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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2 AM     標題: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21 01:38 AM 編輯

【書名】:盛寵之侯門嫡醫

【作者】:古心兒

【內容簡介】: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洛傾雪扶額,她上輩子運氣太好,遇上的人都太他麼無敵了。

  *

  好在上天開眼,讓她重回到一切尚未開始時。

  *

  再次面對那些人……寡婦姨母心狠手辣,心心念念繼母之位?

  那便揭了她那張虛偽的人皮,讓她萬人唾罵!

  她曾百般疼愛過的白花表妹步步算計,欲奪她郡主之位?

  那便巧設機謀,讓她身敗名裂,重活一世,她又怎會輸在這等下作之人手中!

  祖母貪圖亡母嫁妝?讓你怎麼吃的怎麼給她吐出來!

  庶妹表面謙恭溫和,背地裡心如蛇蠍?李代桃僵信不信?巧計讓你自作自受!

  渣男居然也來瞎摻和,信不信送你三兩合歡散,讓你叉盡人亡?

  *

  洛傾雪笑,笑得肆意狂傲。

  前世癡傻,一朝清醒。

  今生王者歸來時,洛傾雪決定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惡毒!

  於是乎,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

  然後再牽著自家忠犬,到渣男渣女面前秀恩愛去!

  *

  可是尼瑪,告訴她這腹黑奸詐貨是誰?

  她的忠犬呢?

  「娘子,我在呢!」

  「滾!」

  「娘子,夜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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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2 AM

第一卷:重生  第001章:初識歹心

  六月季夏,天氣尤為善變。

  前刻還晴好無雲,下刻就狂風大作,黑雲漫天。灰色天際,雷霆不斷翻湧著,森白的閃電好似要劃破夜空,將天幕撕開般;合著遠處尚未來得及退幕的夕陽餘暉,漫天火紅。

  「卡——嚓!」

  一道閃電不期染劈開了黑幕,眼前。

  破敗的宅院,幽白無神的眸,血紅的淚,腐朽的木質墓碑……

  「不,不要,不要!」

  躺在床上的女子瞧著正是稚嫩的金釵年華,額上裹著的白紗隱隱沁出了猩紅,因為汗珠而蘊散開來,她的頭還不安地左右搖擺著;血色褪盡的唇開開合合,臉上豆大的汗珠順著抹額不斷聚集,匯成小流沒入枕巾、衣襟內;面色蒼白如紙。

  「嬤嬤,小姐這般夢魘已經半日了。」

  錦笙端著的托盤上面,釉亮薄胚纏枝蓮紋的玉碗中,漆黑的藥汁上白霧彌漫。

  「噓。」

  姜嬤嬤食指輕貼唇間,輕手輕腳地探身給床上女子掖了掖被角,搖搖頭,指了指門外。

  「小姐這般,怕是夫人驟歿打擊過重,你且讓廚房備些素膳;我去禪房請清遠大師過來瞧瞧。」

  錦笙頷首,隨即蹙眉,「相國寺人來人往,若我們都離開,有人沖撞了小姐可怎生是好?」

  「你這妮子,說什麼渾話!這相國寺禪房乃當年夫人捐銀修建。雲都誰人不知這竹園,是夫人的私宅。」姜嬤嬤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再說,門房不是有小廝守著,還不快去。」

  殊不知她們的一舉一動,皆被躲在暗處的身影瞧在眼底。前腳,她們剛各自轉身離開,那身影後腳便閃身入房。

  ……

  火,漫天徹地。好似烈火紅蓮,從地獄蔓延到人間要將這世間所有都吞噬般。

  屍體的腥臭,房屋木料夾著紅漆焦灼的腐敗,味道粘稠得令人作嘔。

  夢中芙蕖花開敗,殘破的花瓣,散落一地。

  「洛傾雪,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掃把星,你睜開眼睛看看,他們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

  「……」

  床上女子越發的不安,眉頭緊蹙,連帶著額上白紗沁出的鮮血在汗液上氤氳開來,顯得莫名的刺眼;她的嘴唇不斷地開合著。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

  隨著驚呼落地,女子瞬間翻身坐起,猛然睜開眼,眼神淩厲好似出鞘的利劍,眼底盡是冷戾。飛快地四下打量著,裊裊檀香,渺渺南音。視線落到床邊的男子身上,她眉宇微蹙,眸中殺意彌漫,語氣淩厲,「你是誰?」

  「真是個粉雕玉琢,惹人憐愛的美人兒吶,嘖……嘖,只可惜。」立在床頭的男子搓著雙手,眼中盡是色欲的光;想到表妹的交代,以及日後當上郡馬耀武揚威,眾人巴結的模樣,他臉上笑意越發掩飾不住,快速地朝著床上的女子撲過去,「小美人兒,哥哥來了!」。

  黑影鋪天蓋地而來,洛傾雪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床頭果盤中的水果刀,手指微動,控制著刀在手心飛快地旋轉兩周;精密地計算角度,抬手,飛刺,而後只聽見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

  「你,你……」王天寶雙手死死捂著下身,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溢出。

  洛傾雪斜睨了他一眼,面色冷沉;思緒快速翻飛著,這裡……王天寶,對了,前世她在相國寺時不就是因為被王天寶潛入睡房,讓祖母說行為不檢,而不得不在相國寺修身養性半年;甚至……甚至連母親的葬禮都沒能參加。

  這般想著,看向王天寶的眼中帶著凜凜殺氣,「誰讓你來的?」

  瞧著洛傾雪那煞人模樣,王天寶有些發楚,「你,你想幹什麼?」

  「我說誰讓你來的?」洛傾雪語氣冷硬,殺氣彌漫;抬腳狠狠地踩在他的小腿上,發出卡擦一聲脆響。

  王天寶再次痛吼,只可惜竹園的下人都被事先打點過,他就算叫得再厲害都無人聽到。

  「不說是嗎?」洛傾雪突然輕笑出聲,卻讓王天寶覺得頭皮發麻。眼瞧著她抬腳朝著自己另一隻腿踹過去,他趕緊全身蜷縮著,「別,我說,我說!」

  洛傾雪目光冷凝,看著他。

  「是宋芊芊,是我表妹宋芊芊!」王天寶實在害怕那撕裂般的疼痛,語氣急促,生怕說慢了一點。

  「呵,呵呵。」洛傾雪笑,笑得低沉,笑得哀怨,心中百味雜陳,卻是濃濃的自嘲。

  她記得前世,也是這時。王天寶其實並未得逞,只是卻掀了她的被褥,瞧了她只著中衣的模樣和未有遮擋的裸足;照理,是要被族規懲戒,甚至落髮出家,長伴青燈。正是洛芊芊如今還是宋芊芊的好妹妹為她求情,才讓她免遭一難;又因為母親的諄諄囑咐,她便從此視她為親妹。現在回想起來,呵……多諷刺!

  外面,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院子裡不住地發出哐噹的響聲。

  這王天寶,已經沒有用處了。

  更何況,流雲國將男女大防看得甚重,他們這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縱使沒發生什麼,說出去卻總歸不太好聽。

  手起,刀尚未來得及落下,一道慵懶的嗓音傳來,卻從只聞得,「只聽說過最毒婦人心,卻不曾想;流雲的閨閣小姐也都這般剽悍了嗎?」

  洛傾雪抬頭,正對窗戶外的大樹間,男子身似青柳,豐神俊逸;那熟悉的眉眼,眼中詫異飛逝,不過很快斂起心中的激動,語氣生冷,「公子也知,這是女子閨閣?」

  抬手,將已經被折騰得暈過去的王天寶扔到洛……不宋芊芊的床上;出門,回房。

  一系列動作宛如行雲流水。

  「嘖,嘖……小姐這招禍水東引用得可當真是妙啊。」男子搖頭晃腦。

  「干卿何事?」

  洛傾雪沒好氣地冷聲,心中卻是腹誹著:前世她怎的不知他廢話這麼多?

  是了,幾乎只是一眼,她就認出來。面前這人,鳳臨第一公子陸謹,他來了;那……那個人也來了嗎?就這麼靜靜地想著,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前世,她的所有都圍繞著那個人,與這陸謹交集並不算多;若當真要數起來,也不過是因為容末……如此,而已。

  尚無血色的薄唇開合,語氣帶著淩厲,「滾!」

  「小姐這般剽悍,小心沒人要哦。」陸謹搖搖頭,沒好氣的;轉頭看向竹林處,瞳孔微縮,不過很快就回頭,眉梢淺揚,「有人來了,本公子先走一步,小姐,咱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洛傾雪此刻正是頭昏腦漲,恨不得他趕緊滾走才是。

  揉了揉太陽穴,將房間稍微收拾了下,躺回床上;額上刺痛傳來,抬手撫上,手中紗布的觸感讓她回想起:前世,母親死後;她精神不振,祖母才讓姨母帶她來相國寺,名義上是為過世的母親祈福;可實際上……卻是她們母子陷害自己的把戲。

  ……

  果然,陸謹走後,不過短短片刻門外就傳來一聲驚呼,「啊——」

  緊接著是房門被推開的咯吱聲。

  洛傾雪抬手捂唇,適時地咳嗽兩聲,聲音帶著虛弱無力,「咳,錦笙,錦笙,是錦笙嗎?」

  「咦,姐姐你醒了?」宋芊芊的聲音帶著微微驚喜,面上卻任誰看了都是濃濃的擔憂。

  洛傾雪斂起眸底的風雪和周身的煞氣,嘴角微微勾著,垂下眼瞼,掩去那濃濃的不屑。

  前世,便是如此。那樣的驚呼,生怕別人聽不到,引不來人嗎?可笑,可悲,可憐,可嘆!只怕她夢中都在譏笑,枉她洛傾雪聰明一世,卻被自己玩弄與股掌間罷?

  宋芊芊卻沒察覺到她情緒變化,只一如既往,上前握了洛傾雪的手,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姐姐,你真的沒事嗎?」視線落到地上打翻的果盤,斂起眼中的詫異,表哥居然不在?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姐姐你也真是,想吃水果喚錦笙便好,怎麼自己動手,咦,水果刀呢。」

  「芊芊還是依著輩分喚我表姐吧。」洛傾雪不著痕跡地掙開她的手,當然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點點驚詫,只垂下眼瞼,淡淡道:「相國寺乃佛門聖地,人傑地靈,我能有什麼事?」

  順著她的視線,瞧見打翻到地上的果盤;至於水果刀,當然是被她處理掉了。

  瞧洛傾雪不答話,宋芊芊眸底劃過黯然,再次試探著開口,「芊芊不是一直喚姐姐的嗎?還是姐姐覺得妹妹我也是個不祥之人,嗚嗚……」

  說著,竟是落下了淚來。

  「渾說什麼!」洛傾雪陡然聲線上揚,「你如此這般,倘若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我母親是你娘的嫡姐,你喚我一聲表姐難道還委屈了?既然如此,那還是按照品階,喚我一聲郡主吧。」

  「對!這才是我雲氏皇族血脈該有的風範!」

  洛傾雪抬頭望去,門邊拄著拐杖的威嚴老太太,不是她那縱使身為太祖皇帝胞姐的靜安太長公主,卻依舊躲不過老來喪女,最後鬱鬱寡歡終老的外祖母又是誰?

  「外祖母!」聞言,宋芊芊震驚。

  「嫡母!」馮素煙更是面色蒼白。

  雖心知靜安太長公主對她們母女的不喜,可她何時如這般對她們下過臉子?

  雲靜安推開馮素煙,撐著紅木雕龍頭鑲金的拐杖,握著洛傾雪的手,語重心長,「傾雪,你當記住:你可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沒得跟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一般見識。」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3 AM

第002章:給她回禮

  話音落地,她蔑視地輕睨了馮素煙母女一眼,心中更是冷然。當真以為她不知道她們私底下玩的那些把戲嗎?

  馮素煙、宋芊芊兩人面色蒼白,唇上血色全無。

  「姐,姐姐……」宋芊芊泫然欲泣,要哭不哭;雙手抓著剛起身洛傾雪的手腕。憑什麼她生來尊榮,連太祖皇帝都欽賜四字封號;憑什麼同樣是駙馬府中出來的,她卻處處低她一頭;這般想著,手上竟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祖母教訓得是!」

  感受到手腕上力道越來越重,洛傾雪心中搖頭。前世她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認為她柔弱善良,將這樣的蛇蠍毒女當成至親姐妹,守護疼愛,「芊芊,你還是放開吧;我要去攙著外祖母。」

  「還不放手!」雲靜安面色越發難看,連帶著語氣也有些不善。

  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當初她那下賤的母親王美妍不就是憑借這楚楚可憐的狐媚相,才爬得駙馬床的嗎?果然是什麼樣的娘才能養出什麼樣的女兒。

  宋芊芊對雲靜安向來畏懼,可往日裡洛傾雪都護著她,習慣使然,她不僅不放手,反而宛若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著洛傾雪。

  「嘶。」洛傾雪微微顰眉,臉上帶著痛苦色,「芊芊你還是放開我吧,再不放,我的手只怕就要廢了。」

  「什麼?」雲靜安立刻驚呼一聲,快走兩步上前,「怎麼回事?傾雪,快給外祖母瞧瞧。」

  用力打掉宋芊芊的手,不等洛傾雪縮回去,飛快地掀開霓裳寬袖。入目,那原本纖細白皙的皓腕,如今卻有一圈略帶紅腫的青紫。雲靜安面色陡然冷凝,甚至泛著若有似無的殺氣,「宋—芊—芊!傾雪向來待你如親妹,你怎麼忍心下此毒手!」

  「嫡母!」馮素煙有心插嘴,可看到雲靜安的面色,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宋芊芊本尚未覺察,聞言也是大驚,只是在看到洛傾雪那青紫的手腕時,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不,不,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說著竟就要撲上來,只可惜雲靜安哪裡容得她如此放肆,一道眼刀甩過去,她也只能愣在當場,可憐巴巴的望著洛傾雪,泫然欲泣,「姐姐,你幫我跟外祖母說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捏青傾雪的手腕,你要是故意,傾雪的手腕不是都要捏碎了?」雲靜安面色黑沉嚴肅,語氣不善。

  眼瞧著雲靜安對宋芊芊越發反感,馮素煙也有些著急上火;畢竟,她若想順利改嫁入鎮北侯府,至少得讓雲靜安不反對才行。

  她腦子飛轉,轉頭看向洛傾雪,語氣急切恨不能代她說話般,「雪兒,你妹妹性子向來柔弱但心地卻很善良,你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快幫芊芊給你外祖母解釋解釋,芊芊定不是故意的。」

  「姐姐!」宋芊芊沒法抓住洛傾雪只能退而求其次捏著她的衣角。

  「傾雪,你快說呀,快說呀!」馮素煙語氣很是急促。

  洛傾雪心中冷然,她宋芊芊柔弱善良?合著就她洛傾雪惡毒蛇蠍?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前世她宋芊芊做的事情,哪樣跟善良沾邊?揭容末鳳臨皇族身份,害他枉死他鄉;迫哥哥上戰場被敵軍圍剿,屍骨無存;甚至還……

  這一件件算起來,柔弱?善良?哈,這簡直就是她洛傾雪聽到過世間最大的笑話!深吸口氣,努力斂去渾身翻湧的殺氣,前世是她癡,是她傻;今生,她倒要看看沒有了她洛傾雪的維護;她身負不祥之名的宋芊芊能好過到哪裡。

  若好人註定無善果,那今生她便做定這世間最惡人。

  「傾雪,傾雪?」

  敏感地察覺到她情緒波動異常,雲靜安眉宇盡是擔憂;伸手想試試她額前的溫度,在看到那已經被汗珠蘊散的血色浸透的白紗時,原本難看的面色更是黑上三分,拐杖狠敲在地上發出吭的一聲悶響,「怎麼回事,屋裡服侍的嬤嬤、丫鬟呢?」

  「外祖母,我沒事。」洛傾雪趕緊扯出笑。

  「沒事?你就縱著她們吧。」雲靜安沒好氣的,狠狠瞪了馮素煙一眼,「沒瞧見傾雪額上的傷,還不快去請大夫?」

  「哦,好,好。我馬上就去。」馮素煙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我,我房裡備有藥箱,我立刻去取。」宋芊芊也很害怕,連腿都在顫抖著,趕緊追著她娘的背影。

  屋內,只餘下祖孫兩人。

  洛傾雪半靠在床頭,嘟著唇,「孫女兒哪有那麼嬌氣。」

  「你呀!」雲靜安抬手輕戳額頭,「這傷在臉上,不好好養著,以後可有得你後悔的。」

  「才不會呢。」洛傾雪佯裝撒嬌,「宮內太醫無數,外祖母才不會讓傾雪毀……」更何況只是這點小傷於她來說,委實沒有威脅力。

  「啊——」

  洛傾雪話未說完,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慘烈的驚呼。

  雲靜安原本稍微好看的臉色頓時又變得黑沉無比,那雙幽深的黑眸裡霧氣彌散著,地下正醞釀著不知名的波濤。

  「聽聲音像是芊芊的,不,不行,外祖母我們去看看吧。」洛傾雪故作擔憂,掙紮著就要下床。

  「去什麼去。」雲靜安面色嚴肅,語氣冷厲,「不過是個下賤庶女生的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讓她去給傾雪取藥箱就這麼不情願,還非得鬧出麼蛾子來。這般想著,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便越發的不待見。

  洛傾雪心中很是暢快,想必宋芊芊這會兒已經看到自己送給她的大禮了吧。壓下心頭的愉悅,她輕輕扯了扯雲靜安的衣袖,語氣帶著焦急,「外祖母……」

  「外祖母,這竹園可是母親的私宅;宋芊芊若在這裡出事,說出去,總歸是不太好聽的。」洛傾雪故作可憐巴巴的模樣,「再說,我們就去瞧瞧;也免得落人口實。」

  雲靜安斜睨了她一眼,「此話當真?」

  「自然。」洛傾雪趕緊點頭。

  「那就隨你一次。」雲靜安顯然也想到這一層。

  洛傾雪手腳麻利地下床穿好衣衫,攙扶著雲靜安,「外祖母,您小心門檻……」

  隔壁,大門邊已經圍繞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皆指指點點的。

  洛傾雪小心地撥開人群,走進屋內,宋芊芊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神情狼狽,在看到她的時候,眼中更是迸射出希翼的光芒。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4 AM

第003章:搜房意外

  「沒,沒事。」

  瞧見洛傾雪,宋芊芊本能地想要撲上去求救,可略微深思,她深吸口氣,迫自己鎮定下來。

  洛傾雪蹙眉不悅,不過表面上卻是一副擔憂狀,輕拍安撫著;不過很快就推開她,看著她的眼睛,「真的?」

  「自,自然。」宋芊芊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和恐慌,眼神閃躲,飄忽不定。先前自己在看到鮮血時,只顧著害怕,卻是忘了她讓王天寶算計洛傾雪這一茬;若是洛傾雪此刻進去,看到王天寶,那……不,不對。表哥怎麼會在她的房間,他不是應該在洛傾雪的房間嗎?

  她猛然抬頭,看著自從醒來就變得有些不太正常的洛傾雪,難道是她……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終於發現了嗎?不過這麼快就被拆穿的感覺,很不爽呢!她低下頭,轉眼又是一副疼愛妹妹的好姐姐模樣,「原來是這樣啊。」

  「哼!」雲靜安冷哼;眸中帶著不善,「讓你給傾雪拿的藥箱呢?」

  只是輕飄飄的一眼,宋芊芊卻只覺得脊背發寒,她有些磕磕巴巴的,「我,我我……」

  「我什麼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雲靜安面色微沉。

  「外祖母,芊芊怕是近來太累看差了眼。」洛傾雪抬頭微微笑著,語氣舒緩,不急不焦,好似能安撫人心般,「說起來,傾雪倒是要好好謝謝芊芊,夜以繼日地為亡母念經超度呢。」

  雲靜安這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宋芊芊朝洛傾雪投去感激的目光,而洛傾雪心中卻唯余冷然。

  感激嗎?

  她自然是會讓她好好「感激」的,別著急,就快了。

  前世時,若她沒有記錯,祖母和外祖母是該同時出現的;外祖母據理力爭奈何卻是事實勝於雄辯,再加之自己一味地偏信馮素煙母女,才會讓她對自己越發的失望。現在,外祖母已經出現了,祖母應該也快來了吧?

  祖母孟氏最是在乎規矩。

  宋芊芊,你可定要好好接好這份大禮呢。

  感受到洛傾雪眼中神色變化,再聯想到剛才她說的超度,難道她發現了什麼?不,不會的,娘說過那是連宮內的太醫都查不出來的。

  深吸口氣,她努力地保持著鎮定,低下頭狀似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這說的什麼話,姨母自幼待我如親女般,我為她念念經也是應該的。」

  「原來是這樣。」門外圍觀的人中,有人總算松了口氣。

  「聽說表小姐近日都在大雄寶殿與寺裡的師父們學經,為逝去的洛夫人超度呢。」

  「表小姐可真是善良。」

  「可不是,平日在府裡表小姐也總是平易近人,從來不凶我們,也不拿我們下人不當人看。」

  「……」

  聽到門邊奴僕的議論,宋芊芊總算松了口氣,平日裡的功夫沒白做。

  雲靜安聞言卻面色越發難看,看了宋芊芊一眼,她倒是會收買人心。

  只是那麼輕飄飄的一眼,宋芊芊卻覺得很是不安,心裡毛毛的。

  「話雖如此,可總歸是女兒家的房間,還是仔細檢查為好;這裡可是我靜安太長公主之女的私宅,若是出了什麼人擅闖之事,哼!」雲靜安面色嚴肅,語氣更是不容置疑,「長雲,長風,你們進去看看。記得,給本宮瞧仔細了。」

  「是。」門外立刻走進來兩名帶刀侍衛,語氣鏗鏘,擲地有聲。

  宋芊芊面色唰的變得蒼白,額頭上竟冒出細密的汗珠,「外……外祖母……」

  「誰許你這麼叫的?」雲靜安身為太長公主,自是清貴傲然;以往若非看在愛女的份兒上,哪裡容得她們這般放肆;「本公主可不記得有姓宋的外孫女。」

  「給我搜!」雲靜安語氣狠戾,決絕。

  「姐姐,姐姐……」宋芊芊面帶祈求,貝齒緊咬著下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姐姐你幫我與外祖母說說好不好?若妹妹的房間就這麼任由外男肆意搜尋,這傳了出去,可讓妹妹怎麼活啊。」

  說著,眼淚竟落了出來;滴在地上,吧嗒吧嗒。

  前世,每每此時瞧著那落地的珍珠,她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心碎、讓人心疼的了。這個妹妹,生來喪父,又端的是弱柳扶風,再加上母親在世時的耳提面命,讓她不由得打心眼裡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寵著。

  不然,那些事情,她也不會沒有半分懷疑。前世,她縱使惡事做盡,可對她卻是沒有半點私心,可結果呢……

  「姐姐,姐姐……」宋芊芊的聲音哀婉、淒厲。

  洛傾雪搖搖頭,薄唇微微抿著,輕拍宋芊芊的手,「芊芊,外祖母說得是;這閨房中最是要緊,若當真有什麼,仔細檢查也好防患於未然;再者,這園子裡都是家裡知根知底的,想也不是那些嚼舌根子的。」

  「大小姐說得是,到底是小姐家的閨房,好好檢查也好。」

  「就是表小姐您放心,我們都不是那些長舌婦。」

  「今兒的事,我們絕不會說出去的。」

  「表小姐,有我們,您就放心吧。」

  「……」

  宋芊芊雙手所在袖中,絲絲地掐握著,低首垂眸,眼底盡是慌張。就是因為有她們在,她才不放心。哼,不是長舌婦,若她們當真不是,以往她隱隱透露的那些關於洛傾雪的,又怎會鬧得盡人皆知?

  瞧著此狀,洛傾雪心中盡是得意之色。

  前世信任疼愛她時,一切都再自然不過;可若當真心生間隙,便哪兒哪兒都是破綻。

  今生也合該讓她宋芊芊嘗嘗那種眾口鑠金的滋味了。

  短短片刻,隔著拱月珠簾門後,一陣乒乓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姐,小姐……」

  一陣驚呼由遠而近,眼瞧著雲靜安面色越發難看,洛傾雪趕緊快走兩步,「怎麼回事,沒瞧見外祖母在,這般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小姐!

  聽見洛傾雪的聲音,錦笙頓覺眼前一亮,原本還想開口可在瞧見雲靜安時,立刻跪下身去,「奴婢參見靜安太長公主。」

  「起磕吧。」雲靜安瞟了她一眼,淡淡道。

  「謝靜安太長公主。」錦笙恭敬應答之後,這才起身。

  洛傾雪緩緩挪到錦笙前面,瞧著她放在旁邊的托盤,眼前微亮,拉著雲靜安,嚅了嚅唇正准備說話。

  長雲、長風從內室走出,面色難看,神情嚴肅。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5 AM

第004章:偏心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

  聲音沉穩中帶著些許不悅,洛永煦攙著老太太孟氏進屋時,剛好瞧見這樣的場景;不過在瞧見雲靜安時,態度稍微斂了些,「女婿見過岳母大人。」

  洛傾雪任由錦笙攙扶著上前一步,顫顫巍巍地福身道,「女兒見過祖母,父親。」

  「嗯,起身吧。」

  孟氏微微頷首,視線上下打量了洛傾雪,語氣卻稍微和善了些,「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祖母掛懷,孫女好多了。」洛傾雪聲音淡淡道。

  「芊芊見過老太太,姨丈。」宋芊芊雙目紅腫,眸中帶著血色,蘊著霧色,盈盈福身,貝齒輕咬,語氣悠悠,泫然欲泣;一副受盡委屈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洛永煦只覺心中一疼,尤其是看到那雙與那人如出一轍此刻卻飽含淚珠的眸,更是單手握成拳頭,「芊芊……」

  「哼!」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洛傾雪頓覺心頭一慟,為哥哥,為自己,也為那福薄的母親。

  當年尚是少年世子的洛永煦對馮素煙一見鍾情,只可惜……洛永煦只道那馮素煙乃駙馬府之女,因著馮望月待馮素煙如親妹,雲靜安也從不苛刻庶女,馮素煙穿戴不俗,才導致求親時,他所娶非人;待到知曉真相時,卻已經是木已成舟。

  當年他是想和離的,可馮望月丟不起這人,靜安太長公主丟不起這人,鎮北侯府……亦然。一切便只能將錯就錯!馮望月溫婉賢淑,對馮素煙心有愧疚,卻不知兩人早已經是暗通款曲。

  他們兩心相知,可母親何錯之有?若非他們,母親又何以年紀輕輕,抑鬱成疾,最後香消玉殞;前世馮素煙不就仗著這時對她百般疼愛,才讓自己被豬油懵了心;助她入主鎮北侯府,傷了外祖母的心,抹了祖母的面子。前世,是她任性地胡攪蠻纏才讓宋芊芊順利地「認祖歸宗」入了洛家族譜;至於今生,他們若再打的是這個主意……

  低下頭,洛傾雪垂下眼瞼,無人看到她嘴角那抹笑,冷厲而又嗜血,帶著濃鬱的邪氣。

  「……這,岳母大人……」

  強壓下心頭的不悅抬頭望著明顯從裡屋出來的長雲、長風,洛永煦薄唇微微抿著,「他們這是?」

  「我當你看不到本宮這把老骨頭呢。」雲靜安嘴角微勾,帶著濃濃的不滿。

  「外祖母息怒,父親初來不知緣由也是自然。」洛傾雪上前,抬頭堆著洛永煦微微一笑,「父親有所不知,剛芊芊幫女兒取藥箱時在房中受了驚嚇,外祖母這才讓人進屋搜查;這也是為了芊芊著想,畢竟是閨閣姑娘,若當真讓歹徒闖了進來,就算沒發生什麼說出去也總歸是不太好聽的。」

  洛永煦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芊芊,是這樣嗎?你有沒有被嚇到?」

  「……」

  若前世遇到這般情況,她定按捺不住與洛永煦吵嘴,父女間的感情越吵越淡,直到最後兩人相互放棄,若非因為哥哥在中間調和,只怕是比陌生人還不如吧;不過今生……洛傾雪淡淡一哂,她定不會再讓宋芊芊得逞的。

  嚇到?呵呵,很快呢,她會讓他們見識什麼叫做真正被嚇到。

  想著,她薄唇開合,語氣帶著三分刻意地撒嬌,「父親這般好像是傾雪欺負了芊芊一般,我自來待芊芊如親妹,您這般可當真讓傾雪傷心。」

  洛永煦頓覺心裡『咯噔』一下,他抬起頭笑得有些尷尬,「雪兒這說的是什麼話。」

  「姨丈多慮了,姐姐自來待我是好的。」宋芊芊緩緩開口,可那臉上卻依舊掛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卻很是緊張,她甚至不敢抬頭,長雲和長風面色難看,待會兒她該要怎麼解釋突然出現在房中還身受重傷的表哥?光是想想,就只覺得脊背發涼,她聲音都在顫抖著。

  洛永煦剛想開口就被孟氏打斷。

  「雪兒,到祖母這兒來!」

  孟氏眉心蹙成團,瞧著雲靜安那不悅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拉著洛傾雪的手,「雪兒可別多心,芊芊自幼喪父,你父親難免對她多有憐惜,以後可不許說這樣的話!」

  「孫女省得。」洛傾雪淡淡笑著,攔著孟氏的臂彎,攙著她到主位另一邊坐下。

  「你呀!都是大姑娘了。」孟氏在心中搖搖頭,不知是不是因著雲靜安在場,對洛傾雪的態度竟是前所未有的親熱。

  當年馮望月嫁給洛永煦卻是低嫁了,孟氏拿捏不住兒媳,對她自然沒好態度;好在馮望月是個識趣的,侍奉公婆從未怠慢過;可就算如此,她對馮望月的態度也始終不冷不熱,連帶著對洛傾雪兄妹也心生不喜,當然其中也不乏洛永煦之故。

  是以她這樣的態度,著實讓洛傾雪受寵若驚了一把;當然表面上她仍舊低著頭,一副恭敬、知禮模樣。

  孟氏仔細地瞧了洛傾雪,她竟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了,眸中飛快地閃過什麼,垂下眼瞼,瞧了立在旁邊的長雲、長風一眼,淡淡道:「對了,不知這屋子裡可曾搜出什麼?」

  「嗯,既然親家老太太來了,那就一起瞧瞧吧。」雲靜安斜睨了洛永煦一眼,語氣意味深長,「也省得到時候是某些人以為我們欺負了他的心頭肉。」

  雖然事實如此,但洛永煦面上卻有些難看,心裡訕訕的,「岳母大人這說的什麼話。」

  「哼!」雲靜安不屑地輕哼;轉頭看向長雲、長風,「裡面可有什麼異常的?」

  宋芊芊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緊張地盯著長雲、長風,雙眼瞪直。

  長風躬身,「啟稟太長公主殿下,並未發現歹人,但在床榻側首發現了這個內制錦盒。」

  呼——

  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宋芊芊努力地吞了口唾沫,雖然不知到底怎麼回事,但這關總算是過了,想必是表哥醒來自個兒離開了吧!她淡淡地想著,面上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狀,抬頭看著那個楠木紅漆繪龍鳳飛天呈祥圖案的錦盒,貝齒輕咬,語氣柔弱,「外祖母,您也已經讓人搜查過了,那錦盒是姨母生前賜予芊芊的。」

  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整個人,端的是弱柳扶風。

  而洛傾雪,此刻是怔住了。

  長風的話,像是一聲驚雷,劈在她的頭頂。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5 AM

第005章:鳳凰于飛

  轟!

  腦袋被震得嗡嗡直響,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洛傾雪死死地咬著齒關,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原本因著尚在病中而蒼白的面色顯得近乎透明,此刻若有人瞧得仔細,定能發現她微微顫抖的身姿。

  她,她分明親手將昏迷的王天寶扔到宋芊芊床上的,之前宋芊芊的驚呼也證明,她定是看到了;可現在……

  洛傾雪眉頭緊蹙,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抬眸深凝著只數步之遙的長雲和長風;他們是外祖母的貼身護衛,皇室自幼為公主、皇子培養的,自然不會是為了維護宋芊芊而說謊,那就是屋內,王天寶定然已經不在了。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且不說他會不會醒來;光是雙腿被折,他就沒有自己離開的能力。難道……難道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垂在袖中的手,絲絲地掐著,手心被圓潤的指甲劃出道道白痕。

  別人瞧不出絲毫異樣,可唯有她自己知,她心中有多不安。

  暗中那人為什麼要帶走王天寶?

  剪水雙瞳緊鎖著宋芊芊的一舉一動,瞧見她那明顯松了口氣的神色和眼神,難道也是她不知道的?

  「太長公主請看。」薄唇輕啟,長雲仍舊面無表情。

  眾人隨著聲音望去,能夠繪制龍鳳圖案,必是天家所賜,宋芊芊自然是沒機會得到的。不過眾所周知,馮望月疼愛宋芊芊,待她如親女,所以給她個錦盒也是沒什麼的。

  「既是望月賜的,那就不必檢查了吧。」洛永煦也趁機趕緊開口道,順帶遞給洛傾雪一個讓她開口眼色。

  「外祖母,母親生前的確賜給芊芊許多東西,不過錦盒而已。」接到洛永煦的眼色,洛傾雪吞了口唾沫,強壓下心頭的忐忑,站出來淡笑著,「既然屋內沒什麼異常,那就先如此吧。」

  雲靜安雙眸射出精光,「既然傾雪開口了,長雲還給她。」

  身為太長公主,一個內制錦盒,她還看不上眼。

  長雲躬身,雙手平托著錦盒在路過洛傾雪面前時,她卻猛然發現了異常。

  不,不對!

