,倒是順了她的意,一筆一劃留在她的掌心底。

  溫熱粗厚的指尖磨擦著她的肌膚,令人感到有些發癢,天芸在他寫完最後一筆前,就收起掌心將他緊緊握住。「我記住你啰,穆先生。」

  「或許總有一天,你也同樣會忘記。」面對她的率直與熱情,穆豐洹倒是很冷靜。

  「你的好,我會放在心裡,一直一直。」

  穆豐洹不禁笑道:「不過是頓晚餐,就能收買你的心,也未免太過輕易。」真是涉世未深的小丫頭。

  「我好象喜歡上你了唷。」天芸扯扯他的袖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可不可以?」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穆豐洹有一瞬間怔楞,卻很快恢復過來。「我會當成這不過是你暫時想找個依靠的借口。」

  「這哪裡看來像借口?喜歡一個人,難道還有理由?」嘟著嘴,想拒絕人也別拿這種說法來敷衍她。

  拍拍她的臉,他有些笑意。「別說任性的話了,千萬不要因為寂寞,而隨便找個人愛,那是很危險的。」

  面對她的無依無靠,穆豐洹只得暫時做個好心人收留她,此刻短短的交集,到頭來終究還是會以平行的方式度過彼此的人生。

  彼此關系越簡單,分手時就會越顯得輕松自在,毋須庸人自擾。

  「嗯……你是Gay?」

  穆豐洹差點想掐死她。「蠢丫頭,我哪裡看起來像了?」

  別人被妖言惑眾的湛言誤導也就算了,她又沒見過那家伙,到底這可怕又該死的觀點從何而來?

  「你確定?」

  「廢話!」

  「那這表示我贏過世界上一半的人種啰?哇,我打敗很多人呢!」天芸興高采烈搖著他手臂。

  「是是是,很高興你一路過關斬將,不費吹灰之力。瞧,那些觊觎我的臭男人正氣得牙癢癢呢!」

  「你有沒有女朋友?」她趕緊打鐵趁熱,探探虛實。

  「丫頭,夜已深,大伙已睡,你也該敲敲周公的大門,好孩子不能超過十一點了,還睜著大眼。」

  「那就是沒有啰,我的機會又更大了!」見他迂回逃避,她嘿嘿笑了兩聲,似乎勝券在握。

  「你的問題太多了。」替她拉高被子,他拍拍她的頭。「快睡吧。」

  「你唱歌,唱歌給我聽,我就會睡了。」

  「流行歌?」他擺擺手。「我不行。」

  「都可以,你唱嘛!」

  穆豐洹揚揚眉,清清嗓。「接下來為你帶來一首本人特別喜愛的歌曲。」

  「太大聲了,會吵到鄰居的。」天芸捏捏他鼻子,小心提醒。

  「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娃娃國王胡須長,騎馬出王宮……」

  低緩渾厚的嗓音輕柔地滑過整個房間,天芸笑著凝視那線條優美俊逸的側臉,明白這男人雖歌藝失敗,五音不全,卻仍帶著感情唱著歌。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轟!」

  她沒說話,只是安靜聽著這不算太好聽的兒歌,也覺得可愛的娃娃國竟被他改成雄壯威武的軍歌,確實有些古怪詭異,但她仍舊看著他,專注認真。

  「娃娃國,娃娃多,整天忙做工!娃娃公主很可愛,歌唱真好聽……」

  摟住他脖子,天芸倦意泛濫成災,不知他究竟把歌給唱完沒,只是在陷入夢鄉前,小聲在他耳邊喃道:「真好聽……」

  「娃娃兵小英雄,為國家效忠,坦克車,隆!隆!隆!噴射機嗡……」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穆豐洹終究沒把歌唱完,一徑讓她摟著,陷在她特有的甜美氣息裡很久很久。

  若有似無的馥郁果香纏繞在鼻端前,用一種極其細膩輕柔的速度,動搖他的理智。直到他回過神來,才驚覺時間已匆匆流逝。

  他看著肩上已睡得深沉的容顏。那濃密長翹的羽睫會隨著她眨眼眯眼,展翼飛揚,微鬈的褐色長發因為她的擺動,而顯得秀長柔美,姿態動人活潑。他很訝異在短短時間裡,自己竟將這女孩看得如此仔細。

  彎下身,他視線停在艷紅的嫩唇前,不過毫厘的距離,像是種甜美無聲卻又可怕魅惑的邀請,好似在摧毀他固有的理智。

  穆豐洹很快站起身,將她輕輕抱回床鋪中央,深怕她夜半睡跌在地。

  抹抹臉,他不曉得自己那短短的一秒钟裡,為什麼會出現想吻她的念頭。

  收在身側的兩拳握緊,拿回她手裡的眼鏡,在戴上它前,給了她一個吻,只是禮貌性的晚安吻,並無任何逾矩。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9:40 PM     標題: 第三章

落地窗外日照曬進房內,今年的秋季異常溫暖,仿若春光降臨。

  「唔……」攏緊眉頭,咬著牙關,穆豐洹遲遲尚未清醒,猛地一個掙扎,總算順利從夢裡脫逃。

  呼——怎麼他最近老在做噩夢?

  視線自外頭藍天調向床邊,穆豐洹本想起床,卻在下一秒,嚇得一雙眼快要凸出來。

  「丫頭?」她為何出現在自己身旁?

  老天!他身上光溜溜的耶!盡管自己裸睡慣了,但他卻沒料到有天會恨死這項習慣。他的哀號哽在喉嚨裡不敢吐出來,再看向睡在身邊的天芸,他很快地環顧四周……

  很好!不是他腦筋打結或是欲求不滿,根本是這丫頭爬上他的床。

  暗吁口氣,他小心翼翼拉高她的被子,想看看該在她身上的,有沒有被自己半睡半醒中給剝了下來。

  哪知他什麼都還沒看到,天芸就緩緩睜開眼,害得穆豐洹尴尬地瞧著她,掀起的被單不知該放下還是再扯高些。

  「嗨,早安。」天芸揉揉眼,打個呵欠。

  「……早。」穆豐洹若無其事收回手,偷偷拉開彼此距離。

  「我們這樣算不算一夜情呀?」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的天芸,也不著痕跡的偎近他。

  穆豐洹瞠目結舌。「注意你的措詞。」

  「好吧。」她只好換套說詞。「那……『像不像』一夜情?」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哪裡來的一夜情?」他惱火地吼叫,捶了她頭頂。「你這臭丫頭,好的不學,淨是搞鬼!」

  「那你剛剛手在干什麼?」一早就被人扁個包的天芸,沒好氣地問:「想侵犯我喔?」

  「沒有!」穆豐洹回絕得很快,完全不給她一點面子。「你想都別想我會侵犯你!」

  「啊……是唷。」

  他忍不住翻個白眼,這是一個女孩應有的反應嗎?「你的口氣讓人聽起來覺得很可惜。」

  「一點點、一滴滴的機會都沒有?」天芸再湊近他,眯起眼問。

  穆豐洹瞪眼,捏起她的面頰。「你饒了我吧,難道沒人告訴你爬上陌生男人的床,是件很危險的事嗎?」

  天芸鼓起兩頰。「我一早醒來無聊嘛。」

  「就算悶死也不行!妳不可以一早爬上男人的床,任何男人都不行!」

  「為什麼?」

  「因為男人……」差點全盤托出的穆豐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跟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說話,忙踩煞車。「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行!」

  「那爸爸呢?」

  穆豐洹楞了,腦海畫面跳到她抱著臉上貼著「爸爸」卷標的男人睡在一塊,差點岔了氣,心頭酸刺得很。「勉強可以。」

  「噢,那你呢?」

  「應該……」順著她的話,穆豐洹險險說出不該說的話,在驚覺後猛地扯開嗓門大吼:「我又不是妳爸爸!」

  以為他會上當的天芸又嘟著嘴。「好可惜唷,沒得逞。」

  「你腦袋裡別淨裝些算計人的鬼點子。」穆豐洹敲敲的她額頭,那口氣聽不出責備的成分,倒是多些溺愛。

  「放心,我只想算計你。」她笑得很甜,像尊可愛討喜的瓷娃娃。

  「別忘了你現在正踩在誰的地盤上。」用這種笑容就想打發掉他?穆豐洹雖然不想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可理智卻率先叛變出走。

  「我曉得你不會跟我計較。」天芸像只小貓蹭著他,穆豐洹不禁皺起眉頭,她會不會對他太過放心?好歹他也是個身心發展健全的男人呀!

  穆豐洹伸手頂住她的額頭,拒絕她再靠近。「我裡面沒穿,你可別趁機吃我豆腐。」

  「我知道你有裸睡的習慣。」她早見識過了。

  「那你還敢上我的床!」他狂吼,這女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天芸吐吐舌,做個淘氣的鬼臉。「我故意的。」她怎能說是因為他的睡顏吸引人,才令她忍不住靠近。

  面對他的包容與溫柔,天芸沉溺在其中,多年以來,她總想找個真能疼愛自己的人,又或者該說,這也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希望。

  「要調皮玩鬧,也該有限度。」穆豐洹板起面孔教訓人,真不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生氣了?」

  「沒有!」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摸摸他的頭,天芸就像是在安撫暴跳如雷的獅子。「就是因為相信,所以我才放心。」

  穆豐洹低吟一聲,沒空理她的動作,滿腦子都被她口中的「信任」,給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他出手了,豈不是落個辣手摧花的惡名?

  趁他不注意,天芸飛快的在他臉頰印上一吻,又一溜煙地跑出房間,僅剩穆豐洹楞在那張大床上。

  穆豐洹沮喪的坐起身,克制住那突如其來湧上心頭的情欲,不是他道行太淺,要不就是那丫頭的魅力太吸引人。

  按著鼻梁,他不停告誡自己:他們的生活圈天差地別,個性也南轅北轍,她的來歷不明,更何況她有大好的青春,不該被他這種在塵世打滾太久,渾身沾滿銅臭味的男人給耽誤。

  穆豐洹歎口氣,明白無論如何說服自己,她在他面前也仍舊是個女人,一個道道地地的可愛女人。

  寬敞簡約的辦公室內,湛言手捧著卷宗,流利的報告各項工程款項,以及著手進行的企劃方向,但眼前的男人卻明顯的心不在焉。

  「簡而言之,未來十年,由於傳統產業的復蘇與振興,造船、煉鋼將會是未來最具發展潛力的投資,而董事會也決定……」湛言瞳眼閃過狡詐的光芒,想知道他究竟出神到何種境界。「駁回這項提議。」

  「嗯,很好。」穆豐洹不知又瞄了腕表第幾次,雖不耐卻未表現出來。

  「這麼說來,總經理也同意董事會的決定了,真可惜,這還是你辛苦很久的企劃,我會好好回復的。」他收回卷宗,冷冷看著穆豐洹。「接下來……」

  「是,請繼續。」精神已呈放空狀態的穆豐洹,仍很制式的響應。

  「人事部的經理因為母親過世,請三天假,公司想向會計部請款……」

  「好好好,紅包多少都可以,按規矩來。」

  「喪假三天。」湛言傾身提醒大白天就在發夢的上司,淺淺一笑。

  「喔,很棒呀,恭喜恭喜,記得幫我送個禮物過去,你打算紅包包多少?」

  「是白包!」湛言大吼一聲,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的神游已經到達非人的境界了。「人家辦喪事已經夠難過了,你打算送什麼禮物過去?棺材嗎,還是師公、整組的誦經團?」

  穆豐洹這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的失態。「你挑,哪個實用就送哪個。」他埋首在演示文稿內,藉以掩飾心虛。

  湛言翻個白眼。「夠了吧你,你到底從我進門後什麼時候就開始神游?我告訴你,如果不想聽就先講一聲,浪費我多少口水,曉不曉得講話很費力氣?」

  「我……」

  「算了算了,沒空聽你抱怨你家奶奶又怎麼整你的事,那會讓我有你到現在還沒斷奶的錯覺。」湛言攤手扔下文件,沒好氣的催促。「快快畫押,好讓我交差了事。」

  「這是什麼?」穆豐洹翻開卷宗,一臉喜出望外。「你怎麼沒告訴我董事會同意穆氏投資造船計畫?」

  湛言一屁股坐在桌上,朝自己豎起大姆指。「漂亮!一進門就被人從頭到尾不甩到最後,湛言,你的碎念功夫已經讓一個男人練成鐵耳不壞之身了,唉呀,給自己愛的鼓勵,來!一二,一二三,一二三四……」

  「閉嘴!我只是在想事情,恍神半刻而已。」穆豐洹將湛言給推下桌去,用活頁夾拍拍他坐過的位置。「告訴你多少遍,桌子是我辦公的地方,就是我的吃飯家伙,你不要用屁股去坐它。」

  「自從家宴過後,你變得很心神不寧。怎麼,有事?」

  「沒有!」穆豐洹反駁得很快,幾乎是在湛言話一說完之後。

  心思比發細的湛言揚高眉,嘿嘿地笑。「我嗅到有好戲上演的味道,還是現在進行式喔……」

  「你別胡說八道,更別在我奶奶耳邊嘴碎!」

  湛言明白天不怕地不怕的穆豐洹,唯一死穴就是八十五歲的穆老奶奶,他自然是能利用就把握。「這很難。」

  「姓湛的!別老扯我後腿,咱們自從家宴鬧出的風波後,就已經是處在同一條船上,我翻船了,你未必能逃脫。」那個鐵證如山的吻,已經吻得奶奶她老人家心情夠惡劣了,這個臭湛言還想雪上加霜。

  「唉呀呀,誰跟你處在同條破船上?我有豪華大游艇可坐呢!」

  「湛言!你出賣我?」

  「嘿,穆兄言重了,我什麼都還沒做。」

  「我才不信……」

  當他們爭吵不休時,湛言眼尖看見內線的紅燈亮起,率先按下擴音鍵。

  「沉秘書請說。」

  電話那頭聽見湛言的聲音,明顯遲疑片刻。「……湛先生您好,請問總經理有空嗎?」曉得這兩個男人表面一派和氣,暗地裡卻老拔對方腳上毛的秘書小姐,很懂明哲保身之道。

  「我……」

  「他在忙,請說。」湛言截斷穆豐洹的發言。

  「總經理訂的兩個便當已經送到,就在門外。」

  「便當?好,請拿進來,我們現在就要用。」剛好,他肚子已經餓得咕噜咕噜叫了。

  「湛先生不好意思,麻煩替我轉告總經理,離開時別忘了把兩個便當帶走。」

  話機那端傳來隱隱笑聲,湛言惡瞪眼前也暗自竊笑的男人。

  「他已經聽到了,謝謝。」他惱怒按下結束鍵,眯起眼來。「說!你准備替誰送愛心便當,當起導護媽媽的工作了?」

  指針已走到十二點半,穆豐洹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准備領便當去。

  眼見穆豐洹把話當耳邊風,反被將一軍的湛言氣得直想掐死他,在他扭開門把前,冷冷扯開笑。「對了,忘了跟你說,為了撇清我倆暧昧關系,洗刷你的清白,你家奶奶請我在月底為你安排一場相親。」

  穆豐洹聽到立即僵在門邊,背脊竄上惡寒。

  「相親?!」這是多麼令人不恥的變相逼婚啊!

  湛言慢條斯理的收拾桌面,好整以暇的再祭出一記狠招——

  「不好意思,相親對象就是不才在下我——家中的小表妹,那個小時候哈你哈得要死,在十五歲被家人流放到國外,最近才學成歸國的流鼻涕小鬼。」

  砰——

  「噢,好痛……」撞上門板的穆豐洹是疼得頭昏眼花,藏在鏡面下的俊臉已扭曲變形,蒼白臉色不知是嚇白,還是給撞出來的。

  哈,真爽快!已經扯人後腿扯出瘾的湛言,愉悅地吹著口哨,輕快哼著「哥哥爸爸真偉大」的經典兒歌。

  穆豐洹簡直恨死湛言的多管閒事,一想起那個小時候纏功一流的鼻涕小鬼,他就忍不住打個寒顫,心情惡劣扭開家門。

  輕柔悅耳的琴聲緩緩滑入耳裡,穆豐洹伫足玄關,悠揚的音律流暢自然,足以教人沉淪在那優美的音色中,久久不能自已。

  然而穆豐洹卻意外地板起面容,怒氣沖沖地沖進客廳。

  纖弱的身影背朝著穆豐洹,完全未察覺到他凶神惡煞的表情,依舊自顧自地彈奏,精致小臉上有著陶醉滿足的笑靥。

  身側緊握的雙拳逐漸放松,本已竄上心頭的怒火,竟意外地趨向平和。穆豐洹將便當放在桌上,不動聲色走近她身邊。

  感覺到後方的動靜,天芸停了下來,琴音倏然而止。「你回來了。」

  「我不知道你會彈琴。」倚在鋼琴旁,穆豐洹雙手抱胸。認真彈琴的她,是個柔媚動人的可愛女人。

  她看著琴鍵,淡淡說道:「只是玩玩罷了。」

  難得看她沒什麼精神,穆豐洹還想開口詢問,卻遭她打斷。「怎麼回來了?午休跷班,老板不抓人?」

  「替你送便當,冰箱已經沒有蘋果了。」他指著廚房的冰箱,裡頭除了礦泉水外,已經大唱空城計。

  「謝謝。」她淺淺一笑,滿心歡喜。

  「你剛剛彈的是貝多芬的Moonlight。」

  「你有研究?」

  「沒有,那是我小時候媽媽常彈給我聽的曲調之一。」他輕輕撫著那架鋼琴。「這老鋼琴也是她送給我的。」

  「真好,她送給你一架音色漂亮的鋼琴。」

  「是呀,因為她死後並沒留下太多東西,哪像我老爸死了,還留幾塊錢給我勉強圖溫飽。」他聳聳肩,一派雲淡風輕。

  「我很抱歉。」

  「這句話我從六歲就開始聽,早免疫了。」穆豐洹擺擺手,意外見到她眼底的傷感。「這架老鋼琴自從她死後,就再也沒人彈過了。」

  天芸沒有出聲,沉默地望著他。

  「甫聽見琴音,真是滿驚訝的,沒想到它還能彈。」他笑道,故作輕松。

  「對不起,我只是一個人悶得發慌,所以才想試試罷了。」

  她誠懇的歉意,看在穆豐洹眼底頗為愧疚,和她一起坐在琴椅上。「是呀,剛才我真的蠻生氣的,不過誰叫我沒上鎖,錯不在你。」

  「我不知道那是令堂的遺物,否則我不會輕易碰它……」天芸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難過的垂下頭。

  「傻丫頭。」穆豐洹拍拍她的頭。「那已經都是過去發生的事,好比過眼雲煙般,瞭了嗎?」

  天芸略略不安地看著他。

  揉揉她的發,穆豐洹在她耳邊輕輕低語。「為我彈一次行不行?我還想再聽一回。」

  天芸颔首,再度為他而彈奏,迷人的音律重現耳邊。

  他心底終年不散的寂寞感,在一室琴音之下漸漸散去。

  穆豐洹頭一回在她面前主動摘下眼鏡,拋下在外人面前偽裝的面具,只是想好好看看她,而不再透過薄薄鏡面,阻隔彼此的距離。

  直到整曲彈奏完畢,天芸回過頭去,見他眼底藏著淡淡哀傷,二話不說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肩窩中。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穆豐洹措手不及,等她再次收緊雙臂加重力道,他才緩緩伸手抱住她。

  「真懷念,你彈得真好。」

  天芸沒說話,好似這個懷抱是他暫時的依靠。「以後你想聽,就告訴我吧。」

  她不知道這時的他究竟在想什麼,或是回憶什麼,她只曉得這個男人需要一個擁抱。

  「謝謝。」她的溫柔讓穆豐洹深感窩心。「我剛剛看起來像不像個有點戀母情結的男人?」

  仍埋在他肩上的天芸聽見了,不禁莞爾。「不是有點,看起來還滿嚴重的,教人挺擔心的。」

  「臭丫頭!」穆豐洹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藉以懲罰她。「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唉呀,就算你有戀母情結我也喜歡你啦,不必感到太過驚慌,OK?」天芸拍拍他的肩,好聲安慰。

  「對對對,我這可憐又戀母的男人需要小公主的關愛,真是教人感激涕零,無以為報。」他捶了她的頭頂。「死丫頭,還給我點什麼頭?吃飯了。」

  他放開手,率先走向沙發邊,打開已微涼的便當,再為兩人各倒杯開水。

  看到她穿著自己寬大的襯衫坐在地毯上吃便當,沒件象樣的衣服,穆豐洹不禁歎了一口氣。一個模樣可愛天真的小女孩,為什麼連件漂亮好看的洋裝都沒有呢?