  內制錦盒大都相同,可這個卻……

  她原本忐忑的心稍微安了些,垂下眼瞼,飛快地盤算著,手緊緊地捏著,深吸口氣,打定主意放手一搏。此刻她身無長物,可只是瞬間她竟然瞥到在她手旁的小几上竟然放置著繡框,她頓時眼前一亮。前世時,在相國寺修身養性的半年間,她曾誤打誤撞破了名滿天下的玄門聖醫所設下的考驗,得他傳承;算起來,也得感謝宋芊芊呢!針對她來說,用起來可是得心應手。

  趁旁人不注意時,她飛快地取了一枚繡花針,錦笙適時地側身為她做遮擋;她轉頭,錦笙對著她微微一笑而後又飛快地低下頭。

  洛傾雪抿著唇,寬袖中的手掐著蘭花指,運足了勁道,在宋芊芊接過錦盒的剎那彈出去。

  「啊——」

  宋芊芊雙手接過錦盒,還未拿穩卻陡然覺得手腕一陣刺痛。她驚呼一聲,趕緊將手收回來。

  「哐噹——」

  錦盒掉在地上,簡單的暗扣被跌開,裡面瑣碎的珠釵翠環散了一地。

  長雲面色微變,立刻單膝跪地,「太長公主恕罪!」

  「哼。」雲靜安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只當是她不滿自己讓長雲長風搜查她的房間。

  宋芊芊自幼看人臉色,可現在卻極是委屈,「外祖母息怒,是芊芊不好,沒拿穩錦盒;不怪旁人。」

  「……」廢物就是廢物,雲靜安沒有說話。

  「芊芊也真是的,這些可都是母親在世時賜給你的,若摔壞了母親知道該傷心了。」洛傾雪快走兩步,蹲下身,一件件地拾起。

  宋芊芊原本愣怔住了,聞言也趕緊蹲下身,「這事妹妹來做就行,哪敢勞煩姐姐。」

  「……」洛傾雪笑著,並不答話。

  只是蹲在地上的兩人之間氣氛卻尤其詭異。

  宋芊芊原本經歷嫉妒緊張到放鬆,此刻正是渾渾噩噩的,機械地抬手、拾起、裝盒,根本沒多餘的時間去思考;而洛傾雪卻是嘴角帶著濃鬱的嘲諷之色。

  兩人的手,同時伸向最後一件鳳凰於飛墜七彩寶石流蘇的步搖。

  「多謝姐姐。」宋芊芊抬頭,手捏著步搖。

  錦笙卻是捂著唇,輕呼一聲,「啊——」

  瞧著眾人投過來驚詫的目光,好似自覺失態,她趕緊捂著唇。

  「怎麼回事?」雲靜安面帶憂色。

  「沒,沒什麼。」錦笙語氣猶豫,磕磕巴巴;洛傾雪地給她一個贊的眼神。這妮子這招欲言又止,欲蓋彌彰倒是跟宋芊芊學得有七分像了。

  前世她不懂話術,與人相處盡是直來直往,每每那時她便站出來賠禮道歉,溫婉柔弱的形象深入人心;一來二去,她洛傾雪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嬌小姐,而她宋芊芊就扮演著包容姐姐的好妹妹角色。

  現在回想起來,前世她還真是癡傻到家了;竟然傻傻的相信宋芊芊母女是真心對自己好的。

  雲靜安眸色陡然一暗,周身氣勢盡顯,「說!」

  錦笙抬頭看了看洛傾雪,語氣有些猶豫,「小,小姐……」

  「我讓你說!」雲靜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狠戾。

  「是,是!那,那支步搖好像是小姐前些日子丟失的那支鳳凰於飛墜七彩寶石的步搖!」錦笙磕磕巴巴的。

  洛傾雪原也沒在意,聞言卻是手上用勁,低下頭拿著步搖仔細端詳許久,然後故作是剛發現般,眉宇微蹙,搖著頭,「芊芊你……你怎麼能拿這支步搖!其他的我也不說什麼,可是這支卻是不行的。」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眾人可就是遐想無限了。

  「什麼?」雲靜安面色陡然變色。

  宋芊芊這才恍惚地回過神來,瞧見洛傾雪手上的步搖也驚了,張口反駁,「不,不是,不是我!我……」

  她張了張口,卻怎麼都解釋不了,那步搖怎麼會出現在她的梳妝盒中。

  「芊芊,你過了。」孟氏沉著臉。

  雲靜安受盡太祖皇帝恩寵,馮望月又是她的獨女,嫁妝自然豐厚。那些她覬覦多年都沒能下手,這宋芊芊竟然敢……

  「不要臉的下賤東西!」雲靜安面色難看,竟是絲毫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宋芊芊急得都快哭了,「我沒有,外祖母,我真的沒有!」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7 AM

第006章:賜一丈紅

  雲靜安龍頭拐杖用力柱地,悶響聲聲好似擊在人心頭般,「本宮可沒有你這般下賤的外孫女!」

  「外祖母!」宋芊芊眼淚吧唧吧唧,語氣急切。

  「這……岳母大人,雪兒,那枚步搖是我給芊芊的。」洛永煦見狀,趕緊開口替她解圍。

  聞言,原本就面色難看的雲靜安越發的不滿,連孟氏對宋芊芊都厭惡了幾分;現在可不是鬧掰的時候,她趕緊訕笑著,「親家,傾雪,這……永煦,你也真是的;芊芊喜歡什麼樣的步搖通寶齋沒有,你怎能拿雪兒的東西送人!」

  「父親拿的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可這枚鳳凰于飛的步搖卻是太祖皇帝欽賜,正二品公主規制;按我流雲律法,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洛傾雪一字一句,語氣嚴肅,義正言辭。

  宋芊芊猛然抬頭,心卻陡然懸起。那步搖她是曾覬覦過不假,可她卻沒有拿;雖然她也不明白這步搖到底怎麼到她的錦盒裡的,但現在否認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姐姐,姐姐救我!」

  她心中比誰都清明,洛永煦一心相護不假,但現在這時,唯有洛傾雪開口方才有效。

  「雪兒,這,咳咳,父親也不知曉竟是太祖皇帝所賜;再者芊芊只是收藏著並未簪戴過,也算不得違制。」洛永煦摸了摸鼻頭,面色尷尬。

  雲靜安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只是收藏著?哼!」

  「岳母大人,此事乃小婿無知,您就原諒小婿這一次吧。」洛永煦張口竟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洛傾雪低首,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之色,「看在父親的面上,這次就作罷吧,外祖母,您說呢?」

  「就按傾雪的意思,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看在月兒的份上,抄寫百遍經文;再有下次,賜拶刑。」雲靜安語氣狠戾,面無表情地斜睨了眼錦笙捧著的錦盒,「這些東西除了那支鳳凰于飛步搖,其他的都送她吧。前些時候,西海上貢了不少珍珠,改日外祖母讓人再給你打幾件你喜歡的;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可不能用別人的舊物,免得墮了我皇家郡主的名頭!」

  洛永煦、宋芊芊兩人身子明顯一滯;孟氏的身子的心底也浮起三分涼意。

  想到臨走前,洛永煦交給她的鑰匙,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果然她還是討厭馮望月,還有她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外祖母言重了。」洛傾雪淡笑著,「雪兒如今重孝,又在病中這才打扮素顏些。」

  素,的確很素;因為她來時只餘一身最粗的麻布所制的孝服。

  ……

  「清遠大師,您裡面請。」

  馮素煙正准備外出請常駐相國寺的劉大夫前來,卻不想剛好遇上請清遠大師歸來的姜嬤嬤,兩人便一同回來了。

  可剛入竹園,就聽見鬧鬧嚷嚷的聲音。姜嬤嬤蹙眉,「發生什麼事了?」

  「老奴參見太長公主,老太太,老爺。」姜嬤嬤話音未落,便瞧見屋內幾人趕緊福身行禮道。

  馮素煙也跟著福身。

  「免禮。」雲靜安罷了罷手,轉頭微微頷首,「見過清遠大師。」

  「阿彌陀佛。」清遠身著黃色僧衣外披紅底金線袈裟,單手握著串珠,另一隻手豎掌行禮。

  「太長公主,小姐今日被噩夢魘著了,老奴自作主張地請清遠大師過來。」姜嬤嬤是馮望月的陪嫁嬤嬤,同樣是雲靜安當年的陪嫁丫鬟,宮裡摸滾打趴出來的,是個人精。

  雲靜安點點頭,拉著洛傾雪的手,「勞清遠大師走這一趟。」

  「我家小姐自昨兒夜裡撞破了腦袋便一直被噩夢魘著,直到方才醒過來。大師,勞您給我家小姐瞧瞧。」錦笙很是著急,連帶著語氣也急促了幾分。

  雲靜安拉著洛傾雪將清遠迎到拱月門外的客廳,「清遠大師請坐。」

  「請。」清遠也不推拒;只是凝視著洛傾雪,眸色幽深,似是不解,似是震顫,良久他才輕嘆口氣,「洛施主,請將手伸出來。」

  洛傾雪微笑著,錦笙立刻將一方薄紗蓋在腕兒間,在瞧見那一圈帶著青紫的紅腫時,明顯眸色一暗,只是現在卻不是開口的時候。

  三指搭在腕間,洛傾雪分明發現他的眸色較之先前明顯暗了幾分,「大師,可是信女身體有恙?」

  「不妨事。」清遠微笑著收回手,轉頭偏向錦笙,「將洛施主頭上的紗布解開,老衲要先看看傷口。」

  雲靜安趕緊示意錦笙,「手腳輕些。」

  錦笙輕手輕腳,不時地垂眸看洛傾雪的臉色,生怕弄疼了她;好不容易才將紗布全都解開。磕破的地方,血肉翻飛,帶著斑斑血跡,因為被紗布捂著又流了不少汗水的緣故,此刻破皮的邊緣透著不正常的白皙。

  「清遠大師,這是藥箱,不知我家小姐額上的傷要不要緊,可會留疤?」姜嬤嬤抿著唇,後面一句才是她所擔心的。

  若當真留了疤,只怕小姐日後就難說親了。畢竟這真正的名流清貴,詩禮簪纓之家,誰會取個破相的媳婦。想著,她又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若非因為她,小姐又怎麼會……哼,要不是小姐護著她,她定要跟太長公主參上一本,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彼時,姜嬤嬤尚不知曉此洛傾雪非彼洛傾雪。

  而洛傾雪的頭到底怎麼磕破的,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對相國寺她唯一的記憶便是前世被王天寶瞧了裸足,而後不得不在相國寺修身養性半年去讓她誤打誤撞拜師學藝。至於其他,大抵都模糊了。

  清遠只瞧了一眼,微笑著,「不妨事的。」

  「那我家小姐的夢魘?」姜嬤嬤抿著唇。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這些大家族對神佛之流還很是相信,姜嬤嬤便是擔憂洛傾雪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事實也相差不遠,只是卻是洛傾雪自己重生了。

  清遠大師搖搖頭,「所謂夢魘,心魔而已;這,得問問洛施主自己了。」

  「咯噔。」

  洛傾雪心跳頓時停了下,猛的抬頭,眼中帶著不可思議。不過很快,她就恢復如常,「清遠大師說笑了。」

  「動急,急應;動緩,緩隨;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清遠雙眸輕闔,單手數著念珠,薄唇開開合合,說出的話高深、晦澀;卻是讓洛傾雪雙眸眼眶酸澀,霧氣蘊散,她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動作,雙頜不斷地顫抖著,涼薄的唇不斷地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8 AM

第007章:再見師父

  ……會是那個人嗎?

  雙目輕闔,思緒流轉,好似沉睡了萬年。

  佈置得幹淨素雅的禪室,打理得一絲不苟。平地上的蒲團,老者身著青黛斜襟暗紋僧衣,卻白鬚冉冉;旁邊香幾上,燒藍琺琅鏤空雕花的銅質香爐中,熏煙裊裊;讓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

  「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是為太極。」老者閉眼,唇瓣開合,那聲音宛若從天外來般,「何謂?」

  當時,她是怎麼應的?

  「動急,急應;動緩,緩隨;陰不離陽,陽不背陰;動靜相和,陰陽相濟,是為太極。」

  ……

  師父,是師父!

  洛傾雪猛的睜開眼,瞧著清遠心中思緒萬千,想要開口卻開不了口。

  那些話,前世慘死,今生輪回;她該說什麼,怎麼說,才能不被當做妖魔鬼怪給除了去?

  「洛施主只需安心養病,稍後老衲會讓沙彌送湯藥過來,告辭。」清遠起身,深深地凝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好似飽含深意,可仔細瞧了卻發現黝黑深邃,像是什麼都瞧不見。

  雲靜安眉宇微蹙,視線在清遠和洛傾雪之間掃視著,「姜嬤嬤,送大師出去。待我家傾雪好轉,定奉上萬兩善款。」

  「那老衲雲縉山下貧苦百姓多謝太長公主慷慨。」清遠躬身,「老衲告辭,施主留步。」

  瞧著清遠離開,馮素煙這才含羞帶怯地朝洛永煦望了眼,然後快步上前,「嫡母,傾雪的傷,如何了?」

  「姐姐?」宋芊芊也眉宇輕蹙,面帶擔憂。

  「不妨事,祖母,外祖母,父親,傾雪累了便先告退了。」洛傾雪微微福身。

  「那,姐姐多休息。」宋芊芊抬手。

  「芊芊以往我們都小,便罷了。可如今你已過金釵年華,也算是大姑娘了。」洛傾雪任由錦笙攙扶著,面若冰霜,「這自古表親在外,表姐就是表姐,日後姐姐二字可再喚不得。知曉的,只說我們姐妹情深;可若是有那初來雲都不明緣由的,怕是誤會就不好了。畢竟母親新喪,父親正值熱孝呢。」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朝著正和洛永煦含情脈脈,遙遙對視的馮素煙一眼。

  「姐姐,姐姐當真也如宋府那些姐姐妹妹般,嫌棄妹妹是不祥之人嗎?」宋芊芊雙眸霧氣凝聚,語氣悠悠,聲聲催人淚下。

  洛傾雪嘴角帶著清寒薄笑,「我只是就事論事,父親,您也覺得傾雪說錯了嗎?」

  「……」洛永煦沉默了。

  孟氏瞧著趕緊開口,「雪兒說得是,你們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這稱呼可是萬萬不能錯的芊芊日後還是按著輩分喚雪兒一聲表姐吧。」

  「老太太!」宋芊芊忍著淚,可接到洛永煦的眼色,她不得不妥協道,「是,芊芊知道了。」

  看著這樣的洛傾雪,雲靜安在心中點點頭,「傾雪累了,姜嬤嬤好生服侍著。」

  「是。」

  ……

  半下午時,太和宮貼身侍奉太祖皇帝的高無庸高公公過來,雲靜安便隨他離開了。

  洛傾雪心中明瞭,雲靜安太長公主的名頭好用,卻並非別人看到的那般。若非如此,前世哥哥遠赴沙場,她重傷險些喪命時,她不可能不來的。以往未曾細想,現在想來,卻諸多疑點,只是那些,她現在尚沒有能力去探究罷了。

  是夜,時近子時,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整個竹園,一片寧靜。唯有那清風過處,竹葉窸窸窣窣。

  洛傾雪翻身而起,悄悄地從房間出來,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竹林深處,那隱藏的妙地。小巧靈活的嬌軀在細密的竹林間左右閃躲。前世時,是誤打誤撞,後來她方才明白,為何母親從不讓她到竹林玩耍……這片竹林中竟隱藏著一個諾大的九宮八卦陣。

  有了前世記憶,她自然不會弄錯;循著那不斷移動的竹木,卻再沒有了前世的慌張,唯餘下淡淡的親切和……懷念。

  只是片刻,當她成功地走出竹林時,印著明亮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不遠處的青松綠竹,芳草如茵,夾雜著無數不知名的花,景物秀麗。不遠處便是一座簡陋的竹屋,石徑清幽,錯落雅致。

  循著青石小徑,推門,入屋。

  物依舊,人卻……

  洛傾雪的心陡然懸起,提起裙擺快步進屋。掃視一周後,聞言驀然回首,入目卻哪裡還是那個總是百歲有餘卻依舊精神矍鑠的玄門醫聖;只見他臉上皺紋橫生,鶴髮雞皮;她咬著唇,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師父!」

  「傻丫頭,你還是來了。」

  陡然,夾著嘆息,帶著感慨,聲音無力,垂垂老矣。

  「師父!」

  汝霖對著她招招手,聲音虛弱,「傻孩子,是清遠那小子告訴你的吧?」

  雖然是問句,可語氣卻異常堅定。

  「師父,您,您這是?是誰傷的您,徒兒給您報仇去,是誰?」

  沒空糾結汝霖對清遠的稱呼,洛傾雪死死地咬著唇,伸出手卻好似汝霖是脆弱的瓷娃娃般,不敢輕易觸碰。

  「生死有命,為師捨了這身修為能換你一命,值了!」

  汝霖臉上帶著笑,舒心而又自然,抬手輕輕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頂,一如前世那重復過千百遍的動作般;拉著她的左手,順勢將手腕間的念珠褪下,「從現在起,爾便是我玄門醫術第一百四十七代掌門。」

  「不,我不要,我不要。」

  前世洛傾雪對武功不感興趣,醫術卻很是天賦異稟;她自然能看出來,汝霖現在不過強撐著口氣,待他體內那口最後的正宗的玄陽真氣消耗殆盡時,便是他魂歸離恨時了。

  眼淚吧唧吧唧,不斷地落下。

  「傻孩子,人總有這一遭的,師父能為了你而死,師父高興;日後可不許虛廢時光,勤學苦練,免得成為我玄門第一位武力不濟的掌門。」

  汝霖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呼吸綿長,寶相莊嚴。

  「不不要,我不要,師父,師父!」

  洛傾雪不斷地搖著頭,身子往後一退再退,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從沒有一刻她這麼憎恨自己。是她有眼無珠,錯把豺狼當好人;害人害己。

  前世那人說得對,是她,是她害了他們。

  是她,都是她!

  害了容末,害了哥哥,害了自己,現在連師父也……

  「啊——」

  洛傾雪猛然雙手抱頭,仰天痛苦地咆哮著,雙膝跪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啊——」

  「傻丫頭。」

  汝霖只是一聲輕嘆,「當真是癡了。」

  「不,不!」洛傾雪心中悲慟。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19 AM

第008章:不共戴天

  洛傾雪急切地跪行到汝霖面前,神色激動,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跡,「師父,師父!師父您乃當代玄醫聖手,您不會死的是不是,是不是?九華玉露丸呢?還魂丹呢?師父,您吃啊,您吃啊,嗚嗚……」

  手忙腳亂地從藥櫃中取出數個玉瓶,瑩白色的藥丸散落一地。

  見汝霖沒有動作。她猛然嚎啕大哭,哭得好似剛出生的孩子般,險些背過氣去;剛遇上親人卻註定要失去。洛傾雪跪在平地的台階旁,淚雨如下。

  「師父,師父!」

  聲聲悲切,那樣的痛,那樣彷徨而又無助的洛傾雪是他從未見到過的。汝霖搖搖頭,即使當年她被陷害時,也未哭得這般傷心過。

  「……哎,傻孩子,師父強撐著這口氣,不過為了見你最後一面;早知,師父該早早尋個清淨地方去了……」

  「不,不!師父,師父……」

  眉眼間,淚眼婆娑,瞧著汝霖,師父仍舊如往昔般,笑得柔和,面帶慈祥;縱使已經面容老去,身子虛弱看看能維持著坐姿,可雙眸卻澄澈得宛若剛出世的孩童,「師父的年華早已老去,而你卻仍正值少年;以師父垂垂老矣之軀換你,值得。」

  「……不,不!師父……」洛傾雪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指甲掐入手心,指縫間,鮮紅的血彌漫,滴滴落在地上。

  「傻孩子,人要自愛,方有人愛;若是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了,你讓師父如何放心得下。師父的雪兒笑著最美了。」汝霖說話間,語氣已經越發的無力,喉頭一陣腥甜,他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不過這些對他來說早已經看淡,他拉起洛傾雪的手,輕輕用錦帕給她擦拭,像極了當年她初學制藥時,用不慣鍘刀,老是傷到自己的手。

  洛傾雪任由他給自己處理傷口,肆意地感受著最後一點溫暖,沒有掙紮。

  「抱元守一!」

  陡然,汝霖手上用勁,一把將洛傾雪帶到平地上,原本淡然的語氣變得嚴肅。

  洛傾雪頓時一陣氣勢泰山壓頂,身子被莫名禁錮。盤腿坐在汝霖對面,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汝霖的動作,雙目大瞪,兩行血淚驟然滑落,「不——師父!不,不要,不要……」

  「別分心。」汝霖心中大慟,可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

  提氣聚靈,將體內最後一點玄陽真氣凝在指尖,緩緩地渡入洛傾雪體內,引導那股真氣朝著她的任、督二脈遊走;拼勁最後一絲生命,一鼓作氣。兩脈剛通,汝霖整個人就像是癱軟的泥,張口噴出一注鮮血,然後驟然倒在洛傾雪的懷中,「傳,傳承……」

  一句話未完,然後……再沒有了然後……

  「師父,師父?」

  洛傾雪的心猛然懸起,她緊緊地抱著汝霖,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洛傾雪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好久,久到洛傾雪的身子都僵了;嘴唇仍舊不斷地嚅動著,若聽得仔細仍能發現她喃喃地喚著,「師父,師父……」

  將汝霖放下來,仿若他只是睡著了;動作很輕、很慢,好似擔憂驚擾了他的美夢般。將他緩緩放平到平地上,只見他雙眸闔上,面帶安祥,嘴角還含著笑。他去的時候,很滿足。可洛傾雪卻只覺得鼻頭酸痛,眼眶濕熱,跪趴在平地,淚眼朦朧,聲聲哭訴,「師父,師父!」

  「師父——啊——!」

  洛傾雪再也壓抑不住,仰天長嘯一聲;好似要將心中所有的悲慟全都發洩出來般。

  宋芊芊,你給我等著。

  若非是她,容末怎麼會無辜枉死;若非是她,她又怎麼會深陷圇圄;若非是她,師父又怎麼會……

  「啊——」

  她痛苦地咆哮著,她恨,恨洛永煦,恨馮素煙;恨宋芊芊,恨雲景疏;可是她最恨的卻是她自己;恨她自己真心錯待,恨她自己有眼無珠……

  「宋芊芊,此生我與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天!」

  聲聲厲吼,帶著濃鬱得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悲慟,在天際不斷地徹響著。

  汝霖死了,她將人送入竹屋背後的小山丘的暗室內。

  前世她對武學並無興趣,縱使汝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看看讓她能夠自保;在那裡,有汝霖為她尋來的千年寒玉床,能保屍身不腐。

  這個地方,承載著他們太多的回憶;她想讓他看著,看著她的成長,看著她怎樣一步步討回前世的仇恨;血淚拭盡,深吸口氣;跪在寒玉床前,洛傾雪握著尚未褪去餘溫的汝霖的手,喃喃著。

  師父乃當代玄醫聖手,乾坤八卦盡在掌間;從清遠出現時,她就猜想過師父必定能看穿自己,卻不知原來自己之所以能來著紅塵走一遭卻並非老天開眼;師父耗盡修為,窮盡生命,她閉上眼,任由眼淚滑落臉頰。

  師父,您說得對,人要自愛,方有人愛。

  那些讓雪兒流淚的人,雪兒必讓他們無淚可流!

  他們不給雪兒安生日子過,雪兒必讓他們沒日子過。

  「咚——咚咚——」

  跪行後退三步,洛傾雪以頭著地,思及前世今生,過往種種,眼前一一浮現。

  三跪九叩,師父再造之恩,雪兒沒齒難忘;重來一次,雪兒會努力學習,定不墮了我玄門傳承的名頭。

  做完這一切,洛傾雪起身,並沒有再回頭。雪白的背影,在瑟瑟晚風中顯得單薄而又孤獨,帶著濃濃的恨,心越來越沉,步伐卻異常的堅定。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反而麻木了。右手輕輕摩挲著汝霖給她戴上的手串,似是不捨,似是懷念。這手串在汝霖手中,是充當念珠的存在,可如今這世間或許唯有她知,這就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九璃珠。

  玄門祖師,得天外隕鐵;以千年寒魄融合打造的冰魄神針;門派代代傳承,救死扶傷無數。外表看起來只是九顆墨色璃珠,可實際上卻是整整一百零八根神針團簇而成;防身行醫兩不誤。

  她沒想到,師父竟然將它與了自己。

  是了,她早就知曉在自己之前,汝霖還曾收過兩名徒兒,只是前世到死她都沒能見到自己那兩名所謂的師兄,師父也從不曾主動提起過。

  走出洞口,天際已然泛起了魚肚白。

  她剛走出竹林,赫然瞧見陸謹雙手枕頭,靠在院子的大樹上,凝著她笑的自在。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0 AM

第009章:陸謹報信

  「唷,這不是流雲國閨閣中的狠心姑娘嗎?這是怎麼了,哭得梨花帶雨,瞧瞧這水靈靈的眼睛腫得,嘖……嘖,可當真是我見猶憐呢!」

  帶著三分痞,七分調侃的語氣,音調並不高;可洛傾雪卻沒有與他爭辯的興致。

  只略微抬頭瞥了他一眼,而後默默轉身,准備離開。

  「姑娘,別走啊。」陸謹足尖輕點落地,剛好擋住她的去路。

  洛傾雪心情本就不好,側身准備繞過去。

  「嘖,嘖;虧得本公子好心打算告訴你那倒黴鬼的事情。」陸謹咂咂嘴,「既然姑娘不領情,那本公子就……」

  「等等!」

  眼瞧著陸謹轉身,洛傾雪陡然出聲。深吸口氣,薄唇微微抿著,心中亂極,聲音也不似先前的清脆,帶著濃濃的鼻音和些許沙啞,「條件!」

  陸謹轉身,素青色淺墊繡翠枝暗紋的衣袂漾起微微幅度,更襯得他臉上的笑,俊雅中帶著靈透,溫和中滲著淩厲;似是斟酌,似是打量,出口的語氣卻不以為然,「原本呢,本公子心情好;想告訴你那被你斷了三條腿的傢夥去向,可現在嘛,本公子突然不想說了。」

  「……」洛傾雪唇上血色全無,微微抿著,並未搭話。

  此時陸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可她知彼時他已經名滿鳳臨。誰家少年足風流,數鳳臨京中,玉面謹公。前世因著容末之故,與陸謹相識,對他也瞭解三分,此人最是不能吃虧的。縮在袖中的手,握緊又鬆開……

  「不過,若是我說……」趁著她發呆之際,陸謹陡然壓低上身,傾身側首在她耳畔壓低了嗓音,「姑娘若肯屈就在下,在下或許……」

  感受到耳畔濕熱的氣息,洛傾雪回過神來,面前一張放大的俊顏;她只是稍微愣怔,如玉般的手在月光下瑩潤無暇,用力推開他的肩;稍微沉吟片刻,聲音還帶著尚未褪去的啞色,「玉面謹公特地到此,想來不是專為調侃小女子而來;陸公子有話,煩請直言。」

  「……哈哈,有趣,有趣!」陸謹從腰間拔出摺扇,啪的一聲打開,「姑娘倒是好見識。」

  「陸公子過譽,如今這天下有誰不知風流年少的玉面謹公麼。」洛傾雪抿唇反譏;涼薄的唇含著讓人心寒的笑意;只有她知,她的心早已亂了。

  陸謹,陸謹,既然他來了,那那個人呢,他是否也在?那個前世為自己傾盡半生浮華,卻終不得善終的男子;寬袖遮擋的玉手緊緊地握著,努力地保持著鎮定,不讓自己表現出半分異樣。

  瞧著她那極力隱忍卻又欲言又止的表情,陸謹也只當她太過在乎下午竹園發生之事,想想不由得心中嗤笑;他對後宅女人間的陰私醃臢事並不感興趣,甚至竊以為不過是婦人間為爭寵奪愛而使得手段而已,上不得檯面。

  只是今兒下午,他卻頭次發現,原來後宅間還有這樣殺伐果斷的姑娘存在。那樣冷靜地思考,狠辣的手段,嗜血而又殘忍地笑,饒是在發現自己偷窺,呸,光明正大地偷看之後,竟然還能自在地將那潛入房間的男子三條腿廢盡,再禍水東引……

  動作行雲流水,甚至在男子招供之後也未見半分手軟,這樣的手段,嘖嘖……

  「姑娘當真不想知道?」他眼中精光劃過,語氣玩味。

  「……」洛傾雪心中淡然,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她現在腦子疼得厲害;「若陸公子只想尋人消遣,恕小女子不能奉陪了。」

  剛經歷大喜大悲,至於宋芊芊,她自有千百種手段可收拾,王天寶重要,但卻不是非他不可。更何況,面前這人,縱使從頭至尾都看在眼底,也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

  「姑娘這般可當真讓人傷心呢。」陸謹陡然表情一變,嘴角微揚,眼底劃過一絲玩味。

  心中打定主意,洛傾雪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陪他廢話,側身准備離開。

  天色,已經漸漸明朗;若是錦笙起床瞧不見她,怕是會著急了。昨日的事已經鬧得竹園人仰馬翻,再加上她如今最大的靠山雲靜安已經離開,現在這個時候委實不宜再起波瀾。

  瞧見她漸行漸遠的背影,陸謹揚眉淺笑,倒是個有心氣兒的。

  「有人讓我提醒你,身邊所信之人,未必可信。」

  洛傾雪身子頓時一怔,腳步也頓了下,整個人僵在當場。她猛的回首,後面空空蕩蕩的一片,在晨曦朦朧的月光下,院子裡微風徐徐,青草綠樹,柳枝依依,芳草萋萋,樹影扶疏間,光亮斑駁可卻哪裡還有那如玉公子的影兒?

  縱使今生重回,已非前世,可能指使陸謹特地而來的人,除了他,她便不再多做他想。

  容末,容末。

  細細品味著這簡單到極致的兩個字,洛傾雪嘴角微勾,盡是苦澀。她永遠無法忘記初見時,雲都城外,弄月山莊處,那傳聞中可九天攬月的無塵公子。

  一襲白衣,黑線摻雜金絲勾織著繁復的花邊卻並不顯庸俗;彼時正值清秋,那寬大的雪白衣袖輕輕垂下,隨著微風在空中漾起淡淡的弧度。他在花園涼亭外的碧草中,背依山石,一隻腿懶懶地伸直,一隻腿曲著上面搭著手,另一手舉著竹簡,低首垂眸;宛若羊脂白玉般的容顏上,鼻樑挺立,潤澤的雙唇,削尖的下巴,尤其是那修長翹挺的睫毛,完美得好似雕刻般;在陽光的照耀下,恬淡而又閒適;不過院牆之隔的絲竹弦音好似對他沒有半分影響般,自成一片天地。

  難怪有人曾嘆,無塵何處,何處便是風景;無關外貌,氣質使然。

  她向來不喜那樣的聚會,恭維來去,端的不過是阿諛奉承;閒庭漫步,踩著青石路,只是驚鴻一瞥,卻再無法忘記。

  他抬起頭,那樣清淺薄笑,好似一陣微風從心湖劃過。

  ……

  他說,「末路容華當歸處,路口望,回嘆世事,喚我容末便好?」

  他說,「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他說,「素瑤,素瑤,你是流雲國萬千黎民眼中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的素素!」

  他說,「……」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1 AM

第010章:往事隨風

  跌跌撞撞,渾渾噩噩;她好似已經無法思考了般;腦袋裡一片漿糊,前世與容末相處的場景,宛若飛花不斷浮現眼前;他說的字字句句,好似仍在耳畔不斷回響著。

  蜷縮在羅漢床上,背靠軟枕,雙腿曲著,將頭埋在兩腿之間;隔著羅漢床幃,思緒早已隨著陸謹,漸漸遠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清風來時,覺察到臉上的陣陣涼意。抬手,方知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容末,容末。

  洛傾雪低低地呢喃著,不斷地在心底重復著那兩個字。

  為什麼每次都要在她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出現;為什麼,為什麼……

  前世她欠他良多,若非因為她,他又怎麼會枉死異鄉,不得善終;今生,她該遠離他嗎?

  每每思及此,左胸腔中的某處便無法遏制的疼。

  或許,是該遠離的罷。

  如果那樣,是不是……是不是他就能改變前世的命運?以他的驚世才華,定能成就一片屬於他的傾世浮華。

  今生,她身負似海深仇,那些永遠無法釋懷的,師父的死;愛情,摸不著,碰不到,卻是穿腸毒藥。從師父死在她懷中的那一刻,她就已決定了此生封心鎖愛,至於容末,前世種種隨風散,那他……也隨風散了吧。

  下定決心,靠在窗前,看著天際魚肚白間染上了些許的金色;不知不覺,淚又溢了出來。胸口絞痛難耐,左手捂著唇,低低地呼喚著,師父,師父……

  「傻丫頭!」

  她多想再聽到那樣慈愛溫和,帶著淡淡無可奈何的呼喚;她多想再看到那張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永遠都掛著淡然從容笑意的臉;她多想再……

  可是她心裡明白,不管她多麼的想,那些想要再間,只能是午夜夢回之時了。

  ……

  「回來了?」

  距離竹園不過數丈之遙的相國寺精舍中,白衣男子盤腿坐在軟榻上。面前棋盤上,棋子黑黑白白,交錯縱橫;如玉般的手指輕抬,兩指夾起一顆黑子,單手撐著下巴,似是思索,似是發呆。聽到有人入屋,側首,臉上帶著淺淡薄笑,氣度清雅,聲音從容。

  「呿,真是麻煩,你怎地自己不去?」

  入屋的青衣少年小聲嘀咕著,單手操起茶几上的玉壺對著嘴咕咚咕咚,竟像是沙漠裡數日未進水的人突然遇到甘霖般。

  「……」白衣男子聞言,並不答話,臉上仍舊掛著溫潤淺笑,狀似隨意地將指尖黑子往棋盤上一放,白子立刻遜色不少;他聲音淡淡,「香憐已至江夏郡,想來,你定不會覺得麻煩。」

  青衣少年面容驚詫,帶著錯愕,若瞧得仔細了,不是剛從竹園離開的陸謹又是哪個?他捂著唇,猛地咳嗽著,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我,我沒聽錯?」

  屋內,又只餘下一片寂靜;唯有淡淡的棋子交錯,還有清清淺淺的呼吸。

  「你,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那啥,咱們打個商量,你把她打發回去成不?」

  「她,需要。」白衣男子聲音仍舊淡淡地;堅定,不容置疑。

  這個她值得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陸謹卻是極度無語,嘴角再次狠狠地抽搐幾下,心中腹誹著,「有異性沒人性!」

  林香憐,陸謹的未婚妻;表面上是林家不受寵的嫡女,可自當年被繼母陷害為對面那人所救之後,便成為了暗府四大隱衛之一的朱雀。

  陸謹對她向來最是頭痛,每每遇到都恨不能有多遠繞過多遠,現在竟要一起共事。他揉了揉太陽穴,瞧著仍舊波瀾不驚的白衣男子,他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是報復,赤裸的!

  不就是為難了下他的心上人嘛,至於嗎?

  殊不知,現在,未來,乃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的殘酷經歷會告訴他,至於,很至於,非常至於!

  「嗯?」白衣男子神色慵懶,語調散漫;可陸謹卻硬生生從其中聽出了威脅,捂臉,他竟然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頓時,心如死灰。

  「沒,小的什麼也沒說,成了吧?」

  白衣男子轉頭,再次凝視棋盤。

  「聽說太子再次拒絕娶妃留嗣,宗室重臣紛紛上書;太子若執意如此,只怕會被罷免,如今的鳳京正是風起雲湧之時,你這般遠離朝堂就不擔憂?」

  短暫地談笑之後,陸謹恢復那身自信優雅,神色恭謹,表情嚴肅。

  白衣男子執著棋子的手在空中僵了下而後又淡淡地落子,晨曦合著尚未褪去的月光從窗戶飛射近來,樹影斑駁;他淡淡笑著道:「他若當真是那等平庸之輩,焉能穩坐太子之位二十年?」

  縱使不娶妃留嗣又如何,太子正值壯年時,更何況有些事情至今都尚未明瞭。

  當年寇皇后背水一戰,太子被輾轉追殺半年有餘;就在眾人都以為太子含恨身殞,甚至宗室中有人提議在皇陵為他開立衣冠塚時,他竟毫發無傷地回來了。不僅回來,自此遣散東宮所有姬妾,十餘年不近女色不談,朝堂上也大刀闊斧,清君側,斬佞臣,行效律,立皇威。

  若這樣的人能輕易被廢,那也只能算他眼拙了罷。

  「……」陸謹微微嚅唇,卻終究沒說出話來。

  「累了半宿,你也去休息吧。」白衣男子再次放下一子之後,這才抬起頭淡淡的;「嗯,那個人,可查到蹤跡了?」

  陸謹俯首,面帶尷尬,「尚未。」

  「繼續追查。」白衣男子眉宇微微顰蹙,不過只是片刻復又舒展開來。

  「爺,請容屬下一言,您……不能有弱點。」陸謹咬牙,心一橫,終是將話說了出來。

  身為暗府四衛之首的白虎,他名為屬下,實際卻不然。兩人同出一門,只無人知曉罷了。比起暗府其他三衛,他本就是不同的存在;可現在他竟然用上了屬下自稱,足見他對此事的重視。

  白衣男子仍舊只是淡淡的笑,不知是想到什麼,那笑聲低低沉沉,好似能撥動人心般。弱點嗎?若那弱點是她,又有何不可;罷了罷手,「退下吧。」

  「……」陸謹深吸口氣,將欲出口的話咽回喉間,「是。」

  精舍的木門,打開,又闔上了。

  白衣男子抬首,望著竹園的方向,嘴角微微揚起。那笑,宛若最美的花;透著淺淡,帶著從容,卻是一笑驚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17 12:44 AM 編輯

第011章:斷七葬禮

  好久,好久。

  直到天邊的魚肚白漸漸褪去,金烏不甘寂寞地冒頭;洛傾雪才從羅漢床上起身,坐在梳妝台前,用從汝霖的木屋取來的藥膏將那紅腫的雙眸,憔悴的臉稍微點綴了下。

  「小姐,您可是醒了?」

  聽到動靜的錦笙輕輕敲了敲門,而後輕問聲在門外響起。

  「嗯。」洛傾雪側躺在床躺上,淡淡應道。

  門外,兩個聲音小意交談,緊接著是朱門開合。

  「吱——呀。」

  錦笙端著銅盆,繞過歪斜的竹雕插屏,將手中物什放到床對面的圓桌上,這才回頭瞧著睡眼惺忪的洛傾雪,上下打量著,「小姐昨夜睡得可好?這兩日小姐總是無精打采,可把姜嬤嬤和奴婢給急壞了。不過現下瞧著,總算是有些精神了。」

  洛傾雪只是點頭淡笑著,並不語;若瞧得仔細就能發現,她臉上帶著笑,眼底卻一片冰冷的死寂。以她玄醫聖手汝霖關門弟子的身份,若連這點本事都無,那豈不是辱沒了玄門的名聲。

  不知為何,腦中驀然回響出陸謹那句話:所信之人,未必可信。

  她心湖漾起點點漣漪,臻首微抬,望著忙裡忙外服侍她洗漱穿戴的錦笙。前世,就算她最狼狽,眾叛親離時,她亦陪在自己身旁不離不棄;那陸謹說的,自不會是她,那會是誰呢?想著,不足巴掌大的小臉,剪水雙瞳悠悠,如花眉目微微顰蹙,讓人看了恨不能將其摟入懷中好好呵護愛憐。

  「小姐,小姐?」

  洛傾雪剛回過神,就聽見錦笙急促的呼喚,她抿了抿唇,斂盡眸中的探尋,「嗯?」

  「……呼。」

  錦笙長長地松了口氣,「小姐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

  「什麼死不死的,該打!」

  洛傾雪蹙眉,饒是她絞盡腦汁竟也想不出身邊哪個才是陸謹口中的不可信之人;索性先不想了,聽了錦笙的話,她沒好氣地回道。

  錦笙也不惱,反倒是整個人輕鬆了些許,「小姐,您剛都沒聽奴婢說話,害奴婢以為……」說著,她猛地捂著唇,抬頭飛快地瞧了洛傾雪一眼,見她沒有異樣之後這才緩緩道,「再有幾日就是夫人的五七了,做過五七便要封陵閉墓了。昨兒,奴婢聽老太太身邊的錢嬤嬤說,宋夫人和表小姐提議讓清遠大師給夫人主持斷七的法事呢。」

  「做七」乃雲都喪葬習俗。依著各自的身份品階,從頭七到七七不等。依著馮望月鎮北侯夫人的身份,做到「五七」便到極致。若再往上,會被視為「逾制」,對諸侯、皇室不敬了。而「斷七」則是五七的最後一日。雲都的王公貴胄、詩禮簪纓之流在喪葬時,皆喜歡請得道高僧為逝者做法事;當然也有請道家名士做道場的;請來的人越是修為高深,逝者來世便福澤越厚;而斷七之後,方能靈柩入葬。

  當然,斷七後入葬的靈柩大都是承裝死者生前衣物的棺槨,世人稱作「小靈柩」;真正的靈柩早在頭七後就已經入了尚未封閉的陵墓;斷七後,小靈柩入葬,封陵閉墓,葬禮方才算真正完成。

  此刻聽錦笙說起,洛傾雪便不由得回想起前世。那時,她被那面善心惡的兩母女蒙了心,被耍得團團轉尚不自知;因為那所謂的「失貞」,錯過母親的斷七禮,那是她前世到死都無法釋懷的遺憾。想著那些,刻骨的恨意彌散,她雙眸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眼神冷寂,透著一股讓人發顫的寒涼;聲音清冷,帶著轉音的調子,「哦?」

  「那可不是,哼,明明知曉清遠大師自三年前便不再主持喪葬法事,那宋夫人可不知安的什麼心。」錦笙癟癟嘴,說著還小意地抬頭看了洛傾雪一眼,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瞧出對馮素煙、宋芊芊兩母女嚴重的不滿。

  瞧著她那偷瞄的動作,洛傾雪心中只覺好笑,不過隨即心底泛起的卻是濃濃的苦澀。連錦笙都瞧出她們的不安好心,枉自己前世還將她們當做相依為命的親人;可真是……笑話吶。

  「既是知曉她們不安好心,那就且等著罷。」

  錦笙原本擔憂自家小姐會責備自己對宋夫人和表小姐不敬,低著頭,心情很是忐忑;可聽了她的話後,猛的抬起頭,雙眼晶亮,語氣更是詫異非常,「小姐,您,您沒罵奴婢?」

  「……本就是事實,我罵你做什麼。」洛傾雪鼻翼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下,抬起眼皮瞧了瞧銅鏡裡的女子。眉似遠山,膚若脂玉,宛若清溪般的墨瞳卻如千年寒潭般深邃卻是一片黯然,涼薄的唇邊,噙著清寒薄笑;右鬢邊別著朵半個巴掌大白色麻布簪花,饒是身著最粗鄙的生麻布甚至都未收邊的重孝斬榱,也無法掩去她半分風華,所謂的冰肌玉骨也不過如此吧。

  怪不得前世時,宋芊芊在知曉容末的存在之後會如驚弓之鳥,在自己與她述說心事之後,會那般不折手段將容末置於死地;怪不得她會極力促成那段本不該存在的姻緣……

  錦笙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手執牛角嵌玳瑁的篦子輕輕地打理那瀑柔順的烏絲,壓低嗓音小聲嘀咕著,「可小姐以往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又那是哪樣?」洛傾雪伸手,再取了朵雪色簪花遞給錦笙,「今日髮髻垂在右側,將它垂在喪髻上。」

  錦笙略微猶疑,不過只片刻,便應道,「是。」

  瞧著銅鏡中,錦笙麻利地從兩鬢各取一縷髮絲,精緻地以喪帶穿插其間,最後盤成花式以她剛挑出來的雪色簪花固定在右鬢邊,其餘髮絲柔順地披在身後。一眼望去,兩朵雪色簪花並排著;兩朵花,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給她血肉之軀,將她帶到這世上的母親,生養之恩大如天;一個給她立世之本,教她醫術武功待她如親女的師父,再造之恩深似海。

  胸口抽動可她卻好似已經感覺不到痛,低首垂眸,不讓錦笙發現她的異樣,「時辰不早了,該去與祖母請安了。」

  「可是小姐,您還沒用早膳。」錦笙蹙眉,「現在時辰尚早,老太太向來不到辰時不會起的。姜嬤嬤已經去傳膳,想來也該回來了。」

  洛傾雪抬頭瞧了窗外,剛過卯時,遂點點頭,「嗯。」

  「咚,咚咚——」

  她剛到床邊湘妃竹黑漆描金的羅漢床坐定,就聽見敲門聲響起。

  ------題外話------

  做七,亦稱「齋七」、「理七」、「燒七」、「作七」、「做一日」、「七七」等。舊時漢族喪葬風俗,流行於全國各地。即人死後(或出殯後),於「頭七」起即設立靈座,供木主,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作一次佛事,設齋祭奠,依次至「七七」四十九日除靈止;這裡心兒稍微做了下改動,本文中是按照當時的地位,只有皇家才有資格做七七,一品做六七,然後依次往下……

  斷七,則是指做七的最後一日,通常稱為斷七。

  「斬榱」,上衣下裳都用最粗的生麻布製成的,左右衣旁和下邊下縫,使斷處外露,以表示未經修飾,所以叫做斬榱。對「榱」的解釋,就是指不縫緝的意思。凡諸侯為天子、臣為君、男子及未嫁女為父母、媳對公婆、承重孫對祖父母、妻對夫,都要穿斬榱。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3 AM

第012章:會好好的

  錦笙將剛洛傾雪洗漱用過的面盆擱到床頭的翠竹描羅漢紋的架子上,聽到聲音趕緊應聲,「誰啊,就來!」

  「嬤嬤,原來是你呀,小姐已經等著了。」錦笙開門瞧見姜嬤嬤,面帶笑意道。

  「小姐今日如何瞧著如何了?」姜嬤嬤邊邁步進門,邊壓低嗓音問道。

  錦笙雙眼晶亮,連連頷首,「瞧著倒是比往日好得多。」

  「那就好。」姜嬤嬤大松了口氣,將托盤放到桌上,側身上下打量著洛傾雪,連連頷首,「瞧著是好多了。」

  「傾雪這身子不爭氣,嬤嬤勞累了。」洛傾雪微微頷首,輕聲道。

  「什麼勞累不勞累的,小姐這般可當真折煞老奴了。」姜嬤嬤受寵若驚,「對了,清遠大師來訪,老奴讓人將他迎到了花廳,小姐是現在去還是?」

  洛傾雪坐在桌旁,手執玉箸正准備用膳,聞言趕緊起身道,「錦笙快請大師過來。」

  「是。」錦笙聞言點頭而去。

  師父前世曾說過,他寄居竹林木屋之事,知曉的人並不多;這清遠既然知曉,有些事情她或許可以與他說說,最重要的是,母親的斷七法事,她想請他主持。原本想著待晚些時候去禪室拜訪,不想人家自動送上門來了。

  姜嬤嬤蹙眉,「小姐還是先用膳吧,待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無妨。」洛傾雪擺擺手,起身整了衣冠。

  在隔著八扇鏤空雕花裱字畫大插屏的外間。

  「阿彌陀佛,清晨來訪,是老衲唐突。」清遠微微頷首。

  「大師言重了。」洛傾雪起身,「錦笙奉茶。」

  錦笙點頭進屋,不過片刻端了茶盞出來;洛傾雪清減不少的臉上掛著薄笑,右手狀似無意地摩挲著左腕間的九璃串珠,「這是丫頭們閒來時收集的翠竹露,大師嘗嘗如何?」

  「風味既淡泊,顏色不斌媚;甘冽清香,自是好茶。」清遠小抿一口,不急不緩地抬頭,視線落在九璃珠上時,神色明顯變了,竟帶上了些許恭謹,「老衲可否與洛施主單獨談談?」

  錦笙臉色一垮,洛傾雪卻含笑點頭,「姜嬤嬤,錦笙,你們先退下,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兩人相顧失色,只片刻又鎮定下來,躬身行禮應答。

  「吱——呀。」

  朱門開合,兩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門邊,清遠面色稍變,仔細瞧來好似多了股看不透的謙恭,「阿彌陀佛,洛施主想必已經見過汝霖大師了。」

  「……」聽到師父的名字,洛傾雪的心抽疼了下,點點頭,後起身行禮道,「還未多謝清遠大師提點。」

  清遠面容似是有些糾結,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汝霖大師與老衲關系……匪淺;不過舉手之勞,洛施主客氣了。」

  「不知清遠大師今日前來,所謂何事?」洛傾雪心中有些忐忑,心中有些懷疑可瞧著清遠的表現又不像,若他是自己兩位師兄之一,該認識九璃珠的。

  清遠沉默片刻,半晌薄唇開合,聲音悠然不急不緩道,「昨日酉時時分,竹園兩位宋施主來禪室請老衲為鎮北侯夫人主持斷七法事。」

  洛傾雪面帶詫異,「哦?竟是為信女母親之事,驚擾大師,信女不勝惶恐。」

  「眾所周知,自三年前老衲便不再主持任何喪葬法事。」清遠端坐那湘妃竹黑漆描蘭紋背椅上,寶相莊嚴。

  「……此事的確是姨母和表妹唐突,信女改日定讓她們為貴寺添香加油;還請大師勿怪。」洛傾雪稍微沉默了下,斟酌著用詞。

  清遠卻擺擺手,「此事本不妨,只昨日老衲與寺中大師論道未歸。今早才有沙彌發現,兩位宋施主跪在禪室外暈了過去。」

  「姨母和表妹體質是弱了些。」洛傾雪抿唇,眉宇微蹙做擔憂狀,「待信女為他們請大夫調理一番就是,哪能勞大師特地走一趟。」

  只是這暈倒是真暈還是假暈,只怕就有待考究了。

  清遠仍舊端坐著,雙目輕闔,手握念珠,「此事因老衲而起,老衲責無旁貸。特送來一支養身的山參,請洛施主幫忙轉交。」

  「大師這……」洛傾雪抬頭,看著他,面帶不解。按理他自己送過去也可以,為何偏要自己轉交,瞧那山參的模樣,年份定然不小。

  清遠擺擺手,「不過身外之物,物盡其用,方是正道。」

  「那信女待姨母和表妹謝過大師。」洛傾雪點頭,片刻她響起錦笙早上的話,「清遠大師既不便為家母主持儀式,不知貴寺其他大師是否空閒?」

  「……這……」清遠紫芝眉宇,略微思索,「看在汝霖大師的份上,老衲會請德霄大師下山走一趟。」

  洛傾雪立刻面露驚喜,「能請動德霄大師自然是好,有勞清遠大師,待此間事了,傾雪必奉上十萬兩香油錢,為佛主重塑金身。」

  身為相國寺一代宗師的高僧德霄,從某種角度上比起清遠,在佛道上修為更加高深,算起來也是他師叔輩的,如今相國寺德字輩的宗師早不在外行走,能得他為母親主持斷七法事,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夙願,是最好不過了。待此事了,她自然也會奉上足夠的酬勞。

  「老衲多謝洛施主慷慨。」清遠點頭恭敬應答,稍後他深吸口氣,「不知汝霖大師如今可安好?」

  聞言,洛傾雪的身子明顯怔了下,胸口抽疼,眼眶濕熱,端著茶杯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淚緩緩滑落臉頰,「師父他,不,不在了。」

  「什麼?」饒是清遠此刻也維持不住那得道高僧的形象,驚呼出聲。

  「師父修為耗盡,本是強弩之末。」洛傾雪抿著唇,淚眼朦朧,那股濃烈到了極致的恨意再次彌漫,她死死地咬著下唇,直到舌尖品嘗到了淡淡的腥甜;帶著濃濃的鼻音道:「若非因為我這個不肖的徒兒,師父又怎麼會……怎麼會……」

  清遠愣怔,響起當初汝霖與他的諄諄囑咐,好似猛然回神,「洛施主節哀,您這般若讓大師瞧見了,也定是不會安心的。」

  「大師放心,我若倒下只會如了那些人的意;所以,我會好好的。」

  是的,她會好好的;好好的報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她會將她曾經品嘗過的剜心刻骨之痛,千百倍地還回去,至少在那之前,她……會好好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4 AM

第013章:良心喂狗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漲落,浮浮沉沉方為太平。」清遠深凝洛傾雪,「施主何苦執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洛傾雪薄唇微抿,眼瞼低垂,「大師佛法高深,何似我等紅塵摸滾打爬,早已萬劫不復。」

  「非也,非也。」清遠星月朗目,唇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聲音悠然好似能安撫人心般,「佛曰:種如是因,得如是果。縱萬惡做盡,放下屠刀,亦能立地成佛。」

  洛傾雪唇邊噙著淺淡的笑,眼底卻是一片冷然,宛若九冬寒天下冰封的深潭,「仇深似海,不報無立;神擋殺神,魔擋殺魔。」

  若此仇不報,那她重回一世又有何意義?

  「……」清遠愣怔,就在那片刻他竟然感受到了懾人的殺氣,他曾在前鎮北侯身上感受到過,但那是自戰場用鮮血洗禮而來,可面前這位姑娘不過十二歲的年紀,可能嗎?「洛施主……」

  「大師不必多言,我意已決!」洛傾雪語氣鏗鏘有力。

  身死仇,刻骨恨,她與他們,今生必不死不休。

  她看不到,此刻雙手緊緊抓著座椅扶手,眸中充斥著血紅,整個人被那宛若烏雲般的殺伐煞氣籠罩著。

  「阿彌陀佛。」清遠閉上眼,聲音綿長,虛空中仿若有禪音相和,浩渺無垠。

  洛傾雪頓覺陣陣梵音,好似萬千佛陀齊誦般,回過神來,她深吸口氣,強壓下那股戾氣。

  「存於天機外,卻在天道內;望洛施主萬事三思,而後行。時辰不早,老衲先告辭了。」清遠在心中搖頭,思及汝霖大師的囑咐卻又不覺有些頭痛。

  「且慢!」洛傾雪深吸口氣,低下頭斂起眼底精光,再抬首時,面上又是一片冷然,「大師若無要緊之事,可否請你為姨母和表妹診治一番?」

  前世時,母親過世;父親剛出熱孝七七,馮素煙便急不可耐地上門;可憐可悲,竟然是以她年幼喪母不能無人照顧為理由,光明正大地入主鎮北侯府。同年,臘月誕下洛樂康,父親興奮得對府中下人大肆賞賜,尚未足月,便急急地給上了族譜,竟是以髮妻嫡子的身份。算算時間,從馮素煙入府到誕下麟兒不過八月,現在想來,那孽種此刻應該已經在她肚子裡了吧。

  清遠起身,「老衲還有要事不便叨擾,就此告辭。」

  「……既是如此,就不耽誤大師了。」洛傾雪緊咬牙關,她何嘗不知曉清遠是藉口不想幫自己。身為當代玄醫聖手的關門弟子,她雖不說醫術無雙,但比起那些什麼江湖神醫自是好太多;只可惜,她的身份還不能曝光。

  若當真讓人知曉她玄門傳人身份,以她如此孱弱之姿,沒有絲毫武力只會讓那些覬覦玄門傳承之人蠢蠢欲動。

  瞧著清遠漸行漸遠的背影,洛傾雪咬牙切齒,雙手緊握成拳。從沒有這麼一刻如此恨過,恨自己的渺小,無能和無力。

  「小姐,您哭過了?」

  錦笙進屋時,瞧見她雙目通紅的模樣,蹙了蹙眉,「可是大師他……」

  「沒事,只是想起母親在世的時候了。」

  洛傾雪神色淡淡地,也不顧愣怔地錦笙和姜嬤嬤,淡掃蛾眉,重整衣衫,「時辰不早,也該去給祖母請安了。」

  她們的心思,她如何不知。只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天真的權利,也沒有傷春悲秋的資格;她需要的是強大,讓自己足夠的強大。

  「……」

  瞧著桌上尚沒用多少卻已經涼透的早膳,姜嬤嬤張了張口,輕嘆口氣。

  竹園,主屋。

  「來了。」瞧見洛傾雪進屋,孟氏怔了下,掩去眼底的不喜,語氣也淡淡的。

  洛傾雪只裝作沒看見般,微微福身,「傾雪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

  「有心了。」孟氏下巴朝著軟榻左下的竹椅,「坐吧;聽說今兒清遠大師來過了?」

  「是,清遠大師聽聞姨母和表妹病倒的消息,特送來養身的山參讓孫女代為轉交。」洛傾雪低著頭,從頭至尾語氣淡淡的。

  「清遠大師既然來了,你為何不輕他過來為你姨母和表妹診脈?」

  孟氏尚未來得及答話,只聽見一個渾厚的嗓音響起。

  聞言,洛傾雪轉頭,瞧見結伴而來的洛永煦、馮素煙母女,三人的影子在晨光中被拉長交錯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溫馨和諧的一幕刺傷了她的眼。低首垂眸,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恨意,「女兒見過父親,姨母。」

  「我問你,你為何不請清遠大師過來給你姨母和表妹診脈,哼!枉你姨母待你如親,你……你當真是良心喂狗了嗎?」洛永煦氣急敗壞,「我看你都是被你那個不知所謂的母親給教壞了!」

  孟氏聞言,眉頭微蹙卻只是抬了抬眼皮並未搭話。

  「父親慎言。」早就明白洛永煦的德性,她本不在乎,可既然說到了母親,她自然不會再悶聲下去,「太祖皇帝曾贊譽母親端方識禮,貞靜柔和;當今聖上也曾親言母親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您如此說母親,是在反駁太祖皇帝與當今聖上有眼無珠,識人不清嗎?」

  語氣淩厲,句句鏗鏘;每個字的尾音都斷得乾脆俐落,整個人好似把出鞘的劍,凶光畢露。良心喂狗,這屋裡良心喂狗的人又何止一二。

  轟——

  洛永煦頓時怔住,他……他不過是說了馮望月兩句,怎地就變成對太祖皇帝和當今聖上不敬了?

  「雪兒你父親與你開玩笑呢,姐姐賢惠之名,名滿雲都;你父親又怎會不曉得,此話切莫再說了。」馮素煙任由小婢攙扶著,面色蒼白,聲音帶著些虛弱無力道,「素煙見過老太太。」

  「嗯。」

  瞧洛傾雪沒再說話,孟氏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對馮素煙的態度也稍好了些。

  太祖皇帝對洛傾雪兄妹的寵愛,眾所周知;她還真怕洛傾雪心血來潮與太祖皇帝說些什麼不該說的。

  宋芊芊也上前,親密地拉著她的手,「姐姐今日瞧著氣色真是好多了,竟有心思與姨丈說笑呢,清遠大師國手之名當真不虛。」

  一句話,再次挑起洛永煦的怒火。

  「哼!知曉大師醫術精湛也不請他順道過來;當真是……」

  孟氏生怕他再說出什麼,趕緊打斷道他。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4 AM

第014章:真是晦氣

  「雪兒重病初愈,你這做父親的怎麼說話的。」

  洛傾雪嘴角帶著淺笑,心中卻一片冷然。

  「老太太,姐姐是與姨丈玩笑的,您切莫當真了。姐姐,是不是?」宋芊芊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而後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一副虛弱狀;「實在讓姐姐笑話,妹妹昨夜受了寒……咳,咳咳……」

  洛傾雪不著痕跡地將手解脫出來,「芊芊又忘了,你該喚我表姐的。」

  「姐姐,我……」宋芊芊抿著唇,那巴掌大的小臉,削尖的下巴,雙瞳盛滿盈盈秋水,可憐兮兮的望著她,視線卻是落到了洛永煦身上。

  「昨兒才答應的事,怎地今日就忘了?」洛傾雪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角,淡笑著,「看來芊芊當真是病得不輕,連腦子也糊塗了;你這如此這般,若讓那不知情的聽了,還以為父親多不重禮法,熱孝納妾,這可是對亡者大不敬,對皇家大不敬,你這是要陷父親於不義還是陷我鎮北侯府於不仁?」

  馮素煙不著痕跡地抬頭打量著洛傾雪,她似乎真的是變了,瞧著洛永煦悄然疏遠的動作,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不過片刻她又恢復慈善的臉,語氣虛弱,「傾雪言重了,你妹妹年紀尚小,不知事你……」

  「嗯?」洛傾雪斜睨了她一眼,「若我沒記錯,她也不過比我小三個月吧。年紀小?不知事?我流雲律法量罪判刑可沒有因為年紀小就寬待的先例。」

  宋芊芊面色順便變得蒼白,諾大的眼眸中淚雨漣漣,「姐,表姐,都是我的錯,你別怪母親,我,我,嗚嗚……」

  「你,逆女。就算你妹……你表妹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說這麼重做什麼。」洛永煦本就對洛傾雪不滿,此刻就更不留情面。

  洛傾雪只冷哼,「父親教訓得是,不過若論教養,宋家表妹還輪不到女兒來說教。」

  她臻首微抬,倔強地與洛永煦對視著,一字一句,重重地咬著宋家兩個字。

  洛永煦身子微怔,抿了抿唇,到底沒說出話來。

  「咳,咳咳。」宋芊芊捂著唇咳嗽兩聲,「表姐說得是,是芊芊錯了,表姐你別生芊芊的氣好不好,嗚嗚,我知道錯了……」

  孟氏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眼底掠過濃濃的不喜。

  「芊—芊!」

  自幼慣會察言觀色的馮素煙,敏銳地察覺到孟氏的不喜,立刻輕喝一聲,淡笑著上前拉著洛傾雪的手,「姐姐慣會教人,瞧把雪兒教得,真真是蕙質蘭心,知書達理。雪兒也真是的,今早怎麼想起過來了,大病初愈也不好好地在屋裡歇著;若再招寒生病,老太太該心疼了。」

  這是在敲打她,還是提醒老太太她前幾日沒來請安的事情?

  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帶著微微笑意,「姨母說得是,姨母和表妹即使病得這般嚴重也不忘來與祖母請安,當真是有心了。」

  孟氏自然也想起到相國寺數日,這還是洛傾雪頭一次過來請安,本就不悅現在心中對她就更加不喜,她抬起頭正打算說點什麼,卻聽見洛傾雪再次道。

  「傾雪前幾日在病中,又被夢魘著,病臥在床實在無法晨昏定省,也唯恐將我這身病氣帶給祖母,所以今晨身子大好了才過來;祖母知曉傾雪的孝心,定不會怪罪傾雪前兩日沒過來請安吧?」

  她抬起頭,眸色清亮真誠,看著孟氏眼神灼灼。

  那樣清澈透明的眼神,瞧得孟氏心頭只化作了春水般,想到以往馮望月在世時也是這般,每每病了都會讓婢女過來服侍,原來是怕她沾染了病氣,可真真是貼心呢。想到如今那可心的人已經不在了,自己以往還曾因為其他幾位媳婦的挑撥對她發脾氣,心裡不由得酸酸的;「馮氏自來會教養人,瞧瞧你母親把你教養得多好,雪兒過來,來祖母這兒。」

  老人家嘛,最是愛聽吉祥、奉承話了。

  「祖母。」洛傾雪視線不經意地劃過馮素煙,瞧見她分明快氣炸了可卻不得不故作端莊的模樣,心中得意非常,對著孟氏盈盈輕喚,「祖母乃太祖皇帝賜封的一品誥命,自有皇天庇佑,可若因著傾雪而損了祖母的福氣,那孫女的罪過可就大了。」

  說完話音未落,她還意味深長地瞧了馮素煙和宋芊芊一眼。

  在她面前裝病?哼!

  孟氏顯然也注意到面色蒼白的馮素煙和時不時捂唇咳嗽,弱不禁風的宋芊芊,眼底盡是不喜。轉頭看著洛傾雪那一閃一閃的大眼睛,清澈透明很是真誠的模樣,心裡熱乎乎的,「雪兒身子當真無礙了?額頭上的傷可得好好養著,待回了府裡,祖母那兒還有盒麗妃娘娘賜下來的百花露,保證雪兒日後還是那個美美的雪兒。」

  「傾雪就知道祖母最疼孫女了。」洛傾雪也不拆臺,順勢應承著。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寬袖遮擋下,雙手緊緊地握緊。洛傾雪,洛傾雪,為什麼你總是要給我難堪,我不會放過你的,絕不!

  「老太太說得是,咱們雪兒可是最美的了。」

  馮素煙心中氣得吐血,可臉上卻不得不堆著笑,給宋芊芊使了個眼色,「既然瞧著雪兒和老太太都安好,那素煙就先退下了。」

  「芊芊也先退下了。」接到眼色,宋芊芊也立刻盈盈福身一拜。

  「嗯,去吧。」

  原本對馮素煙母女頗有好感,可這兩日也有些變味,遂罷了罷手。

  馮素煙在小婢的攙扶下轉身,宋芊芊也趕緊快走兩步跟上去。

  洛永煦有心想說什麼,卻無從說起。只是愣怔地瞧著洛傾雪,以往她不是很喜歡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嗎?甚至比起家裡的庶子庶女,她對宋芊芊可謂是待若親妹,怎地這才來相國寺幾日,態度就全變了?

  「娘,我們……」他念頭一轉,剛開口,突然聽見宋芊芊尖叫著,「啊——娘,娘,你怎麼了娘!」

  孟氏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瞧著門邊暈倒在小婢懷中的馮素煙,她眉頭緊鎖。

  大清早的又哭又鬧,當真是晦氣!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5 AM

第015章:不許娶她

  洛永煦頓時面色微變,腳步剛邁開,可轉念想到洛傾雪之前的話,不由得又收了回來。

  「真是……人呢?都作死呢,還不快把人送回房去,堵在門口做什麼。」孟氏揚聲。

  「老太太,姨丈,求求你們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宋芊芊已經慌了,臉上淚跡彌漫,雙眼紅通通的,薄唇微抿,就那麼無辜地看著他們。

  洛永煦的心頓時就軟成一片春水,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撥開丫鬟,欲將馮素煙打橫抱起;洛傾雪卻是聲音冷厲,「姨母這身子可當真是弱呢,清遠大師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前來,相國寺常駐的劉大夫醫術也是不錯的;錦笙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是,奴婢這就去。」錦笙立刻恭謹應答。

  「嗚,嗚嗚……」宋芊芊仍舊小聲啜泣著。拉著馮素煙的手。

  洛傾雪分明瞧見馮素煙的手輕輕捏了下宋芊芊,她心中更是冷然,果然如此麼。

  不一會兒,孟氏身邊的得力助手田嬤嬤就帶著人將馮素煙抬走,宋芊芊自然也跟著去了。

  「祖母,您近來為母親之事操心許久,就現在屋裡歇著吧。姨母那兒傾雪會好好看著的。」洛傾雪攙扶著孟氏,聲音婉轉低回。

  孟氏抬頭瞧著面上急切的洛永煦,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點點頭,「也好。到底是你姨母,讓劉大夫好好瞧瞧,這女子受寒可大意不得。」

  「孫女明白。」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勾著。女子受寒,不易受孕;馮望月可不就是因為有這毛病才在生下他們兄妹後身子孱弱,再加之洛永煦的冷落,這才抑鬱成疾,早早地去了。

  「孫女告退。」

  洛永煦也想跟上去,卻被孟氏輕喝一聲,「永煦,你站住!」

  「娘。」洛永煦拉長了聲音,帶著不滿。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我以為你眼中只有那個狐狸精呢!」

  洛傾雪前腳離開,後腳孟氏的臉就沉了下來,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那馮素煙到底有什麼好,一個克夫的寡婦;你當真是想讓我洛家榮耀葬送在你手上嗎?」

  「……」洛永煦抿了抿唇,他能越過大哥繼承鎮北侯爵位,這可都是托了馮望月的福;他本人是有些能力,可也只能守住這爵位;再想往上,讓洛氏一族更上一層樓卻是不行的。

  他有自知之名,可當真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時,又是另一番滋味,「娘,素煙她不是,你……」

  「哼!別忘了,馮氏剛亡,她的小靈柩還未入葬呢!」

  孟氏也有些惱了,「熱孝未過就與亡妻妹妹攪合不清,你不要臉,我鎮北侯府還要臉呢!」

  洛永煦低著頭,嚅了嚅唇,顯然對孟氏的說法很不滿,可是卻無力反駁,只能硬著頭皮聽著。

  「我不管你跟那馮素煙有什麼瓜葛,只要有我在一日,她就休想進我鎮北侯府!」

  「娘,您答應過我的。」洛永煦急了,他咬著唇,「當初是您答應我的,只要我不與馮氏和離,孩兒與素煙的事情您不管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孟氏也稍微想明白了,洛傾雪對馮素煙母女的態度分明;以她在太祖皇帝和當今聖上面前的受寵程度,隨便說兩句,只怕鎮北侯府就當真吃不了兜著走了;想到洛永煦前兩日才交予她的鑰匙,她頓時又心疼起來,馮望月的嫁妝之豐厚,整個雲都誰人不知。可現在卻只能看不能拿,可真真是難受死她了。

  洛永煦可管不得這些,「娘,我不管。當初我與煙兒兩情相悅;若非您們,我們又為何會各自婚嫁,現在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在一起,我不管,我一定要娶煙兒過門。」

  「混賬!」孟氏厲喝一聲,「我鎮北侯府還輪不到一個寡婦來當家,我們丟不起這人!」

  更何況宋家雖不是勳貴名流,卻也是士家大族;就算宋廉青早亡,他們不待見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卻也未必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改嫁。

  再婚,在流雲國那可最是讓人瞧不起的,不管男女。身為男人,撿別人破鞋等同於頭上被帶了頂綠油油的帽子;而女子,本該從一而終,就算夫亡,也應為其守節,改嫁是為朝三暮四。

  洛永煦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將心中的話說出來,畢竟那件事情涉及太廣,越少人知道越好。

  「母親教訓得是。」

  見他鬆口,孟氏的氣也消了不少,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永煦啊,現在朝野上下多少雙眼睛等著瞧咱們洛家的笑話;你父親當年拼命打下來的榮耀,你可不能把它給弄丟了。」

  「孩兒明白。」

  洛永煦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會對馮素煙放手嗎?當然不會。只是看來他得另外想辦法說服母親了。

  ……

  這廂母子爭執,那邊馮素煙和宋芊芊也沒好到哪裡。

  「娘,你……」宋芊芊驚,尚未來得及大聲呼叫就被馮素煙捂著唇,「噓,你小聲些。」

  宋芊芊長松了口氣,「娘,你怎麼裝暈啊?」

  「笨!」馮素煙面色扭曲著,「洛傾雪那個小賤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專門與我們作對;我不是讓你跟她打好關系嗎?」

  宋芊芊撅著唇,臉上很是委屈,「我也想啊,可自從她夢魘醒來,每次與我說話都帶著刺。娘,你說她是不是中邪了?」

  「……」馮素煙垂下眼瞼,眼底劃過一抹狠戾,「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那樣狠戾、冷然的語氣,讓宋芊芊都不由得有些心驚,「娘,你想怎麼做?」

  「想要留在鎮北侯府,你就聽娘的。」馮素煙將宋芊芊的身子拉下,讓她俯身下來在她耳畔小聲地說著。

  宋芊芊先是雙目瞪大,臉上滿是震驚,而後心越來越沉,眸中閃過一抹陰鷙,「好!」

  哼,洛傾雪,這是你自找的,自找的!