  天芸啃著排骨,吃得津津有味,一不留神被咬得太大塊的排骨肉給噎到,她拼了命的捶著胸口,漲紅臉。

  瞧她囫囵吞棗的模樣,穆豐洹忙將水杯遞上,好心的坐在沙發上拍拍她的背,也一道幫忙。

  「唔……」她努力咽下,漲得臉紅脖子粗。

  「丫頭,吞不下就吐出來,別活活噎死自己。」穆豐洹用力拍著她的背,擔心她為了一塊肉把自己弄死。

  她搖搖頭,誓死咽下,折騰好半天才順了口氣。「做人不能浪費食物。」

  穆豐洹翻個白眼,慶幸她還能好好活著,很不明白這些年她究竟怎麼活得如此平安。「是。」

  「吶,你的便當。」她將另一個便當遞給他,連筷子都拆好了。

  「謝謝。」他將自己的排骨夾給她。「多吃點,才能快快長大。」

  天芸笑呵呵地咬著肉,看在穆豐洹眼底真覺得她像個孩子,忘性挺快。

  「等等吃飽後,咱們逛街去。」

  原本扒著飯的天芸,困惑地看著他,滿嘴都是飯粒。

  穆豐洹自然的拿去她臉上的白飯,再抽張面紙替她擦擦。「嗯,你聽到了。」

  她用力將飯給吞下,傻傻的問:「你下午的班呢?」

  「噢,偷偷告訴你,今天老板下午也不在公司,我和人事部請了產假,他們批准了耶,很神奇吧?」

  他怪裡怪氣的樣子惹得天芸哈哈大笑,穆豐洹也感染了愉快的氣氛。突然覺得有人陪著吃飯,倒也不賴!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9:42 PM     標題: 第四章

 「這件怎麼樣?」

  「不要。」

  「那件如何?」

  「好拙。」

  「左邊掛的呢?」

  「真丑。」

  「那你到底喜歡哪一件?」穆豐洹按著眉心,胸口隱隱燒著怒火,仍搞不定眼下這狀況。

  一旁的服務小姐手上拿著五六件今年最流行的小洋裝,面對這已僵持了好些時候的客人,仍擺出最專業的笑容。

  「都不喜歡。」天芸嘟著嘴,拉拉頭上的棒球帽,不願配合。

  「再去拿,無論多少錢,只要你喜歡,我都買,了解?」穆豐洹推推鏡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壞脾氣。

  「不要!我已經有很多衣服了!」她指著沙發上一堆購物袋,已不再有心力去挑選那中看不中用的蕾絲洋裝。

  「那些都是牛仔褲、T恤、襯衫,你連件像樣的洋裝都沒有。」

  「我又沒有跟你要!」盡管兩頰已經鼓得像只青蛙,她依舊逃不開這昂貴的名牌專賣店。

  裝潢奢華的大廳裡,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和一個模樣年輕可愛的牛仔褲女孩正鬧起別扭,場面其實是很好笑的。

  裡頭的服務人員忙著端咖啡、果汁,有的為他們遞上當季最新的目錄,無非是希望這個鑽石級的VIP,能為他們在當月的業績也沖上鑽石級的閃亮亮數字。

  「這件布料看起來好薄好少,好象輕輕一扯就會破掉。」天芸嫌惡的拉拉手邊的白色小洋裝,想試試它的韌度。

  「你有看過哪個女人身上穿的洋裝,是比棉被厚的?」

  天芸斜睨他一眼。「你很變態耶,竟然要我穿那種一扯就破的洋裝,居心不良唷!」

  穆豐洹舉高雙手。「天地良心,我不過是希望每個可愛的女孩子,都有件適合她們的洋裝罷了。」

  「那更變態!還『肖想』每一個咧,你到底送過幾個女人這種輕飄飄、又不堪一扯的洋裝,好逞你的獸欲?」天芸嘟著嘴說。

  「只有你一個,雖然別人可能不相信,連我自己說出來都滿不好意思的,但事實就是如此。」因為她們絕不會只是和他要件洋裝,她們會想要間洋房,或是鑽石。

  天芸有些不信地看著他,小嘴撅得老高,都快可以吊豬肉了。

  「趕快挑挑就走,我們已經在這裡耗太多時間了。」而且他也真是累了,他一個大男人逛得很認真,但當事人卻是置身事外的樣子。

  穆豐洹揉著發漲的太陽穴。「丫頭,快點。」

  「我就是討厭穿這種衣服嘛,一點也不實用,弄髒了要清洗又嫌麻煩,哪像牛仔褲穿到破,人家還覺得很有型咧。」

  「先前我已經妥協讓你買了很多條牛仔褲,現在要你挑件洋裝,很難嗎?」

  「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穿起來傻裡傻氣的,會顯得我很笨很拙,腿很短耶!」

  「這世界上有種叫高跟鞋的東西,它能修飾你的短腿,不用擔心。」

  天芸眯起眼。「短腿只能我自己嫌,你不可以說一個淑女的腿短!」

  「好好好,你趕緊挑件洋裝,我為你挑雙鞋子,咱們分工合作。」

  她還在掙扎,頗有抵死不從的意味。

  「我再說一次,趕快去挑!十分钟後我們在這裡會合,聽到沒?」穆豐洹板起臉孔,沒了先前的好脾氣。

  天芸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服務小姐帶走,而穆豐洹轉身為她挑雙適合的高跟鞋。

  每回她套上新的衣服,就會讓他有眼睛為之一亮的驚艷,盡管都是設計簡單平凡的T恤、褲子,穿在她身上總能襯托她柔媚可愛,卻又洋溢著年輕活潑的自然氣息。然後再配上她的甜美笑容,活脫脫就是櫥窗裡走出來的可愛娃娃。

  穆豐洹將挑中的銀色尖頭細跟涼鞋遞給服務小姐,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候在更衣間裡被人拉來扯去的天芸。

  反正不會有女人嫌衣服多的。正當他這麼想時,服務人員親切的叫喚,打斷穆豐洹的專心。

  「好了?」真有效率,這丫頭就是欠人逼。

  「是的,穆先生。」

  他站起身,走到更衣間前,等候她的出現,怎奈眾人等了近一分钟之久,仍見不到她開門。

  「丫頭,你穿好沒?」

  更衣間裡沒有半點聲響傳出,大伙面面相觑,穆豐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還是……你把衣服弄破了?」雖然不想這麼問,但這的確是天兵的她很可能會做的事。

  「沒有。」門內傳來悶悶的聲音。

  穆豐洹揚高眉。「那……是把鞋跟給扭斷了?」依她剛才那麼氣的狀態,倒也有可能拿無生命的東西來洩恨。

  「我沒你暴力。」

  此時,他再也沒耐心的敲起門來,口氣惡劣。「我什麼時候對你動過粗了?」

  「是不曾。」

  「那你怎麼知道我有多暴力?」

  「你現在的恐嚇……就是言語暴力!」

  她話一出,立即引得周圍小姐竊笑連連,穆豐洹簡直快要氣炸,這丫頭太不給面子了!「丫頭,等我把這扇門給拆下來,你就會曉得我有多暴力了!」

  曉得他已不耐煩的天芸,很識相的不再堅持。「那你叫其它人走開。」

  穆豐洹朝她們努努下巴,將場地清空。「沒人啦,你可以出來了。」

  「等會兒我出來,你不能笑喔。」

  天芸怯怯地開了門,綻著腼腆笑容,教穆豐洹一時間看傻了眼,那妩媚神態完全超乎自己想象。

  「嘿,你怎麼了?」天芸杵在原地,不解地看著他。

  穆豐洹尚未從她的美麗中回神,她好似浸浴在一道白色的光輝裡閃閃發光,朝他綻放出無人可及的甜蜜笑靥,比蜜糖還要吸引誘人。

  「喂,你該不會對我現在的模樣想入非非吧?」她看他一臉傻楞,好象見到什麼可怕的景象,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什麼?」半晌後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顯得有些低啞。

  「你剛剛想入非非吼?」天芸眯起眼,古靈精怪的笑。

  「沒有!」他永遠都會被她的說法給打敗。

  他朝她勾勾手指,但天芸卻遲遲未邁開腳步,場面又再度僵持不下。

  「你干嘛?快過來呀!」

  天芸扁著嘴,尴尬的看著他。「我……我沒穿過這麼高的鞋子,不會走啦。」

  這鞋跟高得要命,又細得要死,她費了好多力氣站好,深怕把鞋跟弄斷,她穩會摔死的。「你牽我好不好?」

  他歎氣,有種美夢破滅的感覺。他認命的領著她走出更衣間,隨後輕巧地擁住她。

  天芸偎在他懷裡,抓著他的衣襟不放,整個人顯得緊張兮兮。

  「你放松點,小心別踩到我的腳。」摟著她的腰,穆卡洹這才察覺到她多麼瘦小,像朵需要人呵護的小花。

  「這鞋很高嘛!」

  「但是很適合你,多穿幾回就習慣了。」

  「我不要,會摔死人的。」她小聲附在他耳邊說,怕聲量太大被人家聽到,又要鬧笑話。

  「那有空我陪你練習,嗯?」將她帶到鏡子前,他朝鏡面指了指。「小丫頭以後長大就是那麼漂亮。」

  看著鏡中的自己,天芸很訝異這件白色雪紡及膝的小洋裝,將她的身段修飾得如此優美,彷佛合該是穿在她身上似的。

  他微笑望著鏡中的她。「女孩子就該有件屬於自己的洋裝,就該裝扮得可愛甜美,好讓男人們搶破頭來疼。看來,以後會有很多男人帶你來買漂亮的洋裝了。」

  聽到他的話,天芸彷佛有根針扎在心頭。「我才不要那些男人買給我。」

  他摸摸她的頭,打趣道:「你現在會這麼說,是因為沒遇到喜歡的人。」

  天芸抓著穆豐洹的外套,眼神認真。「這是我為你穿的洋裝,只為你而穿的,是為了討你歡心才做的。」

  穆豐洹末將她的激動看進眼底。「我知道。鞋子合腳嗎,會不會太大?」他單膝跪地,為她檢視著鞋的尺寸,高跟鞋與球鞋不同,若大小不合適是很打腳的。

  天芸眼裡浮現哀傷,這男人待她如此之好,就連這種小事也甘願自己來,將她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呵護。

  「丫頭,覺得……」穆豐洹話未說完,脖頸就遭她環住,兩人撲坐在地。「怎麼了?」

  她跪著抱住他不放。「我不要其它漂亮的洋裝,不要其它美麗的高跟鞋,我只要你,其馀的都不要!」

  輕軟話聲裡有諸多不滿,穆豐洹很自動將它歸為女孩的撒嬌,因為目前的她需要他的幫助,也仰賴他,他明白這段關系並不長久,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的身邊,各自回到應有的生活,相互不再交集。

  直到那天來臨之前,他只想讓她快樂些,盡可能討她歡心,留點愉快的回憶給自己,記得在枯燥無味的人生中,有個像娃娃的小天使闖入他的生命裡。

  她給了他能夠在年歲漸長時好好珍藏的記憶,給了他一份能夠保存得很簡單又自然的思念,給了他微笑、苦惱、驚喜、歡樂,一個人生活以外的種種樂趣。

  也許她會忘掉他,投向另個男人的懷抱,或許某天兩人再度相逢時,她再也認不出他,又或者憶不起有個戴著老土眼鏡的男人曾經與她相遇……

  穆豐洹歎口氣,將她圈進懷裡。

  「丫頭,你真的好任性。」可是他不介意,真的,一點也不介意。

   「唉唷,好緊……我快喘不過氣了。」

  「不好意思,我再替你換件大些。」

  「又變胖了啊?」

  「不是,那是叫長大。」

  「啊?我這年紀還會長大呀?我以為MC來了就差不多定型了耶。」

  「那是身高,在二十五歲之前,它還有發展的空間。照這樣看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真的假的呀?你沒騙我吧?」

  「當然,這就叫做專業。」

  布簾內,兩個女人的笑聲傳至外頭,教穆豐洹略微手足無措,尴尬的杵在女性內衣專賣店中。

  老天!難道她們忘了外面還有一個大男人在嗎?話說得那麼大聲,他不想聽都不行。

  他知道是該為她買貼身衣物,但萬萬沒想到會被她拖進店裡,陪她一道挑選。

  頭一抬,許多花樣可愛繁復的小內褲吊在眼前,他不自在的撇過臉去,卻又撞見左邊高懸的性感內衣,如此刺激的畫面,他先是呆了半天,然後飛快的低下頭瞪著鞋尖,發誓再也不亂瞟。

  售貨小姐輕拉開簾子,為她換件尺寸不同的內衣,再順便推薦幾款適合又舒適的新品。

  「好了?」他以為總算結束這折騰人的任務,掏出卡來想快快付錢了事。

  「不好意思,麻煩再等一下,要不請您在旁邊休息,很快就好了。」售貨小姐親切的說,也明白他的窘境。

  「不然我到外頭抽根煙,等她選完再叫我進來付……」

  天芸探出頭來。「不行!休想落跑,你才替我挑一件內衣而已。」而且還是敷衍了事,怪沒誠意的。

  「那又不是我要穿的。」

  「但你付錢啊,總得知道貨品長什麼樣子嘛!」天芸朝他勾勾手指。「過來一下。」

  「干嘛?」穆豐洹不疑有他,走到她面前。

  她神秘兮兮的看著他,露出一小塊白晰的肩膀。「想不想看呀?」

  「死丫頭,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穆豐洹皺起眉,想將她給掐死。

  「少來,見我穿洋裝時瞧得這麼起勁,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想要看我穿內衣的樣子。」

  是有那麼一點點……穆豐洹甩甩頭,將那可怕的念頭甩掉。

  「我現在身上穿的,還是你挑的那件黑色性感蕾絲內衣喔。」

  「我哪有挑性感蕾絲給你?!少亂講。」干嘛把他說得一副急色鬼的模樣。

  天芸沒好氣的嚷道:「就是你問著眼睛胡亂指的那一套啦。」

  穆豐洹瞠大眼,沒想到自己這麼神,隨便指指來都是性感內衣。「噢!那……好穿嗎?」

  「還不賴。」

  「既然你喜歡,那就買下來吧。」

  她揚高眉,嘿嘿地笑。「是你喜歡吧。」

  「死丫頭,和我講話再這種德性,我就翻臉了!」他到底哪來那麼多耐性讓她磨?穆豐洹快瘋了。

  她嘟嚷的說:「有誰見過三十四C的小丫頭啊?那叫小女人。」

  「男人們並不會因為罩杯大小而斷定她是青澀的女孩,還是成熟的女人,我們又不是和她們的胸部談戀愛!」

  「這麼說來,平胸到豐腴的女人,都有可能是你獵艷的對象羅?」

  穆豐洹頭痛的按著眉心。「請不要用『獵艷』如此聳動的字眼。」

  「那可愛又青春洋溢的咧?喜不喜歡?」

  「你內衣選好了沒?」

  「年輕有活力,跟端莊賢淑,以及成熟性感的女人,你比較偏好哪一種?」

  穆豐洹終於忍無可忍的爆吼出來。「我們可不可以別在內衣店裡,討論我喜好的女人類型?」尤其她還穿著內衣裹在布簾內,隨時都有曝光之虞,要是被其它陪女朋友挑內衣的男人看見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他們?

  「生氣啦?我也不過在做市場調查嘛。」

  「那為什麼你偏要在這裡調查,回家不行嗎?」他氣急敗壞,直想掐死她。

  「想籍著這堆內衣催情,看你能不能說實話呀。」

  穆豐洹翻個白眼,這真是他聽過最爛的說法。「你一定和我八字犯沖,否則我怎麼一天到晚都想扁你。」

  天芸聳聳肩,拿出一件黑色內衣,亮在他眼前。「替我拿給那位小姐。」

  「不要,等會兒她過來,你自己拿給她。」

  「我不喜歡這件,你幫我告訴她,免得她又拿樣式相似的過來。」

  他飛快瞄了一眼,又將視線調回他處。「為什麼不喜歡?不好穿?」

  「放心,你挑的還穿在身上,我不會退貨。」

  「你再口沒遮攔,我就要走人了。」再尋他開心一次,他就要發飙了。

  自討沒趣的天芸決定別再戲弄他。「那等會兒我陪你去挑男用內褲,咱們就算扯平,而且我一定給你很多意見,從頭到尾全程參與。」

  「不必!多謝。」她鐵定挑些奇怪的顏色,搞不好連丁字褲都想逼他穿。

  光想到那情景,穆豐洹就頭皮發麻,冷汗直冒。他彎下腰湊在她耳邊低語:「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女性內衣褲,你饒了我,我到外頭抽根煙。」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不想你晚年死於肺癌。」見他想拋下自己,天芸也沒了挑選的心情。

  「好好好,都聽你的,我不抽煙,只是到外頭吹吹風,等你挑完,我立刻進來幫你付帳。」

  「嗯。」天芸不甘願的點點頭,兩眼含怨。

  見她肯高抬貴手,穆豐洹摸摸她的頭。「想買多少就買多少,不用心疼,錢賺到手就是拿來花的,自己開心最重要。」

  「我才不開心咧。」沒有他陪,那還有什麼樂趣?

  「什麼?我聽不清楚,你說大聲點。」

  「沒有,你不是要去吹風,還不快去。」

  穆豐洹淺淺一笑。「對了,剛剛你不想要的那件內衣,樣式我還滿喜歡的,看起來好性感。」

  她睨他一眼,嘴裡嘟嚷地說:「它性感?是我比較性感好不好?它晾在那裡又不會動,哪裡性感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09:55 PM     標題: 第五章

 看她只挑了一小袋東西,他困惑地付了帳,接過提袋。

  「好了?我才剛出來不久呢!」穆豐洹看著她把信用卡塞進他皮夾內。

  「沒看到喜歡的。」

  「原來你也會和我客氣,真是令人感到欣慰。」摸摸她的頭,不知是調侃,還是煞有其事。

  天芸笑咪咪挽著他。「因為我迫不及待想去幫你挑性感的小褲褲呀!」

  「我的老天!你饒了我吧。」

  天芸聳聳肩,拉著他一路閒逛,偶爾遇上幾只流浪的貓兒小狗,她總會停下腳步想親近它們,卻老遭穆豐洹制止。

  「不行!它們身上不知帶有多少病毒,會傳染給你。」他忙扯住她的手臂。

  「那你當初為什麼有多出來的勇氣把我撿回去?」天芸鼓著頰,頗為不滿。

  「你是人,和那些流浪動物不同。」這是什麼爛比喻?「況且就像你說的,我當時的勇氣的確是『多出來』的。」

  「你又怎麼知道我和它們不一樣呢?搞不好我也是被人丟在那裡的?」

  「別胡說了,人家如果真要扔你,不會等你長那麼大才丟掉你。」

  穆豐洹將她攬進懷裡,順利把她從路邊的小狗面前帶走,不遠處正巧有間冰品賣店。「要不要吃冰淇淋?我請客。」

  一聽到冰淇淋,天芸樂得手舞足蹈,好不高興。

  穆豐洹揚揚眉,他越來越了解如何應付她了。「想吃哪種口味?」

  他們各自點了巧克力、草莓綜合甜筒,都是天芸愛吃的口味,而穆豐洹則是很心酸的犧牲了自己喜歡的香草甜筒。

  「好吃吧。」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穆豐洹順手為她拂順黏在兩頰旁的卷髮。

  天芸把巧克力甜筒遞給他。「等一下要分我吃喔,當然啦,我也會分你吃的,不過只有一口。」

  「是。」他只有撿人家青春無敵小姑娘吃剩的命,他認命地吃著最不喜歡的巧克力口味。

  「喂,你咬太大口了,把我最愛吃的脆片都給啃光了啦。」

  「你很奇怪耶,這是我的東西,管我怎麼吃。」平白無故犧牲掉香草口味已經很嘔了,現在連吃法都要被干涉?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很煩,老粘著你耍賴?因為我不夠成熟,也不夠漂亮,所以你才不願喜歡我,對不對?」

  「不是的,丫頭。」

  「為什幺你老愛丫頭丫頭的叫我,我已經不是小丫頭了。」她眼底藏著哀傷,寫滿不安。

  穆豐洹把她攬進懷裡,不禁歎息。「在我眼裡,你就像需要人呵護的小丫頭。就算為你遮風擋雨也好,做你暫時的避風港也好,你還是令我記心的傻丫頭。」

  見懷裡的人兒沒說話,垂著頭不肯抬起來,穆豐洹繼續說道:「如果有天你把我給甩了,身價不高的我,屆時行情就會像崩盤的股價,一路狂跌到底了。」

  意外得知他真正心意的天芸,躲在他懷裡笑了,壓在心頭的大石也不翼而飛。

  還好她並非是一廂情願,因為他也把她放在、心中,所以才想逗她、疼惜她。

  她大眼浮現薄霧,此刻直想落淚,突然能理解什麼叫中頭彩的感覺,就算明天世界末日、外星人占領地球、人類滅亡……她也不覺可惜。

  他真的對她很好;雖然他老戴著副老上眼鏡,但他長相很英俊,雖然他很喜歡碎碎念,但他生活很有品味;雖然他喜歡抽煙,卻從不在她面前吞雲吐霧……他的好,她都知道。

  「噢,那我現在不就踩中地雷股了?」揩掉淚水,她換上全然不同的心情,蓦地感受到原來幸福也能如此簡單快樂。

  穆豐洹被她虧得臉紅脖子粗。「死丫頭!你給我閉嘴!」哼,他以為她多麼多愁善感,結果還不是幌子:「有種就別讓我抓到,聽到沒?不准笑!」

  天芸笑得一臉燦爛,在前頭蹦蹦跳跳的,完全不理會他的警告,在他面前把最後一  口草莓甜筒給吞下去,卻沒留心前方有顆球朝她滾來,一不小心她摔得四腳朝天。

  「噢——好痛!」天芸揉著屁股哀號。

  穆豐洹一看她跌坐在地,忙跑過來探視,順便探望另一名很倒霉被她拖累的小男孩。

  「沒事吧?」那孩子離他較近,穆豐洹為他撿起足球,扶他一把,趁機瞧瞧這小家伙是否被撞傷。

  那名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搖搖頭,把球抱在懷裡。「我沒事,那位姐姐還好吧?」

  穆豐洹很訝異男孩在驚嚇之馀,還能關心他人。「我替她向你道歉,她老是冒冒失失的,請你不要介意。」

  男孩笑了笑。「沒關系,因為我是男生啊。」

  穆豐洹揉揉他的頭後,朝天芸走去。

  「活該,這叫報應!誰教你走路不看路,啊?」他嘴裡雖罵人,兩眼卻忙著在她身上檢查。「傷到哪兒?膝蓋?屁股?還是手肘?」

  「對不起。」知錯的天芸垂著頭,方才這麼一跌,連頭上的棒球帽都飛了。

  「我不想聽你道歉,我是問你撞到哪裡了?」

  她嘴裡喃喃說著,教穆豐洹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忍不住拔高音量。「你到底撞到哪裡了?」

  「屁股啦!」她吼他,極為氣惱,干嘛要她把話講得這麼明?