  「記得囑咐仔細,別到時候又除了岔子。」馮素煙眉頭微鎖。

  宋芊芊頷首,「女兒明白。」

  「奴婢見過洛小姐。」突然,門外小婢朗聲道。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6 AM

第016章:真假有孕

  馮素煙、宋芊芊兩人四目相對,微微變色。

  「洛傾雪來了,你小心應付著,別漏了馬腳!」馮素煙張口,宋芊芊趕緊點頭示意。

  「吱——呀。」

  朱門開合的瞬間,馮素煙就勢縮進被窩。

  洛傾雪入門時瞧見的便是淚雨漣漣的宋芊芊,輕輕給馮素煙掖被角的畫面,瞧見她進屋,趕緊起身快走兩步,接著又好似想起什麼,邁出的腳步頓了下,抬首抿唇,雙眼可憐兮兮地盯著洛傾雪,「……姐,表姐……」

  語氣悠然婉轉,含淚而泣。

  若是前世,她定早忍不住將她摟入懷中細細呵護安撫一番;可如今,早就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之後,心中唯余冷然。

  「芊芊切莫擔憂,姨母還需要你照顧呢。」洛傾雪強忍著惡心拉著她的手拍了拍,轉頭對著身邊那身著淺灰繡青竹暗紋長袍,身上散發著濃重藥香的中年男子,「劉大夫,姨母就勞煩您了。」

  劉大夫受寵若驚,哪敢受禮;往側後斜踏半步道,「郡主放心,小人定會竭盡全力為宋夫人診治。」

  「那就多謝劉大夫了。」洛傾雪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劉大夫微微頷首,示意之後,攜著藥童,走到床邊;右手三指輕探腕間,閉上眼。

  「大夫,大夫,我娘她到底怎麼了,嗚,嗚嗚……」

  不等他開口,宋芊芊臉上清淚未幹,猛地撲上去抓著他的衣角,「大夫,大夫,求求你!」

  「別吵!」劉大夫尚未開口,他身邊的藥童臉上已然泛起了怒色,劉大夫也適時地睜開了眼。

  洛傾雪臉上帶著歉意,「劉大夫抱歉,表妹對姨母太過擔憂,這,不知我姨母她的身子可還要緊?」

  「只是身子有些氣虛,不妨事。」劉大夫罷了罷手,「小人給宋夫人開個方子,郡主派個丫鬟過來取就是。」

  「當真?」洛傾雪眉宇不著痕跡地顰蹙起。

  不,不應該的。難道洛樂康真的是早產,還是她算錯了日子?

  不,絕對不是。

  前世洛樂康出世,對外宣佈早產;可對於那時早已醫術臻境的她來說,又怎會看不出來,是不是早產;只是當時容末身故消息傳來,而她又……當時傷心欲絕,哪有心思考慮那些;後來又因為皇家諸子奪嫡,洛族深陷圇圄,一件件事堆積起來,她焦頭爛額,哪有時間細想。

  如今看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絕對沒錯。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劉大夫在說謊!只是他為什麼要幫馮素煙隱瞞,是馮素煙提前買通,還是有人暗中報信?

  暗中報信?她又猛然想到當初王天寶從宋芊芊房間消失之事,同樣是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來無影去無蹤,那人到底是誰?

  洛傾雪雙目半瞇著,暗自沉吟,心裡卻早已經是七上八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這般幫著馮素煙和宋芊芊;但又沒有拆穿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什麼?

  「郡主不必太過擔憂,只是很平常的氣血虧損。」劉大夫面色平靜,沒有絲毫異樣,「若郡主沒有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她深吸口氣,「有勞,芊芊讓青黛與劉大夫走一趟吧。」

  「是。」宋芊芊低眉順眼,轉頭卻雙眼盈淚,「大夫,大夫,我娘她,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這,這個……」劉大夫有些猶豫。

  「我曾聽聞岐黃有一脈精通銀針刺穴,世人謂之針灸;劉大夫更是個中好手。」洛傾雪腦子轉得極快,眼角掛著「昏迷」中的馮素煙那起伏略有些過度的胸口淡淡道。

  劉大夫,名景嵐,對醫術執著;之所以會常駐相國寺,一來是為香客方便,以之糊口;二來是為了清遠;當然後者所佔的比重更大些。

  聽洛傾雪如此,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郡主謬贊,小人慚愧,只學了些皮毛。」

  「劉大夫太謙虛了。」洛傾雪淡淡地,「往日母親病重時,我也曾研讀過些許醫著,針刺神闕,輔以天樞、開元;達中脘,通外陵;可治暫時暈厥之症,可對?」

  劉景嵐雙眸晶亮,嘴角微揚,「郡主博聞強識,針刺神闕,確有此效,只是……」

  「讓劉大夫笑話,我這表妹和姨母自幼相依為命,所以你瞧瞧,這都快哭成小花貓了。」洛傾雪心中冷笑著,面上卻越發和善,「不如劉大夫為姨母刺兩針,再者這藥熬好了,人昏迷著也不好哺喂不是?」

  「……」劉景嵐還想再說什麼。

  洛傾雪卻不給他機會,「本郡主對針灸之術很感興趣,劉大夫請吧。」

  只是自稱的小小變化,劉景嵐心中苦笑著,只能轉身,「童兒,取針來。」

  「聽說這神闕連子宮,效果最是神奇,一直遺憾無緣得見,今兒個劉大夫可得好好讓我見識見識。」洛傾雪故意這般說著。

  若馮素煙知曉自己有孕,那她定不會容忍劉景嵐這針紮下去;若馮素煙不知曉,那就這般讓那孽種消失了也好;她的手早在重生那一刻就註定要沾滿鮮血,那個孩子,要怪就只能怪他投錯胎,不該投生成馮素煙的孩子!

  劉景嵐取了短針,在火上燒著。

  「劉大夫為何不用大針,這醫經明言,針入神闕,三寸三分,難道是我記錯了?」洛傾雪不解。

  童兒面色難看,「師父紮針最忌吵鬧。」

  到底,對洛傾雪不敢對宋芊芊那般隨聲喝斥,只是語氣卻帶著濃濃的不滿。

  「郡主說得是,小人學藝不精,讓郡主笑話了。」話音落,卻是挑了最長的銀針,在火上熏烤著。

  幾乎只是瞬間,她就確定了一件事情,劉景嵐沒有說謊!他的確沒有探出喜脈,不然若他當真被人收買,身為大夫又怎會不知針入神闕,三寸三分除有能讓人清醒之效,還有打胎的作用。

  洛傾雪瞧著劉景嵐的動作,被火燒過之後明晃晃的銀針在空中晃著。

  他左手輕撫寬袖,右手捏著銀針,揚手,落針;一系列動作宛若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滯。

  五寸長的銀針沒入肚臍,唯餘長長的尾巴,在空中顫顫巍巍。

  宋芊芊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眼睜睜地瞧著劉景嵐的動作,不到片刻,馮素煙的小腹周圍已經紮滿了銀針。

  ……

  半刻鐘後。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6 AM

第017章:沒事就好

  馮素煙終於悠悠「醒轉」。

  「唔……嗯……」輕得急不可察地嚶嚀聲在屋內響起,宋芊芊撥開人趕緊上前兩步,抓著她的手,「娘,娘,您感覺怎麼樣了,娘?」

  洛傾雪薄唇微抿,心中淡笑,這戲演得可當真情真意切,只可惜卻無人欣賞罷了。

  她單手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轉頭臉上還帶著淡淡地歉意,「劉大夫抱歉,我這表妹有些激動失態,笑話了。」

  「郡主言重了。」劉景嵐低著頭,神色恭謹。

  洛傾雪微笑著,「劉大夫這是說哪裡話。」她側身上前,淡笑著對馮素煙道,「姨母,您可是醒了,芊芊可是擔憂,好在劉大夫的醫術高明,竟連這玄門針灸之術也有涉獵。您現在切莫動彈,若銀針走錯了位,可就不好了?」

  「有勞雪兒和劉大夫了。」馮素煙語氣很是無力,氣若遊絲。

  劉景嵐神色淡淡地,「宋夫人客氣。」

  「不過,我瞧著姨母的臉色有些仍有些不大好。」洛傾雪左右打量著馮素煙,好半晌才淡淡地開口,眉宇微微顰蹙著,一副擔憂的模樣。

  宋芊芊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洛傾雪,宛若受驚的小兔兒般,「表,表姐?」

  「既然芊芊如此擔憂。」洛傾雪淡淡地轉身道,「劉大夫,你再給我姨母把把脈吧。」

  「不,我不……」宋芊芊剛想開口反駁,洛傾雪便拉著她的手,「劉大夫醫術無雙,又與清遠大師乃至交之人,是可信的。」

  話音落,童兒沒好氣地狠狠瞪了宋芊芊一眼,他師父的醫術那可是頂頂好的,居然還有人膽敢質疑,要換了他,哼!

  宋芊芊的心微沉,為什麼她總有種洛傾雪與她作對的感覺?抬頭仔細地打量,她卻沒有任何異樣,難道真的是她自己感覺錯了?

  「劉大夫,不知我姨母她?」

  待宋芊芊回過神來,劉景嵐已經把完脈,與洛傾雪交談起來。

  「啟稟郡主,宋夫人的身體已無大礙;只微有些體虛,待會兒小人再給她紮兩針,以後且好好調理就是了。」劉景嵐躬身作揖,之後語氣淡淡地,

  「今兒真真是有勞劉大夫了。」洛傾雪微微頷首。

  旁邊提著藥箱的童兒早已經接到劉景嵐的眼色,准備好了銀針。許是之前宋芊芊的態度讓童兒惱了,這次准備的銀針竟然是最大號的,五寸長不說,竟是比之前用的銀針都要粗上三分。

  「師父。」童兒將銀針遞過來。

  劉景嵐素手拂袖,右手輕輕地試探著馮素煙的穴位,五寸長的銀針高高舉起,他三根手指拈著銀針,在初陽的照耀下明晃晃的,對准穴位。

  「啊——」

  銀針未落下,宋芊芊卻猛地叫出了聲,聲音淒厲,「不,不要。表姐,求求你饒了我娘吧,求你了,表姐……」

  「砰——」

  一聲巨響,門被踢開。

  劉景嵐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嚇住,手腕顫抖著,不自覺地用力往下一壓。

  「啊——」

  緊接著是馮素煙的驚炸的痛呼聲。

  瞧著突然掙紮著想坐起身來卻偏偏礙於小腹上的銀針又不得不再躺回去的馮素煙,洛傾雪嘴角噙著清寒薄笑,眉梢淺揚,能夠讓馮素煙難過,她自然好過。

  「姨母,姨母,您沒事吧,姨母?」洛傾雪故作模樣。

  「沒,沒事。」馮素煙嘶地倒抽一口涼氣之後,咬牙切齒地道。

  洛傾雪這才大鬆口氣,「呼……沒事就好。」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宋芊芊貝齒輕咬,雙眼通紅地瞧著洛傾雪,眼淚都快出來了,「表姐,表姐,你……」

  「傾雪,你這是做什麼!」洛永煦面色黑沉著,尤其是看到宋芊芊那通紅的眼眶和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卻顰眉蹙頞,滿臉痛苦色的馮素煙,「你,你就是這麼照顧你姨母和妹妹的?」

  說著,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眼瞧著就要揚起。

  洛傾雪也不躲,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與他四目相對,下巴微揚,不卑不亢,「父親以為女兒做了什麼?」

  「你……」洛永煦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

  「難道女兒為姨母請大夫竟是錯了?」洛傾雪眉宇間盡是冷傲桀然,「當初母親病重,纏綿病榻時,女兒可不曾瞧見父親這般慌張神色。」

  「你,你渾說什麼。」洛永煦面色微變,眉宇也沉了下去。

  馮素煙也虛弱地單手扒拉著床欄,看著洛傾雪,神色悠悠,「雪,雪兒……你,你切莫胡說,你父親只,只是……」

  「娘,您別說了。」宋芊芊抓著馮素煙的手緊緊地握著,「姨母故去,我們的確不該再與姨丈一家走得這般近的,嗚嗚……」

  「……」洛永煦想要反駁,嚅了嚅唇。

  洛傾雪卻淡淡地,單手捂唇,「女兒只是想說,母親生前待姨母若親妹,如果她知曉在她走後您還能待姨母如此,在天之靈也會安息的。父親,您想到哪兒去了?」

  「啊?哦……」洛永煦只覺得心驚肉跳,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劉大夫也說了,姨母的身子其實沒什麼大礙。」洛傾雪心頭劃過一道濃烈的嘲諷和譏笑。

  聞言,劉景嵐的心驟然懸起,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小人劉景嵐參見鎮北侯。」

  自來高門大宅的後院便是世間醃臢的聚集地,今兒聽了鎮北侯府的後院辛密,甚至還涉及已故去的長公主之女,劉景嵐心中委實不安,只想早早了事,趕緊離開為好。

  「免禮。」洛永煦這才注意到一直立在床榻旁邊的劉景嵐和提著藥箱的童兒,雖然心頭很不高興,可劉景嵐到底聲名在外,這相國寺也不是他區區侯爺逞能的地方,再加上剛才那些被他聽走的話,面上不由得浮起一層尷尬色,連帶著對馮素煙的關心也淡了三分,遂擺擺手,「素煙的身子如何了?」

  「啟稟洛侯爺,宋夫人的身子並未大礙。」劉景嵐雖心頭好奇,可在相國寺這樣的權貴之地呆得久了也明白何為明哲保身,從頭到尾都低著頭,語氣也不緊不緩。

  洛永煦這才長松了口氣,「沒事?沒事就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7 AM

第018章:保證不苦

  「父親這話說得,好似我虧待了姨母一般。」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眼底劃過淡淡的諷刺,「對了錦笙,今兒早上清遠大師不是送了支百年野山參來嗎?拿去待會兒讓廚房燉了,雖說如今母親新故,我們正值孝中;可母親在世對姨母就疼愛有加,若是知曉姨母因為她而拖垮了身子那母親走了也不會安心的。」

  錦笙立刻躬身,「是,奴婢明白。」

  馮素煙聞言,立刻心下一緊,「這……傾雪,不,不用了。」

  「這本是清遠大師送予姨母和表妹養身所用。若姨母不放心傾雪,錦笙。」洛傾雪輕聲。

  錦笙立刻捧了個黑漆楠木繪紅梅的錦盒,「小姐。」

  「嗯,這野山參雪兒可是連碰都未碰,父親若是,也,不放心,大可讓劉大夫查查。」洛傾雪嘴角微勾,眉宇清朗帶著淡淡的秀色,「劉大夫,您可瞧好了。」

  洛永煦沒好氣地,卻故作滿臉無可奈何的模樣,揉了揉洛傾雪的腦袋,「還在跟父親賭氣吶?你這小丫頭,行了,上次你不是跟父親要皇上賜下的那只雪狐幼崽,父親回去就讓平喜給你送去可好?」

  那雪狐宋芊芊也曾向他討要過,可他到底有些不捨,便多留了幾日。可如今在外人面前他卻必須拿出一個能堵住眾人悠悠之口的理由,不然待過了今日,這外面的傳言只怕會將他們給淹死了。

  聞言,洛傾雪心中也是千回百轉,不過很快,她仰起頭,兩眼晶亮,像極了單純地認為討要到了心愛之物的孩子般,「父親,您此話當真?」

  「你呀!」洛永煦拉長了聲音,輕輕點了下她的鼻頭,「父親的話還能有假?」

  「謝謝父親,女兒就知道您最喜歡雪兒了,真好。」洛傾雪拉著洛永煦的手腕,而後拉著宋芊芊動作親暱,語氣中卻故意帶上了三分炫耀和七分驚喜,「聽說那雪狐幼崽可是蠻夷上貢的,整個流雲也不過一手之數呢。」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寬袖遮擋下的手,死死地抓著錦帕,那只雪狐幼崽姨丈明明答應送給她的,憑什麼。憑什麼她洛傾雪想要什麼都能輕輕鬆松地得到,而她宋芊芊就處處低人一頭,難道就因為她娘是庶女嗎?

  「嗯?芊芊,芊芊,你難道不為表姐高興嗎?」洛傾雪怎能不知她覬覦雪狐久矣;前世時,她和宋芊芊同時向洛永煦討要雪狐,卻是因為宋芊芊年紀小,略勝一籌。

  只是那雪狐竟然在宋芊芊領會去的隔天就發現死在了花園的湖中,為此洛永煦大發雷霆,甚至還因此連累到她院中的四名婢女;那時,她對宋芊芊亦是真心疼愛,雪狐死後她還勸慰了她好久。不過如今想來,只怕她前世所做種種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宋芊芊愣怔著,猛然回過神來,笑容很是勉強,扯了扯嘴角,「啊,沒。芊芊自然是為表姐高興的。」

  「呵呵,你不知道那雪狐真的好可愛喲。」洛傾雪故意做出一副喜歡的模樣。

  「那,恭喜表姐。」宋芊芊咬著牙。

  洛傾雪捂著唇,「父親您瞧,連芊芊也認為您該將雪狐送我呢,女兒可是記下了。錦笙將那只野山參交給暖春吧,父親以為如何?」

  暖春是馮素煙的心腹,洛永煦自然是沒意見的。

  「這……不,不用了。」馮素煙強撐著身子。

  「宋夫人,您還是先歇著吧,這銀針還有半刻才能起。」一直充當透明人的劉景嵐終於忍不住開口。

  洛永煦急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眼角刮到洛傾雪時,又猛地縮了回來,「素煙既然身子不適,還是挺大夫的話,好好歇著吧。」

  「其實,本也沒什麼大礙的。」馮素煙笑得虛弱,襯著蒼白的面色越發讓人心疼,她語氣淡淡地,「都是妹妹沒用,眼瞧著就到姐姐的五七了,卻不能請到得道高僧為姐姐主持,嗚嗚,姐姐身前待我那般好,可我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嗚嗚……」

  「娘,娘。」宋芊芊也眼眶通紅,咬著唇,可憐兒又無辜地望著洛永煦,「是芊芊沒用,嗚嗚,都是芊芊沒用。」

  母女兩人,一坐一臥,又嚶嚶哭泣到了一塊兒。

  洛傾雪只覺頭疼得厲害。

  「小姐。」錦笙抿著唇,輕輕地替她揉了揉太陽穴。

  「這又是怎麼了,哭哭啼啼的,要死人了嗎?」孟氏任由田嬤嬤攙扶著,身後跟著采雪、采霞;面色很是難看,視線落到劉景嵐身上時,這才好看了些,「劉大夫,不知宋馮氏的身子可好些了?」

  劉景嵐躬身,「宋夫人的身子本也沒什麼大礙,只有些體弱氣虛罷了,有野山參調養著,不日也就好了。」

  「咯——登」

  孟氏聞言,心裡竟是猛地跳了兩下,左右掃視,也未瞧見那野山參,心裡對馮素煙本就不好的印象又壞上幾分;想以往馮氏在時,那些個補身藥材哪樣不是先緊著她的?

  「娘,您怎麼過來了?」洛永煦神色訕然,語氣也有些不自在。

  孟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既然無事那就好好養著,馮氏的五七快到了,家裡就姚佳氏主持著算怎麼回事,我瞧著這兩日雪兒的氣色也好多了,明兒就啟程回府吧。」

  「是。」洛永煦自然沒有意見。

  「祖母,您不是說身子不太舒服,怎地不好好在屋裡歇著?」洛傾雪清澈明亮的眸子睜得大大的,蒼白的雙唇微微抿著,眉宇微蹙,視線微轉,「既然您來了,不如讓劉大夫也給您瞧瞧?」

  孟氏罷了罷手,「哎,老毛病了,沒什麼好瞧的,倒是雪丫頭,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說著,心裡不覺又慨嘆,這馮氏果真是慣會教孩子的。

  「祖—母—」洛傾雪撅著嘴,撒嬌道,「您都來了就讓劉大夫給您瞧瞧唄,難道您和依依似的,竟是害怕喝苦苦的藥汁?放心,孫女與劉大夫說說,給您多加點冰糖,保證不苦。」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8 AM

第019章:千年人參

  依依乃洛家大房嫡出最小的女兒,最怕喝苦藥,每次都跟要命似的。上次因著秋涼之故著了寒,把府中客卿董大夫的藥箱給藏起來不說,整個冬天都把自己裹得像球一樣,讓人啼笑皆非,這在整個鎮北侯府,鬧得人盡皆知。

  「噗嗤——」

  孟氏也是給她的話逗樂了,面色自然也好看了不好,連帶著對她的態度又軟和了幾分,拉著她的手親熱地拍了拍,「行,行,行!都依咱們雪丫頭的;不過這藥若是苦了,祖母可是不依的。」

  「劉大夫,你都聽到了,可萬萬不能開苦藥哦,不然我也不依!」洛傾雪聲音清脆,帶著微微驚喜色,嘴角微微嘟著,轉頭對著劉景嵐道,語氣帶著三分嬌憨,竟是讓劉景嵐心頭都不禁有些動容,連連頷首道,「好,好。」

  「老夫人,請。」劉景嵐低著頭,三指隔著輕薄透明的紗絹,閉著眼不一會兒拿開手。

  洛傾雪趕緊開口道,「我祖母身子如何?」

  「呵呵,老夫人身子硬朗,平時將養得不錯。」劉景嵐收起紗絹,「不過到底年紀大了,平日裡還是得注意些。老夫人近來可總是覺得頭暈氣悶,嘗嘗口渴引水又不得解,還恍惚振悸,差錯謬忘,夢寐驚魘,恐怖不寧?」

  孟氏先是神色淡淡地,聽到後面竟是眼前一亮。

  「那可不是,劉大夫我家老夫人這病……」田嬤嬤旁邊的老夫人趕緊開口問道。

  洛傾雪斜眼望去,那身著深綠色對襟繡團福褙子,下身配雪青色褶裙,瞧著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不是錢嬤嬤又是哪個,哼。若非她重生一回,只怕是任她到死都想不到,這孟氏身邊的心腹嬤嬤錢氏竟然會是馮素煙的人吧。

  她低著頭,垂下眼瞼,嘴角劃過濃濃的嘲諷。再抬頭時,眼底卻是一片清明。

  「這也算不上是病,就是有些心氣不定,五髒不足;以上好的人參佐以靈芝,每日用上一碗,慢慢調理著就是。」劉景嵐邊說,邊將馮素煙身上的銀針收起。

  「哎,人參、靈芝都是精貴的吊命之物,就算我鎮北侯府只怕也擔負不起啊。」孟氏坐在榻上輕嘆口氣。

  人參、靈芝這類東西,鎮北侯府自然是不少的,可擔得上「上好」兩個字,年份上起碼得有百年,而聽劉景嵐這話,只怕是得長期養著;說擔負不起,也是正常的。

  劉景嵐自然也想到這一層,思索半晌,「若是貴府有千年以上的山參和靈芝,小人倒是可以將其製成藥丸,只需服用三月便可。」

  「千年靈芝倒是有一株,只是這人參……」孟氏卻有些為難了。

  若是以往,別說一支就算是五支也有的,可因著馮氏這幾年纏綿病榻,用得都差不多了。

  洛傾雪卻突然捂著唇,「啊——」

  「怎麼,雪兒可有辦法?」孟氏突然想起,馮氏對洛傾雪可最是疼愛,或許會給她留一兩株保命也未可知。

  「祖母明鑑。」洛傾雪有些訕訕地看了馮素煙一眼,而後低著頭,絞著手指。

  「雪兒,你要是知道哪兒有千年人參就說啊。」洛永煦也是急了。

  「我……我……」洛傾雪咬著牙,「不,不是……」

  「哎,算了。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用那麼精貴的人參做什麼。」孟氏自然也瞧見洛傾雪神色的變化,遂嘆了口氣,「雪丫頭也不必為難……」

  洛永煦卻是惱了,「怎麼,人參給你祖母用你還心疼了不成?」

  「不,我不是。」洛傾雪縮了縮脖子,貝齒咬著下唇,雙目通紅。

  「吧唧,吧唧。」

  眼淚落到地上,暈濕了青石地板。

  「老爺您怎麼能這麼說小姐呢?老夫人身子不適,小姐最是擔憂的,那千年人參可不在小姐的手上。」姜嬤嬤卻是再看不下去,「小姐說的,可是去年元月時,太長公主給夫人找來的那兩支?」

  孟氏眉頭微微蹙著,「兩支?」

  「是,當時夫人身子不好,太長公主說是為夫人補身的。可大雪時,老太太又感染了風寒,太醫說需用人參調養著,夫人便與了一支;另一支卻是被宋夫人討了去。」姜嬤嬤雖然心中不快,卻也注重著禮節。

  「姜氏所言不差,當時那人參是老奴親手熬制的。」田嬤嬤也開口道。

  孟氏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眼眶竟有些紅紅的,「馮氏果真是個好的,永煦你也真是的,沒問清楚就那麼凶作甚,瞧瞧我們雪丫頭委屈成什麼樣了,來雪丫頭給祖母瞧瞧,這眼睛紅得,可憐的……」

  「祖母,嗚嗚,我,我不是……」洛傾雪眼淚順著眼角,一滴一滴;心中卻早已是冷然成雪。前生,她是高傲的平安和樂郡主,靜安太長公主唯一的外孫女,一言一顰都有規矩,心氣也繼承了雲靜安的,要強。流淚示弱這般手段自是不屑,可宋芊芊卻一次次用這樣的手段俘獲人心;如今,她早已是死過一次,她倒要看看,沒有了她這篇綠葉的襯托,宋芊芊這朵小百花還能不能那麼順利地得到那麼多的人心。

  孟氏見狀摟著洛傾雪又是一陣輕哄,還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他面色自然也很是難看,順勢又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

  馮素煙這才回過神,可想到那支千年人參,當初宋老爺子重病,宋老夫人旁敲側擊地討要許久她都扛著壓力沒拿出來,現在卻……

  「既然老太太身子不適,給老太太用也是應當的。」

  話雖這麼說,可她心中那個心疼啊;看向洛傾雪時,當真恨不能用眼刀將她給千刀萬剮了去。若非是她提起這茬,又怎麼會讓她捨了一直千年人參。

  那可是千年人參啊,千年啊!

  孟氏可沒放過她眼底的不情願,神色淡淡的,「也罷,這到底不是自家的,左右這也不是什麼要命的大病,劉大夫給老身開幾劑藥喝著就是了。」

  「老太太您這說的是哪裡話。」聞言,馮素煙不由得覺得心頭一緊,她要入鎮北侯府,這老太太可是必須討好的,想著她咬牙,「我立刻派人回去將人參取來,剩下的就有勞劉大夫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9 AM

第020章:母女離心

  「有勞不敢當,小人只盡自己本分罷了。」劉景嵐低著頭,視線劃過雙眸通紅的洛傾雪眼角的那絲精光,心頭又是猛的一滯。

  老友的這個小友,瞧著,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吶!哎,自己當真是老了老了,想著心中搖搖頭;邊收拾銀針、藥箱,便順口提了句,「老夫人身子近來較之以往可是越發容易疲累?」

  「正是,劉大夫不知這是何故?」田嬤嬤頓時眼前一亮,像是饑渴已久的人發現綠洲般。

  「姨母新去,家裡大小事情都落到了老太太的肩上,可憐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宋芊芊抿著唇,聲音柔柔弱弱地,「芊芊倒是覺得,劉大夫可以給老太太開些補身提神的湯藥。」

  孟氏眉心突突就是兩下,這話是暗示她抓著府中中饋不放手?

  洛傾雪見狀,趕緊接過話頭,「孫女倒是覺著祖母老當益壯。」

  「好了,祖母知道你嘴甜。」孟氏聞言心裡這才好受些,抬首瞧著劉景嵐,「劉大夫可有問題?」

  「呵呵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人老了身子到底不如年輕人;日後那些病中的晚輩後生,老太太還是免了請安禮吧,省得過了病氣。」他擺擺手淡淡地,視線還特地劃過躺在床上的馮素煙。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這劉景嵐……怎麼聽著,是在幫她?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冷冷地瞥了馮素煙母女一眼,都是這兩個下賤東西。再聯想到馮素煙之前拿出千年人參的不情願模樣,心中越發冷然。

  抬頭看看洛傾雪,那兩個賤人竟然還妄圖挑撥她們祖孫之間的關系,當真可惡。又想著自己之前對洛傾雪的誤解,鼻頭酸酸的。自己這麼對待那丫頭,她竟然還能一心為自己著想,還有那個馮氏也當真是個傻的。

  去年元月時,她自己都身子病入膏肓,怎地還將這等保命的東西往外送?當時,她不過是風寒後有些體虛,好吃好喝將養著也就是了。

  那支千年人參,哎,當真是可惜了!

  當初她氣著馮望月,竟然不經過她和洛永煦的同意便私自收養了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這讓原本就對她沒什麼好態度的自己更是火大。後來想著她好歹給洛家添了對有福氣的龍鳳胎,可不曾想自從生產之後就纏綿病榻,果真是個福薄的,便對她越發的不喜。

  可礙於靜安太長公主的面子,家裡那些上好的藥材補品像是不要錢似得砸進去也沒見那馮望月的身子好些,所以當初她送來的千年人參,她順手就讓田嬤嬤燉了,還分了好些給大房去,竟是連一口都沒給馮氏送去;卻不曾想……

  哎!

  想著,她只覺得想胸口悶悶地痛,多好的兒媳啊,自己當初怎麼就被豬油懵了心覺得她不好呢?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握著洛傾雪的手不覺又加大力道摩挲著,「雪丫頭,哎……」

  「只要祖母沒事就好,母親在九泉之下也定會安心的。」洛傾雪小意地拭去眼角的淚,眸底還泛著波光,「我就知道姨母最是有孝心,當初您說了讓替母親在祖母面前盡孝的;那千年人參就全都給祖母合藥吧,姨母,您不會怪傾雪自作主張吧?」

  馮素煙心頭抽痛,身上被針紮過的地方也如萬蟻啃咬般,她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不—會。」才怪!

  如果早知今日,當初她就早早地拿人參入了藥去,也沒得便宜了那個老妖婆;可偏偏當著洛永煦的面,她還不得不做出一副心甘情願地模樣,不然這人參是從她手上拿的,功勞卻都白白便宜了那個死丫頭。

  「姜嬤嬤送送劉大夫。」洛傾雪側身,對著馮素煙笑得很是得意,不過只片刻又恢復如常,語氣淡淡地,「祖母,您也派人將靈芝送來吧,等劉大夫合完藥,孫女再派人來取就是。」

  孟氏連連點頭,「還是咱家雪丫頭懂事。」

  「祖母您說到哪兒去了,父親對您可最是關心了,到時候可少不得讓趙梁跑一趟。」洛傾雪撅著嘴,一隻手攬著洛永煦的手臂,「父親,您說是不是?」

  洛永煦瞧著她的眸色越發的柔和,這個女兒竟然在自己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經出落得如此懂事孝順,想著他心中竟有些疼痛,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雪兒說得是,取藥之事包在兒子身上,母親放心。」

  「姨丈和姐姐都如此孝順,老太太定要長命百歲才好呢。」宋芊芊也湊過來,聲音柔柔弱弱地。

  馮素煙也淡笑著,對宋芊芊鼓勵地笑笑,「芊芊說得是,老太太定會長命百歲的。」

  ……

  送走劉大夫,孟氏就以安排明日回府之事硬將洛永煦給拉走了;洛傾雪小坐片刻與馮素煙母女你來我往打了會兒太極也藉口離開,短短半個時辰之後,原本還有些人滿為患的廂房中就只剩下母女兩人。

  「啪!」

  沒有外人在,馮素煙也懶得裝了,翻身下床揚手對著宋芊芊就是一巴掌。

  「娘!」

  宋芊芊捂著臉,眼淚唰地流了出來,眸中還帶著不可思議。

  「別叫我娘,沒用的東西!」馮素煙正是心疼那支千年人參,語氣很是暴戾。

  宋芊芊緊緊地抿著唇,眼淚吧唧吧唧,語氣喃喃,「娘……」

  「哭,哭,你就知道哭,跟人家洛傾雪學學,竟然不知不覺地就得了老太太的青眼。」馮素煙雙眼半瞇著,眉頭微微蹙起;猛地她回過神來,眼中劃過一道精光,「那個小賤人難道發現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咯噔——」

  宋芊芊的心驟然沉了下去,兩隻眼中帶著驚詫和懼色。去找表哥王天寶的事情,她是瞞著馮素煙的,若是讓她知道了,她定不會放過自己的;「沒,沒有。」

  「真的?」馮素煙眼中帶著狐疑。

  「真的,娘,您難道還不相信女兒嗎?」宋芊芊竟是被嚇得連哭都忘了。

  「啪——」

  馮素煙手臂輕揚,反手又是一巴掌,「你是什麼樣的,老娘還能不知道,哼!」

  「娘,您打我,不過一支千年人參,您就打我?」

  姨母在時,送她補身的千年人參不知幾何,難道真以為她不知道?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29 AM

第021章:黃雀在後

  宋芊芊臉上淚跡斑斑,兩腮印著兩個諾大的巴掌印,她微側著腦袋,揚起下巴,仍舊是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只是那雙剪水的眸子裡盡是不可置信,她薄唇微微抿著,眼淚吧唧吧唧不斷地往下掉著。

  「難道在你心裡我還不如那支千年人參重要?」

  「你知道什麼!」馮素煙氣得面色扭曲。

  如果是普通的千年人參她還不至於如此肉痛,她雖是駙馬府上的庶女,但因為馮望月對她的憐惜,靜安太長公主也並未苛待過她。瞧過的奇珍異寶多了,她的眼力價自然不低,又如何會獨獨如此心疼一支千年人參?可偏偏,偏偏這支千年人參是去年高山侗瑤族上貢的參王,說是千年,實際卻早已不知年數,那形若紡鎚,狀似孩童,光是聞著那散發的藥香都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又怎麼會是凡品;就算說是萬年也有人信的。

  可恨那洛傾雪竟會突然給她來這麼一手,害她連准備其他千年人參替換的時間都沒有。

  「……」

  宋芊芊單手捂著臉,死死地咬著牙,眉宇微蹙,瞧著馮素煙的眼中盡是不可思議。難道這就是她的報應嗎,姨母待她如珠如寶,但凡洛傾雪有的,她必然也會有;有時候東西只有一份時,姨母也總是向著她,可是她的親娘呢,卻……

  想著,胸口止不住地抽疼,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報應吧。

  「明日就要回洛府,那件事情記得安排得周密些;你姨丈今兒對我們已經不滿了,若是再出了岔子……」馮素煙心裡想著,捏了捏袖中的藥丸,看來她是應該行動了,思索著回頭對著宋芊芊狠狠道,「你就等著回宋家給官家小四做媳婦吧。」

  「咯——登!」

  聞言宋芊芊的心猛地漏跳了半拍,官家小四……想著那個人,一股寒涼自心底升起,讓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薄唇嚅了嚅。

  宋家老太太母族的侄孫,官家小四官宴輝,名字起得不錯。宴罷瑤池紅日晚,輝霞山中更一層。只可惜,福禍無常。分明是貴族嫡子可偏偏卻在他六歲那年,大病一場,高熱燒壞了腦袋。從此癡傻不說,還有虐待女子的癖好。外人不知,她卻是知道的,自官宴輝通人事之後,官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多少婢女。宋家竟然想將她嫁給那人……

  如果姨母還在……如果姨母還在定不會同意的。

  想著往日裡馮望月那溫暖的手,純淨的眸,還有暖心的話……眼淚越發的止不住,難道她真的錯了嗎?淚眼朦朧間,她凝視著站在兩步開外的馮素煙,在她母親的眼中,她竟然還比不過一支千年人參?

  「愣著幹什麼,哭就知道哭,你這個賠錢貨!」「啪——」

  馮素煙本就心中焦躁,再見她哭得更是心煩意亂,揚手再甩了她一巴掌;原本她都已經和洛永煦說好,先讓她以照顧洛傾雪為由住進鎮北侯府,日後再發生點什麼,就順理成章了。可偏偏千算萬算,竟是沒想到那個小賤人的態度竟然在病癒後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轉變,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再加上今日老太太的態度,她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亂。

  「……」

  宋芊芊深吸口氣,原本略嫌蒼白的唇色此刻宛若鮮血般嬌艷欲滴,舌尖已經隱隱品嘗到了血液的腥甜,「我立刻派人去尋高老大。」

  「自個兒小心著些,別被人瞧見了。」馮素煙微微頷首,卻並未注意到宋芊芊那閃躲的眼神和變化的臉色。

  「嗯,女兒明白。」

  宋芊芊的心越來越涼,死死地咬著牙,心裡有種莫名想要報復的沖動;可是她卻不,不能。不論如何,在她們母女兩人成功脫離宋家之前是不能的;若當真嫁給官家小四,她不敢想像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怎樣。

  ……

  屋外初春的風微微拂過,撩起幾許珠簾發出清脆的聲音。

  「說吧,叫我來又有什麼事?」陸謹側身斜靠在羅漢床的憑几上,淺揚眉梢。

  容末雙目輕闔,躺在太師椅內隨著韻律,懶洋洋地搖擺著,神色從容淡然,好似天地間唯餘他一人般,自在悠閒,慵懶散漫。

  被無視了個徹底,陸謹卻早已習以為常,渾不在乎地接著道,「我說師兄,你……」

  「馮素煙派人護送千年人參,你准備一支年份上千的,將其換下。」

  容末神色微變,連眼皮都未抬,只薄唇開開合合,淡淡地吐出一句。

  「……」陸謹嘴角抽了抽,「我說師兄,你想要千年人參,我送你一百支都可以,你要不要這麼……」麻煩兩個字尚未出口。

  只見容末慵懶依舊,神色淡然,吐出的話卻讓他抓狂,「那是素素想要的。」

  「我廾……」

  饒是向來謹言慎行,以優雅高貴自居的陸謹也忍不住爆粗口,素素,特麼又是素素!

  容末對洛傾雪瞭解甚深,她的身份雖然……可如今卻只是個好聽的名頭而已;那參王若當真到了劉景嵐手裡,少不得會真給那孟氏合藥了去。若孟氏對她當真有心,便是給了她又如何,一株參王他尚不放在眼中;可偏偏是那女子想要的;就算她不想要,他也不想便宜了那老婆子。

  「去年,久居高山的侗瑤族出土了兩支參王;侗瑤族長在年節時特遣使者進貢給了流雲國君,卻被靜安太長公主討了去,馮素煙手中的便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因著想到洛傾雪心情變好,容末竟然破天荒地開口解釋了一句。

  「……」

  陸謹頓時眼前一亮,「嘿嘿,原來是參王啊,您不早說;據說那參王雖然對外宣稱千年,可實際卻萬年有餘,侗瑤族的族長可真夠大方的。」

  「……」

  容末懶得與他磨嘰,躺在太師椅內,一搖一晃,不再言語。

  「嘖嘖,也是。」陸謹嘴角斜勾,癟癟嘴,「洛傾雪費了多大力氣才讓馮素煙將參王吐出來,卻白白便宜了孟氏,想必她心裡也憋屈得慌;聽說鎮北侯府的人明日離開回府,我剛收到消息,宋家那丫頭派人買通了黑風寨的高老大……」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0 AM

第022章:人心難測

  「嘎!」

  隨著一聲尖利地響聲,原本悠閒地有節奏地一搖一晃地搖椅驀然停駐,容末腳尖輕點,猛地睜開眼,眉宇清冽,「嗯。」

  「你就不擔心?」

  陸謹仔細地瞧著容末,縱使他表現得再鎮定,可剛才那一閃而逝的擔憂卻不是作假。

  「……」

  容末抿唇,雙眼微瞇著,神色清明,目光中透著危險的厲芒,「明日,你親自領著風雨雷電四人尾隨護送。」

  聲音清朗溫潤,一如既往;可陸謹卻生生打了個寒顫。轉頭再看,俊顏如玉依舊,溫潤依舊,可他卻發現了容末身上散發出的那不同尋常的戾氣和冷冽。

  稍緩,容末那宛若雕琢地俊顏線條稍微柔和了些,語氣似笑非笑,「素素向來是極有主意的,你先暗中將消息傳遞給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陸謹沒好氣地,嘴角抽搐著,「為什麼又是我?」

  容末斜眼,懶懶地睨了他一眼;陸謹趕緊舉雙手投降道,「好好好,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他就鬧不明白,這人明明在乎得要死,恨不能將那個女子的一言一行全都握在手心卻偏偏強著不去見她;這麼默默地奉獻,那女子知道嗎?別費盡心思,最後卻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當然這話他可是不敢說的,想著這兩日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訓練量,心頭某個小人躲在角落處流著兩行寬面淚,默默地畫著圈圈。

  瞧著陸謹離開的背影,容末起身,窗前負手而立,朝著竹園的方向,額前的碎髮在微風中飄揚著,宛若雕刻的下巴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如玉般的光澤,神色清冽,目光堅定;白衣飄袂,緞帶飛揚。

  再等等,再等等!

  ……

  從馮素煙所住的廂房出來,繞過蜿蜒回廊,花汀水榭。

  院子裡,洛傾雪身後,錦笙和姜嬤嬤兩人默默地跟著;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

  錦笙咬著下唇,抬頭微側,朝洛傾雪的側臉望瞭望,又好似怕被發現般飛快地低下;再走兩步又抬起頭,眉宇微微顰蹙著,望瞭望又低下;再走兩步又如是重復著。

  「有話直言便是,這般偷偷摸摸地做什麼。難道還能從本小姐臉上瞧出朵花兒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福身蓮步輕移,語氣淡淡地;那樣灼熱的目光,讓她想不注意都難。

  「不,小姐,我……我……」

  錦笙不想自己的小動作竟被察覺,一時間面色唰地變紅,磕磕巴巴地。

  「嗯?」洛傾雪眉宇輕蹙,尾音微揚,帶著濃濃的疑問。

  姜嬤嬤沒好氣地瞥了錦笙一眼,這才開口道,「小姐今日瞧著可是與往日裡不同了。」

  說是不同,這話簡直太委婉了些;豈止是不同,簡直與之前判若兩人,尤其是在對待老太太和馮素煙母女的態度上。往日裡,她總因為孟氏不喜馮氏便一直對她也沒什麼好感,再加之她在皇家頗為受寵,就連晨昏定省都只是走個過場;而對馮素煙母女卻是宛若血脈親人般,便是對兩位少爺也未有那般親熱的態度。而今日,小姐的態度好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轉……

  「人總是會變的。」洛傾雪眸底透著冷然和諷刺,嘴角微勾,伸手折了一支香雪蘭,「就如同這花,冬日裡宛若野草般,瞧著甚不起眼;可到了春日,花開了聞著也是芬芳馥鬱。」

  「小姐這話高深得緊,奴婢天資愚魯,實在聽不明白。」錦笙咬著唇角,有些小意地看了看姜嬤嬤。

  姜嬤嬤也不惱,只淡笑著,「小姐說得是,不過是鳳凰總會飛天,草雞就算披著鳳凰羽落到梧桐林上,也成不了鳳凰。」

  「呵呵。」洛傾雪淡笑著。

  一行三人從廂房回主院處,繞過九曲回廊,眼瞧著就到了她所住的房間。

  「咻——」

  錦笙快步上前,剛要推門而入;一聲尖利地哨響陡然在空中響起。

  「小姐,小心!」

  姜嬤嬤提著裙擺,飛快地上前欲將洛傾雪護在身後;洛傾雪卻是眸色暗沉,左腳斜往前半步,身子往下一壓,腳尖點地;整個人用力向上一躍,伸手飛快地攔住那飛射而來的鐵鏢。

  「小姐,小姐!」姜嬤嬤神色急切地上前,「小姐,你沒事吧?」

  洛傾雪朝四周張望了下,花草林木,廊道蜿蜒;微風輕撫,樹枝依依;一切正常。可手心的陣痛感仍在,她緊緊地抓著那支鐵鏢,神色黯然,壓低了嗓音道,「進去再說。」

  「是,小姐請!」錦笙飛快地推開門,對著洛傾雪做了個請的姿勢。

  洛傾雪點點頭,面色嚴肅。

  整個小院裡,透著一種空明到讓人覺得壓抑的寂靜,偶爾兩聲鳥鳴也比往日更尖利些。

  「我想靜一靜,你們先退下吧。」

  洛傾雪挺著腰肢坐在軟榻上,左手搭在小香几上,右手還緊緊地抓著鐵鏢,薄唇死死地抿著。錦笙取了素白的衫裙想讓她換下斬榱,卻被她擺手拒絕了,語氣淡淡地,卻不容拒絕。

  「……可是小……」錦笙猶豫了下,抬頭帶著希翼看著姜嬤嬤;不帶她把話說完,姜嬤嬤便插話打斷她的,「時辰不早,小姐您先歇息著,老奴與錦笙先去膳房准備午膳。」

  洛傾雪輕輕「嗯」了一聲,其實她根本胃口全無。

  「吱——呀。」

  鏤空雕花的朱門打開,又合上了;兩人的腳步也漸行漸遠。

  直到確定她們已經離開之後,洛傾雪這才從袖中伸出右手,手心已經是緋紅一片,可她卻毫不在乎,而是愣怔地瞧著那鐵鏢上刺著的白絹;三兩下將其取下,展開。

  上面墨跡未幹,可卻字字驚心。

  「砰——」

  洛傾雪抬手狠狠地拍在小香几上,發出一聲悶響,「該死的!」

  都道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果然,這人心當真可怕;哼,竟然想借高老大的手毀了她不說,還妄圖以照顧她為由堂而皇之地入主鎮北侯府;這世上可當真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馮—素—煙」「宋—芊—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1 AM

第023章:安排算計

  洛傾雪死死地抿著唇,咬牙切齒地從牙縫兒中擠出兩個人的名字,整個人身上戾氣盡顯,殺氣彌漫。原本墨跡尚未幹透的白絹被捏在手心中皺成一團,黑黑白白,早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樣。

  「黑風寨,高老大。」

  她在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名字;擁有前世記憶,她當然知道黑風寨什麼地方。一群不務正業地痞子混混佔山為王,平日欺男霸女,也就在是附近山頭的村子裡橫行霸道;不過高老大這個人也算是有些能耐,能讓那些地痞無賴甘居其下,可僅僅只是這樣,卻是入不了前世以高貴自居的她的眼。

  只是沒想到重活一世,竟然連這等前世看不上眼地不入流的人物都能威脅到她。

  洛傾雪從未有覺察到這般無力過,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卻接二連三地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偏偏,她此刻又毫無反抗之力,看來她真的必須盡快開始修煉玄門心法了。

  至於車架麼……

  她懶懶地靠在羅漢床的憑几上,眺望遠處隨風搖擺的柳枝,薄唇微微抿著,眼角微彎,似笑非笑;右手有意無意地擺弄著左腕間的九璃珠,微微低首,眼瞼輕垂,嘴角微微勾著,神色間帶著淡淡的嘲諷。饒是一襲最粗糙的麻布斬榱,也遮擋不住她懾人的風華。

  夕陽西下,日暮時分;天氣仍舊有些寒涼,可那天邊映紅白雲的餘暉卻生生為大地平添了一分暖色,讓人看了不自覺地暖暖的。但就是這般好景致看在洛傾雪眼底,卻是另一番模樣。

  蒼山似海,殘陽如血。

  染血的仇恨必須用鮮血來沖刷,前世她雖不自詡有多良善,但對那兩人卻是傾盡所有,可結果呢?她臉上神色冷然,俯首怔怔地瞧著那雙宛若最溫潤細膩羊脂白玉的手,比蔥尖還白嫩的手指,完美得無可挑剔卻註定了要染上鮮血;既是如此,那就從明日開始吧。

  「小姐,再有五日便是夫人的五七了。」姜嬤嬤瞧著愣怔地洛傾雪,張了張口,幾經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關於夫人的斷七禮……」

  洛傾雪仍舊臻首低垂,抬手止了姜嬤嬤接下來的話;而後淡淡地,聲音不似往日的清脆,帶著點點低沉卻反而越發氣勢盡顯,「此事我自有主張。」

  「……」

  姜嬤嬤嘴唇嚅了嚅,也只能在心裡長嘆口氣;今兒因著小姐不同尋常的反應,倒是沒讓馮素煙那兩母女得逞,若非如此,只怕她們為夫人斷七禮徹夜跪求清遠大師之事又會鬧得沸沸揚揚。她們倒是落了個重情重義的名聲,可小姐就……只是這些事情,往日裡說過多次,每次都被厲聲苛責回來;但願小姐是真的看清了吧。

  「嬤嬤,咱們來相府有五日了吧。」洛傾雪雙眼半瞇著,神色慵懶。

  放眼望去,木桿撐起的窗戶外,能清晰地看到院子裡盛放的花朵,青藍白紫,奼紫嫣紅;小湖畔,涼亭邊,楊柳青青,隨風依依。

  間或幾縷多情的春風,溫柔地撩起她額前的點點碎髮,掩去眸底泛濫的波濤和殺氣;淡淡道:「時間的確不短了呢,大哥想必也該趕回來了吧?」

  「小,小姐……」聞言,姜嬤嬤面色大變,連聲音都帶著顫抖,「您,您……」

  不知她,剛進屋的錦笙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一隻腳邁進了門檻,另一隻腳卻愣生生地僵在門外,整個人頓時愣怔在了門口,一時間竟不知該進還是退。

  洛傾雪口中的大哥,並不是她的孿生哥哥洛傾寒,卻是當初馮望月在尚未生產之時外出上香時,撿回來的小小孩童,後被她收養改名洛青雲。原本兄妹仨人感情甚篤,可後來因為那件事情……

  姜嬤嬤眉頭緊鎖,抬頭飛快地瞧了洛傾雪一眼,而後視線落在錦笙手中的托盤時,趕緊開口岔開話題道,「小姐您午膳用得很少,老奴讓錦笙給您准備了血燕,您好歹吃些吧。」

  鎮北侯府,誰不知曉在這位大小姐面前,洛青雲是個禁忌?

  當初府中花園一個灑掃丫鬟在那件事情後無意提起,後就被她直接打發到了最苦最累的浣洗房中,回到院子更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最後還是表小姐將她的情緒給安撫了下來。

  所以,就算是她主動提及,她們也早已經聞之色變。

  「先擱著吧。」

  洛傾雪抬起頭,擺擺手有氣無力地淡淡道;她如何能不知道她們的顧忌,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說得再多也不如身體力行來得讓人信服。只是,心裡陡然像是想起什麼,她低著頭,「明日就要回府,嬤嬤再去敦促下,別到時候把重要的東西落下了。」

  「……」

  姜嬤嬤嚅了嚅唇,想說什麼卻未說出口,只點點頭,「老奴明白。」

  錦笙深吸口氣,端著托盤放到羅漢床的香幾上,「小姐,您好歹用些吧;不然若回府少爺瞧見,奴婢們可是會被責罰的。」

  「嗯。我記得我有條銀狐狸地毛毯在這竹園。」洛傾雪轉頭,視線投向窗外,雙眸半瞇著,手肘搭在憑几上,食指上上下下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發出「嗑、嗑嗑」地聲音。

  錦笙低著頭,神色恭謹,「小姐問的可是去年太長公主賜下的那條?」

  「找出來,鋪到車架裡。」洛傾雪聲音陡然變得冷然,帶著些許戾氣,「順便將那條配套的披風也給帶上。」

  「……可是,小姐。現在已經開春了,帶上那個是不是有些……」太過了呀!

  當然後面那句錦笙可不敢說出口,只很是隱晦地表達著。雲都氣候本就溫暖,雖然開春還帶著冬末的涼意,可撲毛毯、穿狐狸披肩,這也太作了吧。

  洛傾雪低著頭,心裡帶著淡淡的冷笑,就是因為用不上所以她才會放心大膽地拿出來,「照本小姐說的去做。」

  「是。」錦笙無奈地聳聳肩。

  「另外,把竹園主事的王、崔兩位管事給我找來。」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有些事情也該清算清算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1 AM

第024章:召見私奴

  「……」

  錦笙猛地抬起頭,看向洛傾雪的眸底帶著些許詫異之色,小姐向來不理這些俗事的,今兒……哦,不!是自打小姐從夢魘中醒過來之後,就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如今竹園之事都是王管事負責的,小姐您忘了?」

  洛傾雪嘴角微勾,淡淡地笑得莞爾。

  忘?她怎麼可能會忘。

  只是如今竹園與她有著非凡的意義,竹林深處、乾坤八卦陣的秘密絕不容許他人知曉。

  「錦笙,你過來。」

  錦笙眉宇微微蹙著,卻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想法,朝著月形拱門處快走兩步,而後微微福身,神色恭謹道,「小姐?」

  洛傾雪淺笑著點點頭,俯身在她耳畔小聲說了什麼。

  只見錦笙面色大變,抬起頭望著她,眉宇間盡是不可思議,連帶著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小,小姐;您,您的意思是?」

  「嗯哼?」洛傾雪眉梢一挑,答案顯而易見。

  錦笙抿著唇,雙手緊緊地交握著,「簡直是,太過分了!可是小姐,您是怎麼知道的?」

  「重要嗎?」她並不回答,只淡淡地反問道;雙眸半瞇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看來這丫頭不笨嘛。

  俗語雲: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這世上有太多人自以為聰明地自作聰明,可是卻鮮少有人明白:難得糊塗才是真正的睿智。

  「……」錦笙撅著嘴,是不重要,可她還是很好奇啦。

  洛傾雪順手從羅漢床憑几的間隔裡取出一個錦盒塞到錦笙手中,拉著她的手,臻首微抬,一雙清澈地瞳眸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錦笙,母親不在了;我身邊能相信的人並不多。」

  「小姐,您別傷心,錦笙會一直陪著你的。」

  難得瞧見洛傾雪示弱地模樣,尤其是那雙清澈得與夫人如出一轍的眸子;當初若非夫人她錦笙早就不知道淪落到什麼骯髒地方,小姐是夫人唯一的女兒,即使拼了這條命不要,她也要護著她的。低下頭,瞧見手中精緻地紫檀黑漆雕喜鵲翠枝綴金漆纏枝紋木匣,但憑一眼她就能確定,這木匣絕非凡物,說不得又是內造。

  「錦笙。」洛傾雪望著她,拍了拍她的手。

  錦笙抬頭瞧著洛傾雪那削尖的下巴,憔悴的容顏;只要小姐當真看清楚了,那她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小姐放心,就算沒有奴婢也會讓它變成有的。」

  「行事務必小心,以自身為重。」洛傾雪輕聲囑咐著,神色嚴肅。

  「奴婢明白。」錦笙鄭重地應答。

  ……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香幾上原本還熱氣裊繞的血燕粥此刻也已經冰冷,可她卻並沒有胃口;放眼窗外,眼瞧著太陽漸漸西區,血色餘暉彌漫著天際,好似要將大地都染上一層懾人的紅。

  「小姐,要收拾的細軟老奴都已經打理妥帖了;車架也按著您的吩咐佈置了銀狐狸皮的軟毯,披風也帶上了。」

  姜嬤嬤瞧著視線投向原處心不在焉地洛傾雪,恭謹道。

  「嗯。」洛傾雪淡淡地嗯了一聲。

  「……」

  姜嬤嬤蹙著眉頭,剛想說點兒什麼,門邊卻陡然傳來有節奏地敲門聲,「咚——咚咚——」

  「小姐?」她試探著詢問。

  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不妨事,去開門吧。」

  稍微,片刻之後;兩名瞧著約莫四十出頭不相上下的中年男子邁步進屋,在瞧見洛傾雪時,趕緊躬身而下,行禮道。

  「奴才王德柱參見平安和樂郡主。」

  「奴才崔榮安參見平安和樂郡主。」

  洛傾雪擺擺手,「本郡主正值孝中,這禮就免了吧。」

  「多謝郡主。」兩人趕緊起身後,並排著立在靠近大門的一側。

  竹園因著是馮望月的私宅,又在洛傾雪十歲時轉贈給了她,這在順天府可是有備案的。前世的她並不在乎這些,最後臨了了,這竹園竟是被馮素煙霸佔著,就算她出嫁時,也沒能還給她,甚至連地契都……那時她並不在乎小小的園子,竹園的地契、園中下人的賣身契也都交由竹園的管事也就是王德柱管著;若非重生時遇上王天寶,這些早已經久遠的事情只怕她至死都想不起來。

  她竟是險些忘了,王德柱不也是當初馮素煙極力推薦給母親的嗎?可笑那時她還很是贊成,說了句什麼來著,「姨母推薦的人必是可信的。」

  可信嗎?

  當然可信,是值得她馮素煙相信,效忠的也是她馮素煙。

  洛傾雪陷入沉思,身上的氣息先是淡淡的哀傷,而後漸漸彌漫起一層嘲諷之色,最後竟是演變成了濃烈的戾氣;讓屋內其他三人都只覺得壓抑得不行,可偏偏她不說話,其他三人也不敢先開口。

  「郡主,不知您召見小人所為何事?」

  良久之後,還是王德柱仗著自己所為的受寵,率先開口道。說著他還斜睨了崔榮安一眼,臉上盡是得意和挑釁。

  「……哼。」洛傾雪輕哼一聲,嘴角斜勾,眉宇間透著淡淡地嘲諷之色,「無事就不能尋你了?」

  王德柱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心上也猛地一頓,「郡主說哪裡話,您要召見小的,就算有天大的事,小的也得來啊。」

  「哦?」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語氣不鹹不淡地。

  「那是。」見她沒再說什麼,王德柱總算松了口氣。

  洛傾雪眉間淡淡地,臻首微抬。視線在王德柱和崔榮安之間不斷地掃視著。只見崔榮安一襲黑色麻布對襟短衫,下身著同色長褲,白襪黑鞋,竟是連頭髮都只用黑色的布條捆在身後,她在心中點點頭;再看王德柱,上身是淺黛色纏枝竹紋暗繡錦衣,下身著同色長褲,高邦錦緞繡團福長靴,頭上髮飾竟然是纏枝點翠的簪帽。

  「郡,郡主?」被洛傾雪掃視得全身發麻,王德柱縮了縮脖子。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明日本郡主便要隨祖母、父親回雲都了,這臨走前總得見見園子裡的管事才是。」洛傾雪語氣淡淡的,竟是絲毫不在乎般,「讓你准備的園子及附屬地契和園中所有下人的賣身契可都准備好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3 AM

第025章:相不相信

  王德柱也不疑有他,畢竟以往馮望月以及洛傾雪名下所有私產的管事按年匯報已是雷打不動的慣例。

  只見他麻利地從袖中掏出厚厚一遝契紙並一本賬冊恭謹地呈給洛傾雪道,「請郡主過目,原本今年三月初該竹園例行匯報的,可因為主母新喪,匯報便耽擱了下來。」

  「呵呵,原來王管事也知道主母新故啊。」

  洛傾雪對姜嬤嬤示意,姜嬤嬤雙手接過契紙、賬冊,放到香幾上後,她才淡笑著,「本郡主瞧著王管事這穿紅戴綠的;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家事有喜事了呢!」

  「砰——」

  話音落,她素手輕抬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顯得瑩潤完美;可拍在香幾上的脆響卻是讓屋內幾人都不由得心跳慢了半拍。

  「郡主息怒!」

  王德柱懵了,披紅戴綠?他低頭瞧著自己的衣衫,淺黛色的,也沒有違例啊……

  「怎麼,瞧你這模樣,難道本郡主還冤枉了你不成!」洛傾雪俏臉頓時一沉,「王管事與竹園簽的是死契吧?」

  王德柱疑惑不解,卻仍是點點頭。

  崔榮安乃靜安太長公主給予馮望月的陪嫁,在他來之前掌管竹園中事幹得也不錯;後來馮素煙尋了幾個由頭在馮望月面前不斷地說崔榮安的壞話,而後又推薦了他來,可馮望月只是心地單純卻並不傻,也不相信王德柱,最後沒有辦法只道他要想在竹園辦事得簽死契才行。

  「原來王管事還沒忘記自個兒是竹園的私奴啊。」

  洛傾雪面色已是難看到了極致,「本郡主可從未聽說過主母新故尚未斷七,小靈柩還未入葬,下人卻披紅戴綠的規矩。」

  說話間,她已經手握賬冊,卻只在簡單地翻了兩頁之後,一把將賬冊狠狠地摔到王德柱的臉上,「哼,往年你的賬冊就是這麼做的?」

  「這,小的不明白郡主您什麼意思?」王德柱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

  「什麼意思?」洛傾雪聲音陡然變得冷冽,「你當真以為本郡主是傻子?幾年前崔榮安掌事時,竹園每年的進賬可是上萬兩,本郡主倒是想問問你這虧損的帳是怎麼做出來的?」

  王德柱低著頭,「去年雲縉山地動,再加上天災人禍……」

  「砰——」

  洛傾雪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香幾上,打斷他的話,「刁奴還敢狡辯!」

  「郡主,小的向來本本分分,可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行為;您這聲刁奴,奴才可擔當不起。」王德柱也有些惱了,這些年做管事心氣兒自然也高了。再者,因著他和馮素煙的關系,就算是馮望月與他說話也都客客氣氣,嫌少有紅臉的時候。

  不想,今兒居然被個黃毛丫頭給教訓了,這樣的落差讓他怎麼接受得了。

  當然他還算是有些腦子,沒有當場與洛傾雪槓上,只是言語卻實在算不得好。

  洛傾雪也不在意,只瞧著門口處。

  「小姐,奴婢幸不辱命!」錦笙進屋後,抬著頭雙手交握在小腹處;俯身在她耳畔,壓低了嗓音道。

  洛傾雪點點頭,遞給她個贊揚的眼神,再看向王德柱時,清澈地眸底好似蒙上了一層面紗,古井無波。眼瞼低垂,她語氣淡淡,「本郡主剛聽說有人舉報王管事貪贓枉法,私自交易園子裡的東西,不知可有此事?」

  「誰在郡主面前嚼舌根子的?郡主,奴才自入竹園以來,每次裡可都是兢兢業業,絕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行為,這是污蔑,赤裸裸的陷害。」王德柱眼中充斥著怒火,那態度含血憤天,那語氣義憤填膺,好似真受了多大的委屈,恨不能以死明志般。

  洛傾雪並不答話,只兀自起身,一襲斬榱分明是最粗糙的麻布可在她身上卻如同最華麗地雲錦般,陽光照耀,星星點點陪著頭上的白花,她的淡笑,好似要讓天地都失色般,「王管事為我們母女打理竹園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郡主都記著呢。」

  「郡主言重了,這都是奴才的本分;只要郡主相信小人,那就是小人的福氣了。」王德柱低著頭,有些愣怔,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轉變了態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連敲帶打?

  不說是他,就連屋內其他人也都懵了。

  剛瞧著郡主對王德柱的態度分明是不滿,可現在怎麼又好似一副懷柔的模樣;難道前幾日的傳言不假,夫人驟歿,郡主所受打擊過重,所以腦子有些不正常?

  這般想著,他們瞧著洛傾雪的眼神再次發生了變化,從最初的恭謹到現在帶著些許的憐惜,當然其中也不乏幸災樂禍者。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他們心中的想法,只是微微笑著,「本郡主自然是相信王管事的,王管事莫不是忘了,當初還是我向母親推薦你的。」

  「奴才自然沒有。」王德柱低著頭,趕緊恭謹應答。

  當初馮素煙找到他,讓他來竹園的時候,那些事情自然是與他說明白的。起初聽說要簽賣身契還是死契,他自是不願的,可馮素煙卻安慰他,馮望月自來便待她好,她問馮望月要個私奴,她還能不給?

  這些年在竹園,他的確過得非常滋潤,在外面誰見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王管事?再者,竹園遠離雲都,正所謂天高皇帝遠,縣官還不如現管;他每年在竹園及附屬撈的油水可不少,還有人情往來、年節禮金什麼的,竟是連帶著家裡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這般想著他對馮素煙便越發的忠誠,只要她交代的事情,他都盡心竭力的。

  「若是不信你,本郡主可不會讓你來這竹園的。」洛傾雪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抬手任由錦笙攙扶著,「可這話既然已經有人說了出來,王管事你說說該怎麼辦?」

  「……」王德柱愣怔了下,「這,但憑郡主做主,只求郡主能查明真相,還小人一個清白,別讓某些人奸計得逞。」

  說著視線刻意朝著崔榮安掃了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3 AM

第026章:還他清白?

  順著王德柱的眼神,洛傾雪視線微轉,也注意到了安靜得好似透明人般的崔榮安。

  她看著崔榮安,自進屋之後,從頭至尾只在剛開始行禮時開過口。其餘時間,只要她不問,他也不答,對王德柱的所作所為好似看不見也聽不到般,即使王德柱如此明顯地暗示是他使壞,他也還能保持著低首垂眸的姿態,神色表情始終如一,淡然冷靜,不贊同也不反駁,頗有種波瀾不驚的味道,果然不愧是外祖母選出來的人。

  她在心中點點頭,這樣的人定是合用的;日後竹園交給他,她也能放心些。

  這般想著,她抬手端了熱茶,用杯蓋輕輕撥弄著茶葉,垂眸看著裡面漂浮的茶葉,連看都未看王德柱一眼,語氣淡淡地,「本郡主自是希望能還王管事一個清白,只是……」

  錦笙立在洛傾雪身旁,瞧著她臉上的為難,淡笑著,「小姐,王管事平日裡兢兢業業,大家自是瞧在眼裡,記在心裡的。只是這貪贓枉法可非小事,既是有人提出來,若您不做點兒什麼,還王管事清白;這人雲亦雲的,說的人多了,這話可就難聽了;王管事,您覺著是不是這個理兒?」

  「……」王德柱低著頭,眉頭緊鎖。直覺地感到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只是心底那股不安卻怎麼都揮之不去,「錦笙姑娘說得極是。」

  「明兒我們就要離開竹園了,小姐不如趁著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去王管事的院子走一趟如何?」

  錦笙歪著頭,一副嬌憨模樣,可說的話卻是讓王德柱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能夠在竹園經營多年,他自然也不是沒有絲毫本事的,更何況他會笨得將東西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嗎?

  當然不會!

  所以她們要看,那他就光明正大地讓她們看個夠。

  王德柱低著頭,抿著唇,眼底卻盡是嘲諷,果然是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還想跟他鬥?