  「屁股就屁股,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瞪眼,沒啥好氣。「那有沒有傷到脊椎?」

  她搖搖頭,穆豐洹小心攙扶她站起身。

  「姐姐,你的帽子。」男孩乖巧的將棒球帽遞來,卻在見到天芸時,驚愕的張大嘴。

  「芸……芸姐姐?」

  小男孩突如其來的喊叫,讓天芸嚇住了,連忙躲進穆豐洹後頭,小臉始終不肯抬起。

  「你……認識丫頭?」穆豐洹眯起眼,這模樣俊俏的小男孩應該不會來場半路認親的爛戲碼吧?

  男孩見狀,尴尬的扯扯嘴角,露出稚氣的笑。「對不起,我好象認錯人了。」

  那孩子話說完,便一溜煙地跑走,留下一頭霧水的穆豐洹。「丫頭,你神經兮兮的,是不是想起什麼?」

  天芸仍埋首在他背裡,話也不肯多吐句。

  「還是扭傷腳啦?」他又問了句,她還是不吭聲。

  穆豐洹很自動的彎下身。「上來吧,我雖然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從前,可是背你這沒幾兩肉的小丫頭,還算綽綽有馀。」

  天芸兩掌掩面,偷偷從指縫裡看著蹲在眼前的男人。

  「快點上來,我的腳蹲得很酸耶,不要就拉倒。」

  那寬大厚實的背好吸引人,天芸過了半晌才將小手攀在他的肩上,穆豐洹俐落的背起她,手裡還拎著一袋她剛買的內衣。

  「我……我其實滿怕小孩的,所以……才會躲起來。」她閃铄其詞,想掩飾先前的窘態。

  耳際傳來她輕軟的嗓音,穆豐洹仿佛明白了些什麼,但是此刻他卻不敢輕易的點破,冀望能留住她的身影久些。

  其實,他早曉得她並沒有失憶,當時她能輕易說出自己的名字,怎可能是失憶的人會有的反應?穆豐洹只是將一切歸咎於是純粹的誤會,而他也寧願一直這麼誤會下去。

  他還不願讓她那麼早走出自己的世界,他還想多貪求她的眷戀、依賴……他開始對她產生太多當初始料未及的想望,甚至渴望她能陪他一生一世……

  見到她緊緊依附自己,穆豐洹也感受得到她傳來和自己相同的體溫與心跳。

  「如果可以,真希望你一輩子都這樣背著我。」天芸輕輕說著,包含著她無限的想望。

  自始至終,穆豐洹不曾開口。

  這條回家的路,他慢慢走著,直到背上的女孩累得睡著時,他仍舊保持一貫的微笑,帶點幸福和甜蜜……


  穆豐洹拎著兩袋熱食走進玄關,迎接他的是一室暗黑的寧靜。

  腕上的表顯示著晚間十點四十五分,對於老是無法讓她准時吃飯的愧疚是一天比一天還深。

  前些時刻他總能按時下班,然而穆氏造船投資計畫已經開始進行,身為企劃執行者,他根本無法拋開那些公事。

  「丫頭?」他輕聲叫喚,走進客廳裡開燈。

  黑色沙發裡,有個沉睡的洋娃娃,姣好美麗的容顏、嘴角微揚的小嘴,正噙著甜美的笑容,似乎做了場好夢。如瀑的褐色卷發散落在皮制的沙發裡,光澤閃爍耀眼:!

  那雙白晰修長的小腿懸在沙發椅外吊著,即便他已買了不少衣服給她,可她卻仍喜歡穿著他的襯衫到處晃,穆豐洹很懷疑那些錢究竟花得有沒有價值?

  他不止一次叫她別再扯他的襯衫來當便服,而那丫頭就是有本事只揀自己愛聽的聽。

  將給她的晚餐擱在桌上……好吧,照這時間已算宵夜。

  穆豐洹輕手輕腳的走到沙發邊,探手撫上她的頰,掌心傳來如絲綢般滑膩的觸感。越是接近她,他就越是放不開手。總想著今日的她又帶給他怎樣的新話題,或是新的麻煩……

  「嘿,快醒來,若不醒來,我就要吻你了。」捏捏她的頰,穆豐洹像個惡作劇的孩子。

  她仍睡得沉,彷佛夢太美捨不得離開。

  無計可施的他只好換套說法。「喂,我買回來的炒面、蛋花湯,還有你最愛的鹹酥雞要被我吃光了。」

  「唔……」天芸睡眼惺忪,總覺得睡得不安穩。「嗯,我聞到好香的味道,是鹹酥雞嗎?」

  他頗為無奈,自己竟連鹹酥雞都比不上。「對。」

  她打聲呵欠,還賴在沙發裡。「現在幾點?」

  「十點五十分。」穆豐洹替她拉好衣襟——睡相真糟,裡頭的性感內衣都快曝光了。

  「你又加班?」她摘下他的老土眼鏡,露出他原本剛毅俊朗的面容。「好辛苦喔。」

  「這是常態。」

  天芸忍不住一笑。「那先前按時回來……是變態嗎?」

  他也莞爾,佩服這丫頭老是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說法。「對不起,這陣子又要開始忙了。」

  「我不介意,還好中午你送便當來時,便當店老板又多送我三塊面包。」她伸展四肢,模樣好不慵懶。

  「錯!那是我去買包煙時,便利商店的工讀生妹妹見我英俊潇酒,偷偷塞給我的。」

  天芸撲到他背上,賊兮兮的笑。「你臭美,你早就被全世界最可愛的無敵美少女給訂走了,那個美少女偷偷下了魔咒,只要性別和美少女相同,統統見不到你英俊潇酒的模樣。」

  「我怎麼聽起來,覺得那位美少女像巫婆?」

  天芸捶他。「我說美少女就是美少女,再吵就把你變成青蛙!」

  「對不起!請全世界最可愛的無敵美少女,可憐我已經夠誠懇的份上,不要把我變成青蛙。」

  耳邊傳來竊笑,穆豐洹很認命的為她將蛋花湯倒進碗裡。

  「謝謝。」他的體貼教她心花怒放,尤其今晚又有她愛吃的鹹酥雞,天芸喜孜孜地啵了下他的臉頰,開始朝熱食進攻。

  穆豐洹楞了半天,直到耳邊傳來唏哩呼噜的吃面聲,才回過神來,掏出兩把鑰匙放在桌上。

  「嗯?你掉了鑰匙啊,掉到只剩兩把嗎?」餓得頭昏眼花的天芸忙著吃,瞄了一眼說道。

  「給你,方便出入。」

  r我沒有要出去呀。」她邊喝著湯,吃著熱呼呼的炒面。

  r還有一張信用卡,雖然額度不高,但是絕對足夠你平日花用。若你還有另外特別想買的東西,超出額度時,可以和我討論一下。」

  天芸瞧著鑰匙和卡片,嘴裡塞滿炒面、雞塊。「這是……騎不……嗯……沾要的嗎?」

  「我拜托你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好嗎?你的炒面噴到我臉上了。」

  她抽張面紙給他,捶著自個兒胸口,似乎又噎住了。

  「湯湯湯,快喝湯!」見她嗆得說不出話,他忙將湯端上。

  咕噜咕噜灌下湯後,天芸劈頭就問:「這是傳說中的情婦專用嗎?」

  「什麼叫做『傳說中的情婦專用』?你給我解釋清楚。」

  天芸眼底閃著燦燦晶光。「哇,我的等級已經從小丫頭變成情婦了耶!」

  穆豐洹很絕情的把雞塊塞進她嘴裡。「很抱歉打斷無敵美少女的幻想,丫頭就是丫頭,沒有所謂的情婦。」他惡狠狠瞪著她。「再胡亂把不道德的關系套在我倆身上,你的鹹酥雞可能在往後日子裡,都要消聲匿跡了。」

  「啊……我以為能成為小說情節裡寫的美麗可憐小情婦,躲在風流倜傥的男主角為我打造的黃金屋中呢!」

  穆豐洹不客氣的又塞塊肉進她嘴裡。「很抱歉喔,可憐的失憶美少女沒當上情婦就算了,連遇到的男主角,也不過是戴著老土眼鏡的男人一枚。

  以後你不必整天守著這屋子,去做些你想做的事,也不必委屈自己等我帶回這些小吃,你可以上館子,或者打扮得漂漂亮亮上餐廳。」

  「你要我一個人穿得很漂亮去餐廳吃飯?」

  「有何不可?」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覺得那很像小說裡寫的棄婦,才會出現的場景嗎?」天芸嘟嘴。「感覺很差耶。」

  「也對啦,是有點悲情……什麼鬼小說?!你為河就不能往正面想?就當做是犒賞自己,享受美食呢?」

  天芸聳肩——情境法不適於他身上使用,效果不彰。

  穆豐洹站起身,准備去洗澡。「另外,我每天會在餐桌上留張大鈔,方便你小額花用,若有任何需要,如果遇不到我,在冰箱上留張字條,我會替你解決。」

  「噢。」天芸答得心不在焉,只顧吃著她的鹹酥雞,壓根兒不覺得他能忙到哪裡去,他們不是還住在同個屋檐下嗎?

  穆豐洹疲累的打開自家房門,眼窩黑得好似被人扁了兩拳。

  這些天來他幾乎睡在公司,難得忙裡偷個空間想回家補眠,卻被等會兒的飯局給破壞。

  腕表上的日期轉到三十,方才離開公司時還被湛言冷嘲熱諷,提醒他要記得與那小鼻涕鬼的約會,當下讓他氣得牙癢癢,說不出話來。

  回來的路上又接到奶奶的關愛電話,他無可奈何只能去赴那場相親宴。

  歎口氣,他家裡已經有一個小丫頭了,等等又得再去和另個丫頭碰頭……為何他老是擺脫不了小女生呢?

  進浴室洗了個戰斗澡,穆豐洹不斷打著呵欠,在腰際圍了一條毛巾就走出來,心裡還在想那丫頭最近不知過得如何,就見到自己床上似乎有道身影蜷曲在被單底下。

  不會吧?那丫頭該不會也學他撿個人回來?!

  穆豐洹掀起被單一角,卻見到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丫頭?」奇怪,她自己有床不睡,跑來占他的位置做什麼?

  她睡得深沉,那張本是圓潤的小臉幾天不見就變得消瘦許多。他們也不過兩、三個禮拜沒碰面,可是他卻覺得已經和她分隔許久,好象很多年以後,才又意外再度相遇。

  他撫上那消瘦的面頰,溫熱觸感惹得她輕顫,卻未清醒,穆豐洹笑開來,本想給她一個蜻蜓點水般的惡作劇之吻,竟意外跌進她柔軟的甜美中。

  他想收回這個玩笑的吻,但卻無能為力,反而將她吻得更深更狂。

  摘下眼鏡的穆豐洹,不過是個渴望愛情、有血有肉的男人,他不是穆氏眾所期待的接班人,也非那個表裡不一的冷漠的男子,他有脾氣、有個性、有情有欲。

  直到她輕輕顫動,穆豐洹才驚覺自己逾矩,回過神來見到她唇邊滿足的笑,他忍不住再俯下身,再留一個吻在她唇邊。

  「唔……」天芸眨眨睡眼,以為還留在夢裡。「你好沒良心喔,說不回來就不回來,我在家像棄婦耶,好可憐唷。」

  穆豐洹楞住,看著那雙半眯的眸眼,她的牢騷加深他的罪惡。

  「不過沒關系……」她不停打著呵欠。「如果你再吻我一遍,我就原諒你,繼續當可憐的棄婦。」她翻個身,抱住他的腰際。

  「如果我不吻你呢?」他揚高眉,這丫頭准還在作夢。

  埋首在他頸邊,她悶著聲道:「好吧,我還是會喜歡你……」她困惑的抬起頭來。「奇怪,怎麼熱熱的?」平常她抱的棉被都是冰涼涼的呀?

  「要不然咧?」她摟得死緊,好似怕他跑掉。「喂——丫頭。」

  「你回來了?」她跳起床來,跨坐在他腿上。「我想死你了!」

  老天,她這幾天幾乎夜夜夢到他,但醒來不過是好夢一場,失落極大,害她不敢睡著,怕睡了又夢,醒了成空。

  突如其來領受到大禮,穆豐洹震驚得說不出話,尤其是身上軟綿綿的嬌軀,雖然她模樣單純稚嫩,但對他而言終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身材曼妙的可愛小女人。

  「我剛剛夢到你吻我耶,那是不是人家說的舂夢呀?」

  穆豐洹翻個白眼,很果決的回答:「不是!」想都別想要他教壞她。

  「但是那個吻……」天芸撫著唇,若有所思。「好象真的喔。」

  她星眸半睜,姿態誘人,穆豐洹發現體內有股騷動,很想就順著她給的台階,繼續先前那個熱吻。「我……」

  「你工作忙完了嗎?我真的好想你。」天芸摟住他的脖子,笑得樂不可支。

  「……有多想?」到頭來他不過還是個凡人,面對這個甜美可人的女人,仍是招架不住。

  「我醒了就想,睡了就作夢,你認為我想不想?」天芸枕在他肩上。「這就是所謂的望穿秋水吧!」

  穆豐洹滿意的笑,她這席話完全滿足他大男人的心理。「嗯,照這樣看來,真的挺想的。」

  「只有你回來?」她皺起嬌俏的鼻頭朝他身上嗅了嗅,似乎在尋找什麼。

  「丫頭,我已經洗完澡了,沒有煙味,你究竟在聞什麼?」

  「只有你?」她膛大眼,不可思議的問。

  「廢話,這間房子除了你之外,還出現過什麼人?」

  「我那幺想你……我這些天來那麼想你,你竟然這樣對我?」她用力地捶他肩頭,扁起嘴。「虧我想你想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你竟然這樣對我?」

  天芸抱著他,哀嗚中帶有一絲哭腔。「我的鹹酥雞……嗚,你竟然沒買我的鹹酥雞!」她魂牽夢萦,他竟不懂她的心意!

  穆豐洹瞬間備受打擊——就說嘛,這小丫頭哪來的好心?她擺明就想戲弄他。

  「你知道我這幾個禮拜吃了好多家鹹酥雞,就是沒你買來的好吃,你究竟是去哪裡買的,告訴我好不好?」天芸甜甜的撒嬌,口水都快流了滿地。

  「你……你……你……」穆豐洹你了半天還吐不出一個字,氣得直想掐死她。「你正餐不吃,淨是吃些有的沒的,我不是說一個禮拜只能吃一次嗎?」

  「家裡沒大人嘛……」

  他惱火的捏著她面頰。「你看看自己瘦成什麼鬼模樣?」

  「很痛耶!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一樣青春無敵呀!」天芸拍掉他的手,可愛的小臉蛋被他捏成可怕的大餅臉了。

  乍見她手指貼著七、八個零落松散的繃帶,穆豐洹傻了。「你怎麼了?」

  天芸嘿嘿干笑,頗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我會換廁所的燈泡了耶,雖然摔破三個新燈泡……哈哈。」

  「我不是說有問題留字條在餐桌上,我會幫你解決的嗎?」她個頭這麼小,廁所天花板那麼高,她究竟如何辦到的?

  「可是你沒回家,它壞了一個禮拜,我使用不方便嘛。」她呵呵直傻笑,見他面孔猙獰,頓時氣弱。「我……我不是故意把燈泡給摔壞啦。」

  「你……告訴我你怎麼換的?」雖然很不想問,但他心底直發毛。

  「我拉了餐桌椅進廁所,發現不夠高,本來想找個小板凳,可是家裡沒有,為什麼你家沒板凳呀?」

  「因為我沒買,不需要。」他人高馬大,哪還要板凳?

  「我只好把你看過的舊雜志迭成一落,用膠帶纏個幾圈放在椅上……」他猛然一個緊抱,讓天芸喘不過氣來。「喂,我要被你悶死了……」

  老天!她這些年來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而且還四肢健全,行動自如?

  「你想把我嚇死嗎?」可想而知,這兩光的丫頭絕對是赤手撿起那堆碎在地板上的玻璃片。「為什麼不用我的浴室?」

  「我……因為我已經偷偷用你的床了。」她略為腼腆,怕他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家,只能借著他留下的氣息才能入睡。「現在還被你『抓奸在床』……不過你這張床真的好好睡喔。」

  穆豐洹忙檢查她身上其它地方,果然發現她兩腿都是瘀青。「那這……這些是怎幺傷的?」

  「燈泡壞了,我在浴室洗澡不小心撞的,啊哈哈……哈……但是沒撞壞你的東西啦。」

  「傻丫頭。」他拍拍她的肩,卻發現她臉色蒼白,瑟縮一下。

  「不好意思,我老撞到淋浴間的門……哈哈……總閃不過,真倒霉。」

  面對滿身是傷的她,穆豐洹雖氣惱,卻心疼得很,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至少你還會喊疼,我就知道了。以後別再做這種讓人擔心的事,我的心髒不夠有力,承受不了幾次的。」

  「嘿,你在擔心我耶,對不對?」天芸抬起頭,朝他暧昧的眨眨眼。「這是愛的表現嗎?」

  穆豐洹捏了捏她的俏鼻,沒好氣的道:「走啦,我替你擦藥。」

  愛的表現?

  就算是吧!他淺淺地笑,心頭溫暖了起來。

[ 本帖最後由 Alex_winter 於 2008-8-10 10:15 PM 編輯 ]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17 PM     標題: 第六章

穆豐洹心不在焉望著餐廳外頭,對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相親對象,也就是記憶裡的「流鼻涕小鬼」,一點兒也不感趣。因為這時他滿腦子都是天芸,想起臨出門前她像被拋棄的小狗般無助的模樣,他就極為不忍。

  「豐洹哥,你今天好象心事重重,是不是在為工作上的事情心煩?」突來的問話,讓他終於將視線調回艾娜身上。

  他這才驚覺歲月在一個女人身上起的化學變化有多麼大,當年巴在他後頭的小鼻涕鬼,現在已變成風情萬種的美女,完全不復當時的青澀。

  「沒有!」他切了塊肉塞進嘴巴裡,看似在細細品味那軟嫩的口感,卻是食不知味。

  「那麼,難道是因為見到我不開心了?」

  「沒這回事,只是幾年不見你變得真多,我都怏認不得你了。」穆豐洹端起酒杯。

  「那麼……我有沒有變漂亮?」她傾身低問,身上那襲剪裁得宜的黑色低胸洋裝包裡著呼之欲出的豐盈,讓她顯得更加性感。

  「當然,這是有目共睹的。」穆豐洹禮貌的微笑,不再多說什麼,自顧自喝起酒來。那個臭湛言,明知道他和艾娜從小就是是冤家,還搞這一套?穆豐洹沒好氣的想。

  真是個無聊的飯局!這頓晚餐穆豐洹吃得極不自在,尤其是當他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對自己虎視耽耽、勢在必得,就巴不得飯局趕緊結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場面非常的冷,穆豐洹悶悶地又喝下一杯酒,心裡頭卻牽掛著另一個人。

  想到夭芸晚飯可能是獨自一人吃著路邊攤,或者是守著那間屋子啃面包,他卻和其它女人大啖美食……穆豐洹不禁皺起眉來,只想趕快一走了之。

  「豐洹哥,你酒喝得好凶,是菜不合你胃口嗎?」艾娜問道。

  「沒……有!」他端起酒杯,視線看向外頭,冷不防愣住了。

  「怎麼啦?」艾娜妩媚的笑,卻見到穆豐洹睜了大眼直瞪著窗外。

  「丫……丫頭?」他摘下眼鏡揉揉眼,想看清貼在玻璃窗外的模糊小臉。

  該死,天色好暗,他根本看不清楚。穆豐洹戴上眼鏡,餐巾一扔站起身來。

  「咱們主菜還沒吃完呢,你去哪裡?」纖纖素手按住他的手背,艾娜問。

  穆豐洹盯著窗外藏在夜色裡的小臉,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吃了。」

  「可是穆奶奶說……」

  他惡狠狠地瞪著艾娜,心裡明白鐵定是湛言把他給出賣了。「你少拿我奶奶出來壓我,更別妄想我會買她的帳,咱們到此為止!」

  見穆豐洹轉身欲走,什父娜急忙拉住他,委屈的說:「人家只是很想你……」

  「有空再聯絡!」他邁開腳步轉往門口。說時遲那時快,艾娜冷不防自身後環抱住他——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艷福,穆豐洹卻是渾身緊繃。他抬頭朝前方看去,卻見到窗外天芸那張哀怨的小臉上,大眼中蓄滿了水氣,對著他傻笑……

  他呆呆地看著她的笑意在瞬間被淚花給吞噬,最終消失在臉上,而後狼狽的轉身逃開……

  在那一瞬間,穆豐洹很想痛扁自己一頓。他究竟為了什麼來赴約?為何不將寶貴的時間分給天芸,反而讓她看見現在這一幕?天芸沒有挽留他,是因為體諒他,怛他卻從未想過她的感受、看清她那澄亮的大眼裡,充滿著企盼他留下的渴望?

  他錯在把她的沉默視作理所當然,錯把她的溫順當作有自知之明……結果呢,自己竟讓她這麼難過!千頭萬緒瞬間湧上心頭,穆豐洹二話不說立刻甩開艾娜,沖出餐廳。

  然而,車水馬龍的街道,卻已經不見她的蹤影,好似被黑夜給侵吞殆盡。

  微涼的濕意停留在面頰,穆豐洹抬頭仰望著夜空,天空開始飄下綿綿細雨,猶如她的淚珠……

   吐出最後一口煙,霧白色的煙圈在夜色中冉冉升起,凌亂的煙頭散了一地,穆豐洹煩躁地坐在自家附近的公園椅子上。

  掏出煙盒,准備再來一根,而裡頭卻半根不剩。他明明記得沒放那麼少,搞不好是那丫頭拿走的,她一向都不愛他抽那麼多煙。

  穆卡洹隨手將空煙盒扔進身旁垃圾桶,准頭一向甚好的他,今晚狀況不佳,偏移目標太遠。

  「該死!」摘下眼睛,他按著鼻梁骨,心底煩悶得很。

  那個可惡的天芸不知跑哪去了,他找了一整晚卻不見她蹤影。最初還以為她也許跑回家裡,哪知那丫頭也夠倔,說不出現就是不出現,任他像無頭蒼蠅似的屋內外頭兩邊跑,簡直滑稽到了極點。

  以前他絕對不屑為了一個女人花這麼多心思,反正備胎多的是,好聚好散才顯得夠成熟、有氣度。然而今天他卻不能將這套標准用在天芸身上,她和別人不同,沒有那些女人迂回的心思,更不懂得人心險惡。

  眼看著天色愈來愈深,現下已是午夜時分,再不找到她,准出亂子!

  穆豐洹站起身來,朝公園裡大吼道:「丫頭!你在不在這裡啊?在的話就喊一聲,別悶不吭聲!」他將附近都翻遍了,最後只剩這個公園。

  「是我不對,我道歉好不好?」除了知道天芸愛吃干面、愛喝奶茶、愛吃鹹酥雞之外,穆豐洹對她了解很少,甚至連她愛去的場所都不曉得……瞎摸了整晚,才突然想起這附近公園流浪貓狗最多,那丫頭逗留的機會也許會大點。

  空蕩蕩的公園裡,除了他的吼聲外,偶爾能聽見幾聲微弱的貓嗚狗叫;在黯淡的路燈下,除了夜風吹動遠處秋千晃動的黑影外,看來冷冷清清。

  「丫頭,我曉得你在這裡,我是不會回去的!聽到沒?」好吧,是他賭她在這裡。雖是憑空揣測卻頗有幾分確定,因為他聽到公園某處傳來貓兒、小狗嗚嗚的叫聲越來越清楚。

  「我承認沒跟你說我去相親,是我的不對,但誰曉得會被你該死的撞見?」穆豐洹撿起那失了准頭的空煙盒,洩根地用力擲進垃圾桶。

  「你以為我多愛去相親?你以為我多愛去和那女人吃飯?那個流鼻涕小鬼我躲都來不及,誰還想跟以前的冤家聚頭!」想起方才艾娜抱住他,害天芸誤會自己的那一幕,穆豐洹的火氣就直往上冒。

  但當想到她可能躲在哪裡哭泣時,他氣焰頓時弱下來。「你不要這樣躲我行不行?」他沮喪地走向前方溜滑梯,喃喃說道:「晚上有很多色狼出沒,你可要知道你的身價很好,被賣掉是值很多錢的,但是我們不要受金錢誘惑,乖乖回家吧!我買珍珠奶茶請你喝,買炒面給你吃,不過鹹酥雞可能不行,因為你這幾個禮拜已經吃太……」

  他突然瞠大眼,看到溜滑梯下蜷曲的身影,那縮得小小的身子旁還窩了幾只小貓。「……多了。」

  「可是……人家還是很想吃你買的鹹酥雞。」

  天芸抱著膝縮在溜滑梯底下,夜裡低涼的氣溫凍得她直發抖,看來好不可憐。

  穆豐洹忙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傻丫頭,為什麼出門不加件薄外套?」他用力地將她擁進懷,搓著她發冷的兩臂,試圖要溫暖她。

  「我忘了。」天芸勉強扯開微笑。

  「躲在這裡做什麼?難道不怕那些貓兒傳染病毒給你。」他緊緊地抱住她,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我沒地方去。」她看著趴睡在腳邊的小貓,無奈的說:「大家都是因為沒地方去,才會躲在這裡的。」

  「傻丫頭,你有家呀,總有一天得回去的。」他摸摸她凍涼的小臉。「你和那些貓兒不同,你至少還有我,我會在你消失不見時,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躲進他胸膛,她低啞地道:「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地方去,也不敢回去,我不是有意破壞你的相親,我會跟對方道歉,請她再給你一次機會……我不是刻意要出現在那裡的,我道歉!我會道歉的。」

  她求和的話語像利刃一樣扎進穆豐洹心底,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跡。在她那天真無邪的笑臉下,究竟埋藏了多少惶恐不安?

  「蠢丫頭,為什麼要把我的話搶去講?」他輕吻她的頰。「你不必和誰道歉,只需原諒我因為工作讓你生活作息不規律,更要原諒我難得糊塗赴了那場鬼飯局,把你拋在家裡。」

  天芸埋進他溫暖的胸膛間,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掉,抽抽噎噎的道:「你理都不理我,眉頭皺得緊緊的,我好怕……好怕你生氣,所以沖著你直笑,但我不知道眼淚怎麼會掉下來的,我只、只是路過想到附近買便當,那邊有家燒肉便當很好吃,絕對沒有偷偷跟蹤你的意思……你別趕我走……別趕我……」

  穆豐洹歎口氣,忽然緊張起來,不知該如何驅趕埋藏在她心中的驚慌。

  「我沒有生氣,也不想趕你走,只是很訝異你會出現在那裡。」

  「對不起……對不起……」

  「丫頭,別哭了。」他抬起那張梨花帶淚的小臉,只見她鼻頭哭得紅通通的,格外惹人憐愛。「如果我吻你,你就不哭了,行不行?」

  聽他主動想親吻她,天芸當下傻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見他摘下眼鏡,墨黑的瞳在夜裡燦燦發亮,宛若星斗。鼻端傳來他淡淡的煙味,夾雜著香皂清新的氣息……是她熟悉的味道。

  「如果你不反抗,我就吻羅?」穆豐洹眼底帶笑,俊逸的面容此刻帶有一股懾人的強悍感。

  她才正想回話,雙唇就已遭他的吻吞噬。他的吻深刻濃烈,像壇醇厚的美酒,讓她才剛沾就上了瘾,深陷在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裡,就連因為整夜吹風受凍的低涼體溫,也在他的環抱中逐漸回暖……

  他的吻燃起火苗,一路朝上竄燒,天芸星眸半睜、模樣撩人,隨著他的探索釋放熱情,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也完全不介意跟隨他的腳步走,她只要他,只要他陪就好。

  穆豐洹將手探入她的衣衫,溫熱的掌心撫上她細膩的肌膚,他原以為不過就是個吻,自己能夠把持得住,卻萬萬沒想到情況完全失控,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還更想要她;天芸在他身下微微顫抖著,在理智與情感的拉扯中,她已完全不能思考。

  假若他想要,她就願意給,因為穆豐洹畢竟給了她太多、太多的美好。

  當穆豐洹正准備解開自己的襯衫時,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咕噜咕噜……

  兩人登時傻眼,無限的熱情在這一瞬間降至冰點,天芸尴尬得直哀號,而穆豐洹卻忍不住笑倒。

  「哇哈哈……啊哈哈哈哈……」

  穆豐洹笑得眼淚直飙,從未遇過這等新鮮事,天芸則抱著肚子縮在他身下,小小的臉蛋則埋在外套裡,渾身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

  「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沒吃飯。」他抱著她笑到快缺氧。「接下來的運動太過激烈,兒童不宜,難怪你會抗議!」

  「我哪是兒童?」她氣得捶了他好幾下,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快帶我回去吃飯啦!」她話還未說完,肚子又傳來一陣如雷的咕噜悶響。

  「哈哈哈……」穆豐洹邊拉好她的T恤,邊笑個沒完沒了,簡直快要岔氣。

  天芸微鼓著兩頰,不滿地瞪著他那張笑得不加修飾且毫不克制的面容。

  「走!咱們回家去。」將外套罩在她身上,穆豐洹攬著她打算離去,卻發現這丫頭像尊不動明王,請都請不動。「怎麼啦?」

  「不要。」嘟著嘴,她像只耍賴的貓兒。

  穆豐洹忍不住掩嘴竊笑。「到現在還不好意思喔?好啦,我會把剛剛失控的場面、跟你頭一回吐在我身上的事一起忘記,可以了吧?」

  天芸氣得跺腳。「你又提!你說過你會忘了我不小心吐在你身上的事,你又黃牛:」

  穆豐洹捏捏她鼻頭,在她粉嫩的頰上留下一吻。「一不小心就想起,那是因為我記憶好,你可愛呀,所以到現在還忘不了。」

  她皺起挺俏的鼻子,沒好氣的,任他拉了半天,還不肯走。

  「嘿,你要是再要任性,就是和自己的肚皮過不去了。」

  「我不要!我要你背我。」嫩紅的兩頰再度鼓起,這回她像只可愛的小青蛙。

  穆豐洹抬高一眉,嘴角噙笑,頗有不願遵從的意味。

  被他瞪得很不悅的天芸終於開口:「我餓到兩腿發軟啦,你背我嘛!」她扯扯他袖口,口氣輕軟的道:「不然拿一個禮拜不吃鹹酥雞來抵。」

  「一個月。」說到這個,穆豐洹又板起面孔。

  「可是人家……」

  「一個月。」他不容妥協的拒絕。

  「好嘛,一個月不吃就不吃……」

  見她妥協,這回穆豐洹倒是很干脆的背起她來,步調輕松的走著。

  天芸蹭著他的肩,笑得滿足。「當你背著我的時候,我真希望回家的路很長很長,最好長到你永遠都走不到,這樣我就可以一直賴著你。」

  「你不怕累,難道就不怕我嫌累嗎?」

  天芸將他抱得很緊很緊。「就算你累,你也不會半路拋棄我,因為你捨不得、也放不下。你會背我找到回家的路,無論有多遠。」

  他笑了,她一語道破他的心聲,並不讓他覺得介意,反而高興得直想跳舞。

  「你不會拋棄我,永遠都不會,對不對?」天芸輕問,顯得很小心翼翼。

  「嗯。」他點頭。

  「你不會嫌我煩,會永遠把我放在心底,是不是?」大眼裡蓄著薄霧,但她的語氣卻如往常。

  「嗯。」

  「我可以愛你很久很久,直到我老得不想再愛,也愛不了你了,好不好?」

  「丫頭……」他覺得她的話有點古怪,正想回頭,卻被她攔住。

  「你別看我,只管回答我。」她不敢讓他見到眼底的淚,急著阻止。

  「我會老得比你快,也會死得比你早,所以這句話換我問你,行不行?」

  天芸的淚滑至他肩上,她太了解他了,他才不是那種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但他卻願意換套說法來表明真心。

  「你不吭聲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遠。「你知道的,我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比起許多男人,我甚至不太懂得討女人歡心,除了工作之外還是工作……」

  「我不需要甜言蜜語,只要你一直對我好就夠了。」

  「傻丫頭,那是填不飽你的肚子,我想要給你更安定的生活,所以就得犧牲陪你的時間,但我會盡量做到你的要求。」他就事論事的分析。

  「我是不是讓你感到麻煩了?」她又擔心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說?」

  「你開始覺得應付不了了,是不是?」她好怕他點頭說是。

  穆豐洹笑開。「你放心,也許我不能成天黏在你身邊,可是我下班回家就會抱你、親親你,按時買你愛的鹹酥雞回來討你歡心……」

  他的承諾很實在,卻讓她綻開笑容,淚水止不住,哽咽得說不出話。

  聽到她在自己身後猛吸鼻涕的抽噎聲,穆豐洹不禁心疼起來。「喜極而泣喔?好吧,那我再加一條,以後絕不背著你偷偷去相親……喔,是絕對不去相親了,尤其對方還是大美女時……」

  「以後有我當你的女朋友,雖然我不會煮飯,也不會洗衣服,但是我會打掃、拖地,還會幫你換廁所的燈泡,你再也不需要去相親了。」她說。

  「不是的,那些事你都不用做。」他啼笑皆非,他缺的是女友又不是女傭。

  「那為什麼你非相親不可?」她悶悶的問,一提起這事她還是有疙瘩。

  穆豐洹無奈的歎息。「你不知道,我爸媽當年不顧老人家反對就結婚,但好景不長,我老爸竟然在我十二歲時也掛了,我媽媽在我六歲就上天堂,直到她死之前我奶奶仍然不喜歡她,認為是她搶走自己的獨子。奶奶她老人家大概是嫌當年掌握兒子不成功,現在才連孫子也抓來抵吧!」

  「這聽起來好令人難過。」他一定很辛苦。

  「免免免,是我的日子比較難過!我奶奶作風強悍,已經習慣掌控一切。我上頭還有個老姐,婚事也是她老人家一手包辦,所幸我姐姐和姐夫情投意合。」

  「但是,現在輪到我了……父母雙亡後,我們是奶奶一手拉拔大的,我真的很感激她,但這並不表示為了孝順,我的婚姻大事就得交由她來決定。」

  天芸沉默了,似乎能體會穆卡洹話中的感慨與無奈……現實所逼,或許她有天也會被迫與他分離。

  這條回家的路,兩個人分享著深夜的寧靜,縱然深秋溫度低涼不少,卻未讓人感到寒冷,就著路燈走到公園盡頭,踏上往溫暖歸所的路。

  「過些日子工作忙完後,我帶你去看奶奶。」

  「她若嫌我、罵我怎麼辦?」

  「嫌就讓她嫌,那代表她喜歡你。她從來不嫌我媽,因為她不把她放在眼裡。而罵就讓她罵,我挺你,罵完了我帶你回家吃鹹酥雞。」

  「可是若我闖禍,害你丟臉,那該如何是好?」

  「無所謂,我是出了名的會收爛攤子,你的禍,我會負責收拾好。」

  「她若問起我們怎會認識,我該怎麼回答?」

  「你就說是上天的安排,我沒有你不行。」

  「噗……人家會覺得很惡心耶!」

  「好吧,那咱們換套說法,就說你沒有我不行。」

  「我哪有這麼沒用?沒有你我還會換燈泡呢!」

  「不然,就說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你是來討債的,說得玄一點,她老人家搞不好真信。」

  「胡說八道!」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要擔心。」

  「嗯。」天芸緊緊摟緊他,模樣好不開心。

  穆豐洹輕笑,心頭洋溢無比的歡欣。「所以,以後你回家的路,就讓我來背,好不好?」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28 PM     標題: 第七章

 櫥窗內,展示著一襲雪紡紗的V領白色小洋裝,剪裁俐落、設計簡約。裙子下擺處,還刻意縫上優雅的荷葉滾邊,只要穿上它,可以想見必能展現誘人妩媚的風姿。穆豐洹看一眼,就決定要買下這件洋裝送給天芸。

  上回毀了一場相親宴,但奶奶知道他近期內會帶天芸回去,嘴裡雖沒說什麼,但從穆沅鳳口中得知,她老人家心情大好,頻頻催促下人打掃房間,盼望兩人能多住個幾天。而他在工作上穆氏造船的案子告一段落,也獲得不少好評與支持。

  現在的他,愛情得意、工作順利,簡直是舂風滿面,好不快活!

  活了三十個年頭,他頭一回有這種比中頭彩還要令人雀躍的感覺。

  看到玻璃窗映出自己傻笑的蠢樣,穆豐洹見狀,倒不是挺在意。走進服飾店內,他說了廣天芸尺寸,正巧跟擺在櫥窗內的那套洋裝吻合,而且還是唯一一件,他二話不說便掏出卡來,要小姐打包起來。

  盡管這件洋裝價值不菲,他卻一點也不心疼,心想帶天芸回大宅見奶奶時,如果穿這套洋裝,非但正式也不失她活潑氣息。

  天芸舉止落落大方,嘴甜知進退,穆豐洹開始幻想回大宅後,奶奶會怎麼喜歡她,雖然奶奶她老人家一板一眼,但面對像丫頭這般聰慧的女孩,一定無法抵抗她甜美的笑靥。

  他踏出店門口,沉浸在未來的美好憧憬時,冷不防遭身後的人撞了一下,力道雖不大,也夠一讓他回過神來。

  「好痛……」闖禍的小男孩倒在地上,手裡的球滾離開來。

  見足球滾到自己的鞋邊,穆豐洹替他撿起。「沒事吧?」

  小男孩接過球,本想和他道謝,卻在見到穆豐洹之後,驚聲大叫:「你是那天和芸姐姐在一塊的叔叔!」

  小男孩一嚷,讓穆李洹回想起那天的事來。他蹲在男孩面前,皺眉道:「你認識丫頭?」

  「我是認識呀,可是她卻裝做不認識我,害我以為那天認錯人。」男孩抱著球坐在地上,鼓起兩頰。

  「你喊那丫頭什麼?」

  「芸姐姐呀。」小男孩理直氣壯的答。

  「小子,你確定她真的是你認識的芸姐姐?」

  「當然!她當然是我的芸姐姐,她姓廣,叫天芸,廣天芸!對不對?」

  「你家住哪裡?」穆豐洹問道。

  「我哥哥說,不能對陌生人透露家裡住址。」

  「要不然你家……」

  「包括電話。」小男孩甚至不給穆豐洹留半點情面,就爽快拒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壞人,也沒有人說壞人不能戴著一副老土的眼鏡裝斯文。」

  穆豐洹按著眉心,確定這男孩鐵定和那丫頭是同掛的,要不怎麼只在乎他戴什幺眼鏡。他掏出名片,順便在背面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拿回去給你家人,請他們聯絡我。」

  小男孩瞧了瞧名片。「總經理呀,和我哥哥不能比耶!」他話說一半,又睜大眼睛。「你是我哥哥的死對頭!」

  「嘿,你確定會把這張名片交給你哥哥嗎?」他皺起眉,完全聽不懂這男孩究竟在玩哪出自言自語的爛戲碼。

  「當然會,我哥哥才不會放過你咧。」

  他壓根兒不想管這男孩嘴裡的「哥哥」,只想快點通知丫頭家裡的人,好替她報個平安。

  「告訴『你哥哥』,就說丫頭在我那裡,請他盡快和我聯絡,懂嗎?」

  小男孩見他臉色不善,害怕的抖了一下。「你是不是綁架芸姐姐,想跟我們要贖金?」

  穆豐洹翻個白眼,抓起他。「聽清楚,那叫保管,不叫綁架!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綁架——」有哪個肉票像她一樣吃好穿暖?

  「喔,那就是失蹤羅,難怪哥哥找她找得心急,大家還騙我說芸姐姐回英國去了,算我聰明沒上他們的當。」

  「嘿,小子!你想不想聽我唱歌?」受不了小男孩羅唆,他決定祭出絕招!

  「什麼?」小男孩一臉懵懂。

  穆豐洹不等他反應,便開始大唱起那荒腔走板,俨如行軍軍歌的「娃娃兵」,嚇得男孩登時臉色翻白,傻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娃娃國王胡須長,騎馬出王宮……」

  低啞渾厚的歌聲,讓男孩全身嚇得發抖,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這首娃娃兵好恐怖,有如魔音穿腦。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

  「嗚嗚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見男孩再也受不了的哭著跑開,穆豐洹在後頭揮手提醒他。

  「記得要通知你哥哥和我聯絡呀,」

  唉,這世上究竟何時才會出現懂得欣賞他「娃娃兵」的知心人呢?

   穆豐洹輕手輕腳的起身,暗黃小燈照著廣天芸熟睡的小臉,那圓潤又天真無邪的睡顏,俨然是全天下最動人的景致。

  見她連睡覺都緊抱著他的手臂,穆豐洹忍不住笑了。被人依賴需要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的好。以前的他,已經習慣孤獨,即便身邊有個人作伴,心裡仍舊感到飄浮未定,就像是缺了一角的拼圖。

  而今,他總算找到那遺失的部分,無論往後日子怎麼過,只要有她陪,就足以圓滿他未來的人生。

  他低頭輕吻她的小臉,好不容易工作暫告一個段落,今天他按時下班,陪她上餐廳吃頓飯,過些時候他要告訴她,近期會安排和她奶奶見個面,帶她回大宅裡住個幾天,也許兩個在他生命中同樣重要的女人會一拍即合。

  穆豐洹輕笑,低低的嗓音有種安定人心的溫暖,他順手拉高棉被,卻不小心驚動了她。

  「我睡著了?」天芸揉揉眼,打個呵欠。

  「繼續睡,我去書房看點文件。」

  「陪我睡。好不好?」她暧昧的眨眨眼,摟上他頸項。

  聽出她弦外之音,他哼聲氣。「想得美,我只是在哄你睡。」

  對於她,他不是沒有任何渴望,但就是因為太過珍惜,所以才不敢逾矩。自從公園那晚後,他察覺到自己原來比想象中還想要她,但他卻再三隱忍,是因為不想嚇壞她,他可以等到她准備好接受他的那天,在這天來臨前他不會碰她。

  「那給我一個晚安吻可不可以?」

  「勉強……」他話還未說完,天芸已率先送上香吻。

  她愛極他身上的氣味,不抽煙的他,讓她著迷;抽煙時的他,讓她眷戀,盡管她不愛煙味,卻獨獨鐘愛淡煙纏繞在他周身的氣息,這會讓她覺得世上有個離自己好近、好親密的人,而他懂得自己的喜怒哀愁,更將她優先擺在前頭。

  穆豐洹覺得自己永遠吻不膩她、更學不會抗拒她。

  他深深地吻住她,仿佛想將她揉入身體般糾纏著……直到天芸喘不過氣,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末了,還意猶未盡地輕舔著她的唇瓣。

  「這個晚安吻,好色喔!」她賊兮兮地笑著,見自己成功撩撥他的理智,煞是得意。

  穆豐洹沒好氣的敲了她頭頂一記。「你講話就是不能秀氣一點嗎?不那幺說,會要你的命啊?」他簡直搞不懂她腦袋裡裝的,究竟是哪個世代的形容詞,老是如此驚世駭俗。

  「噢,那……好想入非非唷。」

  「粗俗!」

  天芸鼓起兩頰,頗為不甘心。「引人遐思……這總行吧。」

  「你一開始就這麼說,不是挺好的嗎?」

  「好古板的說法……」她小聲碎念著。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她攀住他脖子。「再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不必,正巧我沒興趣。」他差點就讓場面失控,沒必要再陷自己於死胡同。

  「那我吻你。」她笑咪咪的說,兩眼綻放精光。

  「很抱歉,今晚不給吻,麻煩快睡覺。」

  可愛的小臉蛋再度變成青蛙,天芸瞪他一眼。「你又想隨意打發我。」

  「我是很認真的哄你睡。」

  「你只想快快脫身。」當她真的不曉得?好歹她也跟著他生活了好些時候。

  「快睡。」他又敲她一記。

  天芸冷哼一聲,翻過身去不願理他,嘴裡又不知碎念著些什幺,穆豐洹沒聽清楚,也不想聽見,站起身打算離開,哪知腳步才剛踩離門口,就聽見天芸用他聽得到的音量,無意識的碎碎念——

  「丫頭?哼!也不怕被人誤會有戀童癖,我還怕被老男人辣手摧花咧……」

  穆豐洹臉色鐵青的關上門,門把被按得卡啦作響,恨不得此刻扭的是她纖弱的頸子。不過是不吻她罷了,這臭丫頭究竟愛他、還是將他當仇人?