  洛傾雪先是猶豫了下,「這,恐怕不太好吧;王管事可是清白的。」

  「可小姐越是這樣,咱們就越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搜查;讓園子裡的人們都瞧瞧,王管事這麼兢兢業業,日後這貪贓枉法的謠言可不就是不攻自破了?」錦笙說到興頭上時,因著連日傷心勞累而略嫌蒼白的臉上竟浮起些許淡紅,「還是小姐您有更好的辦法?」

  「你這妮子竟打趣起主子我來了。」

  洛傾雪沒好氣地揚手,纖細白嫩的手指輕戳錦笙的額頭,「姜嬤嬤,你覺得呢?」

  「老奴倒是覺著錦笙的提議極好。」

  姜嬤嬤語氣有些平淡,可若細看卻能發現她眼底帶著些許疑惑和深思。錦笙向來不是那種愛在主子面前表現出風頭的,雖然瞧著是個憨的可實際卻是內裡自有錦繡,所以這次她相國寺之行她挑了她來,這話當真是她自己想說的,還是說小姐……

  「……」

  時間一刻刻不斷地流逝著,立在窗邊的洛傾雪卻始終眺望著窗外,面無表情,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屋內其他人瞧著她的背影,神色各異。

  王德柱眉宇間劃過一抹輕蔑,不過很快就收了起來,「郡主,奴才也覺得錦笙姑娘的辦法甚好。」

  「哦,王管事此話當真?」洛傾雪回過頭,語氣像是帶著些許驚喜般。

  不知為何,瞧著洛傾雪那巴掌大的小臉上,眉眼彎彎,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模樣;那明顯跟語氣不太相符的神情,王德柱總有種跳進坑裡的感覺,可既然他都已經開口了,搜查之事已經是箭在弦上,勢在必行了。

  「自,自然。」

  王德柱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不過洛傾雪卻是不在意,只淡淡的,「既然王管事同意了,崔管事,勞煩你走一趟將竹園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西側院,另外遣人將宋夫人與老太太身邊的田嬤嬤一並請來。」

  「咯——登。」

  分明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像是重鎚狠狠地擊在王德柱心上般,他有些急切地,「郡主,這,這不需要了吧?」

  他竟是直到現在才回過神來,這大庭廣眾之下被主家搜查屋子,不管有沒有查出來可說出去始終都不太好聽的。再說若是將馮素煙和老太太身邊到底人都請來,若當真搜出來什麼,那他可當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要的,要的。」

  洛傾雪尚未答話,錦笙卻首先開口了,「王管事為我家小姐兢兢業業地打理竹園這麼些年,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心眼也忒壞了。」

  「呃,這……這個……」王德柱神色緊張,轉頭瞧著洛傾雪老神在在的模樣,心卻陡然懸了起來。可再仔細瞧著,她眼底依舊清澈如最幹淨的山澗清泉,沒有絲毫雜質,讓他又不由得打消了心頭的顧慮。

  或許,真的是個不同俗務的;偏偏這還是自己親口應下的,心頭不由得有些懊惱自己嘴賤。

  ……

  小半個時辰之後,西側院中。

  洛傾雪一襲雪白,負手而立,冷眼瞧著院中的四十七名丫鬟小廝;在他們前面的涼亭中,洛永煦和馮素煙淡淡地搭著話,暖春、平喜立在兩人身後,在側面是田嬤嬤。

  「明兒就要啟程回府,雪兒怎麼今兒下午突然想起將我們叫來這兒呢?」

  瞧著人到得差不多時,馮素煙淡淡地笑得虛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洛永煦原本還好,可聽她這麼說話,頓時面色難看了三分,「傾雪你也真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非得今日趕著處理了,明知道你姨母身子不適,你……」

  「姐夫,您別這麼說雪兒。」馮素煙捂著唇,又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暖春貼心地送上錦帕並半個巴掌大小的瓷瓶道,「夫人您快喝點,這還是洛夫人在時遣人送來的枇杷露,止咳最是有效的。」

  「不妨。」馮素煙罷了罷手,轉頭卻是瞧著洛傾雪,「雪兒還沒回答姨母的話呢。」

  那微笑卻無辜的神態,那溫柔卻冷然的語氣……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4 AM

第027章:以牙還牙

  嘖,嘖。

  洛傾雪癟癟嘴,在心頭劃過一抹輕蔑和嘲諷。可眉宇間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是一貫的淡漠寡然,好似對什麼都看得極淡般。她單手捏著錦帕捂著唇,「這事兒,要說來也算是傾雪的私事,勞姨母和田嬤嬤走一趟委實心裡過意不去;不過……若當真仔細論起來,說到底與姨母也有些關系,所以傾雪才敢鬥膽。」

  「哦?」

  馮素煙顰眉蹙頞,今日裝病她自然也是下足了本錢的。巴掌大的小臉本就透著不正常的蒼白,此刻眉頭緊鎖的模樣,更是讓人恨不能摟入懷中好好疼惜一番;而其中這樣的想法最盛的自然是洛永煦。

  他面色微沉,語氣也有些不大好,「既是你的私事,自個兒處理了就是;與你姨母有什麼關系?」

  「老爺此言差矣。」姜嬤嬤低著頭,心裡不喜可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本候與你家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餘地。」洛永煦語氣狠戾,「來人吶,給我掌嘴!」

  「父親莫不是想連著女兒一起打了?」洛傾雪原本還面無表情此刻卻是面色鐵青。

  「雪兒,你怎麼與你父親說話的。」馮素煙瞧著洛永煦越發難看的面色,心中更是欣喜;可面上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無奈模樣,「姐姐新喪,你父親心情不好再所難免,難道你要為了區區一介下人與你父親鬧不愉快不成?」

  姜嬤嬤也上前,雙膝跪地,「老爺說得是,是老奴逾矩了。」

  話音未落,她已經抬起手還沒來得及落下,洛傾雪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嬤嬤何錯之有,難道有些人做得別人還說不得了嗎?」

  「不過話說回來,父親有句話說得倒是不錯。女兒已經長大了,自個兒的私事可以自個兒處理也無須她人照顧。」她一字一句,意味深長,咬牙切齒地,而後轉頭對著田氏道,「田嬤嬤可是聽好了,回去記得轉告祖母:母親新喪雪兒讓祖母憂心委實不該;不過我也該長大了,自己也會照顧自己的。」

  田嬤嬤始終低著頭,恭敬應答著,「小姐的話,老奴定會帶到。」

  「轟——」

  馮素煙和洛永煦也聽出了她話中深意,兩人同時轉頭齊齊望著她,而後對望一眼,卻盡是不解。

  「雪兒也真是的,這些事情去勞煩老太太做什麼。」馮素煙扯著笑,卻很是勉強。

  「正是因為不想勞煩祖母,所以有些話還是說清楚得好。」洛傾雪語氣淡淡地,「今兒讓姨母過來,卻不是為這個。只是下半晌時錦笙收拾細軟時發現我房裡的頭面少了不少;園子裡又傳出了王管事貪贓枉法,監守自盜的傳聞;這王管事是姨母推薦給雪兒的,若是雪兒私下處理了,父親該又會責怪雪兒了吧。」

  「咳,咳咳;傾雪你這說的什麼話。」

  洛永煦面色有些尷尬,他單手握拳放在唇邊輕輕咳嗽兩聲,「你姨母推薦給你的人難道還會不可靠?」

  「父親教訓得是,姨母推薦的人,女兒自是信任的。不然為何會讓他來打理女兒的私宅,不過正因為如此,發生這樣的事情,雪兒才會這麼大張旗鼓,當著眾人的面也才好還王管事一個清白吶。」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當眾搜查這件事情,也是征得了王管事同意的。王管事,你說是不是?」

  馮素煙抬頭,雙眼半瞇著,「王管事,此話當真?」

  「……」王德柱眉宇微微蹙著,張口想要反駁,可想到之前洛傾雪提到的賣身契時,他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別人或許聽不明白,但他又如何不知。洛傾雪此刻張口私事,閉口私宅,實則是在提醒他,如今他的身份說得好聽是個管事,說得不好聽那就是她洛傾雪的一條狗。依著律法,私奴身份低賤,就算是死了也無人管的。

  「呵呵,王管事無須害怕只照實說就好。」馮素煙自以為拿住了洛傾雪的把柄,對王德柱使了個眼色。

  可王德柱卻始終低著頭,也不看她,兀自道,「此事小人自是同意,只要能還小人一個清白。」

  「……」

  馮素煙氣得牙癢癢,可是卻又無法反駁;半晌才抬起頭,對著洛傾雪笑道,「雪兒,這王管事呆在竹園這些年可是兢兢業業的,你可別被他人的讒言蒙了心,定要還王管事一個清白才是。」

  「姨母放心,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只要王管事行得正、坐得端,傾雪自會還他一個清白。」

  洛傾雪說完,全身氣息陡變,聲音冷厲夾雜著三分戾氣,「長歸、晚照,把人帶上來。」

  「屬下參見郡主。」

  洛永煦等人這才注意到,兩名身著黑衣的男子押解著一名灰衣小廝,在洛傾雪面前單膝跪地。

  這是嫡母岳母給她的人?

  兩人心裡同時想著,那灰衣小廝卻是立刻上前雙膝跪地行了個跪拜大禮道,「奴才雙喜,叩見平安和樂郡主。」

  「嗯,免禮起磕吧。」洛傾雪微微頷首著。

  「謝郡主。」雙喜起身之後便低著頭立在一處,不看洛傾雪亦不看王德柱。

  這一切洛傾雪自是不在意,但王德柱頓時愣在當場,雙喜,她們居然去找了雙喜。

  不,雙喜是他的心腹,他信不過崔榮安培養的那些人特地從外院地小廝裡提拔了一個上來。雙喜也的確是聰慧能幹,平日裡他交代的事情也都辦得妥妥帖帖的,甚至那次在收租途中遇上劫匪還是他替他擋了一劍,不然他可能早已經死於非命了。這樣的雙喜,怎麼會出賣他?

  他深吸口氣,努力地保持著鎮靜,「郡主,既然人已經來齊了……」

  「啪——」

  洛傾雪遞給姜嬤嬤一個眼神,姜嬤嬤立刻揚起手。

  「……本郡主沒有發話,哪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餘地……」王德柱左臉立刻浮起一個紅腫的巴掌印,嘴角還帶著點點血絲,在宮內摸滾打爬出來的,姜嬤嬤的手勁遠非普通女子可比。

  「雪兒,你……」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5 AM

第028章:收拾刁奴

  王德柱是她引薦過來的,洛傾雪這般明顯就是不給她臉;馮素煙面色很是難看,可偏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能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險些沒一口老血吐出來。

  洛傾雪轉頭看著她憋氣的模樣,頓時心情大好,連帶著語氣也不由得歡快了幾分,當然在旁人聽來也仍舊是淡淡的,「傾雪只是在教訓我園子裡的私奴,姨母還是在一邊看著就好。」

  「啪,啪啪。」

  話音剛落,得到眼神示意地姜嬤嬤揚起手,又是數個巴掌下來,王德柱的雙頰又紅又腫,張口都說不出話來,真正是有苦難言。

  洛傾雪瞧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阻止道,「嬤嬤退下吧,這人皮糙肉厚的,若是傷了嬤嬤的手,我可該心疼了。」

  「是。」姜嬤嬤應聲退下。

  「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長歸、晚照你們兩個跟著田嬤嬤、姜嬤嬤並崔管事挑出來的四名下人一起進去搜查吧。」

  洛傾雪面無表情,寬袖微拂,動作高貴優雅宛若行雲流水般,坐在涼亭邊緣處的美人靠上,一隻手搭在欄桿,身子斜斜側著,轉頭,「若父親、姨母不放心,一起去也行的。」

  「你這說的什麼話,父親有什麼放不放心的。」

  洛永煦黑著臉,耳垂泛著淡淡的紅色。心裡卻很是忐忑七上八下的。他與素煙的事情從未在孩子們面前說過,可他怎麼覺得自己在這個女兒面前就好似一張白紙般,什麼秘密都沒有。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想著,他轉頭看了看馮素煙,難道是她?她就這麼急不可耐地想要入主鎮北侯府嗎?難道她不知道,馮氏新喪這個時候續弦還是亡妻的妹妹,讓世人怎麼看他?若是雪兒在聖上面前透點兒口風,那他……

  這麼想著,心中對馮素煙的憐惜頓時淡漠了三分,人心便是如此,一旦在心底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總有一天會成長為參天大樹。

  「……呵,呵呵。」馮素煙抬手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雪兒可真愛說笑。」

  洛傾雪嘴角微勾,噙著清寒薄笑卻並不在言語。

  ……

  半個時辰之後。

  長歸、晚照兩人跟在雙喜身後,田嬤嬤領頭,姜嬤嬤和崔管事並排著,身後的四名丫鬟小廝手中都或多或少地捧著錦盒或者托盤。

  「郡主,屬下等幸不辱命!」

  洛傾雪臻首微抬,視線投過來,田嬤嬤立刻側身,姜嬤嬤和崔管事同時止步讓行;身後端著托盤的丫鬟小廝同時上前躬身道,「郡主。」

  「……」

  洛傾雪視線淡淡地掃過托盤,語氣不鹹不淡地,「銀鎏金鳳簪、碧水天華翠玉珠、彩蝶繞纏枝蓮花步搖、蝦須銀鐲……呵呵,王管事在竹園這些年看來撈得不少啊。」

  「……唔,唔,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王德柱也沒想到,洛傾雪不但讓人去找了雙喜,甚至還搜了他的屋子。也怪他手賤,這些都是他拿了尚未來得及脫手的。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我倒是當初那些頭面首飾接二連三地不見,卻原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奴才冤枉,唔,唔,奴才冤枉。」王德柱跪倒在地。

  洛傾雪卻陡然嘴角微勾,帶著淺淡的笑意。

  「冤枉?這些東西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由雙喜領著搜出來的。」洛傾雪淡淡地開口道,「本郡主可從頭至尾沒有進你的屋子,你倒是告訴我,本郡主這些頭面首飾怎麼就跑到你的屋子裡去了?」

  「嗡——」

  王德柱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雙喜領著,抬頭瞧著田嬤嬤、姜嬤嬤、長歸、晚照……

  「這……雪兒……」馮素煙也面色大變,「王管事是什麼人你還能不清楚,這其中定有蹊蹺。」

  看她意味深長地瞧著崔榮安的模樣,分明是在說崔榮安,肯定是他,定是當初王管事頂了他一把手的位置,他懷恨在心。

  「呵呵,這話還是讓雙喜來說吧。」

  洛傾雪轉頭對著錦笙微微頷首道,「雙喜,你只管將你知道的說出來,本郡主自會為你做主。」

  身著灰衣的雙喜趕緊雙膝跪倒在地道,「啟稟郡主,王管事這些年的確從郡主房裡拿了不少珍貴之物;都放在雲都的安樂坊的黑市寄賣。」

  「哼,膽子倒是不小。」洛傾雪輕哼一聲。

  王德柱看著雙喜,臉上盡是不可思議,面上卻一片死灰:完了,完了。

  「砰——」

  「咚,咚咚。」

  王德柱頓時雙膝跪倒在地,頭不斷地磕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啊;是奴才讓豬油懵了心,是奴才手賤,求求您饒了奴才這一回吧。」

  「本郡主倒是想饒了你。」

  洛傾雪端著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只是這些個頭面首飾,不少都是太祖皇帝欽賜下的;本郡主瞧著王管事也不像是不懂律法之人,這奴大欺主是什麼罪名暫且不談,私自流通內造之物,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砰,砰砰——」

  王德柱磕頭如小雞啄米般,額頭上很快地清淤泛起了血絲,可他卻毫不在乎,只一個勁兒地,「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啊,郡主……」

  「饒命,哼!」

  洛傾雪嘴角斜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盯著茶杯中上下翻飛的茶葉,連眼皮都未抬。

  不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地下人整齊列隊著。

  數名丫鬟戰戰兢兢地立在不遠處處,錦笙和姜嬤嬤一左一右護在洛傾雪身旁,左邊崔榮安始終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王德柱則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

  「你既然有膽子私拿本郡主的東西,就該有承擔後果的覺悟。」

  她面色狠戾,語氣決絕,「來人吶,押下去。」

  「是。」答話的卻是長歸和晚照。

  洛傾雪並抬了抬眼皮,並沒有多說話;王德柱被帶走之後,整個院子都陷入了奇異地寂靜當中,眾人都戰戰兢兢地,那種壓抑地氣氛,讓人覺得連呼吸都異常困難,唯餘下洛傾雪喝茶時,茶水晃蕩的輕聲。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6 AM

第029章:永煦生疑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王德柱不斷地邊掙紮,閃躲著;邊朝洛傾雪求饒道。

  自馮望月去後,雲靜安對洛傾雪兄妹的安危尤為看重,長歸、晚照便是她刻意調教出來的死士,這一生只會忠於洛傾雪一人。

  長歸、晚照兩人一人拖著王德柱的一隻手,王德柱的腿仍舊在地上不斷地掙紮著,煙塵繚繞,揚聲高呼著,「郡主求求您,饒了奴才這一回吧,郡主,郡主……」

  「饒了奴才這一回吧!」

  「……這一回吧。」

  「……」

  直到聲音漸行漸遠。

  洛傾雪這才再次抿了口茶,將茶杯遞給錦笙,語氣淡淡地,「不知姨母覺得傾雪該如何處置王德柱?」

  「……這,這個……他既是雪兒的私奴,按理姨母是不該過問的。」

  馮素煙低著頭,腦子裡千回百轉;她算是瞧明白了,這洛傾雪哪裡是處置王德柱,分明是敲山震虎;只是她很好奇,難道真的是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的死讓她突然變得通透了?

  「既然姨母這樣說,那傾雪就自作主張了。」

  洛傾雪低著頭,淡淡一笑,「明兒回雲都時,便讓長歸、晚照將他送去順天府吧;我可不敢要這等手腳不幹淨的奴才。」

  「這,雪兒,不管怎麼說王管事,哦不,王德柱算起來大家都沾親帶故的,你能不能高抬貴手……」

  馮素煙很是艱難地開口,若是以往的洛傾雪她又怎麼會這般小心翼翼的。

  可很明顯,洛傾雪對她的委婉並不買賬,「沾親帶故?姨母還請慎言,這等窮凶極惡的刁奴那可是最下賤的人,跟他相提並論沒得失了身份。」

  「雪兒說得是,按父親的意思,這等奴才就該打殺了。」

  洛永煦也面色黑沉著,他雖不多聰明,可若此刻還看不出來苗頭那就是蠢了;是這個女兒想太多,還是素煙真的在竹園安插了人以謀取私利?

  「……我,那個……」

  馮素煙此刻真正是百口莫辯,有口難說;王德柱說起來還是她的遠房表叔,再者如果他當真將那些事情捅出來,到時候……想到這裡,她咬著牙,毫無血色地唇微微抿著,打好的腹稿尚未來得及出口,便聽見洛傾雪脆生生道。

  「不過說來這王德柱本是姨母引薦來的,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人我是萬萬不敢再用了。」

  洛傾雪薄唇微微上揚,一絲嘲諷從眼角滑過又飛快地消失,「我還記得當初姨母引薦他給母親時,曾信誓旦旦地說王德柱老實本分,定是可信之人……既是姨母覺著可信,不若傾雪就將他送給姨母,您瞧著可好?」

  「……這,雪兒這是說的哪裡話,姨母還能與你搶一個奴才不成?」

  馮素煙心中疑惑,她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將王德柱送給自己,又打的什麼算盤?她低首,斂盡情緒,「正所謂人心隔肚皮,姨母當初竟也是給他騙了,原以為瞧著是個老實本分的,卻不想竟做出這等下作事來,雪兒想怎麼罰都行,千萬別看姨母的面子。」

  到時候傳出個平安和樂郡主苛待私奴的流言,或許也是不錯的。

  哼——

  洛傾雪心中冷笑著,面上卻是淡淡的,「既是姨母介紹來的,傾雪可不敢當真不給您面子;這王德柱就送給您吧,若是母親還在,定也會同意的。」

  「……」馮素煙抬起頭,嘴唇嚅了嚅;卻被洛永煦打斷,「既然雪兒都如此說了,你便將人帶回去吧。」

  語氣冷淡,神色漠然。

  馮素煙心裡咯噔一下,轉頭望著他,眸底煙波彌漫,楚楚可憐的,「既然姐夫開口,那姨母就收下了;不過王德柱離開,這竹園可不能無人掌管,雪兒……」

  「竹園乃雪兒私宅,讓她自己處理便好。」洛永煦原本心頭還不太相信,可此刻聞言直接給馮素煙定了罪,張口很是不客氣地。

  「姐夫說得是。」馮素煙笑得比哭還難看,看著他的眼眸,要哭不哭的。

  洛永煦眼角掛著她那副模樣,不知為何腦中竟浮現出馮望月那總是溫柔地望著他的眉眼,溫言細語的吳儂軟語;頓時胸口一滯,竟是沒由來地覺得煩悶異常。

  「既然事情已經處理完畢,剩下的雪兒你自己看著辦吧。竹園雖是你的私宅,可也不能任由這些下人想怎樣就怎樣地。」

  「父親教訓得是。在王德柱之前,竹園歷來由崔榮安掌管著,從未出現過差錯。如今竹園交給他,女兒很是放心。」洛傾雪臻首垂下,一副低眉順眼地模樣,再加上她與馮望月九分相似的臉;洛永煦愣怔了下,抬起手。一陣風吹回來,他又猛地縮回來藏在寬袖之下,緊握成拳,「既是如此,你便自去安排吧。明兒一早就要回雲都,你身子不好也早些回房休息。」

  「是。」洛傾雪聲音清脆中透著柔和,好似三月春風般。

  洛永煦整個人愣怔著,久久未回過神來。

  瞧著洛永煦離開的背影,馮素煙雙手緊握成全,貝齒緊緊地咬著,他竟然忘了她!

  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傾雪先處理竹園事務,待此間事了,再遣人將王德柱給您送過去,姨母您覺著如何?」洛傾雪轉頭,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心頭很是快慰;不過面上卻是一副關切的模樣,「姨母,姨母?您沒事吧,都怪雪兒,早知您身子這般虛弱,便不該讓您過來的。」

  馮素煙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不妨事,既然雪兒有事要忙,那姨母就先離開了。」

  「老奴與宋夫人一道走吧。」田嬤嬤沖她笑了笑,神色柔和,慈眉善目。

  「有勞嬤嬤了。錦笙,送送姨母和田嬤嬤。」洛傾雪擺擺手,對錦笙使了個眼色輕聲道。

  錦笙立刻會意地拉著田嬤嬤的手,順手遞出個荷包,「宋夫人,田嬤嬤,這邊請。」

  ……

  「你都看到了。」

  半晌,西側院裡的下人被悉數遣散,洛傾雪坐在涼亭中,端著茶杯面無表情地看著崔榮安,仍舊神色淡淡地。

  崔榮安低著頭,一如既往,「但憑郡主吩咐。」

  「本郡主手下之人從不留不忠之人,懂?」

  洛傾雪雙眼半瞇,斜睨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可那渾身通體的威壓卻讓人不敢直視。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7 AM

第030章:聰明的人

  「咚——」

  隨著一聲輕輕的悶響,崔榮安頓時跪倒在她面前,「奴才願為郡主效勞,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很好。」洛傾雪抿了口茶,嘴角微微勾著,「我記得你們一家都是家生子,當初外祖母將崔家陪嫁給了母親。」

  「是。」崔榮安始終保持著雙膝跪地磕頭的姿勢。

  洛傾雪眼底帶著深思,不過很快,「我會想辦法將你們一家的賣身契討來,日後讓他們都來竹園吧,也省得你們一家聚少離多的。」

  「多謝郡主恩典。」崔榮安的語氣終於有了些許波動。

  「行了,今個兒本郡主也累了;王德柱雖然倒了可他在園子裡安插的人可不少,本郡主可不希望再看到他們。」

  洛傾雪起身,單手搭在錦笙的小臂上,饒是在夕陽餘暉中都白得發亮的斬榱卻更襯得她風華絕代。

  「奴才定不負郡主所望,恭送郡主。」

  ……

  夜半無風,月華如水。

  洛傾雪從衣櫃的暗格中取出一套黑色夜行裝飛快地換上,與長歸、晚照一起,輕手輕腳地出了院子的大門。

  關押王德柱的地牢中,此刻正是黑壓壓的一片。

  唰——

  突然,牆上原本暗著的火把油燈全都亮了起來,嚇得王德柱哆嗦在牆角。

  「啊——誰,誰,給我出來,出來!」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嘴角似笑非笑的,「本郡主瞧著王管事在這兒過得還不錯嘛,嘖嘖,瞧瞧這精神頭,這嗓門兒……」

  「郡主,郡主饒命,饒命啊。求求您,都是奴才被豬油懵了心,求求您饒了奴才這一回吧。」

  「奴才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郡主,嗚嗚,求求您了!」

  「……」

  「噗——」

  洛傾雪沒好氣地,「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怎地沒想過你家裡的八十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郡,郡主……」

  王德柱咬著牙,他心知自己現在唯一的指望是馮素煙;幫她辦了那麼多事情,她定不會棄他不顧,惹急了大不了一拍兩散。

  瞧著他不斷轉動的眼珠子,洛傾雪心中竟是冷然,寬袖中食指與中指間捏著一枚黢黑的藥丸不斷把玩著。原本她還沒想好要不要給他用,可如今看來,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吶。

  「郡主,請!」

  長歸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張椅子,非常簡陋;沒有上漆不說,連木料刨得都不怎麼平整,不過她也不挑,側著身子坐下,瞧著王德柱,聲音淡淡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本郡主今兒來,可不就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的;不過,這能不能把握得住,就要看王管事你……夠不夠聰明瞭。」

  說著,她上身微微前傾,單手手肘撐著膝蓋,托著腦袋,眉眼彎彎,看似在笑,可實際上眸底卻竟是冷厲漠然。

  「……」

  王德柱本就是個人精,怎能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他抿著唇。

  洛傾雪卻從手中取出一張泛著微黃的契紙,對著他晃了晃,「王管事,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

  王德柱屏住呼吸,神色緊張,心裡七上八下,心思更是千回百轉。

  要……不要……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私奴犯事兒,呵呵……」洛傾雪歪著腦袋竟像是真在思考般,「讓本郡主想想,去年安王府偷東西的小廝被怎麼處置了來著,對了好像是被切了十指,發配漠北;嘖嘖,真是可憐吶,沒有手指什麼都做不了,只怕還沒到漠北就已經屍骨無存了。」

  「郡主此言差矣,那小廝倒是安全到了漠北的。」性子稍微活潑的長歸也興趣盎然地開口道。

  「哦?那他倒是命好的。」洛傾雪雙手托腮,「不過正所謂不同人不同命,王管事,你可就不一定有……」

  王德柱被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談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雖然明知道是說給他聽的,可是卻仍舊忍不住害怕,甚至他此刻覺著手掌與手指連接的關節處都在隱隱地做疼。

  「郡主,您想讓奴才做什麼?」他趕緊脫口而出,生怕自己說慢了。

  洛傾雪努了努嘴,「本郡主有說要你做什麼嗎?」

  「……」王德柱頓時懵了,可想到剛才他們的話,猛地跪倒在地,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洛傾雪癟著嘴搖搖頭,「嘖嘖,這麼用力,王管事,你的膝蓋不疼嗎?」

  「不,不疼。」

  強忍著膝蓋處鑽心般的疼痛,他死死地咬著齒冠從牙縫兒中擠出幾個字來。

  「你不疼,我都為你疼呢。」洛傾雪帶著淡笑,「王管事,你還是起來吧。今兒下午,本郡主已經答應將你送給了姨母,明兒便讓人送你過去。」

  王德柱先是大喜,送給馮素煙那不就意味著他從此安全了嗎;可隨即回過神來,若當真有這麼簡單,洛傾雪又怎麼會單獨來見他。他低著頭,咬著牙,「奴才願為郡主肝腦塗地,再所不辭。」

  「我要你肝腦塗地做什麼。」洛傾雪淡笑著,「本郡主一直以為王管事是聰明人。」

  「……」

  聰明,他當然聰明;不然呆在竹園這幾年撈足了油水;若不是錯看了雙喜,那些東西洛傾雪也是找不到的。他低著頭沉思者,良久才抬起頭道,「奴才明白了。」

  「呵呵,本郡主就習慣與聰明人講話。」

  洛傾雪淡笑著,歪著頭,瞧著他臉上尚未褪去的巴掌印,不由得咋舌。這內宮調教出來的嬤嬤果然就是不一樣,瞅瞅這手勁,都兩三個時辰了吧,巴掌印竟是一點沒消的;她從寬袖中取出那枚黢黑的藥丸,「不過王管事太聰明瞭,本郡主可有些不放心呢;只要你對本郡主忠心耿耿,解藥本郡主自會按時讓人給你送來;若你膽敢有二心……」

  王德柱瞧著那雪白纖細瑩潤的指尖,遞過來的黢黑藥丸,黑白分明。他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抬頭望著洛傾雪,他咬咬牙,「奴才,遵命。」

  看著他將藥丸塞入口中,而後雙手掐著脖子,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模樣。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她所做的藥丸,入口即化,想與她耍花招,看來是得給他點苦頭吃吃才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8 AM

第031章:學不乖啊

  「看來王管事還沒有學乖啊。」

  王德柱頓時愣住,然後不斷地磕著頭,聲聲沉悶,「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小人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呵呵。」洛傾雪只是笑。

  「王管事聽說過有一種毒藥,能讓人從五髒開始……慢慢的,慢慢的腐爛……直到,整個人都化成血水。」

  王德柱雙眼大瞪,狠狠地顫抖了下;仿若置身與千年雪山般,一股透心的涼意從心底緩緩浮起,喉結也不住地上下滑動著,聲音顫抖,「郡,郡主……」

  「本郡主說過,喜歡聰明人可卻不喜歡有人自作聰明,懂?」

  「懂,懂。」王德柱點頭如搗蒜。

  洛傾雪嘴角劃過一抹不屑,「明日本郡主會遣人將你送到馮素煙處,具體該怎麼做,本郡主以為你應該明白的。」

  「明白,明白。」

  王德柱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身心保持一條直線,均老老實實的。

  從地牢出來,洛傾雪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郡主,您沒事吧?」長歸皺著眉頭。

  晚照雖未開口,卻也是瞧著她一臉擔憂的模樣。

  「沒事。」洛傾雪罷了罷手,淡淡地,「時間不早,你們也去休息吧;明日長歸你就辛苦一趟了。」

  「是!」

  「……不行。」

  兩道嗓音同時響起,前者自然是長歸,而後面堅定反駁的,竟然是向來寡言的晚照。

  洛傾雪抬首望著天上朦朧的月輪,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一襲白衣的男子,薄唇開合地吟唱著,「玉輪軋露濕團光,鸞鳳相逢陌桂香。」

  「夜深露重,郡主還是早些回房吧。」瞧著她愣怔的模樣,長歸猶豫了下,還是沒忍住開口道。

  「嗯。」洛傾雪點點頭,「今兒你們就放鬆一日吧,待回了那個地方,便是你們想休息也難了。」

  晚照蹙著眉頭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洛傾雪給擋了回去,「這是命令!」

  「是。」兩人頓時單膝跪地,齊齊應聲道。

  「……屬下先送郡主回房。」晚照轉頭,瞧著那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臉卻透著與她年紀不符的通透;那種感覺好似……好似經歷世間滄桑百態之後的洞明。可她分明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緊緊地抿著唇,左胸腔某處有些東西被他刻意地忽略了。

  洛傾雪想要拒絕,可轉念,點點頭,「也好。」

  一行三人,不急不緩地朝著洛傾雪的房間,緩步而去。而離開的三人卻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西側院外的某棵參天古木枝椏間,兩道人影若隱似現。

  ……

  「呵呵,怎麼忍不住了?」

  黑暗中看不清男子的長相和穿著,卻能從那欠扁的語氣和嗓音聽出來,開口的男子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在他對面,男子慵懶地坐在一枝巨樹斜伸的枝椏上,雙手枕在腦後,一隻腿微微曲著,另一隻腿懸在空中。入水般的月華透過茂林密葉,灑在男子的身上,像是籠上一層輕紗般,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顏;只是那雙眸子,卻堅定地瞧著三人離開的背影,久久都未離開。

  「我說師兄,這女人啊是要哄的;你為她做了什麼,要讓她知道;不然人家哪知道你是哪根蔥?」

  陸謹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把摺扇,手腕微抖在空中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而後洋洋得意地給容末解釋著,「更何況以師兄你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真是,怎麼就看上那根豆芽菜了……」

  三人背影已經不見,不等他把話說完,男子已經輕飄飄地落地,陸謹趕緊追了上去,只是短短片刻就消失在地牢的入口處。

  「喂,師兄,我說……你等等我。」

  陸謹壓低嗓子,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然後接著道,「我還沒說完呢,師兄你……」

  「西海流寇又出來作亂,為害一方;看起來你挺閒的,此事就交給你了。」

  容末抿著唇,開開合合,從頭至尾連眼皮都未抬一下,語氣那叫一個雲淡風輕。

  陸謹正在搖晃摺扇的手頓時僵住,身形愣怔著險些從樹上倒栽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他哭喪著臉,「師兄,不是吧你……」

  「或者苗疆古寨?」容末眉宇清華,聲音冷冽。

  「那我還是去西海平匪蕩寇吧。」陸謹癟癟嘴,拉聳著腦袋,心裡不住地罵自己明知道那女人是他的心頭寶,自己還偏生撞槍口上;西海平寇是要錢,可苗疆古寨那可是要命了。想他風流謹公,什麼時候竟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不過話說回來,林香憐那女人快到雲都了,這個時候離開沒准也是好事呢。

  俗話說得好: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他心中的想法尚未來得及實現,兩人已經進入了地牢,三步一火把,將整個地牢照耀得宛若白晝。

  「呿,就是這麼個傢夥?」陸謹不屑地輕嗤。

  王德柱原本因為應付洛傾雪已經耗盡體力,此刻正蜷縮在牆角,聞言更是身子顫抖著,抬起頭來,那人卻面生得很,「你,你,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呵呵,就這智商。」陸謹斜睨著仍舊淡淡地負手而立的男子,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若非熟悉他的人絕對發現不了此刻他周身散發的戾氣,「還不動手。」

  陸謹癟癟嘴,抬手一道勁氣將王德柱鉗制住,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拇指指肚大小的瓷瓶;他蹲下身與王德柱四目相對著,「洛傾雪不是你能夠招惹的,好好地為她辦事,不然……呵呵,我們可沒她那麼仁慈。」

  話音尚未落地,他手指微動挑開瓷瓶的木塞,一隻約莫小指頭大小的黑色蟲子從裡面爬出來。

  「……」王德柱雙目大瞪,眼中帶著驚恐,看著那朝著自己爬過來的蟲子,緊緊地閉著嘴。

  「咻,咻咻——」

  容末小指微動,兩道平緩略帶尖利的哨音響起,那只原本還在空中盤旋的飛蟲陡然一個俯沖,落到王德柱的鼻尖,透明如紙的雙翼不斷扇呼著。

  「唔,唔,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王德柱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脖子,「洛傾雪,洛傾雪讓你們來的?賤人,那個賤人,她不得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9 AM

第032章:跗骨蝕心

  「啪——咚!」

  感受到背後那兩道淩厲如利刃般的視線,不等王德柱將話說完,陸謹直接一個巴掌將人拍飛撞到牆上又反彈回來,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而那飛蟲從始至終都落在王德柱的鼻尖,就算他被拍飛也沒有絲毫移動。

  王德柱吞了口唾沫,「我,我,我已經是郡主的人了,你們不,不能……」

  「咻!」

  哨音再次響起,感覺到鼻尖上的飛蟲不耐煩地逡巡著,王德柱兩只眼睛用力地盯著鼻尖直接對成了鬥雞眼,可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抬手想要將飛蟲拍下去,可那蟲子竟像是生根了般。

  「啊,啊——」王德柱不斷地揮著手,可他手剛揚起尚未來得及落下,那蟲子竟是順著他的鼻子裡爬了進去。

  「大俠饒命啊,饒命啊……啊,阿嚏……」

  王德柱是真的開始害怕了,如果說洛傾雪是他眼中的惡魔,那面前這兩人絕對是赤裸裸的閻王爺啊。

  「太吵!」

  心驚膽戰的王德柱只聽見一聲寒冷宛若冰霜的嗓音,然後被身前之前在身上點了幾下,徹底不能動了。

  他嘴唇不斷地張張合合著,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手、腳、身子全都動不了了;再看向兩人時,眼中盡是害怕和祈求。

  「現在知道害怕了?嘖嘖……」

  陸謹見狀聳了聳肩,原本還打算再玩玩的,不過側眼飛快地瞧了眼立在入口不遠處負手而立的人,一股寒風從背後襲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罷。抬手飛快地點了王德柱身上幾處大穴。

  原本只是身子無法動彈的王德柱,頓時雙目大睜。眼底已然泛起了血絲,死死咬著的唇齒間已經流出的猩紅、那蜷縮的身軀,努力想要求饒卻無法開口的痛處,一切都在昭示著他此刻有多麼的難受。

  「記住,別想著耍花招;若膽敢有二心,跗骨蝕心蠱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陸謹邪邪一笑,好心地將王德柱敲暈了過去,這才抬起頭,「成了,嘿嘿,師兄那個」能不能免了他的西海之行?