  貼著門扇,本一肚子火氣的男人越想就越氣,又拉開門想堵她一句,卻再度聽見她無預警的表露自己心意,一時半刻回不了神。

  「嗯,其實被辣手摧花是不會怎樣啦,就怕人家不願意,我又能如何?總不能說,嘿!你不按倒我,我就按倒你羅……」以為他早離開的天芸拉著被子,繼續叨念,殊不知已有人笑倒在後頭。

  「唉,人家我也是有女性的矜持哩,可惜他沒看見。」話聲末了,又是長長一歎。

   他小心翼翼的掩上門,眼底淨是笑意,走到書房准備加班,發現桌上手機有三通未接來電,是不曾見過的號碼。最後一通,距離現在不過只五分钟,他很快就撥了過去。

  「您好,我是穆豐洹,請問哪裡找?」

  手機另一端低沉穩重的嗓音,聲音讓穆豐洹莫名感到熟悉。在對方禮貌性的自我介紹後,他的臉上多了一抹詫異。

  這通談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讀他了解整個來龍去脈,包括天芸的來歷。

  按掉通話鍵,穆豐洹坐在椅上,獨自發起呆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需要香煙,他燃起打火機點煙,就連夾煙的指頭都隱隱顫抖,差點拿不穩,僅是一根煙,他卻花了一分钟的時間才燃起來。

  穆豐洹大口汲著煙,讓嗆苦的氣息塞滿自己心肺。

  他需要煙,很多很多的煙,最好多到讓人嗆死,最好多到可以一讓他明日一睜開眼,就忘了先前那通電話,最好……多到讓自己都受不了。

  他一根又一根的抽著,企圖將所有香煙抽完。

  書房裡白茫茫一片,彌漫著劣澀的苦味,仿佛連夜晚僅存的新鮮空氣也被染上狂烈暗苦的氣息。

  書桌上的台燈因接觸不良而閃爍著,一切顯得如此詭異,穆豐洹摘下眼鏡,再度狠狠抽了口香煙。他反復抽著嗆口的新煙,室內的空氣益發混濁刺激,隱在夜裡的空間,平添抹哀傷的氛圍。

  只要有煙……他只要有煙,就熬得過今夜。

  只要有煙,他就熬得過明日……

  或許是抽得太急太怏,他突然嗆咳不已,咳得掏心掏肺,連指間的香煙都拿不住,他企圖穩住,卻還是止不住溢出喉間的咳嗽。

  「咳……咳……」

  屋內污濁的空氣,加上震天價響的嗆咳聲,讓這個安靜的夜,更顯淒涼。

  習慣是種慢性的滲透,甚至是無孔不人,她的存在,就如同戒不掉的煙一樣,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肩上,早已習慣承載她的重量,若失去她的溫暖,穆豐洹不敢想象自己將如何重新適應沒有她的生活。

  他明白人生的路途再遙遠,身邊總是會有一、兩個最愛的人,在最關鍵的時間點上,相互珍重道別,就此分道揚镳。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不是不懂,也不是無法釋懷,只是他並非聖人,終會陷入掙扎未止的境地。放下手裡的煙,淡白色的煙圈自嘴裡吐出,穆豐洹推開窗,讓秋夜的涼風送進屋內,淘汰一室廢氣。

  沉暗的天幕間並無半顆星子,夜風冷冽襲人,吹得人渾身發涼,連心也跟著寒冷起來。

  他突然再次興起戒煙的念頭,如果連她也一塊戒掉的話,那就太好了……

    「呵……」揉著眼,天芸自房內走出,一早嗅到刺鼻的煙草味,教她打了個噴涕。「哈……哈啾」

  皺皺鼻頭,她呵欠仍未止歇,自然而然走到對面的主臥室內,已經很習慣和穆豐洹窩在同張大床上迎接早晨,她總是起得比他還早,只因為看著沉睡中一臉毫無防備的男人,是她最大的幸福。

  雖然他老繃著臉,可睡顏卻像個大男孩,簡直比自己還孩子氣。無論如何逗他,不到清醒時刻,說不睜眼就不睜眼,他的生理時钟規律得像是座准確無誤的石英钟,令人好生佩服。

  拉開門,天芸蹑手蹑腳的爬上床,卻發現空無一人,看看床頭櫃上的鬧钟,現在是六點十分,平日他都是六點半起床的。

  她溜下床去,打開浴室,仍沒見到人影,她索性一路尋到客廳。穆豐洹伫足在陽台,沐浴在晨光中的他,有副寬大厚實的肩膀,天芸著迷地看著背對自己的穆豐洹,眼底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意。他永遠會在她累得已走不動時,傾身將她背在肩上。這樣的男人,怎麼教人捨得放手?

  雖然他老叫她不要看著他發呆,那副模樣看起來很蠢,可是她就愛呀?

  天芸一把拉開落地窗,朝他大喊:「早!」

  穆豐洹嘴裡叼著煙,手捧著煙灰缸,獨自沉浸在思考中,被她突如其來的喊叫給嚇了一跳,險險弄翻手裡的煙灰缸。

  天芸傻眼看著煙灰缸裡堆成小山的煙頭,這男人一早抽這麼多煙是怎麼回事?

  「你……工作不順嗎?」

  「還好。」  他面無表情,神態冷淡。

  「那是……你家奶奶最近又連還奪命Call嗎?」

  他仍捧著煙灰缸,淡然地解開她的困惑。『沒有。」

  「啊!那你是做了什麼恐怖的噩夢,嚇得爬起床,抽根煙定定神——」

  「不是。」正確來說,他一夜未眠,僅是猛抽著煙。

  「你…!」天芸古怪的看著他。「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這男人的狀況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不妙的樣子,她不由得為他擔心。

  「對。」穆豐洹抿緊唇,目光直接且一毫不遮掩,瞧得天芸心慌意亂。

  「什麼事?」

  他伸手拍拍她的肩,很嚴肅地說:「你擋到路了,我要倒掉手裡的煙蒂。」

  神色本緊張的天芸一聽到他的話後,忍不住想抬腳踹他。「你是哪裡有毛病,更年期到了呀?」虧他還說得煞有其事哩。

  他仔細清理煙灰缸,將裡頭堆積的馀灰倒干淨,沒留意她的不滿。

  「你早餐想吃什麼?我等會兒就買。」

  天芸盤坐在沙發上,喃喃碎念:「老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古板模樣,偶爾使壞,死後又不會下地獄,作啥老過得戰戰兢兢……」

  穆豐洹彎下身收拾的動作略為停頓,而後卻對她淡淡地笑著,默不作聲。

  天芸拉低他的衣領,踮起腳來想吻他,試探他嘴裡馀煙的氣味,然而穆豐洹卻搶先一步閃過她的紅唇,令她傻了半晌,只覺得尴尬,更能明顯察覺到眼前男人繃緊的神經。

  「別吻我。」他的話一如往常般輕柔,但帶著從來不曾有過的冷漠。

  她瞠著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她單純並不代表愚蠢,她感覺得到他刻意傳來的冷淡。「為什麼……不可以?」

  穆豐洹抿著唇,好似他的話再說得重一些,她眼底的淚花就會頓然湧現。他別無他法,只能想個最保險的說法。「你不是討厭我嘴裡的煙味,我剛抽完煙。」

  「我不是沒嘗過你嘴裡的煙味。」天芸松開手,瞧見桌上咖啡壺內已涼掉的走味咖啡,再想想臥室的床單整齊得像是從未有人躺下過,由此可見他待在客廳裡一夜未眠。「你坐在這裡一整晚,想的是什麼?」

  既然被察覺,他倒也坦蕩得很。「沒什幺。」

  「裡頭……有沒有我?」她問得極小聲,失了往日的輕松自然。

  「只是公事上的麻煩,無關乎其它。」穆豐洹將杯子和咖啡壺收進廚房,不敢看她眼底閃爍的光芒,那包含她的淚光。

  天芸整個人蜷在沙發內,他的拒絕,教她頓失所有安全感,仿佛在他冷靜的目光中,見到另個重迭的身影。

  穆豐洹再度回到客廳,卻看到她小臉埋在雙膝內,兩肩顫巍巍的,哽咽聲緩緩闖入他耳底。

  「丫頭,好端端的怎麼哭起來了?」

  她咬緊牙根,強忍要跌出的淚水,小臉埋在膝頭未抬起,她沒有哭,沒有哭!

  「丫頭?」他坐在她身邊,見她瘦弱的兩肩抖個不停,那壓抑至極點的啜泣聲,說明她雖淚流滿面,卻仍強撐著面子。「你要哭,就哭出聲來,別哭得如此辛苦,全壓在喉頭裡,那不好受的。」

  斷斷續續的低泣聲像是把折磨人的刀,穆豐洹投降,將她攬進懷裡,天芸一抓住他的衣襟,再多的克制也消失無蹤,隨即放聲大哭。

  「你不要我了……所以不給我吻了,是不是?」

  懷裡號啕大哭的小丫頭,哪裡像個小女人了?穆豐洹雖心疼,也真拿她沒轍。「你想太多了。」

  「你有……你有!」他的眼神冷得像是想將她拋下,她曾經看過和他一樣冷淡的神態,她沒忘,只是不敢憶起。

  「是是是,你說有就有。」

  一聽聞到他的敷衍應答,天芸更是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嗚啊啊啊——你真的有!」

  穆豐洹受不了的直翻白眼,抬高她下巴,抹掉她兩頰的淚,前一晚已告訴自己說好不吻她,也不想再放縱她的,卻因為她哭得梨花帶淚,模樣好不可憐,他心一軟,又給了她一個熱切誠懇的親吻,而這一吻,卻吻掉了他苦心建立的理智。

  他明白自己無法忽視她的淚水,也清楚只要她一掉淚,他就急得心慌,更曉得她一向不把這項利器當作要脅他的武器,所以他才會手足無措。

  見她淚眼汪汪,穆豐洹發狠似的擁住她,使勁的向她索吻,不管他嘴裡濃煙的氣息她是否受得了,只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吻她之外,也只能吻她。

  他的吻又苦又澀,帶著嗆人的煙草味,攻城掠地未有一刻放松。天芸看不見他眼底透露的哀傷,沉淪在他粗犷卻又蠻橫的熱吻中,未曾細想向來謹慎理智的他為何會如此反常失控。

  他粗厚的大掌滑進她襯衫內,眷戀著掌心底下細膩的觸感,再順著她柔媚的曲線而下,攬住小蠻腰的手微微收緊。

  直到天芸再也忍不住地掙扎,欲爭口新鮮的空氣時,穆豐洹才全然清醒過來,看著身下喘息不已的小丫頭,驚覺到這個吻已超乎預期。

  她眨眨眼,搞不清楚一臉怔仲的穆豐洹,臉上的表情簡直比活見鬼還要可怕。

  「怎麼了?」

  「沒什麼。」替她拉好被自己拉開的衣襟,順道將她蓬松的秀發攏回腦後。

  天芸不疑有他,猛地一抬頭,見牆上钟表停在七點十分的位置。「糟……」

  一绺微卷的細發仍留在他的掌心底,穆豐洹輕柔地吻住,眼底透露的不捨被自己藏斂得很好,不想讓她看到,也不該被她見到。

  「嘿,你要遲到了。」她推推他的肩頭,遲鈍得感受不到他的迂回心事,雖然他今早眉頭皺得比往常還多,但他不說清楚,她永遠也猜不透。穆豐洹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輕啄她的唇瓣,淡淡地留下一句。「我買早餐去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29 PM     標題: 第八章

 天芸蹦蹦跳跳地跟著穆豐洹身邊,嘴裡舔著最愛的草莓甜筒,兩人攜手出游。

  步出展覽會場,穆豐洹翻著畫展簡介,仲秋的天氣依然熱力四射,穆豐洹一身輕便裝扮,脫掉平日老氣橫秋的平光鏡架,鼻梁上架著一副有型的墨鏡。他本來就是一個極為搶眼的男人,高雅不俗的品味,健壯優美的體態,帥氣的外表,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只是天芸仍免不了好奇,為何他老將自己扮丑?

  「你的老土眼鏡呢?」

  「在家裡。」她不是早就知道嗎。

  「為什麼不戴?」

  「我又沒近視,干嘛要戴。」

  「那你買來做啥用途?裝斯文呐。」

  「那是我的上班基本配備,不可以嗎?」

  「噢,這麼說來是刻意遮掩住這張英俊漂亮的臉蛋羅。」天芸故意摘下他的墨鏡,朝他吐吐舌。

  「我只是不想惹麻煩。」一想到這張臉帶給他多少的不便後,穆豐洹連選都沒得選擇只能將自己弄丑。「當你莫名其妙成為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後,你就會很樂意全世界的人眼睛都瞎了,看不見你的外表。」

  他二十歲進入「穆氏」,剛開始和一般社會新鮮人沒什麼不同。初出茅廬的小毛頭無論背景多雄厚,靠山多強硬,在「穆氏」的下場通常就越慘,他從工讀生一路爬到正式職員,花了八年的時間才坐上總經理這職位,當然外表看似平步青雲,但不少老臣背地裡花招百出,他真正掌握實權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

  尤其是他天生桃花滿天下,在學生時期雖吃得很開,但一出社會後,這竟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多數人寧可相信他靠的是外表,也不願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一旦專案客戶怡好是個女人,不堪入耳的傳言不到三個月絕不平息。他不澄清也不否認,總以為只要認真工作就會有回報,但是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有次,某個大客戶的丈夫沖上門來,在眾人面前指責他勾引他人妻子,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負責、體貼,在工作上不過是項無形的阻礙。

  那場風波非但影響了他在公司上的聲譽,平日的空穴來風更像得到最佳印證,他再度成了眾人口中私生活淫亂不堪的「穆氏」接班人。

  直到這些年做出點成績,當年躲在暗處等著他弄垮「穆氏」的小人們,再也捉不到他的把柄,更不敢輕言撼動他的權力半分,這個「穆氏總經理」的位置他總算能坐得比誰都還要名正言順,比誰都還安穩妥當。

  「虧吃過一次就好,我犯不著還想討第二次挨。」

  「你也吃過問虧?看不出來。」

  穆豐洹聞言後,差點想掐死她。「你這丫頭嘴裡是吐不出什麼好話嗎?」

  「這樣火氣就大起來了呀?」天芸飛快的在他唇上烙下一吻,隨即退開。

  他不禁愣住了。

  穆豐洹抬起腕,瞧了表上的時間說道:「走吧,該吃中餐了,我發現一家餐廳不錯,離這兒沒多遠,裡面的提拉米蘇挺好吃的。」

  「好好好!」她跳得手舞足蹈,好不歡喜。

  「你高興嗎?」他輕問,看著她大口將甜筒給塞進嘴裡,嘴角沾滿了粉嫩色的冰淇淋。

  「當然,因為有你陪呀。」

  掏出手帕將那張小花臉給擦干淨,穆豐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將她拉進懷裡,抱得很緊很緊,就像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似的。

  「你需要就好!」

  他的話被仲秋裡的暖風吹走,天芸聽得不很清楚,只覺得這個擁抱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態,卻隱隱感受到環抱自己的鐵臂微微顫抖,不知是否因為使勁的緣故。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穆豐洹沒說話,只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猶如他心底曾經期盼的,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我約了人在這邊,順道吃頓午餐,可以吧?」

  「沒問題呀,可是你一定要給我喝珍珠奶茶,還有甜點。」

  「嗯。」

  「那我會安靜的等你談完公事。」天芸比他還要先推開門,笑得樂不可支。「當個比誰都稱職的乖寶寶,你回家後要給我獎賞唷。」

  「只要你開出來。」穆豐洹站在她身後,攬著她的腰俐落地帶進去。「我都做得到。」

  「那好,請我吃鹹酥雞,還有一個火辣辣的晚安吻。」天芸踮起腳尖,想給他個響亮的吻,卻遭他閃過。

  「丫頭,公共場合別胡鬧。」他從容不迫的退離她的身側,兩人保持安全的距離。

  天芸聳聳肩,知道他不愛在外人面前有太過親密的舉動,也未留意他刻意保持的界線,跟著他和餐廳的服務生一塊進去,但在她見到窗邊熟悉的身影,她腳步頓了頓,俏臉嚇得青白。

  在她轉身拔腿就跑的同一時間裡,穆卡洹一馬當先拉住她,低聲問道:「你去哪裡?」

  「我……我想先上個廁所,很快就好。」她話說得結巴,兩腳打顫。

  他眯起眼。「別緊張,不過就是吃頓飯。」

  穆豐洹將硬著頭皮的天芸拖至窗邊,本望著窗外景色的男人緩緩轉過頭來,斯文俊逸的面容上有著淡淡的笑容。

  「穆先生,久仰大名。」

  他伸來一掌,朝對方握了握,客套地回應。「百忙之中,還要楚先生抽空賞臉吃頓飯,如有不便還需見諒。」

  「哪裡的話,天芸沒給您添麻煩吧?」那男人望了她,眼神頗有埋怨的意味。

  「沒有。」穆豐洹禮貌的微笑,臉上見不到一絲波濤。

  天芸和穆豐洹並肩坐著,始終低垂著頭不說話,反倒是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暢所欲言,從企業的經營管裡到市場整合的理念……想法無一不謀而合。

  雖說同行相忌,但卻未見到彼此心中的芥蒂,於公於私兩個男人倒也是有志一同,分得清楚明白。

  「泰亦集團」和「穆氏」同是歷史悠久的家族企業,版圖在這些年來不斷擴張茁壯,見證台灣經濟起飛的風光時期,更在眾企業紛紛出走的一片不景氣中屹立不搖,如今新人輩出,舊朝換新血,更將其輝煌的王國推向高鋒,正所謂青出於藍。

  她不敢抬頭看向楚鎬,更不願見穆豐洹談笑風生,對她視若無睹,此刻的她僅能死命的十指相扣,擱在膝上的雙拳不停地顫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吭聲的勇氣都沒有。

  他把她的害怕都看進眼底,卻默不作聲,任憑她抖得如秋風中的枯葉,卻不敢洩露出對她過分的關心。穆豐洹翻開Menu,邀楚鎬一塊點餐,還大力推薦餐廳內最熱門的商業午餐,直到楚鎬疑惑的看著天芸時,他才詢問:「怎麼了嗎?」

  「天芸,你的臉色很難看,是哪裡不舒服?」

  天芸抿緊嘴,穆豐洹越是殷勤的問候她,她就越能感受到他刻意傳來的冷漠。

  楚鎬的關心竟換得天芸沉默以對,他無所謂地笑著。

  「你一定餓了吧,既然穆先生說這裡的香煎鳕魚不錯,不妨就點份來試試,你挺愛吃魚的,不是嗎?」她繃著臉,楚鎬似乎見怪不怪。「啊,這裡有你最愛的薄荷奶茶,我請他們先上點飲料讓你潤潤喉好了。」

  他才揚手喚來服務生,天芸這才開口。「為什麼你老將我和我爸的飲食習慣給弄混呢?他喜歡,不代表我也一定喜愛,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她話中有話……穆豐洹僵著臉,很恨自己對她的心意了若指掌,杵在桌邊的服務生尴尬的看著桌上的三人,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此刻的僵局。

  「一份煙熏蜜汁肋排、一杯珍珠奶茶,奶精多些不加冰塊。」穆豐洹歎口氣,很想與她疏遠,可也不想影響可憐的無辜人,只得先化解掉眼前麻煩。「甜點是一份提拉米蘇,再來一杯拿鐵。」

  很快地,雙方各自點了餐,穆豐洹擅自替她作主,這份小小的默契落入楚鎬眼底,而他保持一貫的笑容,也隨後點了杯黑咖啡。

  「你知道的,我總是不貼心,所以別和我鬧脾氣了。」楚鎬摸摸鼻頭,頗苦惱該如何勸她。「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伯父急翻了,本來安排好的手術只得順延,你後續的行程都會連帶受到影響,這樣值得嗎?」

  「他從英國回台灣了嗎?他有告訴你我會去哪裡嗎?」她冷笑,不屑一顧。「他有為此向經紀人說抱歉嗎?」

  楚鎬被她咄咄逼人的態度給逼退得無話可說,更無法忽略她心底的怒火。

  「他沒有,對不對?」天芸扯扯嘴角,冷淡的看著楚鎬。「擔心?他現在究竟是擔哪門子的心?搞不好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穆豐洹聽得火氣直沖上喉頭,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好好說話。」

  天芸扭過頭去瞪他,氣得破口大罵。「廣先生就是這樣關心我的!」

  穆豐洹沒想到她的反彈如此之大,仍嚴肅地對她說:「你嘴裡的『廣先生』,是你的父親,請你講話尊重些。」

  「不能彈琴的廣天芸,不姓廣,你懂不懂?十歲死了母親的廣天芸,在廣家已經無立足之地了,你曉不曉得?」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說得是咬牙切齒,這其中包含太多她的不甘心與對父親的怨怼。

  「天芸,我已經請最好的外科醫生為你主刀,他看過你的診斷書,也對我保證手術後,只要勤加復健,要重新站上舞台演奏並不難。」楚鎬溫柔的勸說,只要她回來,他什麼都能做到。

  她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戒指,為的就是能在隨時隨地還給他。「保證?你的醫師不需要對我保證,他只要對廣先生說即可。」她說得激動,心底全是洶湧的怒火。「我不想姓廣,也不想嫁給你,更不願彈琴,我不需要贏得世人的掌聲,以及那些狗屁倒灶的贊美:我只想做我自己,不是你們手裡的娃娃——為什幺你們就是不懂?」

  「天芸……」她怒不可遏的叫,已傷了楚鎬,可最讓他傷心的並不是她的惡言相向,而是她的坦白。「你是因為不想嫁給我而和伯父鬧翻,還是因為一年前的那場車禍?」

  她將訂婚鑽戒扔進楚鎬的水杯裡。「有時候,我真高興那場車禍的發生,它讓我不必再站在人前彈奏鋼琴,可是我卻始終怨恨就是為此,讓我成了廢人而必須嫁你……」

  「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穆豐洹揚高音量打斷她的話,頭一回對她發起脾氣來。「為何要把自己的不如意,遷怒到他人的身上?」

  天芸扁著嘴,卻也渾身氣到發抖。「你現在才知道我原來是這麼幼稚的人嗎?在你吻我的同時……」

  「廣天芸,你最好給我放尊重點。」穆豐洹咬緊牙根,板著陰沉的面孔。

  她第一次從他嘴裡聽見自己的名字,但那不是濃情蜜意的呼喚,而是一種很冷漠苛刻的指責,天芸只是看著楚鎬,淚水蓄在眼底,不願讓他瞧見。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你忘了上回我相親的時候,若不是你的任性,那頓飯我會吃得很盡興。」低沉的嗓子把話說得很絕。「還好對方原諒我,也同意我的第二次邀約,這回我要請楚先生看緊你,別再來搗亂我的約會,那是我好不容易才遇見的好對象,我們雙方已說好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是嗎?」她問著他,視線卻望著楚鎬,不敢看他眼底的絕情。

  「是的,這一次,我是認真的。」垂下眼,穆豐洹話裡聽不見任何猶豫。

  在那一刻,天芸似乎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他的話每多說一句,她就能見自己被他推離得更遠,直到現在,她再也拉不回彼此親密的距離,再也不能要賴要他的親吻,更無法在他滿嘴煙味時,提醒他戒煙有益身體健康,更不能……在回家的路上,有人背著自己。

  「所以請你……不要搞破壞了。」穆豐洹看著楚鎬,墨黑的眸子澄亮得燦燦發光,好似一池永無止盡的深潭。

  天芸十指緊扣,淚如雨下,仍笑著對楚鎬說:「你瞧!你要娶的女人如此惹人厭,人人都視為燙手山芋,恨不得快快脫手,深怕慢點就被纏上,這麼爛的女人你要來做什麼?」

  「天芸……」楚鎬從沒見過她哭得這般傷心,大眼淨是絕望的哀淒。

  「你娶她做什麼?」她鬼吼一聲,推開椅子狼狽的跑出餐廳,壓根不曉得扔下的這句話,究竟是對楚鎬,還是對穆豐洹說。

  她的世界,已經崩裂了——

  穆豐洹自始至終都不敢見到她哭著逃走的身影,直到楚鎬將那只裝有戒指的水杯推至眼前,笑著對他說:「請你替我勸勸她。」

  穆豐洹瞪著杯裡閃閃發亮的鑽戒,他猶豫了,甚至想拒絕楚鎬的要求。

  「我相信你和她之間,真的沒什麼。」楚鎬斯文俊容浮著爽朗的笑,話聲依舊平穩無異。

  那雙飽含笑意的黑眸映出自己狼狽的模樣,穆豐洹這才曉得楚鎬對她勢在必得的心機,頓時後悔自己對她說出這麼重的話。他知道楚鎬是個好男人,有份穩定的工作,優秀的社會地位,令人羨慕的家世背景,更在昨夜的談話中明白楚家和廣家為世交,郎才女貌十分登對,沒道理自己要從中破壞,毀了她的幸福。

  反觀他,掌握「穆氏」也不過是幾年的光景,若此刻不認真在事業上沖刺,被大臣元老、董事拉下位置是遲早的事,這樣的穆豐洹,能給她什麼樣的未來?連他自己也不敢想!

  楚鎬體貼的將戒指給撈起,用餐巾擦干後,交到他手裡。「穆先生,你會為天芸著想的,是不是?」

  面對永遠一貫從容自在的楚鎬,穆豐洹才警覺自己的不堪,狼狽得直想逃,卻也害怕被他窺見其中的難堪,因此他僅是緩緩的站起身,將戒指緊緊握在手中。

  楚鎬遞出名片,擱在桌上。「這些天裡,還麻煩你替天芸打包行李,三天後我去接回她。」

  穆豐洹木然的將名片收好,連看的心情都了無蹤影,分不清心底復雜的情緒有多澎湃,呆滯的離開座位走向大門。

  「這段時間,謝謝你對天芸的照顧。」

  身後飄來楚鎬沉穩的道謝,他突然很想放聲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當初的自作主張,讓她留了下來,也留在他的世界裡,占去太多莫名的情愫,那個情愫的名字叫愛情。

  繞了一圈,他也不過是在照顧人家的小未婚妻,莫名其妙又成了破壞人家幸福的第三者,只是這回男方沒狠狠賞他一拳,朝他破口大罵,而是好聲好氣的拜托他將自己的未婚妻追回來。

  他嘔嗎?其實還好,倒是多了點欲哭無淚的心酸。

  握著冰冷的鑽戒,穆豐洹任那冷硬的觸感鑽入掌心,蔓延至心中最脆弱的一處,而那也是她留在他體內最多芳蹤的境地,小心地保持著她甜美的笑容,她的喜怒哀愁,她的活潑任性……以及她悲哀的泣訴。

  如果……穆豐洹暗暗許下一個心願,希望能見到她過得比自己還好,某天在路上不期而遇時,能從她嘴裡聽見感謝自己當年的放手,才換得她今日的幸福,就算因此悲傷一點,孤獨一些,他想他也能獨凸口過得下去。

  要是能實現,那就太好了……推開大門,握著戒指、苦一張臉的穆豐洹,卻開心的笑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31 PM     標題: 第九章

出了餐廳,穆豐洹在人潮洶湧的街頭,看見滿臉淚痕的廣天芸,縮在牆邊拭淚,她越是倔強,他就越是心疼。

  「丫頭。」

  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天芸頭也不抬便拔腿狂奔,深怕被他逮著。

  她終於知道他的想法,他開始想擺脫她,恢復自己自由的生活,否則他不會急著將她推離。原來,不管到哪裡都沒人喜歡她……

  她父親是個國際知名的指揮家,她母親則是音樂界首屈一指的才女,而她繼承法籍母親的天賦,在音樂上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

  然而自從母親過世之後,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因為思念母親,她拼命練琴,因為在彈鋼琴時,隨著指間流洩而出的琴聲,她能感受到母親仍在身邊,彈累了,她趴在琴上休息,醒了,她繼續先前的彈奏。如果說她在琴藝上有任何亮眼的表現,並不是天生的,而是她花費時間與體力苦練的成果。

  十五歲那年,父親演奏會中的鋼琴手因故無法出席,伴她走過低潮的楚鎬力排眾議,說服她父親,讓她頂替鋼琴手的位置。

  在那場演奏會上,她首度看見父親在母親死後展露笑容,即便是昙花一現,她卻覺得好滿足。

  在那場表演她正式嶄露頭角,被世人注意到她的才華。從此她開始參加許多比賽,抱回無數大獎,媒體的焦點全聚集在她身上,更視她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靜靜躲在琴室內彈奏,沒有半個聽眾的寂寞小女孩。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再也不曾看到父親的笑容。那時她才領悟到,當時父親不過是透過自己,看見母親重迭在她身上的身影。

  一年前,她在英國發生車禍,那場意外幾乎教她命喪黃泉,也奪走她被眾人視為寶貴的音樂天賦,讓她音感變遲鈍,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彈出流暢音律。

  雖然她並未因喪失才華而有任何改變,但自從不會彈琴後,她發現自己更加一無是處。車禍住院期間,父親甚至連來探視她一次都沒有,彷佛是在告訴她,喪失彈琴能力的廣天芸,根本不配做他廣嵩嚴的女兒。

  穆豐洹沒想到廣天芸人小歸小,跑起來腳力一點也不輸人,只見她嬌小的身影竄進人群內,他緊緊跟著她,深怕走慢點就失去她的身影。直到看她奔進一座小公園內,他才略為松口氣的放慢腳步。

  進入公園後,穆豐洹望著她坐在秋千上的瘦弱身影,看見她兩肩不住顫抖,他歎口氣,知道她又哭了。

  他朝著她走去,想安慰她,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大聲咆哮給嚇了一跳。

  「我超越不了她,也不想超越她!為什麼你就非得拿我和媽媽比,為什麼你老在我身上找她的身影,就是不願看看我?」天芸放聲尖叫,淚流滿面。「你怎能那麼狠心,總是對我不聞不問——廣嵩嚴,我好恨你!」

  穆豐洹自身後擁住她,輕柔地哄道:「你年紀太輕,哪裡懂得什麼叫恨?」

  「我是他女兒,可是他從不愛我……為什麼我不能恨他?難道你連仇恨他的機會,也不願給我?」

  穆豐洹歎息,將她抱得很緊很緊。

  他總算明白她老粘著自己胡鬧、在他身邊跟前跟後,是因為太過害怕寂寞。她的不安全感是自小形成的,所以黏人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在我難過時抱抱我、哄哄我……這叫做貪心嗎?我並不覺得!」她低頭看著他圈住自己的雙臂,淚水不停地滑落。「可是,自從媽媽死了以後,他寧可天天工作也不願回家面對我,還把我丟在屋子裡,無論我怎麼做就是討不了他的歡心,我只是希望有個人來愛我,為什麼總是無法如願?現在,他又想將我扔給楚鎬。他把我當成一件物品,只要高興,就可以隨便扔給任何人。」

  「丫頭,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她絕望的表情,讓他感到極為痛苦。「我以為替你找到回家的路,你會感到高興。」

  聽見他如此說,天芸好半晌才吐出話。「是我騙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沒欺騙我,只是沒有明說罷了。」他無奈的笑,心裡比誰都清楚。「錯不在你,純粹是我自己誤會。」

  自從她意外撞見那名和楚鎬有關系的小男孩後,她那驚慌失措的神態已說明一切——一個失憶的人,是不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

  「對不起……對不起……」天芸邊哭邊道,她摟著他的脖子,希望得到安慰。

  「傻丫頭,也許是我寂寞太久,所以才想找個人陪。」穆豐洹聳肩。「楚鎬是個好男人,他會好好疼你、寵你,而且待你絕對比我還好。他不會限制你一個禮拜只能吃一次鹹酥雞,不會要你自己去換廁所燈泡,換來一身傷,也不會……」

  「你又知道了?少別裝著什幺都懂,你別想趕我走。」她哽咽道。

  因為他也愛她,所以自然懂楚鎬!穆豐洹沒說出口,就是不願讓她牽掛。

  「再說,我走了,你怎麼辦?」她問。

  她的輕軟話聲,觸動他內心最柔軟的一處,盡管他面無表情,但環抱著她的臂膀卻緩緩收緊。「相信我,不要緊的,你好好照顧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著楚鎬,他是個好男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難道你就不是好人?你哪裡壞,我只看到你的優點,沒看見你的缺點,你究竟哪裡壞?為什麼你總替楚鎬講好話!」

  穆豐一但閉上眼,告訴自己現在放開她,以後她會感激他的。「傻丫頭,說你是傻還不承認。真正的壞男人,只會讓你看見他好的一面,他會想盡辦法掩飾自己的缺點,直到有一天,當你察覺到他的缺點時,就代表他已經不愛你了。」

  「你不是、你才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你別想把我甩掉,我要賴著你,一直一直賴著你。」她噙著淚,話聲顫抖,死也不願放開他。

  「我會告訴楚鎬你喜歡吃哪家鹹酥雞,愛吃哪家酸辣面,愛喝有蛋白沒蛋黃的蛋花湯,還有干面要……」他略略停頓了下,才又說道:「雖然他可能覺得麻煩,但我保證離開後,你會過得更好。」

  「拜托你別趕我走,我發誓再也不會跟你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喜歡我吃的東西,我都不吃,我會乖乖在家裡等你回來,燈泡壞了我會換,絕不跟你抱怨,也不再偷拿你的襯衫穿……求求你,別趕我走……」他不要她的事實,讓她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丫頭,我們又不是永遠都不見面,只要你想見我,我永遠在這裡。」

  「我不要!我不要你為我做這麼多,最後只剩自己一個人。」她哭得無法克制,不願就此分道揚镳。

  「你怕我孤單,那每逢初一、十五打電話來問候我,過年過節寫卡片給我,告訴我你最近過得如何,和我說說楚鎬有沒有讓你天天吃到鹹酥雞,或你的小女兒、小兒子又做了什麼蠢事嚇到你了。」穆豐洹愉快的說,眸裡飄著淡薄的霧氣。「如此一來,世界仍是規律的運轉,風照樣吹,雲照常飄,雨按時下。而我,仍舊可以這樣想念你。」

  「我不要你獨自一個人,我不要你想念我……我不要你把我丟給楚鎬……」

  「丫頭,我沒有丟下你,也沒有不要你,只是當出現比我更好的人時,我必須讓步,這才是對的。」他的眼眶濕熱,卻仍笑著。

  「我叫廣天芸!不是什麼丫頭,你不要丫頭、丫頭的叫。」她大吼,滿肚子委屈。「我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別想诓我。」

  穆卡洹歎口氣,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嗎,這輩子在我心中,只有一個小丫頭,一個成天喊著自己已經長大的傻丫頭,如今她展翅高飛必須離開,即便如此我仍是很愛她,很愛很愛那小丫頭。」

  見他眼底藏著哀傷,天芸淚滾得更狂放。「我才不要拋下你獨自離開……拜托你別把我扔給楚鎬……我只要你就好。我不要動手術,也不要再上台彈琴了,只要你想聽,我就彈給你聽,縱然不比以前好,我也會努力的。」

  聽見她如此任性的話,穆豐洹終於板起臉孔。「就算現在留在我身邊又如何?你不離開,總有一天我也是會走的!你想當個成熟的女人嗎?那麼我告訴你,你永遠辦不到!真正成熟世故的女人懂得好聚好散,她們不會把場面搞得這麼難堪,她們懂得把愛情美好的一面保留下來,而不是等愛情枯萎了,至死都不肯放手!」

  天芸不禁楞住了,大眼蓄著承載不了的水氣,淚水不住滾落。「你是騙我的,所以才假裝要趕我走,對不對?我才不會上當,你不要用這招騙我……你是為了我好,才逼自己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我是說真的,別把我想得太美好。」穆豐洹堅定的看著她。

  「我才不信!你最會開玩笑了,你不是這種人,不然你對天發誓。」天芸捶著他,淚花在眼底頻頻打轉。

  他搖搖頭,將她給攬進懷裡。「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假裝讓我甩了你,好平衡一下?我已經很老了,身價不如從前,為何老愛見我變成跌停板呢?」

  天芸擁住他,笑中帶淚。「答應我會永遠想念我,答應我只要我想你就能來看你,答應我你會留在這裡不會從人間蒸發……答應我,讓我繼續愛你,就算世界末日,就算經濟崩潰,就算風不吹,雲不飄,雨不下,我仍可以這樣自由的愛你。」

  「你的條件好多,我記不了。」

  「你只要永遠記得有個小丫頭愛你,即便你哪天忘了她,她還是愛你!」

  穆豐洹淡淡的笑開,雙臂用力緊緊擁住她……

   廣天芸猶記得頭一回見到穆豐洹時,他臉上那副古板的平光眼鏡,那時她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老土的男人?

  她自小居住在英國,身邊來去不乏金發碧眼、或棕發綠眸的帥哥美女。拜法籍母親所賜,她有雙晶亮大眼和高挺鼻梁,外加一頭微卷褐發,再加上身材嬌小可人,讓她像尊小娃娃得到許多人的寵愛,那也包括一塊長大的楚鎬。

  不少人都覺得她是天之驕女,卻不知她是如此寂寞無依,活在自己走不出的象牙塔裡,所以當她來到台灣,在楚鎬為她租的小套房放下行李後,就到夜店買醉狂歡。

  她想忘掉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想逃避父親的冷漠和楚鎬的過度照顧,說來也令人覺得好笑,在異地沒朋友的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台灣,畢竟楚鎬是她除了在英國之外,僅認識的友人。

  她曉得無論逃到哪裡,楚鎬一定會將她找回去,那倒不如選個讓他不會擔心的地方,讓他在事業、她和她父親之間,勉強得到喘息的空間。

  夕陽馀輝探照進屋內,仍趕不走一室的孤寂。

  天芸瞪著灰白色的挑高天花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旁的落地窗未關,吹送進來的暖風輕柔地撫過她肌膚,就像穆豐洹給她的吻般,既溫暖又貼近,似乎只要能得到他的吻,就能趕走她心底存在多年的寂寥。

  一切就像是沒有腳本的電影,她遇見一個陌生人,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躲進地寬闊的胸膛,在最渴望愛情的時候得到他的親吻,然而,卻在她最眷戀他的時候,必須離開他。

  一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落下淚來,盡管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別讓他擔心,但她阻止不了心底排山倒海般襲來的哀傷。

  如今她又開始想逃,拉著他一道走,逃到沒人知道的地方。可是穆豐洹不肯,一個人的她,哪裡也走不了。

  他說自己沒有那麼多的勇氣拋下這一切,沒有太多的青舂能陪她耗。他說他老了,沒有太多的體力,他說他老了,不需過多刺激,如果日子要過得這般辛苦,他寧可選擇安逸,即便兩人分開,卻是最好的抉擇。

  天芸啞口無言,看見他為了她往後的幸福,而不得不做出這麼殘忍的結論,一時之間淚流不出來,盤旋在眼底終吞回肚裡。

  成熟的他,永遠懂得為自己所愛的人著想,反觀幼稚的她,卻是煽動他逃跑。

  他們倆是如此的不同,可是他卻願意愛著她、呵護她。想著想著,她眼淚再度泛濫成災,他的寬大無私,更突顯出她的自私無知……而他卻永遠不嫌棄她,還願意捺著性子呵護她。

  穆卡洹拎著熱食進門,中午他接到湛言的電話,回公司一趟,處理造船投資案的問題,沒想到一耽擱就是好幾個钟頭,忙完已近傍晚,他匆匆離開公司替她張羅晚餐。

  「丫頭!你又怎麼了?」才剛踏入客廳,就見她躺在地板上,他忙將食物放在桌上,將她抱在懷裡。

  天芸悠悠地睜開眼,望見他的驚慌。「發生什麼事?」

  「還敢問我?這句話該我問你吧!怎幺倒在這裡,哪裡不舒服?」

  她伸手拿下他鼻梁上的老土眼鏡。「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別尋我開心。」他皺起眉頭,還抱著她不放。

  「我好高興,那代表你仍然是愛我的。」她淺淺一笑。

  「你在說啥蠢話,真是個傻丫頭。」抹去她的淚痕,穆豐洹揚高嘴角。「我已經答應你,即便你離開這間屋子,我仍會留在這裡,我的心也一並不走。」

  天芸躲進他的懷抱間,渴望將他抱得更緊,最好能永不分離,只可惜這也不過是個奢望。

  「怎麼躺在這裡睡覺?天氣已經開始轉涼,當心你會感冒。」

  「今天天氣很好,我突然想看看天邊飄的白雲,我好羨慕它們是如此自由,只要跟著風走,就能到達理想中的天堂,看見美好的景致……然後我看累了、倦了,真是奇怪,為什麼我已經睡這麼久,還是感到累呢?」

  她的疑問,穆豐洹心底很快就有了答案,自從和楚鎬分別後,他連公司都不敢去,在這七十二個钟頭內,他擔心她情緒起伏不定,失控做出傷害自己的瘋狂事。

  盡管她在他面前總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模樣,卻老被他捉到她背著他偷偷掉淚。在入睡前她總是緊擁著他不放,當她睡著而他准備離開時,卻又驚醒拉著他不放,讓他只好抱著她入睡。

  「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生了一對翅膀,跟著雲朵一道走,我飛了好遠好遠,讓楚鎬氣得直跳腳,可他又追不到,真是好玩。」

  她天真的說法,教他忍不住莞爾一笑。

  「我飛得好高,連建築物都變得好渺小,雖然如此,但是我低頭卻又看見你站在前方不遠處,對我微笑,好象告訴無論我飛得再遠,永遠都能看見你的笑容。」

  「那我有沒有戴著你討厭的那副老士眼鏡?」

  「沒有。」

  「嗯,很好!在你夢裡,我依舊風采翩翩、英俊潇灑。」

  「你在我心中永遠是大帥哥一枚,而且新鮮味美。」

  「丫頭,日後當楚鎬陪你時,請你暫時忘了有我的存在,好不好?」

  知道她比誰都還死心眼,要不就不會脾氣那麼倔,硬是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只為追求自己的幸福;清楚她比誰都還堅持固執,要不就不會在離開他時卻顯得如此依依不捨。她的一切他都懂,但越是懂得她的心思,他便越開不了口。

  「若我不想你,還有誰想你?若我不愛你,還有誰愛你?」熱淚凝聚在眼眶,她不敢輕易流下。

  「在你想我的同時,就是在傷害你自己的心,你少惦記我一點,就是多愛自己一些。」他語重心長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孤單。」她扁著嘴道,淚水懸在眼角遲遲不肯落下。

  「想哭,就哭吧!」穆豐洹心疼地將她按進懷裡,兩臂環緊了她,他……在最後還是松不了手。「在我面前別逞強,做你想做的事,好嗎?」

  「嗚……」捉緊他的衣襟,天芸在接受彼此即將分離的事實後,頭一回在他面前放聲大哭,仿佛想將心底所有不甘心狠狠傾倒出來,她好苦好痛,卻無可奈何,只能躲在他的懷抱中。

  直到他感受到胸口濕熱的溫度後,才驚覺她的淚水似乎帶走他體內某些東西,她的傷悲讓他的喉頭開始收縮。

  他強忍不捨,默默地掏出楚鎬要他轉交的戒指,並找來一條鏈子掛在她的脖子上,這個舉動引來她更加狂放潰決的熱淚。

  然而,最終那句簡單的「為我留下來」,他始終脫不了口……

   她走了,真的走了……坐在空蕩的房內,穆豐洹只是傻傻地望著這間曾有她進駐的客房,一切來得如此之快,甚至和楚鎬約定的期限還未到,她就已離開他的世界,而她這麼一走,他們就真的再也無法交集了……

  他攤開手掌,掌心裡仍舊留有昨夜擁抱她的馀溫,他輕撫面頰,上頭也還留有她親吻時的溫柔,想起昨晚兩人躺在他的大床上親密依偎,他不敢睡,不敢走,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

  直到曙光乍現,他終於擋不住倦意的侵襲,然而醒來後已不見她的蹤影。兩人從此將永不再相見了吧?