  「嗯。」

  不等他說完,容末輕聲應著,面上依舊淡淡的,懶懶的,看似溫潤平和,對誰都帶著淡淡的笑意;可實際卻對誰都淡漠疏離,好似沒有任何事情能撩動他的情緒般;抬手空中驀然多出件碧色的東西,陸謹反射般抬手接住,然後就聽見,「林香憐在安縣等你。」

  「……」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垂首看著手中那溫潤碧綠雕香雪蘭的玉哨,心底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報復,這絕對是紅果果的報復!

  ……

  此刻已經回到房間的洛傾雪自然不知,自己今晚的所作所為都被他人瞧在眼底,而且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偏生那個人,還是她心中努力地想要放下,卻怎麼都忘不了的那個人。

  隔天,清晨。

  啟明星還在閃爍著光芒,天邊懸著一條耀眼的紅線。

  「小姐,該起身了。」

  錦笙端著洗漱用的溫水進屋,輕聲地在她耳邊道。

  「唔嗯。」洛傾雪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嚶嚀一聲;睜開惺忪的睡眼,瞧著早已經洗漱、穿戴完畢的錦笙,「現在什麼時辰了?」

  許是剛醒還未清醒的緣故,她的聲音不復平日的清甜,反而帶著微微的啞色。

  「寅時三刻,快到卯時了。」錦笙便用溫水濕了錦帕,輕輕替她擦著臉;邊道,「今兒回府咱們啟程早,姜嬤嬤已經讓廚房的丫鬟備了些茶水糕點,到時候帶上省得路上會餓。」

  「嗯。」洛傾雪坐在床沿,閉著眼深吸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已經是一片清明,「祖母和父親那邊可都備上了?」

  錦笙癟癟嘴,「自然是備上了。」

  「那就好。」洛傾雪任由錦笙服侍著,不管如何,暫時孟氏和洛永煦這兩人還不能完全撕破臉,不然一頂不孝的帽子蓋下來,就算是她再得太祖皇帝恩寵又如何,世人可不會管這些,輿論總是偏向弱勢的一方。

  前世,她不正是在這上面吃盡了苦頭嗎?

  錦笙自是不知此刻洛傾雪心頭是怎樣的千回百轉,只是取了床頭的斬榱給她穿上,又按著昨日給她梳了髮髻,簪了白花。

  這一切做完,天色已經大亮。

  「小姐,您要不先用點東西墊墊肚子?」

  姜嬤嬤打發小婢將食盒拎到車上,回房後瞧著坐在軟榻上發呆的洛傾雪淡淡道,「自來相國寺,您就沒好好用過東西,瞧著清瘦了不少;若夫人知道,可是會傷心的。」

  「母親若當真泉下有知,當該睜開眼仔細看著。」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識人不清害人害己;以為是無害需要人保護的小白兔,卻不想最後自己才是那個無知得可笑的農夫。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那樣淡淡的語氣,可屋內兩人卻硬生生從其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小姐,您別傷心了。就算在天上,夫人也會看著你長大、成家的。」

  姜嬤嬤又檢查了下收拾的行禮,然後才接著道,「老奴瞧著時辰不早,馬車應該已經在大門外候著了。」

  洛傾雪微微頷首,「嗯。」

  竹園大門。

  三駕風格各異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裡,都披著白紗,掛著挽幛,綴著白花;只讓人一瞧便知是奔喪的人家。只是中間那輛比起兩邊的,不管是從車廂的外觀還是做工、雕花都更為精緻,難得的在兩邊的小窗上還鑲上了絹花。

  「女兒見過父親。」

  洛傾雪不想洛永煦竟然是第一個到的,聞言他點點頭,可想到昨兒下午發生的事情,再面對這個女兒時他總覺著有些不自在,「嗯,夜裡休息得可好?」

  「勞父親掛懷,女兒休息得很好。」

  只是眼底那明顯的青黛色,卻讓這話顯得異常蒼白。

  洛永煦抿了抿唇,再想說些什麼,卻聽見身後輕柔的聲音傳來,「咦,姐夫,雪兒你們什麼時候到的,剛才怎麼沒有瞧見你們?」

  被突然打斷思緒,洛永煦原本尚有些不喜,可眼角掛到馮素煙那蒼白如紙的臉並憔悴的容顏時,胸口卻驀地怔了下;再瞧著女兒恭謹地給她請安的模樣,或許昨日是自己誤會了。這般想著,他臉上又泛起了點點笑意,語氣溫和,「剛到一會兒。」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39 AM

第033章:天打雷劈

  「你剛去哪兒了?」洛永煦開口反問道。

  馮素煙單手捂唇,輕輕咳嗽兩聲道:「前日裡我與芊芊不是曾跪求過清遠大師麼,卻不想大師竟不在禪室;今兒早上天還沒亮呢,芊芊卻是放心不下她姨母的斷七禮,求了沙彌好久才得了消息,這不拉著我去了;希望一片誠心能感動大師破例呢。」說著頓了頓,馮素煙抬頭望著洛永煦,片刻才接著道,「芊芊這孩子就是執拗,不過若是清遠大師能出馬,姐姐這一路上走得也會安穩些,哎……」

  瞧著她單手捏著手絹捂唇的動作,輕輕柔柔的嗓音,孱弱的姿態;唯有洛傾雪沒有錯過她在看向自己時,眸底那一閃而逝的得意之色。

  「娘——」

  宋芊芊站在馮素煙身後,小意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撅著嘴拉長了聲音,「您與姨丈說這些做什麼,清遠大師還沒答應呢!」

  聲音嬌俏,帶著她一貫的柔美。

  洛永煦心底頓時軟成一片春水,「芊芊有心了。」

  「姨丈這麼說可是見外了,姨母生前待芊芊如親女,如今她走了,芊芊自是要盡一份心的。」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沉,她垂首低眉,碩大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她所立處的腳下,眼淚滴滴沒入地板,濺起微波水花。

  「好孩子快別傷心了,你姨母在天之靈知道你有這份心也會欣慰的。」

  馮素煙捧起宋芊芊的臉,單手用手絹輕輕給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雪兒你也幫姨母勸勸你妹妹,她向來是極聽你話的。」

  洛傾雪心中冷然,果然是忍不住了麼。

  「姨母慎言,前些日子放才說過,這表妹是表妹,妹妹是妹妹,若當真混為一談他人只怕以為我們家倫混亂了。」

  「傾雪,你怎麼說話的!」洛永煦輕喝一聲,「芊芊都知道你母親斷七禮將至去求清遠大師,你呢?」

  「女兒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洛傾雪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太后娘娘曾親自前來相國寺請清遠大師都未有結果,姨母和表妹這般強求,是為什麼呢?」

  「……」洛永煦沉默了。

  洛傾雪卻並不打算就此揭過,而是冷笑著,「如此大張旗鼓地以母親的名義強求清遠大師,知道的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洛家多自恃甚高,竟敢勉強連太后都禮遇的人。」

  「我鎮北侯府手握三軍大權,本就為聖上忌憚;姨母這般,是想將我洛家推往風口浪尖嗎?」

  「還是姨母只是想借此來羞辱傾雪,親母過世竟還不如一個外家侄女來得傷心?」

  「……」

  馮素煙張口想要反駁,可洛傾雪一句一句,語氣嚴肅而又連貫,語氣淩厲帶著威懾,句句威逼。

  「說得好!」孟氏在田嬤嬤的攙扶下,立在不遠處竟是將幾人的談話聽了個徹底;她上前輕蔑地看了馮素煙一眼而後對洛傾雪贊同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洛永煦時卻是意味深長,「我鎮北侯府可再經不起什麼了,永煦,別為了些不值當的,賠上我洛家祖輩用命打拼回來的基業!」

  洛永煦低著頭,一副謙恭受教模樣,「兒子謹遵教誨。」

  「不,不,老太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姐夫……」

  一句不值當,馮素煙身子愣怔,抿著唇,水靈靈的眸底頓時蘊起了水光,那泫然欲泣的模樣,「我,我不知道,姐夫,我真的不知道!」

  孟氏斜睨了她一眼,卻是連正眼都未瞧她,「宋夫人往後還是本分地呆在宋府好,自古便是寡婦門前是非最多,永煦是你姐夫,總歸是要避嫌的。」

  「嗡——」

  馮素煙只覺得腦子裡悶響個不停。

  洛永煦張了張口,剛想反駁卻被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剛出口的話又不由得被咽了回去。

  「祖母,時辰不早,咱們該啟程了。」洛傾雪迎上去。

  孟氏微微頷首,「走吧。」

  「前日裡劉大夫說祖母近來身體欠安,傾雪想著便將馬車特地佈置了一番,這銀狐裘的毛毯也能擋擋寒氣。」洛傾雪從姜嬤嬤手中接過包裹遞過去,「祖母,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才是。」

  「去去去,祖母哪有你說的那麼柔弱;這都已經開春了,披什麼狐裘。」

  孟氏瞧了那銀狐裘的毛毯一眼,眼睛都紅了,可理智卻讓她將心中的貪欲給壓了下去;這銀狐裘可是太長公主欽賜的,她若當真接下了,指不定給別人怎麼編排呢,再說若是太長公主知道,再在太祖皇帝面前……

  洛傾雪心中淡淡地冷笑,不過面上卻是一片真誠柔和模樣,「祖母您這說得什麼話,誰規定開春就不能披狐裘了。」

  「行了,你有這份心啊祖母比什麼都高興。」

  孟氏拍了拍洛傾雪的肩膀,以往因為馮素煙的緣故她對這個外孫女真真沒正眼瞧過,可最近這幾日她才發現,這丫頭果真如她娘那般孝順良善,真真是個好的。

  「吶,這狐裘祖母不要,不如祖母坐孫女的車架吧;裡面錦笙已經領著人佈置了一番,祖母到底年紀大了,可得好好將養著才是。」

  洛傾雪撅著嘴,說著也不由孟氏拒絕,直接將她攙扶到自己的車架前。

  「雪兒,這……這不好吧?」

  不待孟氏回答,馮素煙便急切地插嘴道,「你的車駕可是內制的……」

  「姨母的意思是祖母不夠資格乘坐這車駕嗎?」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不僅如此孟氏的臉色也臭到了極點。

  她自然也明白洛傾雪的車駕是內制的,但這麼露骨地被人說出來,不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臉嗎?她嚅了嚅唇,尚未說出話來,只聽見洛傾雪拉著她再次開口道,「再者內制又如何,我朝歷來以孝治國,在祖母面前傾雪可不是什麼平安和樂郡主,只是一個孫女呢;誰規定了孫女不能與祖母盡孝的,這話說出來,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馮素煙眉頭緊皺,心中也很是忐忑著,「可,可是……」

  如果孟氏當真坐到洛傾雪的車駕上,那到時候黑風寨的那些人……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0 AM

第034章:禍水東引

  「有什麼可是的。」洛傾雪撅著嘴,轉頭瞧著孟氏,「祖母,您不會辜負孫女的一片孝心吧。」

  三架車駕,其中最打眼的便是洛傾雪的,好歹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出行的車駕比起旁的自然更為大氣威嚴。

  孟氏猶豫了下,洛傾雪趕緊道,「難道祖母嫌棄孫女的車駕嗎?」

  「娘,既然雪兒說了,您就坐著吧;可別辜負了雪兒的一片孝心。」洛永煦原本被訓誡之後對洛傾雪尚有些不滿,她既然知道事情這麼嚴重為什麼非要現在才說出來。可看到她竟然將自己的車駕讓給孟氏,頓時心裡又暖暖的,她一個孩子能想到這一層就不錯了,或許自己真的錯怪她了。

  「好,好,好!」

  孟氏連連點頭,一連三個好字可見對洛傾雪的滿意,「不過雪兒與祖母一起可好?」

  她出行所用的車駕那可是比照二等公主鑾駕內制的,比起其他普通的,不管是舒適程度還是平穩程度上都遠非其他可比,從相國寺到雲都少說也有大半日的行程,每次坐完馬車渾身骨頭都像散架了般,現在洛傾雪主動讓出來,她自然是開心的。

  「祖母身子欠安,這路程可不短呢;您若是累了還可在馬車上小睡一會兒;可若有我們小輩鬧騰著,只怕折騰了祖母。」洛傾雪淡笑著,「祖母開心,孫女也開心,再說孫女是年輕人坐什麼車架都一樣的;姜嬤嬤讓廚房備了些茶水糕點溫在小火爐上了,田嬤嬤你待會兒服侍著祖母用一些,可別忘了在用過之後小半個時辰要服藥的。」

  「老奴謹遵小姐教誨。」

  田嬤嬤臉上並沒有因為洛傾雪的囉嗦而不滿,反而很是真誠地應答。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上車吧,該啟程了。」洛永煦神色嚴肅,語氣清朗。

  「奴才恭送老太太、侯爺,郡主。」崔榮安從頭至尾都如透明人般,只在這個時候才站出來,領著一眾下人恭敬地行禮道。

  「行了,大家都回吧。」

  該交代的昨兒都已經交代過了,她相信崔榮安是個聰明人,會知道怎麼選擇對他才是最有利的。

  「芊芊,我們也上車吧。」

  馮素煙此刻很是忐忑不安,她心中在不斷地思索著該怎麼提醒那些人,若當真傷了老太太,以洛永煦的孝順程度,此事必是要追究到底的;到時候查起來她,她該怎麼辦?

  「姨母,傾雪許久未與芊芊表妹好好說話了,不如就讓她與我一道吧。」

  洛傾雪故作熱絡地拉著宋芊芊的手,不由分說的,「芊芊快上來,咱們姐妹說說悄悄話。」

  「娘,我……」宋芊芊心中也正不安著,她轉頭很是為難地看著馮素煙。

  「既然雪兒邀請,你就去吧;路上乖乖的別擾了你姐……表姐。」馮素煙此刻正是心不在焉的,哪有心思去斟酌洛傾雪的想法。

  亦或許,在她潛意識裡仍把洛傾雪當做一個孩子;縱使馮望月的死讓她成長了,可到底只有十二歲能厲害到哪兒去,只怕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到,洛傾雪還是那個洛傾雪,只是靈魂卻是前世經歷種種背叛、痛苦磨折後,魂兮歸來的。

  ……

  「嗤,這招禍水東引用得當真是妙啊,妙不可言。」

  陸謹笑得好似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一般,囂張得讓人恨不能扁他一頓。

  「……」

  竹園外那可參天古樹的枝椏上,男子懶懶地靠著主幹,雪白的衣袂隨著風微微飄揚著,看著那漸行漸遠地馬車,薄唇斜勾起一個淡漠的笑;他斜睨了陸謹一眼,沒有說話;可陸謹卻只感覺到一陣從脊背升起的寒意。

  「師兄,你,你……你這是見色忘義,我要去告訴師父!」

  哼,心中某個小人心頭冒著黑色的泡泡,如果他把事情捅到師父那兒去,或者告訴那個女人,嘖嘖……到時候是不是就有好戲看了。

  「保證她的安全,不容許絲毫差錯!」

  容末語氣淡淡的,甚至連眼角都未抬一下,直到再看不到馬車的影兒這才收回視線,「林香憐已至安縣,護送完成之後,你該出發了。」

  「……」陸謹無語問蒼天,只可惜蒼天告訴他,沒空。

  ……

  馬車沿著青石鋪成的大道,緩緩前進,車輪與地面摩擦,有節奏地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

  洛傾雪撩開車廂側面小窗的簾子,尚未走出相國寺的範圍,可卻已經能看到不少初春的精緻。

  祥雲高掛,綠樹藍天,春風和煦,碧草低回;合著大路兩邊間隔整齊的抽翠柳條,或打著花骨朵兒,或已經盛放的紅藍白綠各色鮮花,蝶兒其間翩躚起舞著,鳥兒也高唱著歌謠似在伴奏般……

  初春,果然是極美的。

  「姐,表姐;你在瞧什麼?」

  車廂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想要窒息,暖春、暖夏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宋芊芊的旁邊,錦笙隨洛傾雪坐在裡頭;好久,宋芊芊才發話打破這沉悶的平靜。

  洛傾雪放下簾子,「沒什麼。」

  「……」被噎了一下,宋芊芊抿著唇,那嬌美迷人的臉上,不禁又紅了眼眶,「表姐,是不是芊芊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是……可是不要不理我;芊芊只有你這一個姐姐了。」

  聞言,洛傾雪不由得在心頭癟癟嘴,是只有她這麼一個任由她欺負,任由她踩著自己往上爬卻什麼都不計較的姐姐吧。

  當然這話她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只是淡淡地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而後抿唇淡笑著道,「芊芊慎言。你雖然並不是宋家最幼的,但在你上面尚有七男五女,你這般話說得,我聽了倒沒什麼;可若是讓宋家的哥哥姐姐們知道了……」

  「……我,我……」

  宋芊芊咬著牙,低著頭心中低咒著,該死的;這洛傾雪難道真讓鬼上身了不成;以往每次她這麼說,洛傾雪都會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安撫一番,還順帶著將宋家那群人給罵得狗血淋頭;可今兒她怎麼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

  她怕是早已經忘記,之前王天寶的事情;或者說自私的人心中永遠都只能看到別人對自己的不好卻從來不會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洛小姐,我家小姐她不是這個意思。」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1 AM

第035章:途中意外

  暖春見狀,忍不住開口替她辯駁著,「宋家那些少爺小姐都說小姐是不祥之人,我家小姐生來喪父,也是個苦命的,可偏偏他們說話還那麼難聽。」

  熙熙攘攘,來來去去,這娑婆世界,饒是佛亦堪不透的苦難,誰不得承受著。

  洛傾雪沒好氣地瞥了暖春一眼,倒是個護主的丫頭,只可惜……

  低首垂眸,瞧著那依舊白嫩纖細的手掌,宛若削蔥根般的指尖,有些事當真是註定的,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表姐……」

  宋芊芊拉長了聲音,那纖細柔弱的模樣,當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只可惜,這些人當中永遠不會有一個人叫做洛傾雪。

  她有些懶懶地靠在軟榻上,好在昨兒夜裡去過地牢之後想起來,讓長歸佈置了一番,這會兒可當真有些困了。

  「小姐,您早上沒用早膳,現在可要用些?」

  暖夏瞧著馬車上的食盒,再想到剛才在竹園大門口時,洛傾雪說的讓廚房給大家都准備了早膳,她這才開口道。

  「噤聲。」

  暖夏話音未落,錦笙兩道眼刀甩過去,抱起旁邊的薄毯已經睡著的洛傾雪蓋上,又打開車廂門板,提醒車夫稍微走得平穩些。

  「……」暖夏咬著下唇,抬頭望了宋芊芊一眼。

  此刻宋芊芊正望著窩在軟榻上睡著的洛傾雪發呆,哪裡會注意到她。

  姜嬤嬤和錦笙對視一眼,坐在宋芊芊三人的對面,十隻眼睛大眼瞪小眼。

  ……

  時間過得很快,初春的日頭也不是太灼熱,為了早些趕回雲都,洛永煦途中遣人詢問過孟氏兩次,都被田嬤嬤打發了回來。許是因為內制車駕的確不錯,孟氏並沒有覺得有多疲累。

  轉眼,已接近午時。

  洛永煦本想找個地方讓大家歇歇腳用點幹糧的,卻被孟氏給呵斥了回去;不過姜嬤嬤讓廚房給准備的茶水糕點也都是不錯的,再者如今又正值喪期,便也沒那麼多講究了。

  而洛傾雪,許是真的累了,此刻仍舊窩在軟榻上,雙目輕闔著,也不知道是醒了還是當真睡得正香。

  「哐噹——」「嘶——」

  陡然,馬車驟停,而後是馬兒痛苦的嘶啼和不安地擺動,連帶著馬車都開始上下左右不停地搖晃顛簸著。

  駕車的車夫趕緊甩了下馬鞭,輕喝著,「籲——」

  「咚——」

  因為馬車驟停,洛傾雪險些被扔出軟榻,好在錦笙眼疾手快,可最後卻還是不免給撞了一下。

  「小姐,您沒事吧?」

  洛傾雪睜眼瞧見的便是錦笙擔憂的模樣和急切的神情,抬手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額角,淡淡道,「怎麼回事?」

  「許是前面有什麼東西擋了道了。」姜嬤嬤淡淡道,說著掀開簾子,緊接著猛然傳來一陣尖利破空的哨音,透過小窗往外瞧去,竟是數只羽箭朝著孟氏所乘的車駕射過去。緊接著,從暗處出來數道身影,其中兩名黑衣人直直地朝著孟氏所在的車駕飛過去。

  撩開簾子,裡面孟氏早已經在看到射過來的羽箭時就已經哆嗦著蜷在軟榻角落處,田嬤嬤正擋在她身前,「老夫人,小心!」

  「不是她!」

  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而後眼神淩厲,反手拔向箭筒,唰唰唰,數支羽箭又飛快地朝著其他兩架馬車射過去。

  「啊——小姐,小心!」

  姜嬤嬤話音未落,趕緊放下簾子,一把撲倒在洛傾雪身上。

  「表姐,表姐……」

  宋芊芊此刻也真的是害怕了,若事情當真被查了出來,那她……她,想到母親的話,官家小四,不,她不要。

  瞧著朝她靠過來的宋芊芊,洛傾雪面上很是柔和,可心中卻盡是冷然,果然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然後不顧姜嬤嬤和錦笙的阻止,固執地掀開車簾,然後急切地揚聲呼喚著,「祖母,祖母……」

  「雪兒,你和芊芊好好待在車裡別出來。」

  洛永煦反應過來,確定孟氏沒有危險之後,這才提著劍,看著那些明顯早就埋伏在半道上的人,厲喝一聲,「該死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你管得著嗎?這可是本大爺的地界,嘖嘖,剛才那小妞兒不錯,留給本大爺做壓寨夫人吧,哈哈……」

  高老大笑得很是倡狂,只要毀了那丫頭的臉再弄斷她的一條胳膊腿兒,到時候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就到手了。

  「放肆!」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來人吶,保護老夫人和小姐!」

  「是!」

  不過因為馮望月新喪,他們來相國寺也未大張旗鼓,帶的人本就不多,八個護衛要護住三架馬車,人手上本就有些捉襟見肘;再者這些護衛都不是正經的練家子,一時間他們這方竟處在了下風。

  與黑風寨那些人打得熱火朝天的洛永煦自是沒有注意到,洛傾雪正坐在車轅上,看得津津有味,臉上哪有絲毫害怕的模樣。只是在看到那兩名黑衣人時,她卻蹙了蹙眉,她可不記得黑風寨有這等人物存在,不過她也不曾細查過黑風寨底細也許是聘請來的高手也未可知呢。

  只是,這般想著,她心底更是黯然。她可不認為馮素煙區區庶女兼寡婦能有這麼多閒錢請動黑風寨眾人加高手助陣,還不是母親這些年補貼她的;只怕母親也想不到吧,她那般疼寵過的妹妹,補貼給妹妹的家用,最後卻會成為她親生女兒的催命符呢。

  「就是你!」

  高老大被洛永煦緊緊纏住,此刻見了洛傾雪,確定目標給身後黑衣人使了個眼色之後,黑衣人會意地砍向一旁下車後急切想要朝洛傾雪這邊跑過來的馮素煙,而他自己則提著馬刀飛快地朝著洛傾雪撲來。

  「小賊倡狂!」

  見馮素煙有危險,洛永煦本能地足尖輕點,縱身一躍;「素煙,小心!」

  「啊,小姐,小心。」

  眼睜睜地瞧著高老大飛撲過來,錦笙和姜嬤嬤已經來不及上前,而坐在靠近車門處的宋芊芊此刻心中卻很是複雜;瞧著高老大揮過來的刀刃,她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毀了那張讓自己日夜嫉妒的容顏,就能讓她們母女名正言順地住進鎮北侯府,她就不用嫁給官家小四……

  「推過去。」「推過去。」「……」

  瞧著那單薄卻婀娜的背影,心中某個聲音不斷地響起,宋芊芊也鬼使神差地挪到了洛傾雪的身後。

  近了,近了。

  五米,四米……兩米,一米……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1 AM

第036章:暖春之死

  「啊,小姐!」

  「宋芊芊,你做什麼?」

  身後陡然傳來兩聲驚呼,只是她們卻不知道,洛傾雪早就洞察了宋芊芊的行為,此刻正精確地計算著距離,在高老大的刀刃距離她的面部不過一米的時候,宋芊芊雙手用力朝前一推,她飛快地側身,宋芊芊沒想到洛傾雪竟然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般,在這關鍵時刻竟然挪動了位置,可現在推出去的力道已經收不回來了;眼前著她就要撞上高老大的刀刃,高老大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更嚇懵了,想要收回已然是不可能了。

  在電光火石的剎那,宋芊芊一把撲到旁邊暖春的身上,暖春被這力道一撲,竟是直直地撞上了高老大揮過來的馬刀。

  「啊,暖春,暖春,你沒事吧?」宋芊芊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馬刀自暖春胸口穿透而出,她嘴角不住地吐出鮮血,轉頭看著宋芊芊滿是不可思議地,「小……小姐……你,你……」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宋芊芊瞧著暖春那不斷吐出的猩紅,把她讓馬車的地板上一扔,然後整個人朝著車廂角落處縮著身子,「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們走!」

  高老大見狀,知道他們今日討不了好,看著不遠處打得熱火朝天的人,高喝一聲。

  躲在暗處的陸謹並風、雨、雷、電四人著實捏了把汗。

  「呼……」陸謹長長地呼出口氣。

  流風面帶不解,「大人既然如此擔憂為何剛才不讓我們出手?」

  陸謹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麼。」

  那個男人明令交代,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出現,更何況他才不會以為那個奸詐的丫頭會當真被高老大嚇住。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忍不住為她捏了把冷汗,手上死死地捏著乾坤陰陽扇,只要稍有不對勁,他會立刻出手。

  「我是不知道。」流風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陸謹半瞇著眼,語氣帶著三分邪佞。

  「……沒,沒說……」

  流風聳了聳肩,可他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想走?」

  藏身在巨樹枝椏間的五人相顧對視,而後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頭,「是他……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陸謹嚅了嚅唇,「雲景疏,他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暮雨垂下眼瞼,「既然雲家來人洛小姐的安全不成問題,大人我們還是先撤吧。」

  陸謹沉思著,「也好!」他們來流雲國之事現在還不宜拿到檯面上,今日出來時他們都沒有裝扮,若被人認出來暴露了行蹤,估計到時候就不是發配西海蕩寇那麼簡單了,兩害相較取其輕,更何況既然雲家來人了,洛傾雪回雲都自是安全無虞的。

  「撤!」隨著一聲輕喝,五人齊齊足尖輕點,只是三兩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

  到底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雲景疏帶了人來伸出援手,可卻仍舊被高老大逃脫了。

  洛傾雪小巧精緻的鼻翼上下扇動著,視線掃過在場眾人,身上都是些輕傷;可空氣中的血腥味不輕呢,看來高老大這次損失不小啊。唔,她要不要趁機拿下黑風寨呢?

  「多謝三皇子出手相助,微臣感激不盡。」洛永煦俯身下拜。

  「洛侯言重了。」雲景疏在空中虛扶一下。

  「君臣有別,禮不可廢。」洛永煦仍舊堅持著行完禮這才起身道,「不知三皇子為何會在這裡?」

  雲景疏淡笑著,聲音溫潤,「本是前往相國寺,卻不想碰巧遇上了。」

  黑風林是雲都通往雲縉山的必經之路,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至於他去相國寺做什麼,就不是他洛永煦能過問的了。

  他低著頭,言語恭謹,「既然如此,那微臣就不耽誤三皇子的行程了。」

  「呵呵,不妨的。只是洛候府上的家眷貌似受驚不輕。」雲景疏視線轉向洛傾雪,那女子身披斬榱,頭戴白絹,分明是最粗糙的雪白麻布,可卻越發襯得她空靈毓秀,好似幽谷淡蘭般,幹淨清新不沾染一絲塵埃。

  就那麼驚鴻一瞥,他的心驀地猛跳了一下。

  洛永煦這才注意到被「嚇」呆了的洛傾雪,注意到倒在車轅上被長劍當胸穿過的暖春時,他先是瞳孔一縮,隨即回過神來時,心裡不由得有些後怕,又有些愧疚。當時自己只顧著馮素煙竟然忘了這個女兒。

  「雪兒,雪兒,你沒事吧?雪兒……」

  洛永煦急切地輕呼幾聲。

  被暖春的死嚇得愣怔住的姜嬤嬤和錦笙這才回過神來,錦笙一下子撲到洛傾雪面前,豆大的眼淚好似不要錢般,吧唧吧唧地往下掉,「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小姐?」

  「小姐,您說話啊;小姐,您別嚇嬤嬤。」姜嬤嬤的語氣哀傷,抬頭看向洛永煦時,眼底的怨恨濃烈得讓他都不由得狠狠地顫了一下。

  良久。

  洛傾雪「終於」回過神來,眼神發直,空洞無神,轉頭看到站在她身旁的洛永煦時,宛若乳燕還巢般撲過去,「哇,父親……嗚嗚,嗚嗚,傾雪好害怕啊,嗚嗚,傾雪害怕!」

  從未被這般對待過的洛永煦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笨拙地攔著那小小的身子,輕輕地拍撫著,「沒事了,乖,雪兒,都過去了。」

  洛傾雪好久才平靜下來,眼角的淚,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不哭了,也不鬧。

  那乖巧得讓人心疼的模樣竟是連洛永煦都不由得更加的愧疚起來,自己剛才竟然忘了雪兒……

  「永煦,傾雪,這,這是怎麼回事?」

  待一切平靜下來之後,孟氏這才任由田氏和錢氏兩位嬤嬤攙扶著,雖然渾身無力,可還是強撐著。

  「祖母。」洛傾雪輕聲。

  孟氏從未覺得洛傾雪對她這般的依戀過,當下軟了心腸,拉著她的手入懷,「可憐的雪兒,來給祖母抱抱。」

  「老身參見三皇子殿下。」孟氏將洛傾雪摟入懷中這才發現雲景疏,立即福了福身。

  洛傾雪也低著頭,「小女洛氏傾雪參見三皇子殿下。」

  「鄉間野外,大家都不必多禮。」雲景疏虛扶一下,轉頭瞧著洛傾雪道,「幾年不見,表妹都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2 AM

第037章:恨意刻骨

  洛傾雪始終低首垂眸,可眼角卻悄然打量著。他仍舊一襲最愛的月牙色黑錦寬帶鑲邊金絲勾繡纏枝金龍鸞鳳紋長袍,頭戴銀鎏金龍嵌珠寶冠,兩條長長的流蘇分別垂在左右兩側,點綴著宛若瀑幕的烏絲。

  立如芝蘭玉樹,笑似朗月入懷;嘴角仍舊帶著他慣有的笑意,眸底宛若初春尚未來得及融化的暖雪,晶瑩剔透,溫潤柔和。尤其是他那宛若溫玉的唇,微微揚起的笑;分明宛若三月的嬌陽,可落在洛傾雪眼中卻是刻骨的恨,透心的涼。

  轉頭眼角掛到蜷縮在車廂內角,哭得梨花帶雨,雙眸無神帶著空洞還不斷地喃喃自語著,「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的宋芊芊,她薄唇微微揚起;原本高老大一行只是想拿錢傷人,卻不想因此背上了命債;還讓宋芊芊和雲景疏提前在這樣毫無形象可言的情況下相遇,果然重活一世,連老天都眷顧著她嗎?