  穆豐洹不怪她走得絕情,連相互道別珍重的機會也不給,是他自己疏忽大意,才任她來去自由得像是一朵天邊飄的雲彩般,無聲無息。

  本來他打算陪她一塊整理行李,順便拿出那件白色V領小洋裝,當作分別的禮物,可惜卻來不及給她。

  雖然他對她保證會留在這裡不走,和她約好只要她傷心,就能回過頭來找他傾訴,可是他們都懂,那些只是口頭上的約定,一旦分手,豈有再相逢的道理?

  穆豐洹相信以後就算沒有他的保護,她也可以過得很好,更何況有楚鎬陪伴,再寂寞也能有個人聽她說話,哪怕是再無聊、瑣碎的事,他可以想象,像楚鎬那樣有耐心的男人,不會像自己那樣老澆她冷水,總對她說教。

  他起身走到窗邊,昨夜她輕軟的嗓音仍留在耳邊,有著無限眷戀。

  「我叫天芸。」

  「我知道。」

  「我叫天芸。」

  「我聽見。」

  「我叫天芸。」

  「……」

  「媽媽希望我一輩子像璀璨的天光發光發亮,自由自在地做我想做的事。」

  「既然你清楚,從今以後,別辜負她的一片好意了。」

  「我是天芸,日光朗朗,討厭雨天的天芸……」

  她喊著自己的名字,喊到累了、哭了、倦了,她怕他會忘記,只能不斷地在耳邊提醒,穆豐洹忘了跟她說,關於她的一切,他會保存得很完整,然後在感到孤單時,翻開來重新溫習一遍,就像她從來都不曾離開過他一般。

  坐回床邊,他仔細撫過她可能碰過的每樣擺設,搜尋她留下的馀溫。

  他的視線落到床頭櫃邊未靠緊的抽屜,他緩緩拉開,見到一束束被緞帶纏緊的煙草,這丫頭果真偷藏了他的香煙。

  他拆了緞帶想將它們收好,等到思念她時就燃一根來陪伴他,卻發現每根煙管上留下黑色的小字。因此,穆豐洹照著煙口上的順序讀了,就像是她的一篇篇小日記,記錄彼此的點點滴滴,鼻腔內開始泛濫起濕熱的溫度,久久抑止不了。

  講他老是不聽,所以我偷偷拿了幾根煙,這是為了他的健康好,哼!就算發現又怎樣?反正他也拿我沒轍。真是可惡!今晚我明明看見他躲在陽台偷抽煙,還騙我說在澆花,他又沒種花!

  奇怪,這樣從裡到外都看起來都很完美的男人,怎是個老煙槍呀?今天他沒買我喜歡吃的鹹酥雞,所以我拿走他五根煙,當作報復!抽不到抽不到……唉,所謂的報復,應該是讓他抽到死才算吧?沒差了,如果他抽死了,那誰來買鹹酥雞給我吃呢?饒他一命吧,不過煙我還是拿走了,哈!

  每次看他熟睡,我都好想偷偷啵他一下喔,可是……一想到他滿嘴煙味,我就受不了,只好看著他拼命流口水,還好沒被他撞見,不然一定被他笑死。不過,今天我還是偷親了他的臉頰。哇,又是愉快的一天呢!

  他說再也不跟美女相親,但是如果對方是丑女呢?那相不相?真是可惡,在我哭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吻我,讓我連假裝反抗的矜持機會都沒有,不過他的吻沒想象中那麼多嗆人的煙味,他到底是把煙抽去哪裡了?既然如此,那叫他每天都吻我一回吧,他有沒有吻過很多女人呀?吻技很好呢,比起來我真的滿遜的,還好他不知道我的初吻是給他,哈哈!

  看到這邊,穆豐洹笑了,果然很像她的口氣,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小小腦袋裡為何總有那麼多的花招呢?

  他再動手拆了另一束香煙,上頭有些字跡模糊難辨,緞帶纏得凌亂難解,他仍照著煙口上的順序看下去,眼底不禁浮現薄霧……

  如果我能飛,一定要把他帶走,就算他不走,我也非拉著他不可。他說他沒有勇氣,可是我有,他說他沒有體力,但是我行。他說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沒有必要改變,就算彼此分開,只要保有這份安逸,對他而言怎樣都好。只要為了我好,要他做什麼都好,沒見過這麼笨的老上男人,總是為了別人想。

  如果我的祈禱可以成真,真希望他從不曾遇見我!他是個愛裝酷、愛逞強的男人,嘴巴上不說,但是他的笑容卻變得好落寞……

  我要告訴他,我愛那個戴著古板眼鏡的老上男人,他也許不相信一見鐘情,可是它確實發生?。我愛你,雖然已來不及說……我愛你,雖然仍未得太遲……可是有一天,我會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穆豐洹笑了,眼中有淚。即便她離開了,他卻從未有一刻忘記她,她的笑容始終被他放在心底,即便她已離去,這份思念卻始終存在……

  如果有一天能再相逢,他一定會親口對她說:謝謝你,曾愛過我!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35 PM     標題: 第十章

 「停車!快停車!我叫你停車,你是聽不懂嗎?」

  穆豐洹突然大吼,害得原本專心駕車的湛言嚇得差點將油門當煞車踩。

  「你是發什麼神經病呀?」

  「你快停車,快快快!」穆豐洹看著車窗外,焦急的敲著玻璃窗。

  「喂,你輕一點,這是我老婆耶,別那麼粗魯行不行?」愛車成癡的湛言皺起眉,忙將車子開往路邊。

  穆豐洹著急的推開車門,慌忙之中,車門撞上路邊的消防栓。湛言根本來不及罵人,就見他離去,留下傷痕累累的愛車。

  「該死的家伙,你傷了我老婆!」湛言氣得暴跳如雷,發誓再也不載他。

  若不是最近瞧這家伙最近精神不濟,車子送保養,他絕對不會做什麼愛心接送的蠢事。

  湛言跳下車來,探視愛車傷殘程度。一定要向那可惡的家伙申請理賠!他心裡面叨念不休,猛一抬頭卻見到好友亦步亦趨跟在某個頭戴棒球帽,身穿T恤、牛仔褲的年輕女子後頭。

  乖乖,這已是他第三次見他像個跟蹤狂,尾隨在陌生女子後頭了。老天,湛言猜被跟蹤的女孩絕對不滿二十吧!問他又不講,嘴巴緊得像蚌殼,真是搞不懂他究竟在發哪門子的瘋!

  「穆氏」眾所期待的第三代接班人,最初是桃花滿天下,腓聞八卦傳千裡,近幾年因正式入主企業,與他這輔佐大臣過從甚密,已成大家茶馀飯後的討論話題。穆豐洹這家伙可別在這時又對國家幼苗起了興趣?他這忠心耿耿的臣子該不該幫主子發發新聞稿解釋,免得屆時狗仔小報亂寫亂編。

  回到車上,湛言百般無聊地等著他老兄,卻瞧見穆豐洹身後也跟著一個男人。哇噢!這該不會正上演一場諜對諜,反抓奸的刺激游戲吧?但那男人……不是「穆氏」死對頭,「泰亦集團」新上任不久的總裁嗎?湛言揉揉眼睛。

  穆豐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蹤那女孩,或許他也只是想透過她找尋記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始終不敢超越前頭的女孩,只是用一種很眷戀的目光望著她的背影。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奇怪,只是在失去她的消息後,他開始在生活裡搜尋她的身影。希望藉此告訴自己一切已經過去,沒有他的小丫頭,仍舊過得很好,已長大的小丫頭,不需要他的陪伴。

  直到見到另一名男孩將女孩帽子摘下後,穆豐洹的美夢終於破滅,熟悉的失落感再度襲向心頭。不是她……

  眼鏡下的瞳眸難掩失落,穆豐洹尴尬地苦笑,轉身想回湛言的車,卻不期然地,碰上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穆豐洹楞在原地,看著朝自己信步走來的楚鎬。

  「嗨!真巧。」楚鎬伸出手來,朝他握了握。r是遇上什麼人嗎?」他刻意問起,沒漏看穆豐洹的落寞。

  「沒有,只是認錯人了。」穆卡洹突然慶幸自己戴著老土眼鏡,多少能遮掩些許心虛。很快地,他恢復慣有的冷靜,談笑風生。「到附近洽公嗎?」

  「是的,沒想到遇上你,中午和人有約嗎?我知道這裡有間不錯的餐廳。」

  「不了,等會兒還有個會要開,非趕回公司不可。」

  「是嗎,辛苦了。」楚鎬說道。

  穆豐洹推推鏡架,面對楚鎬了然的眼光,他顯得很不自在,好半晌才遲疑的開口:「丫頭……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你也知道她還是小孩性子,不過總算說服她接受手術了。」

  「你曾說過只要接受手術,她就能夠恢復,再度登上屬於她的舞台,請問,成功率有多少呢?」他明白自己沒有立場為她憂慮,但卻忍不住想問。

  「百分之六、七十,其實還可以更高的,只是大家都不想給雙方太多壓力,預計半年後進行手術,謝謝你的關心。」

  「我知道你忙,如果有空的話,不妨多陪她說說話,我想她動手術有你陪在她身邊,丫頭會很高興的。」穆豐洹話聲平穩無波,胸內情緒翻湧澎湃,他已經太習慣在人前掩飾真心,但卻騙不了自己。

  「如果她知道我遇到你,鐵定很高興。」楚鎬笑著說。

  「不!請你別跟她說,既然她過得很好,我就了無牽掛……」話一脫口就驚覺自己說錯,穆豐洹愣了下,狼狽得直想抹去自己洩露的心意。「我的意思是,你得再加把勁,別被她那古靈精怪的花招給嚇死,要保持原則,否則會中她的招。」

  楚鎬笑著接受他的好意。「雖然我們自小一塊長大,但她的心思越大可是越難猜測,現在的我未必拿捏得神准,真羨慕你如此清楚她的想法,我想天芸很高興有人這麼了解她。」

  這叫什麼?越描越黑嘛!他當楚鎬是瞎子嗎?還是在考驗他的器量?穆豐洹,再不適可而止,你鐵定會毀了丫頭往後的幸福!他拼了命的猛叮咛自己,隨便想找個她以外的話題,然後——結束!

  「時候不早,我該走了,有空再聊吧!下回見面,我請你喝咖啡。」

  在穆豐洹欲轉身前,楚鎬又喚住他,自公文包內拿出一張西式的粉色請柬。「雖然有些遲,距婚期不到一個禮拜,可我和天芸仍希望你能到,用你的眼睛,親自見證我們的愛情。」

  望著那張請柬,楚鎬的話越是輕柔,刨在他心口的氣力就越是猛烈,仿佛他手中握的不是精致的喜帖,而是一把利刀,將他劃得體無完膚。

  「穆先生,你會到吧?」楚鎬不死心地再問一次,將穆豐洹的失魂落魄看進眼底,無動於衷。

  他還想怎樣?還想如何折磨人?他已經得到她的人,還要自己來見證些什麼?

  「為我保留一個離你們最近的位置,好讓你知道我沒有錯過。」

  見穆豐洹將請柬收下,楚鎬又遞上另一個白色信封。「這是她給你的,特別托我拿給你,可能是個小禮物吧!」

  「謝謝……」寬大的掌心隱隱顫抖,穆豐洹將信封捏得很緊很緊,就像是自己最心愛的寶物般,小心翼翼的收著。

  「我拿她沒轍,她威脅我不拿給你,這輩子就別想娶老婆。」

  楚鎬的笑容從未改變,永遠都是溫和客氣,但對穆豐洹而言,他這輩子寧可在商場上和他交手,也不願兩人是情場上相遇的對手。

  他輸了,真的輸給這樣笑容迎人的男人,並不是他不願爭取,而是一開始就沒有他存在的馀地。如果非得三個人掙扎,不如他一個人傷心,只要往後她擁有一輩子的安逸溫暖,哪怕得用他今生的孤寂來換,他也仍舊感到值得。

  「我相信你會好好待她,我真的相信你會這麼做……」所以,他才選擇放手,才讓她離開他的身側。「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穆豐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藏在鏡面下的目光灼熱而誠懇,收起了強裝出的笑容,撐著僅剩不到一絲的自尊,消失在楚鎬面前,盡管現在的他看起來很難堪,縱然現在的他是逃著離開現場,但那又如何?沒有什麼比她的幸福還要重要,這點犧牲又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

  回到車上,倒出信袋內的小光盤,沒經過湛言同意,就擅自作主播放出來。

  悠揚的琴聲飄蕩在車內,那淡淡的哀傷無聲無息朝他襲來,雖然為此而感到痛苦難受,可是有她的惦記掛心,穆豐洹告訴自己要笑著聽完這首Moonlight,那是她為他一人所演奏,只屬於彼此共同擁有的音律。

   捧著熱騰騰、剛出爐的八卦雜志進門,湛言將口袋裡和雜志一道買回的香煙扔給正在屋內忙著打理自己的穆豐洹。

  「你的愛車還沒送來呀?保養有那麼久嗎?都已經送去兩個禮拜了,當初叫你別買那麼騷包的車就是不聽,也不想想之前你撞爛保險桿,花了一個多月才從海外調來零件。」

  「本來今天會回來,可是車廠經理說想替我將車子調整到最好,禮拜一絕對會按時交車。」拆開包裝,穆豐洹叼根煙在嘴裡,找來打火機。「所以今天還是麻煩你了。」

  r是,我天生就是生來供你使喚的,喜宴是幾點開始?」

  「六點。」

  「怎麼沒聽你先前提起,是誰家要辦喜事?」

  「沒什麼,不過就是認識的人,人家特地邀請,不到不行。」

  「啧,真夠麻煩的。」

  湛言一屁股坐在沙發裡,吊兒郎當將腳翹在茶幾上,把他家當作自己家,翻起買來的八卦雜志。「你最近煙是不是越抽越凶了?」

  聞言,穆豐洹原本准備點煙的手遲疑了一會。「是嗎,可能工作壓力大吧!」

  「前陣子你不是才說想戒煙嗎?」湛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看著雜志。

  「過些時候再考慮吧。」

  「男人果真都是沒定性。」看著封面下斗大的聳動標題,不難預期這回爆出的绯聞鐵定吵得沸沸揚揚。湛言歎口氣,本想先踢爆穆豐洹的怪癖,哪裡知道生意上的死對頭手腳比他還怏,婚前私會舊情人,一男連劈五女,金屋藏嬌夜訪情婦,想想穆豐洹也不過是跟蹤小女孩,也沒什麼精彩可期的地方。

  穆豐洹邊打領帶邊回話。「我戒不戒跟你沒關系吧,你明知道我又不是今天才抽煙。」  奇怪,這領帶圖案怎麼跟襯衫看起來不太搭?

  「我是說他!你的死對頭。」湛言合上雜志,秀出本期男主角擁著長腿美女激吻的親密封面照。

  「我哪裡來的死對……」看著雜志封面那再熟悉不過的面孔,穆豐洹沒心理准備地岔了氣、咳起嗽來。「咳……咳咳咳……」

  「哇!一男劈五女,沒想到『泰亦集團』的掌門人也真夠本事,瞧他一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模樣,骨子裡不過也是個風流鬼。」湛言打開電視,果不其然見到各大媒體強力放送今天頭條。「唉呀呀,他不是今天要結婚嗎?這八卦雜志也真夠狠,居然還挑人家今日婚宴出刊,了不起!我就說嘛,夜路走多難免遇鬼,你可千萬別學他那樣,有獨家知會我一聲,別捅出樓子才要我來收拾……」

  穆豐洹已聽不到湛言哇啦哇啦說了些什麼,電視螢幕不停播放大批采訪記者包圍婚禮會場,與飯店保全人員起爭執的畫面,甚至主播以飯店為背景做現場連線,不斷播報楚鎬歷年來的情史。

  穆豐洹嘴裡的煙跌落在地,兩拳蓦地收緊。「楚鎬,你好樣的:」

  「怎麼了?」湛言困惑地看著氣憤難平的好友,像陣風刮進房內抓外套,這才想起曾看見楚鎬跟蹤過他。

  管他的!反正不關他的事!湛言將地上的香煙撿起捺熄,正想繼續看電視。突然,他感受到背後一股旋風般的寒意,冷不防被人一把勒住脖子,拖出大門。

  「救……救命呀……」他這是招誰惹誰呀!

   鏡面映出天芸慘白無神的面容,任憑化妝手法再神奇,精心畫好的完美妝容不到十分钟內便被哭花,造型師別無他法,只好再卸掉新娘上的彩妝。

  「小姐,不是說好不哭的嗎?再哭下去,你走不出去,我也賺不了這筆生意,婚宴一耽擱,楚先生會把帳算在我頭上的。咱們現在不分彼此,得同舟共濟才能邁向康莊大道,你說是吧。」造型師開口勸道。

  「可是我不想嫁……為什麼連你都要逼我嫁?」天芸淚眼望著造型師,心底好生不解,她也不過是楚鎬請來的造型師,到底是收了他多少好處才來當說客。

  「我可沒這麼說,只是我的任務就是把你畫得美美的,人見人誇,迷倒眾生,而你該做的就是漂漂亮亮地走出門。相信我,只要離開這扇門之前還維持你那美麗的妝容,見到新郎官後,你要哭得多淒慘多轟動都隨你意,至少也要讓楚先生看到我可是辛辛苦苦完成他交代的工作。」拿人錢財,替人消……不!她的意思是說,一切要盡善盡美,才對得起花大把鈔票請她來的客戶。

  天芸望著自己身上遠從巴黎訂回的手工婚紗,恨不得拿把剪刀統統剪碎。

  她不嫁!她不要嫁,她不要嫁自己不愛的男人。

  她知道楚鎬對她很好,可那不是男女之愛。對她而言,楚鎬如兄長、像家人,卻不是她摯愛的男人。

  「放我走,請你放我走好嗎?我會感激你的!」天芸一把抓著造型師,哭得好不傷心。「我好後悔離開他:我好後悔、好想他!我不想嫁、真的不想嫁……」說到最後,她哽咽得話都吐不出了。

  造型師本想好好安慰天芸,但才剛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抬頭卻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請問你是新娘的朋友……」

  「我不要嫁了,我要回到他身邊,就算會被趕走……我也沒關系……我就是不要嫁了……」她一迳哭著。

  「你說不嫁,那就不嫁!」男人低啞的嗓音飄開,聲音裡帶著淡淡笑意。

  天芸抬起頭來,她忘了自己那張臉已掉了一半妝,模樣嚇人可怕,只是好用力、好用力地眨落眼中的淚,想看看這發出熟悉話聲的主人。

  穆豐洹笑著走近她,無視她眼底的驚異,拿起手帕蹲在她面前,拭去她臉上的殘妝。「你又哭了。」

  本以為一分手就不可能再重逢,本以為他忘了自己……天芸不敢輕易眨眼,怕他又消失在面前。

  「好久不見,你過得如何?」

  一句親切的問候,教她沒來由的一陣悲傷,再也忍不住地號啕大哭。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36 PM

「對不起……對不起……」她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穆豐洹歎息,將她攬進懷裡。「你……有沒有和我一樣,很想念你?」

  天芸放聲大哭,與他分別之後,就一直將所有情緒隱忍在心底深處,直到他出現了,她才敢放肆地展現自己的脆弱。

  「我帶你走,好不好?」他低語在她耳邊,像安慰受驚的小貓般。

  「你走到哪我都要跟,哪怕你嫌我煩……我也要跟。」她在他懷裡猛點頭。

  「對不起,我來晚了。」穆豐洹不顧在場第三者疑惑的眼光,便將她帶離。

  天芸抓起白紗禮服的裙擺,破涕為笑地勾著他的手臂,笑得比誰都甜。

  快走出會場時,楚鎬不知何時已聞風趕來,怒不可遏的大吼:「天芸!你要去哪裡?」

  她的腳步略為遲疑,本想不管這一切,扭頭便離開,卻發現穆豐洹動也不動,她停下腳步,疑惑地抬頭看他,只見他神情嚴肅地說:「丫頭,你告訴他,你並不想嫁給他。」

  「不要,我們走我們的,再不走就走不了。」

  見楚鎬大步邁來,斯文的俊容掀起波濤,穆豐洹倒是恢復以往的鎮定沉穩。

  「你要學著面對,別老想著要逃避,既然不肯嫁,你就要給人家一個交代,難道你一輩子受到挫折,都要像個失敗者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兩肩被他緊緊按著,天芸動彈不得,眼睜睜看楚鎬步步逼近,她急著喊道:「讓我走!求求你快點帶我走!」

  但穆豐洹仍是不為所動,直到楚鎬站定在兩人面前。

  「你想帶她去哪裡?」楚鎬眯起眼,俊逸的面孔微微扭曲。

  「我相信你會好好待她的,所以我退讓。可是現在你食言了,這和我們先前約定的不同。」

  「我並沒有答應你什麼,全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楚鎬揚起眉。「再說了,那些八卦小報你也相信?你不也曾經深受其害嗎?」

  「無論是真是假,我只想帶她去個不會再讓她落淚不安的地方。」

  「穆豐洹你這個真小人!我錯把你當作朋友。」楚鎬說得咬牙切齒。

  「比起你這偽君子,我那真小人的卑鄙顯得微不足道。你把我當朋友?那是因為你從不把我放在眼裡,你自大的以為天芸只要有你才活得下去。」

  「如果不是我,她不可能贏得世人的掌聲;如果沒有我,她不可能走出喪母的低潮,這些年來,是我夾在她和她父親之間,才使他們父女關系不再惡劣,沒有人比我更照顧她、更疼愛她!而你呢?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個插曲。」

  「丫頭,你聽見嗎?楚鎬比誰都還要關心你,還要呵護你,他為你做了好多好多,這樣的人,你真想放手?」穆豐洹笑著問,不見原先的陰沉。

  「你別丟下我,別真丟下我……」見他一派輕松,急得天芸都快落下淚來,扯著他的手臂不放。「你說好要帶我走的!」

  「你聽見了,這是她的抉擇。」穆豐洹語氣一改,將她攬進懷裡,沉著臉對楚鎬說:「這代表,比起你來,她更需要我。我和你不同的地方,就是懂得尊重她的意願!」

  「你真以為你們能走得潇灑自在?」眼見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楚鎬抬高下巴。

  「楚鎬,事到如今你別強人所難。」

  「我是為了天芸好。」

  「你口口聲聲為了她好,都是為了她好!可是你看見她的眼淚沒有?她急著想逃走,你問過她為什麼想逃開沒有?」

  穆豐洹逐一數落,逼得楚鎬無話可說,只能朝她伸出手道:「天芸,你若走了,難道就不怕伯父傷心?你若想討他老人家歡心,嫁給我是最好的辦……」

  「啪」地一聲,天芸拍開他的手。「就算嫁給你,誰又能保證他從此會把我放進心底?沒有人……根本沒有人可以跟我保證,包括你在內!請你不要利用我對他的愛。」  她強忍住淚水,小臉上寫滿了失望。「我以為你是真的愛我,對於無法回應你的愛,我沒有一日不感到歉疚。可是,今天你終於說出實話了,我雖然松了一口氣,卻仍感到氣憤!爸爸不愛我,對我而言……對於不會彈琴的天芸來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在她清楚知道這輩子再也無法順利的彈琴時,就已經全數放棄了。

  「我已經不求他愛我,也不需要了!我真後悔當年聽你的話,頂替那個鋼琴手的位置……我錯了,錯把他的思念當成愛我的表現,所以我倔強的不肯認輸,還想再見他把眼光停留在我身上一回……廣天芸本來就沒人愛!就算她的琴練得再好,笑得再燦爛,都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她大聲吼著,淚流滿面,痛得不想再看自己的傷口,卻不得不面對。

  「不是我害死媽媽的,為什麼要把錯推到我身上?」她幾近崩潰的哭喊。「他是我的父親,我最愛的爸爸呀……」

  牆角暗處有個年邁的身影,正悄悄地拭著淚,在他臉上見得到與天芸同樣的固執。喪妻之痛,教他沒勇氣去面對唯一的女兒,若不是工作忙碌,他也不會連愛妻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讓女兒年僅十歲就失去母愛。一眨眼間,也已過了十多個年頭,天芸也長得這麼大了,和他心愛的女人,是如此的相像……

  「我們走吧。」穆豐洹拭去她的淚水,拉著她離開。

  楚鎬硬是不止同讓他帶天芸走,在兩人拉扯之際,為了停車晚一步進入會場的湛言,這才姗姗來遲,只見他擋在兩人間,拼命朝好友猛打暗號,要他趕緊趁隙而逃。

  「嘿!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聽過吧?同學。」湛言嘻皮笑臉的拍拍楚鎬。

  「廣天芸!你若走,就千萬別後悔,也別哭著回來要我安慰你!」楚鎬朝她的身影大吼,就是怕她聽不清楚。

  「我說同學,人家已經聽不見了啦。」湛言笑容可掬,可心底卻不止一回暗罵穆豐洹真他媽的夠義氣。

  「君子不奪人所好」根本就是個屁,這句台詞應該是楚鎬要對他們說的話!

  有道是好人就做到底,湛言還是克盡己職地替穆豐洹收拾爛攤子。他心裡暗想自己真是倒了十輩子的楣,才跟他是朋友。然當他還在擠破頭想出好的說法時,不知何時走來一名風姿棹約的美麗女人,熱絡地攬上楚鎬的肩。

  「嗨,我演得還不錯吧?」美女眨眨眼,果真是千嬌百媚。

  「勉強及格。」望著已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楚鎬眼底有著淡然惆怅。

  「既然要走心胸寬大的偉人路線,那麼今兒個的成人之美你可別後悔。」美女撥撥長發,語氣頗無奈。

  「你清楚我的,說要做就無所謂後悔這檔事兒。」

  如果真是愛她,那他就該放手,讓她尋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盡管為此他會傷心難過,但只要她快樂,他相信一切的悲傷都會過去,只要她平安順遂,他別無所求。

  看著今早熱騰騰南出爐八卦雜志上熱吻的兩位主角,湛言傻了一雙眼,頗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受。「我說同學……」

  楚鎬不耐煩地睨著頭一回見面就不停喊自己「同學」的家伙,意外感到眼熟。

  「你……是我高中老師?」

  「屁!我是你國小同學!」湛言惡瞪他一眼,似乎見到小時候那曾經結為世仇的可惡臭小子,而今仍是惡棍一枚。「就是國小六年級,遭你失手毀了愛車小模型的同班同學!」他哪裡看來這麼老邁?

  楚鎬搔搔頭。「有嗎?」這時間太久遠了,他已經憶不得了。

  「嗨!那你還記得我嗎?同學!」細軟軟的嬌喊聲,配上甜蜜滿分的笑顏,真是賞心悅目。

  湛言瞠大眼,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並非是因為眼前美人光采動人的緣故,而是有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

    路燈將一道馀影拉得老長,依稀見到那黑影背上多個身影,兩兩親密地依偎在一塊,秋風微涼,天色深暗。

  「你走了,真不後悔?」

  「不會。」

  「婚不結了,真沒關系?」

  「是的。」

  「如果有一天……」

  「你是不是想把我給脫手?」嘟嚷一聲,天芸敲了他的頭頂。

  「好痛……死丫頭!你難道忘了是誰把你從水深火熱的地獄裡救了出來?」穆豐洹沒好氣的扭頭瞪她一眼,卻察覺到她眼底噙著淚。「丫頭……」

  「我真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出現了,也真以為你是嫌我煩……才會讓我嫁給楚鎬……」

  伏在肩上的人兒開始低聲啜泣,穆豐洹一時變得沉默,背著她走過漫長街道,她身上仍穿著那襲婚紗,妝容卻已褪得見不到半點美麗,反倒多了狼狽。

  不顧路人投來困惑奇異的目光,穆豐洹背著她走了很遠的一段路,他刻意走得很慢,卻走得很沉穩。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卻無法隨意傾吐,不願讓她見到自己心底也有相同的害怕。

  「我想英雄救美,所以才拖到最關鍵的時候,你忘了嗎,英雄都是最後一個出現的。」

  因為他太愛面子的緣故,所以遲遲不願坦承害怕失去她。

  直到見她哭得淚眼汪汪,請求別人讓她離去時。他才赫然驚覺,自己忘了無論誰想給她幸福,還得問她樂不樂意接受,他差點又害她跌入無可自拔的深淵。

  「我現在看起來怎樣,還算潇酒嗎?應該沒有讓你失望吧!」他說得輕松,滿臉笑意,卻在下一刻感到心痛。「如果你真的嫁給他,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笑著祝你幸福,我做得到,但要祝福他,我辦不到!我不像他一樣,有英俊潇灑的外表,風度翩翩的氣質,迷倒眾生的笑容,雄厚的家世背景!其實你還可以選擇更好的,不必怕我覺得孤單而屈就。」

  「你話中有話!別跟我說什麼配不配得上的爛理由,我不想聽也不願聽,如果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就告訴我一天芸氣得邊哭邊把鼻涕糊在他背上。「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來唬弄我……請你不要和他們一樣,總說是為了我好,卻從不願聽我說話。」

  「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知道那是他們愛你的表現方式之一。」知道她過去的穆豐洹只能歎息。「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選擇我而捨棄楚鎬,就某方面來說,充分滿足我這大男人的虛榮心態,然而我卻……不希望是因為你的年輕,而做出如此輕率的抉擇。」

  她應該生氣他的不識好歹,應該破口大罵他不解風情,可此刻他語重心長的話教她無法立即反應。

  「因為我比想象中的,還想保護你,還希望你快樂幸福,也因此而顯得猶豫不決。你不要楚鎬給你的未來,那是否代表在我身上,能找到你想要的自由呢?倘若我做不到,是否教你感到失望呢?」

  天芸摟緊他的頸項,又開始落下無聲的淚水,今晚的她已經能夠抱緊他了,卻仍止不住潰決的眼淚。

  「好吧,我承認是自己多想了,可能明年的今天,你已經遇上另一個好男人,拋下我這悶騷、還戴著一副老土眼鏡的老男人,過你青春無敵美少女幸福快樂的日子了。」穆豐洹歎氣。「話雖如此,你也一定要過得比我幸福,知道嗎?」

  天芸點點頭,輕輕吻著他的面頰。

  「又可能明年的今夭,你還是遇不上另一個好家伙,仍屈就在老男人身邊,也說不定。」他將視線調回前方,很小聲地說出願望。「當然,能屈就一輩子是最好的啦……唉,算了,搞不好人家還覺得是我高攀了她,老牛還想吞下小嫩草哩。」

  不知何時也染上碎碎念壞毛病的穆豐洹,沒注意到自己說話音量越來越大,教身後的天芸忍不住在他背上掩嘴偷笑。

  天芸比誰都清楚他死鴨子嘴硬,在他耳邊輕說:「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唱什麼?我不會唱流行歌,別為難我。」

  「就唱你喜歡的。」她永遠不會跟他說,若不是見到他深情款款唱得比誰都還專心地哄她,她可能不會這麼輕易就掉入他一手布置的溫柔裡。

  「你說那個呀?」說到私心喜愛的歌曲就比誰都有精神的穆豐洹,此刻眼底燦燦發光。

  「是的。」

  「好樣的,算你識貨。」這下他活了三十個年頭,總算遇上個懂他的知音人。

  「在唱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何你只會唱那首曲兒?」這是藏在她心底好久的疑問。

  「噢,那是我媽小時教我唱的啦,不瞞你說,小時候我覺得我媽長得真像是個可愛的娃娃,如果以後找老婆,還滿想找那一型的。」

  天芸眯起眼,這可惡的男人果真有戀母情結!

  「好了好了,仔細聽啦,接下來要帶來本人最喜愛的一首歌曲……」

  頓時覺得有苦無處訴的天芸,總算知道他為何將她撿回家的原因了,雖然很不想這麼想,但他該不會以為那晚見到的是自己母親吧?真是個欠人扁的家伙!

  「娃娃國、娃娃兵,金發藍眼睛!娃娃國王胡須長,騎馬出王宮……」

  瞧他唱得無比陶醉,讓天芸沒好地氣,骨碌碌大眼一轉,賊兮兮的直笑。

  「娃娃兵在演習,提防敵人攻,機關槍,哒!哒!哒!原子彈轟、轟……」

  「啊呀呀,忘了跟你說,楚鎬今年三十二,美少女昨天剛好滿二十一,早就不是未成年羅……」

  「娃娃國,娃娃多,整天忙做工!娃娃公主很可愛,歌唱真好聽……」越唱就越咬牙切齒的穆豐洹,肚裡竄出火氣來。

  「唉!你保養的很不好唷。」

  「娃娃兵小英雄,為國家效忠,坦克車,隆!隆!隆!噴射機嗡、嗡、嗡死丫頭!你搞什麼鬼!」

  秋夜的微風沁涼舒爽,淡色路燈拉長兩個依偎的身影,回家的路還有好長好遠,從今以後還是會這麼樣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0 10:37 PM     標題: 尾聲

「快快快!長針要跑到六的地方了。」軟嫩嫩的嗓音響起,甜得如蜜糖般。

  說話的小女孩,圓圓臉蛋上有雙靈活慧黠的大眼,明亮得令人憐愛。

  「好啦!你別老是催催催,讓我喘口氣嘛!」天芸在廚房內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更是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小女孩微卷的褐發已扎成兩條辮子,就連平日亂翹的瀏海,也被整治得服服貼貼。「再不快點,老爸要回來了!」

  「穆亞晴!我告訴你幾遍啦,要叫我丈夫『爹地』,他最在意人家說他『老』了!」天芸剁著碎絞肉,刀法雜亂無章,一看就曉得不谙廚藝。

  「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是這樣叫他們家爹地呀!只有我們家跟人家不一樣。」嘟著嘴,亞晴抱著洋娃娃站在母親身旁,好似三尊大、中、小,娃娃國裡的公主。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自從結婚以後,穆豐洹越來越注重保養,有時候趁她不注意,還會偷拿她的保養品……廣天芸拒絕再想下去。

  「媽咪,快點啦!長針快走到眼鏡八的地方了,你給爹地的驚喜還沒好嗎?」

  「什麼眼鏡八?那叫四十分啦!教都教不會,睡前咱們復習一遍!」天芸邊吼著女兒,邊注意爐上熬的湯,一不留神,刀口劃過指頭。「啊啊啊——」

  淒厲的尖叫聲響徹雲霄,嚇得小亞晴娃娃抱不穩,傻眼看著不谙廚藝的母親握著自己流出鮮血的指頭。

  「媽咪,你流好多血,好恐怖。」就算怕得要死,穆亞晴仍一派沉穩,個性完全承襲父親的穩重。

  「啊啊啊——我也覺得好恐怖!」死命握著淌出熱血的手指頭,廣天芸兩眼昏花,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母女倆一大一小杵在廚房內互瞪眼,板凳上小的沒哭,倒是大的疼到快飙淚。

  「女兒呀!媽咪會不會死掉呀?」眼見血卻越流越多,廣天芸哭腔濃濃。

  「媽咪,你別自己嚇自己,爹地說你最愛大驚小怪了。」話雖這麼說,但小亞晴心底卻怕得要死,血好象真的越來越多,她不要媽咪死掉呀!「你真的太粗心,難怪爹地天天念你。」

  「女兒呀!你媽咪後悔了,回頭被你爹地看到,我就死定了!」

  「媽咪,傷口要壓好,血又流出來一堆了,不要再講話啦!」穆亞晴踩著小凳子,抽來好多餐巾紙。「你把血擦一擦,我去拿醫藥箱,不能哭喔!你一哭,血就會流更多了。」

  「好。」

  一聽到母親的允諾,穆亞晴跳下凳子咚咚咚跑出廚房,又咚咚咚抱來藥箱。

  母女倆就坐在地板上擦起藥來,被小小一頓晚餐折騰得人仰馬翻,天芸越想越不值得,而穆亞晴卻越想越心酸。

  「媽咪,等爹地回來,我們不會被他給罵死吧?今天還是他的生日,我們卻把廚房弄得這麼亂。」

  母女倆環顧四周,廚房內可說是一片狼藉,活像剛打完一場仗,凌亂不堪。

  「尤其你今天還失手打破他的杯子、我的小碗,就連我們常用的盤子也沒剩幾個。」從下午陪母親忙到現在,她們究竟得到了什麼?

  「別跟你爹地說喔,我們裝沒事,晚上吃飽飯後趕緊上床睡覺,就不會被逮到了。」關於這一點,天芸倒是很快想到應對之計。

  「對耶:只要睡著以後,爹地想發火,也找不到人罵了。」

  得到共識後,大的、小的露出一樣狡詐的笑容,不愧是默契良好的母女。

  「女兒,你輕一點,紗布纏得媽咪好痛。」被劃一刀已經夠她嘔了,希望女兒能再小心善待她唯一的母親。

  包扎完後,兩人重新再出發,看著砧板上的肉未,雙雙潇灑地戴上手套,下手之快狠准——開始做起漢堡排。

  「媽咪,你覺得爹地回來後,會不會高興到掉眼淚?」拍著小手上的肉排,穆亞晴還做了一對小耳朵,提成小熊的模樣。

  「會吧!畢竟你媽咪很少下廚……」天芸說得很心虛,結婚這麼多年來,她進廚房的次數還真是屈指可數。

  若不是今天非同小可,她也不會想洗手作羹湯,然而羹湯沒做,倒是差點賠掉一根手指頭加菜。

  「可是媽咪呀,你覺得爹地是驚喜比較多,還是生氣比較多?」小亞晴再次環顧廚房,好象離先前整齊的模樣更遠一些了。

  天芸沮喪的脫下手套,動手煎起肉排來。

  「我們心意到就好了,其它別想太多。」一不小心,她又讓熱油給濺到。「好燙!為什麼油會到處噴?」

  穆亞晴連忙跳離母親身邊,一旁油鍋滋滋作響,看來真是恐怖萬分。

  「媽咪……你你你,你是不是油放太多了?」不然怎麼噴得如此可怕?

  「那現在怎麼辦?」天芸被燙得哇哇哇叫,覺得今年送他的這份禮物,實在不是件明智之舉。

  「媽咪,要不要我替你打電話給爹地,問他還比較快一點。」瞧那熱油飛得老高,穆亞晴越來越感到害怕。

  「不行!這是我們要給他的『驚喜』!啊啊啊——」抓著炒菜鏟,天芸邊跳邊翻著鍋內的漢堡排,災情慘重。

  「媽咪,你不會將廚房給燒掉吧?你把火開得好大喔,現在煙都拼命冒出來了,我聞到焦焦的味道。」如果把屋子也一並燒光,穆亞晴暗想這絕對是爹地永生難忘的大禮物吧?

  經她這麼提醒,天芸總算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卻已挽救不了鍋內的災情慘重,每個肉排黑得有如炭似的,又干又焦,不甚雅觀。

  天芸認命的盛起肉排來,再次清楚知道,作菜的確不是自己的強項。

  直到母親將爐火給關上,穆亞晴才又站回自己的板凳上,見到盤內黑成一團的肉排,剛剛才覺得餓,現在倒是食欲全消了。

  「媽咪,肉排裡的洋蔥放了沒?」食譜裡的漢堡肉排裡有包洋蔥,為什麼她家的肉排都看不到?難道是太黑的緣故?

  天芸扯扯嘴角,抓來一碗早切好的碎洋蔥末,為此她還哭了一個多钟頭。「我現在就加。」

  焦黑如炭的肉排上,躺著未煮過嗆人的生洋蔥,穆亞晴忍不住說:「這是我看過最寒酸的漢堡排了。」

  這話深深刺傷天芸的心,但身為母親的她,很有氣度的原諒自己女兒。

  「形式不用太計較,模樣也無須太在意,心意到就好了。」這是穆豐洹婚後最常對她說的話。

  穆亞晴點點頭,抱著娃娃跳下凳子。「我們趕快來准備吧,爹地要回來了!」

  只見母女倆廚房、餐廳兩頭跑,還裝飾了餐桌,點上臘燭放上花,還有一個精致小巧的生日蛋糕。當然,也少不了天芸忙了一下午的餐點——一盤黑到看不出模樣的肉漢堡肉排、辣得嚇人的糖醋排骨、慘不忍睹的恐怖沙拉,一鍋發黑已干到見底的雞湯……

  坐定位後,穆亞晴只是直盯著桌上唯一看來可口味美的蛋糕——當然是外面訂來的!

  「女兒呀,再忍耐一下吧!等爹地回來後,再嘗嘗媽咪的好手藝。」天芸說得很心虛,但心念一轉,說不定味道和想象中一樣棒,又小小的驕傲起來。

  「嗯,但是我比較想吃蛋糕。」尤其是上面的草莓,隱隱飄來淡淡果香,穆亞晴嫌惡的瞟了瞟母親煮的菜,實在是不能比。

  一大一小乖乖坐在餐桌上,就等家中的男主人現身,然而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眼皮也悄悄地垂了下來。不到四十分钟內,母女倆就因疲倦而睡趴在餐桌上……

  剛加完班的穆豐洹回到家,一入眼簾就是見到妻女睡倒在桌上,一旁還多了個蛋糕。他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沒想到她們還真有心,特別為他慶生。

  他蹑手蹑腳的坐定位,看著老婆和女兒天真無邪的睡顏,外加如此細心周到的為他慶祝,突然覺得老天爺待他真好,讓他生命中出現這般單純可愛的大小天使。

  然而定睛一瞧,那些已涼的菜色還真是恐怖萬分,穆豐洹不甚確定的拿起叉子戳了戳眼前的肉排。這黑得像塊炭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呀?

  皺起眉,他還在研究這會不會是她們倆的整人游戲,突然想起

  「我的廚房!」他低叫一聲,沖到廚房門口,果不其然……

  猶記得新婚第一天,天芸才站定在爐火前,就燒壞了他兩、三個鍋子,還差點將整個廚房給燒掉。

  面對滿目瘡痍的廚房,五年後的今天,他的老婆一樣沒長進。唉……人生呐!

  正當穆豐洹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褲管被人扯了扯,原來是小女兒醒來了。

  「爹地,生日快樂!」

  穆豐洹抱起心愛的女兒,不禁笑了起來。

  「謝謝你。」

  「媽咪說要給你一個驚喜,你有嚇到嗎?」

  穆豐洹無奈的瞄向廚房。「有,爹地嚇到嘴巴都合不起來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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