  「三皇子說笑了。」洛傾雪聲音好似低低呢喃,帶著驚恐之後的顫音,卻又讓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楚。

  「梓旭,去把馬車收拾了。」雲景疏轉頭對著貼身護衛道,不知為什麼他竟然從這多年未見的表妹身上感受到一股,呃,莫名的疏離;縱使多年未見,也不該如此啊,要知道她小時候可是很黏他的。

  洛永煦哪裡敢應承,梓旭雖只是三品侍衛可誰不知他是三皇子的心腹,連連拒絕道,「不勞煩梓護衛了,平喜還不快領著人去將馬車收拾了。」

  「是,奴才立刻就去。」聞言,平喜和八位護衛立刻動作。

  梓旭朝雲景疏望瞭望,雲景疏也不堅持,「既然如此,那本皇子就先告辭了。」

  「芊芊,芊芊……你怎麼了啊,芊芊?」

  雲景疏話音未落,就聽到一陣帶著擔憂的聲音,急促而又迫切,他轉頭望著洛永煦,「這位是……」

  「民婦馮素煙參見三皇子殿下。」馮素煙聞言,趕緊盈盈福身跪拜道。

  「哦?你居然認得本皇子?」雲景疏眉梢淺揚,嘴角仍舊帶著慣有的笑意,語氣也很是柔和;只是那半瞇著的眸底卻帶著淡淡的審視。

  見狀,洛傾雪低下頭薄唇微微勾著,心中更是嘲諷,當真是為了攀附權貴不遺餘力了嗎?只怕今兒這變故在那對不要臉的母女看來卻是攀附上皇家的大好機會吧。

  想想也是,瞧瞧那宋芊芊,就算是心中恐懼到了極致,哭得梨花帶雨,那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幾近透明,多惹人愛憐啊。

  馮素煙跪倒在地的身子顫抖了下,「民婦曾與姐姐馮望月進宮遠遠瞧見過三皇子的豐姿威儀。」

  「行了,起磕吧。」

  雲景疏眉梢一挑,原來是表姑姑的妹妹,他嘴角帶著些許玩味;不過區區庶女……

  「謝,三皇子。」馮素煙起身後,轉身瞧著車廂內角仍舊表情空洞的宋芊芊,又在瞧見暖春的屍體時,心中急切地也不用人攙扶,爬上馬車一把將宋芊芊摟入懷中輕拍安撫著,「芊芊別怕,芊芊別怕,娘在這兒;都怪你爹那個短命的,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嗚,嗚嗚……」

  洛傾雪明顯地察覺到身旁洛永煦的身形一滯,孟氏面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而宋芊芊,也好似終於找到了避風的港灣一般,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哇……娘,嗚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雪兒,這到底怎麼回事?」馮素煙又輕輕地拍扶著宋芊芊,轉頭看向洛傾雪,語氣中竟不自覺地帶上了質問。

  「……嗚,嗚嗚,我,我不知道。」洛傾雪低著頭,剛止住的眼淚又吧唧吧唧,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沒入那乾涸的塵土裡,淚跡顯得異常的清晰明顯。

  雲景疏轉頭,瞧著那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分明害怕得身子都還在顫抖,可是卻倔強得不哭出聲,尤其是她頭頂那簪著的白花;喪母之痛未過,又遇上這樣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竟有股莫名的感覺,好想……好想將她摟入懷中細細呵護、疼愛一番。

  「宋夫人,你這話問得可巧了。老奴鬥膽也想問一問宋小姐,剛在我家小姐坐在車轅上時,你朝小姐推出去的手,是想做什麼?」

  瞧著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姐這般委委屈屈的模樣,姜嬤嬤也按捺不住,「若非我家小姐機靈躲過那賊人的馬刀,只怕現在躺在那兒的就不是一個賤奴,而是我家小姐了。可憐夫人新去,還未斂葬……嗚嗚……」

  「什麼?」孟氏聞言面色也很是難看。

  「芊芊,姜嬤嬤說的是真的?」洛永煦也面色很是難看,語氣也不太好聽。

  縱使他最初想娶的不是馮望月,總是洛傾雪也並不多得她的歡心,可到底人死如燈滅,馮望月已經去了,洛傾雪也總歸是他洛永煦的骨血。只是他怎麼都不敢相信,平日裡瞧著柔弱善良的宋芊芊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姜嬤嬤立刻「砰」的一聲跪倒在地,「皇天後土,若老奴有半句妄言,就讓老奴不得好死。」

  轟——

  「嬤嬤,嬤嬤,你這是做什麼。」洛傾雪單薄的身子,不斷地用力將姜嬤嬤的身子往上拉,「母親不在了,嬤嬤你也要離開傾雪了嗎?」

  馮素煙面色很是難看,語氣也帶著些許不自然,「姜嬤嬤,你是不是看錯了?」

  「奴婢作證,剛賊人來襲,小姐擔憂老夫人,驚呼著跑到車轅上,誰知那賊人竟然襲來時,宋芊芊就挪到小姐背後,右手就將小姐朝那賊人的馬刀推過去,若非小姐剛好下車的動作身子側了下,只怕是,只怕是……嗚嗚……」

  錦笙跪倒在姜嬤嬤的旁邊。

  洛永煦面色也難看到了極點,只是瞧著宋芊芊那仍舊眼神空洞的模樣,卻不禁有些心疼,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怎生是好。

  「說起來,剛老奴也聽到小姐呼喚著老夫人呢。」田嬤嬤對著洛傾雪,善意地笑笑。

  孟氏這才回過神來,「是了,剛才我也聽到了,可憐的雪丫頭這樣的情況你呆在車廂裡就好,若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祖母可該怎麼給你去世的母親交代,傻孩子。」

  果然,只有真心孝順的孩子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想到她這個老婆子,自己以往果真是對她忽略良多。

  「祖母。」洛傾雪依在孟氏的懷中,身子微微顫抖著,帶著濃濃的鼻音。

  洛永煦瞧著立在馬車旁,盯著暖春的屍體發呆的暖夏,立刻像是看到救星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3 AM

第038章:嚴查到底

  身為下人,察言觀色本就是生存之道。所以,就在洛永煦視線透過來的那一剎那,暖夏就察覺到了,只是她的心裡卻很是矛盾,要將這事攬下來嗎?

  以往宋芊芊所做的事情,扣到她們身上的帽子也不算少;可這次卻不一樣,那……那是一條人命啊。她們四人當中就屬暖春姐姐對小姐最是維護,可結果呢?剛才宋芊芊為了逃生將暖春推往馬刀尖上的情形仍舊歷歷在目,這次是暖春姐姐,那下次呢?

  下次死的,會不會……會不會就是她暖夏?

  越想暖夏的心就越慌,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馮素煙的心也越來越沉,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她雙眼死死地盯著暖夏,薄唇嚅了嚅。

  暖夏的心頭一驚,咬著牙心一橫。

  「砰——」

  她驟然雙膝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不,不是小姐,都是奴婢,是奴婢的錯。當時奴婢被嚇呆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求侯爺饒命,求郡主饒命。」

  「咚——咚咚——」

  每說一句,她便磕到地上一次。大道上的土泥瓦石頗多,很快暖夏的額頭便破出了血,鮮血順著額頭滑到臉頰,「求侯爺饒命,求郡主饒命!」

  「夠了!」

  洛永煦再看不下去,他面色也越發的難看,「讓三皇子見笑了。」

  「洛候客氣,不過平安到底也是我們皇家的血脈,此事卻是萬不能就此揭過的。」雲景疏語氣真誠,嘴角的笑意尚未收回,「不如此事就交給順天府尹吧,那高老大的黑風寨的確也算是雲都一害,能除了也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洛永煦低下頭,「三皇子說的是。」

  「……」聞言,馮素煙卻是臉色驟然大變,這,當真徹查起來,不,不……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深吸口氣,死死地擰了宋芊芊的腰側,而後對著她暗道,「裝暈。」

  宋芊芊原本還沉浸在暖春的死中,可卻被腰上的疼痛驚醒,抬頭瞧著馮素煙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再聽到她的話,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故作纖柔弱柳扶風模樣,靠在馮素煙懷中輕輕抽噎著,猛然像是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芊芊,芊芊!」馮素煙抱著宋芊芊,急切地驚呼兩聲。

  洛永煦也有些急了,抬頭看向三皇子,「這,芊芊向來身子孱弱,今日又在此受驚,微臣一行得快些趕回雲都,三皇子,咱們就此別過。」

  「也好。」雲景疏點點頭,卻是徑自將自己身上的玉佩取下給洛傾雪帶上,「皇爺爺欽賜四字封號,寄與了他老人家對你的無數期盼和祝福,表姑姑雖然去了,可她若是知道你這般走得也不會安心的。」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是讓洛永煦,孟氏,馮素煙悉數愣在當場。

  太祖皇帝的期盼和祝福,大家都明白的。平安和樂,誰不希望能一生平安和樂,順遂無虞。三皇子這是在借太祖皇帝敲打他們?

  想明白之後,洛永煦心頭又有些不高興了,不過表面上卻仍舊一副恭謹的模樣,「三皇子教訓得是。」

  「呵呵,洛候客氣了;本皇子不過關心關心表妹,何來教訓之說。」雲景疏只是淡淡的笑著,「時辰不早,就不耽誤洛候的行程了;梓旭,取了本皇子的權杖,讓順天府尹務必親自審理此案;順便將那丫頭的屍體給張府尹送去吧。」

  「是,屬下明白。」

  梓旭低著頭,應答一聲;話音未落,卻是足尖輕點,落在馬車車轅上,上面本也沒多少東西,也早就被平喜帶著人清理出來了。馮素煙和宋芊芊也被錢嬤嬤攙扶著,下了來,畢竟是染血不祥。所以,此刻馬車上就唯有暖春的屍體而已,梓旭落在車轅上,馬鞭一揚,馬兒急蹄,絕塵而去。

  「嬤嬤,錦笙你們也起來吧。」

  洛傾雪始終臻首低垂,像是受盡了委屈般,「暖夏與芊芊並排而坐,許是你們看差了。此事既然有順天府尹張大人接手,你們該相信張大人會還我們一個公道的。」

  「雪丫頭說得是,不過現在少了一輛馬車,丫頭還是與祖母一起吧。」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對於這個在危險中仍舊不忘自己的孫女,她現在可是滿心滿眼的疼愛著。

  洛傾雪點點頭,「是,謝謝祖母。」

  「傻丫頭,咱們祖孫說什麼謝吶。」說著,洛傾雪和田氏一左一右攙扶著孟氏,旁邊的錢氏卻是恨恨地,險些咬碎一口銀牙,這洛傾雪的命可真夠大的。

  洛永煦瞧著旁邊跪坐在地上摟著暈過去宋芊芊的馮素煙,心中嘆口氣,「母親,芊芊這個樣子,素煙定是要照顧她的,孩兒也與你們一道吧。」

  原本他倒是想去與馮素煙、宋芊芊兩人一道的,可到底是要避嫌。

  「哼。」孟氏想到之前,洛永煦竟然只顧著馮素煙,忘了洛傾雪不說,甚至連她這個娘都沒來得及問候一聲,當真是……想著,不由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也沒有拒絕。

  ……

  沿路上,縱使風景如畫,美麗如花,可被那突如其來的劫殺打攪,眾人都再沒有了心上的心思。

  「老夫人,時辰不早,您先用些糕點墊墊肚子吧。」田嬤嬤從車廂中茶几暗格處取出食盒,錢嬤嬤也上前搭手試了試溫度尚還溫著,遂對著孟氏道,「您也該用藥了。」

  孟氏蹙了蹙眉,瞧著左右分坐的洛永煦和洛傾雪,只在心中嘆口氣,永煦這做得也實在太過了些,「雪兒、永煦一起用點吧。」

  「是。」洛永煦轉頭瞧了瞧洛傾雪,抬手取了塊桂花糕,「我記得你最愛桂花糕,吃點吧。」

  「謝謝父親。」洛傾雪的聲音非常低,好似仍沉浸在恐懼中未回過神來般;拿著桂花糕卻只是小口小口地咬著。

  田嬤嬤又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孟氏,「說起來,老夫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洛傾雪低著頭,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卻是腹誹著:不當講。

  孟氏卻是抬起頭,「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3 AM

第039章:終於回府

  「桂花啊,轉眼你在我身邊都四十年了吧;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孟氏捏著糕點的手垂擱在膝蓋上,深吸口氣輕聲嘆著,「轉眼,我們都老了。」

  田氏搖搖頭,「您可不老呢。其實只是剛才那兩名黑衣人闖進來時,老奴聽見他們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是她;心裡很是疑惑,這可是郡主的車駕,可他們在瞧見老夫人時的神情卻……」

  後面的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已經不言而喻。

  「什麼?」

  正在進食的洛永煦也停下來咀嚼的動作,雙目泛起了精光;不是母親,這郡主出行的車駕,難道其實對方的目標是……他抬頭望著對面,仍舊低著頭,神色凝重地望著洛傾雪,是誰?到底是誰?

  洛傾雪養在深閨,就算出行也都前呼後擁,旁人不可能輕易認得;再者,黑風寨那些人,他原以為只是瞧著他們一行來打劫的,卻原來是奪命嗎?

  若不是三皇子及時趕到,洛永煦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買凶殺人四個字印刻在腦海中便再也驅散不去。更何況洛傾雪身份非比尋常,三皇子的話尚且言猶在耳……

  「查,給我徹查,老婆子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心狠手辣連個尚未及笄的孩子都不放過。」孟氏雖然經過一場劫殺,可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此刻聲音宛若洪鍾般;甚至還若有所思地瞧了洛永煦一眼,「原以為是運氣不好,遇到搶劫的,卻不想竟然是要命的,哼!」

  那最後淡淡的輕哼,卻像是重重地敲在眾人的心上。

  「……」洛永煦只稍微沉默著,便嚴肅地開口道,「母親放心,此事……兒子必定會嚴查,絕不放過任何人!」

  「那最好,咱們洛家可不是吃素的!」孟氏大松了口氣,「好在大家都平安無事,許是馮氏在天之靈保佑著這孩子呢。」

  「娘說得是。」洛永煦此刻可不敢再說什麼反駁的話。

  坐在孟氏另一側的錢嬤嬤也淡笑著,「老夫人,此事交予老爺就好,您身子不好可得好好養著才是,不然大小姐也不會安心的。」

  「錢嬤嬤說的是,祖母若是因為傾雪而拖垮了身子,那傾雪的罪過可就大了。」洛傾雪始終低著頭看著手上咬了兩口便擱下來的桂花糕,心中滿是冷笑和嘲諷。

  她最愛吃的桂花糕嗎?那是馮素煙和宋芊芊愛吃的吧。那個人又何曾在意、記得她與她母親的喜好。

  孟氏罷了罷手,「索性此事有張府尹出面,咱們就只等著結果便罷了。」

  接下來一路,便再沒有人說話。

  ……

  雲都城中,鎮北侯府。

  大門外,原本高掛的紅燈籠也換成了冷傲的素白,那紅木雕漆的聖賜牌匾上也用白色綢布挽成白色的大朵花掛在上面。整個侯府,裡裡外外都裝點著雪白的輕紗幔帳,挽聯頌歌。

  大房姚佳氏夫婦已經領著一眾下人侯在那裡,不管主僕均著素色,頭上還別著多或雪白或素雅的絹花。

  「籲——」

  隨著一聲嘹亮的高喝,兩架頗為華麗卻同樣披著白帛,四角吊著白花,就連小窗周圍都被細碎的靈花包圍著的馬車停在鎮北侯府門前。

  「娘,到了。」洛永煦淡淡地開口。

  在他撩開簾子,跳下馬車之後,姚佳氏立刻迎上來,「娘,一路上累了吧,媳婦已經讓人備好了浴湯和飯菜。」

  「嗯。」孟氏神色淡淡的,將手搭在洛永煦的手臂上,踏下馬車,「的確是累了。」

  這冷然的語氣和態度讓姚佳氏心裡不由得有些訕訕的,不過很快她就恢復如常,這麼多年早就對孟氏的作為習以為常了,只在瞧見身後的洛傾雪時,淡笑著道,「雪兒這是怎麼了,怎地也不叫人?」

  「大伯母教訓得是,傾雪失禮了。」洛傾雪不想與她多糾纏。

  姚佳氏這人有些精明算計,可是心底卻並不壞,她並不像與她計較太多,畢竟前世,兩位堂哥也都是因為她才……

  「行了,雪丫頭這一路上也累了,先回房歇著吧。」

  孟氏雖對姚佳氏不喜,可大庭廣眾之下卻也不會真的不給她臉面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姜嬤嬤、錦笙你們可要好生服侍著,若雪兒有個什麼,我拿你們是問。」

  「是。」兩人應答著畢恭畢敬。

  姚佳氏點點頭,「素瑤居那邊媳婦也一直督促著銀葉她們,雪兒只要回去就能沐浴休息了。」

  「多謝大伯母,勞您費心了。」洛傾雪微微福身,行了個晚輩禮。

  「……」

  姚佳氏頓時愣在當場,看向洛傾雪的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她眉梢輕挑,這丫頭難道當真轉了性子,她不是總以優雅高貴自居麼,怎麼會想她這種無知婦人行禮;想著她在心裡輕哼一聲。

  馮望月性子溫婉,算起來兩人的關系還算是不錯的;只是因為她卻讓原本應該屬於他夫君的鎮北侯爵位落到了二叔的身上,這讓她很是不喜。不過正所謂人死如燈滅,再高貴的身份又如何,沒了性命便什麼都沒有了。

  再轉頭,看向立在後面一架馬車旁的馮素煙,她低著頭,「娘,這宋夫人母女要怎麼安置。還是安排在素瑤居嗎?」

  「……」

  說起馮素煙母女,孟氏不由得面色很是難看。

  「芊芊表妹路上發生了點意外,此刻不宜移動,勞煩大伯母將就這馬車將人送回宋府去吧。」

  不等孟氏開口,洛傾雪徑自插嘴道,「不日便是母親的斷七禮了,府上前來弔唁的人太多,一時半刻照顧不過來反倒是我們失了禮數。」

  「如此,也好。」孟氏不顧馮素煙大變的面色,拍板定案。

  馮素煙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泛濫的不甘,轉頭看向洛永煦,雙眸通紅,泛著血絲,可聲音卻仍舊輕輕柔柔的,「既是如此,那素煙就先告辭了。」

  「大管家,你派兩名護衛送她們回去吧。」

  洛永煦轉頭對著侯在姚佳氏身後的大管家白石道,「另外,遣人到安和堂……」

  「永煦!」

  孟氏沉著臉,語氣也很是不善,他這般做法將宋家置於何地,他這個姐夫未免管得也太寬了。

  「姐夫不妨的,芊芊只稍微受了驚嚇,回家我給她煮碗壓驚茶就好了。」

  話雖這麼說,可若是她的表情不是那麼的楚楚可憐,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模樣,說服力只怕會更大些。

  「既是如此,那好吧。」

  迫於孟氏,洛永煦也只能順著她的話下臺。

  馮素煙對著孟氏和洛永煦福身,「那素煙就此告辭了。」

  今日黑風寨之事發展出乎預料,竟是連三皇子和順天府尹都牽扯了進來,她必須盡快回去安排一下。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5 AM

第040章:護身符風波

  「宋夫人慢走,老身就不遠送了。」孟氏老神在在的。

  馮素煙低著頭,笑得溫婉,「連日趕路,老太太也累了,素煙怎敢勞您相送;寒兒呢,芊芊在相國寺特地為他求了個護身符,怎地不見他?」

  「俗話說得好,男女授受不親;護身符這等東西可不是誰送的都能收的。」

  一道帶著濃濃寒意的聲音自眾人身後響起,轉頭瞧去,卻是洛青雲與洛傾寒兩人,跨步走到前頭,「孩兒見過祖母,父親;聽聞祖母身子不適,兒子與大哥特地親手為祖母准備了八珍四磨湯,所以來遲了,還請祖母、父親恕罪。」

  「恕什麼罪。」孟氏沒好氣地,「老婆子回個府有這麼多人迎接還缺你一個了不成?」

  馮素煙表情嚴肅,顰眉蹙頞,心中卻帶著驚喜,「老太太,傾寒年紀小不懂事,您別……」

  「祖母的意思是,大哥和哥哥這份心是最難得的;姨母,芊芊表妹還病著呢。」話外的意思,你還不快滾。

  只可惜某些人的臉皮已經可與護城河邊的城牆媲美了,馮素煙像是沒聽到般,「呵呵,別看咱們傾雪年紀小,可對老太太卻是瞭解得緊呢。」

  話是好話,可聽在眾人耳中卻怎麼都覺得有些不舒坦。

  洛傾雪低頭斂起嘴角的笑意,這話的意思是說她越俎代庖了?

  「姨母說得是,母親在世時曾言傳身教,祖母為侯府辛苦半生,現在萬是不能讓祖母再有半點差錯的。」洛傾雪說著,也不給馮素煙反駁的餘地,轉頭對著孟氏撅著嘴撒嬌道,「祖母,咱們再耽擱下去,大哥和哥哥熬好的燙只怕就要涼了呢。」

  站在旁邊的孟氏不知為何心中竟有股淡淡的惆悵,馮氏啊當真是個傻的,哎。在心中悠悠地嘆口氣,聽到洛傾雪的話這才回過神來,「雪兒說得是,這天色也不早了;雪丫頭連日趕路也累了,先回房沐浴歇息吧;永煦,你送我回榮禧堂去。」

  「……」

  馮素煙眼含春水,眉帶秋波,朝洛永煦望去;洛永煦頓覺心頭一軟,卻在聽到孟氏的話時,心中一滯,「素煙,你帶芊芊先回去吧;芊芊身子弱,別忘了好好給她補補。」

  「是姐夫。」馮素煙微微頷首,耳垂泛著微微紅色,看向洛傾寒時,臉上仍舊堆著笑,從懷中掏出一枚竹雕玄文的護身符遞過去,「寒兒這是芊芊在佛前頌了足足九十九遍地藏經,你……」

  「既是如此,姨母還是留著吧。」洛傾寒當真人如其名,渾身散發著讓人望而卻步的寒意,襯著他冷冽的眼神,不禁讓馮素煙覺得話頭一滯。

  這話卻讓因為不能親自送心上人回府而心生愧疚的洛永煦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既是你表妹給你求的,你收著就是。」

  「母親新喪,小靈柩如今還挺在大堂,父親就算有心讓哥哥和表妹親上加親也不該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的。」洛傾雪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一股子空靈通透卻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更何況,女兒已經給大哥和哥哥求了平安符,這若是沖撞了就不好了。」

  話音落,錦笙立刻從馬車上捧下一個匣子來,打開,「原想著待母親喪事了了再送給大家的,不想卻提前送了;祖母這是傾雪特地求清遠大師給您加持過的手串;父親的玉玨,大哥和哥哥的護身石碑;還有大伯母,這是給您和大伯還有大房的兄弟姐妹們的,這幾日我們都不在府上,母親的事,您受累了。」

  「……這,這都是清遠大師加持的?」孟氏不敢置信,畢竟清遠的名頭在那,平常人能求得他給一件物品開光都是難事,更何況是這麼多。

  洛傾雪低下頭,貌似害羞又好似謙遜,「哪能啊,能求大師與祖母加持還是看在母親生前與清遠大師有舊的份上,其餘都是傾雪自己念經加持的,希望大伯、大伯母您們別嫌棄才是。」

  物以稀為貴,她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那手串也的確是清遠加持過的,幾年前罷了。

  「傾雪有心了。」姚佳氏收下木匣淡淡道,雖然跟預期有些相悖,不過卻還是讓姚佳氏震驚了一把,這丫頭怎地去趟相國寺回來之後就變了這麼多,不,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般。

  「呼……」

  眾人也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原來不是啊。

  「大哥,哥哥,你們定要日日貼身帶著。」洛傾雪撒嬌著,「父親,這不是清遠大師開光加持的,您該不會嫌棄吧?」

  「嫌棄?哼!我看這麼些年除了雪丫頭誰為你誦過經,求個平安符還嫌棄,嫌棄就都給老婆子了。」孟氏喜不自勝地把玩著手串,聞著有股淡淡的香火味,一看就不是平常物件。

  洛永煦笑得有些尷尬,「娘,您說到哪兒去了,這可是雪兒給孩兒求的。」

  「哼。」孟氏不在意地輕哼一聲,轉頭摸了摸洛傾雪的頭,「就知道雪丫頭是個有心的。」

  「……」

  馮素煙在心頭冷哼一聲,死死地咬著牙,心頭險些吐出一口老血,原本以為是擠兌這個死丫頭,卻不想竟然被這丫頭倒打一耙!她不是最不耐煩待人接物的麼,什麼時候學會的這等圓滑手段,難道是馮望月那個短命鬼教的?

  「天色不早,老婆子也回房去了,今兒大家都免安,好生歇著吧。」孟氏罷了罷手,任由田氏、錢氏一左一右攙扶著。

  「是。」眾人齊聲應道。

  ……

  洛傾雪在洛青雲的不解和洛傾寒飽含深意的目光中,領著姜嬤嬤、錦笙,轉頭正准備離開,卻被馮素煙叫住。

  「雪兒,可是姨母又做什麼事惹你不開心了?」馮素煙強忍著心頭的不喜,她才不相信這丫頭當真會一夕之間變得世故而又精明;想來想去,定是她和芊芊做了什麼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以往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發生,每次她生氣的時候都會故意疏遠兩人,但在氣消之後,不還是一樣。等她成了鎮北侯夫人,看她怎麼收拾她;不過現在卻還是必須得討好著。

  洛傾雪低首垂眸,敏感地察覺到背後兩道灼熱的視線,想必大哥和哥哥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5 AM

第041章:記憶空白

  她低首垂眸,斂去嘴角的笑意,再抬頭時眼底已是古井無波,語氣也淡淡的好似沒有任何波瀾般,只是怔怔地瞧著馮素煙,那清澈透明的雙眸好似能看頭人心般。

  馮素煙不自在地往旁邊微挪半步,轉眼又是那副委屈可憐的模樣,「雪兒,不管你怎麼想,人在做天在看,姨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那樣的語氣,透著無盡的委屈;眸底星光點點,又好似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

  「問心無愧嗎?」洛傾雪薄唇微微開合,輕輕地重復著那四個字。

  雖然不解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雙生子之間的感應讓洛傾寒覺察到好似這次從相國寺回來有什麼事情變得不一樣了,視線在馮素煙和洛傾雪之間不斷掃視著,聽到馮素煙的話卻不由得嘲諷地輕哼一聲,「好一個問心無愧!」

  「……」與那不要臉的賤人說這些做什麼。

  洛傾雪朝洛傾寒莞爾一笑,叫上洛青雲,「大哥,哥哥,傾雪累了,我們還是先回房吧。」

  「既然雪兒累了,那姨母改日再來叨擾。」馮素煙嘴角扯過一絲不自然的笑。

  雖然早在之前就聽洛傾雪喚過兩次大哥,可洛青雲卻仍至今不敢置信。自從當初發生那件事情之後,她已經整整三年沒有喚過他大哥了,就算平日裡在府裡遇上了,她也總會裝作陌生人般;可現在她終於……終於又喚他了。

  「大哥,大哥?」

  洛傾寒拉著洛青雲,「你發什麼呆呢,妹妹都走出好遠了。」

  「啊?哦。」洛青雲者才回過神來,強壓下心底的激動和欣喜,「祖母剛回來,我們還是先將八珍四磨湯送到榮禧堂去吧。」

  洛傾寒點點頭,他本也是這麼想的。

  回到素瑤居。

  「奴婢見過小姐,小姐您可回來了。」

  主僕三人尚未踏入院子大門,便瞧見錦書、銀葉領著五六個丫鬟激動地沖了上來。

  「院子照料得很好,這幾日辛苦了。」

  在錦笙的攙扶下,踏入素瑤居大門,四下打量,院子倒還幹淨整潔;那些個奴婢倒還沒有因為母親的逝去而對她有任何的怠慢,這點讓她還是很滿意的,她轉頭瞧著銀葉,「待會兒你去西廂,將姨母和表小姐的細軟都收拾一下。」

  「……」銀葉抬頭眼中盡是疑惑,「小姐,這……」

  「記住只收拾她們的東西。」洛傾雪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不容違逆的威儀。

  銀葉嚅了嚅唇,終是將到了舌尖的話咽回喉頭,「是!」

  「我乏了,錦書你隨我進屋服侍,姜嬤嬤、錦笙你們連日趕路也都累了,今兒就好好歇著吧。」洛傾雪淡淡地罷了罷手。

  「是。」三人異口同聲地。

  錦書低著頭,「小姐,您要先沐浴嗎?」

  「嗯!」

  進屋後,洛傾雪徑自來到正房側廂的洗浴室中,任由錦書服侍著,「這幾日府上可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錦書拿著葫蘆瓢的手一頓,熱水濺出些許。洛傾雪白嫩的手臂搭在浴桶邊緣,白皙細膩,宛若凝脂般的肌膚赤裸著露在外面,饒是同為女子的錦書都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不同尋常的事情?奴婢愚鈍,不明白……」

  「不妨,我只是隨便問問。」

  洛傾雪閉著眼,背靠在浴桶壁上,腦中則是不斷地回想。從重生到現在,好似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她給忽略了,前世今生兩世記憶中都沒有的,她為何會答應去相國寺,又為何會在相國寺病入膏肓,甚至於被夢魘住而任由宋芊芊算計、王天寶施為……

  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為何她卻是半絲關於那件事情的記憶都沒有了。

  錦書盡職盡責地與她細細按摩著,思索好久才恭敬地道,「奴婢想不起來有什麼不同尋常的。」

  「嗯。」洛傾雪擺擺手,從浴桶中出來,穿上睡袍,可腦子裡卻仍在不斷地思索著。

  按照常理,母親新喪,她身為重孝之女合該在府上靈堂中哭孝的,為何馮素煙能輕易地說動老太太和父親將她帶走;就算她身子孱弱,卻沒有病到連母親的五七都堅持不過的道理。

  心裡,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恐慌席捲,再聯想到陸謹的話。

  她身邊可信之人,除了不可能背叛的姜嬤嬤和錦笙,餘下的只有錦書、銀珂;而銀葉,或許以往她會將她當做心腹般對待,可重活一遭,她方明白,那賤婢竟是馮素煙早就安插在她和母親身邊的棋子。

  難道陸謹說的,便是銀葉?

  她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粥,良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不管是不是銀葉,總之她要小心了,這府上的水看起來不淺啊。也就前世她那被外祖母教導出來高貴冷傲的性格,對那些後院大宅的事情不屑一顧,才會讓自己後來一敗塗地,甚至還賠上了自己和……孩子,連累了師父和容末……

  想著,她不由得覺得眼眶酸酸的。

  「小姐,夫人已經走了,您可要振作起來;瞧著侯爺正是年輕有為之時,後院那些姨娘哪個不盯著正妻的位置;您若是這般消沉下去,讓夫人知道了,她定也是走不安心的。」

  錦書抿著唇,語氣中帶著哭腔。

  「放心吧,我沒事。」

  聞言,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抬起頭來,「這些事情我都明白的,我乏了,都撤了吧。」

  「……」瞧著桌上那幾乎未動的飯菜,錦書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小姐,您還是再用些吧;這些可都是大少爺特地讓銀珂准備的。啊……奴婢該死,小姐恕罪!」

  後知後覺地,自己竟然在小姐面前提及那個人,錦書不由得打心底浮起一股寒意,趕緊雙膝跪地叩在地上。

  「行了,起來吧。」

  洛傾雪罷了罷手,瞧著錦書那只是短短一瞬便變得慘白的臉色,只能在心中嘆口氣;瞧瞧這些丫頭的反應就能想到,當初她被馮素煙母女蠱惑得有多嚴重,竟然會以為大哥會是……

  「是。」

  錦書戰戰兢兢的,起身後也不敢再與之前那般說話,只恭恭敬敬地立在她身側。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6 AM

第042章:越亂越好

  「收了罷。」

  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她知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沒用的;所謂積威,日積月累。想要改變,自然也需要歲月的沖刷和洗禮,又豈是三兩句能說得清的。

  「是。」立在她身旁的錦書,仍舊面色恭謹,低著頭緩聲應答著。

  ……

  隔天清早,鎮北侯府榮禧堂中。

  「孫女見過祖母,祖母萬福。」洛傾雪悠悠福身,眼角卻掛著坐在下首的姚佳氏和小孟氏,眉宇頓時劃過一抹冷冽,只抬起頭時又是清明一片,「昨兒趕路大半日,不知祖母夜裡休息得可好?」

  「大姐姐這話說得,回到自個兒家裡,祖母定休息得不錯;瞧著人也精神了不少呢。」孟氏尚未答話,立在小孟氏身後的洛秀憐便盈盈笑著,「倒是大姐姐去相國寺不過幾日,瞧著竟是清瘦了不少。」

  洛氏一族,男女字輩向來是分開的;到他們這一輩,男為傾,女為秀;只因著洛傾雪特殊的身份地位,又是太祖皇帝欽賜,才與男子一般取名傾雪;當然,這也正是後院中那些女孩們所羨慕嫉妒的。能與男子同字,本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和榮耀。

  小孟氏遞給洛秀憐一個贊同的眼神,微笑著連連頷首道,「那可不是,妾瞧著大小姐倒是清瘦了,待府裡的……事忙過了,姨娘給你好好補補。」

  唰——

  洛傾雪原本還溫和的面色頓時變得冷冽,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她語氣悠悠卻帶著讓人覺得心滯的涼意,「孟姨娘,五妹妹還請慎言。我本因身子不適前往相國寺尋佛祖庇佑,怎地這話從兩位口中出來,竟像是說祖母苛待了我一般;雖本是子虛烏有之事,可到底人言可畏,這話若是讓那些不知究底的人傳出去,沒得玷污了祖母的一世清名。」

  「這……」小孟氏頓時有些慌了神,抬起頭看向孟氏,「姑姑,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祖母!」洛秀憐也抬起頭雙眸含淚,轉頭看著洛傾雪,「大姐姐你明明知道妹妹與姨娘並沒有這個意思,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

  孟氏原本心情不錯,可見狀卻是面色陡然沉了下來。縱使這幾日相處對洛傾雪也心生幾分好感,可到底親疏有別,此刻看向洛傾雪面色也很是難看。

  「秀月倒是覺得大堂姐這話不錯,正所謂人多口雜,人心叵測,焉知沒有那些醃臢的人;正所謂禍從口出,我洛府又正值喪期,秀憐妹妹還是慎言才好。」

  女子秀淨清雅的嗓音緩緩流出,像一泓清泉般。

  洛傾雪抬頭望去,是她。大房嫡出之女洛秀月,她竟然會為自己說話,這倒是有些稀奇了。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洛秀月抬起頭來,兩人在空中四目相對,她朝著洛傾雪微微一笑,點點頭;只是片刻,視線交錯。

  「……月姐姐,我,我沒有……」洛秀憐低著頭,本就纖細的身子更像是搖搖欲墜般,慘白的小臉微微低著,眼中很快就蘊上了霧氣。

  小孟氏的心也沉了下來,不過臉上卻仍舊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不等她開口,孟氏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視線在堂下眾人之間不斷地掃視著,半晌才緩緩道,「罷了,秀憐也不小了,待府裡的事了了,給她請個教養嬤嬤,是得讓她好好學學,至少要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剛才那話若是傳了出去,可不是讓人覺著她虧待了洛傾雪嗎?

  旁人倒是無妨,只是人多口雜,傳得多了,若是傳到太長公主的耳朵裡;下人最是擅長添油加醋,到時候可就不是這麼容易能解決得了的了。

  「是。」小孟氏從椅子上站起微微福身,所在袖中的手卻是緊緊地握成拳頭。

  孟氏瞧著之前一直未發話的姚佳氏,良久才嘆口氣,「罷了,我也乏了。姚佳氏,馮氏的斷七禮你可得上上心,不要到時候平白讓人家看了笑話,嫻娘也跟著好好學學。」

  「媳婦明白。」姚佳氏仍舊面無表情,連聲音都似古井無波般。

  孟貞嫻是孟氏的娘家侄女,馮氏一去,如今二房除了謝姨娘擔著貴妾的名頭,可實際卻不如這位孟姨娘,侯府深深,這些事她又怎麼會看不明白。只是她抬起頭,視線宛若驚鴻般掠過洛傾雪,她可知老太太的打算?

  小孟氏原本還很是怨恨的臉上頓時府上一絲竊喜,她抬起頭,看著孟氏,「是,妾會好好學的。」

  像主母喪期,斷七禮;尤其是馮望月這種娘家家世顯赫,自己又有著朝廷封賞尊榮的女子,斷七禮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也就只有正房嫡妻的宗婦才有資格主持;姚佳氏的確是最好的人選,但帶上小孟氏這句話就值得讓人深思了。

  洛傾雪低著頭,感受到那道略帶探究的目光,有些人有些事,前世今生若是她還看不明白,那她就不是一個傻能形容得了的了。

  孟氏想要提攜小孟氏,早在之前謝姨娘進門給了貴妾的名頭時就已經人盡皆知;流雲國並不是沒有妾室扶正的先例,但上有貴妾提良妾,這就讓人得不往下深想了。

  謝姨娘乃內閣學士謝正嫡女,乃聖上欽賜與洛永煦的貴妾,若非馮望月在前,以她的身份正妻也是做得的;可孟姨娘卻是老太太孟氏的娘家侄女,誰不知在洛永煦剛弱冠那年,她便從中撮合過;還有一個洛永煦鍾情的貴門寡婦馮素煙……

  她眼角掛著從始至終坐在下方未發一語、甚至連面色都沒有任何變化的謝姨娘,這潭水,當真是要越亂才越好呢。

  「娘,您好生歇息,媳婦先告退了。」姚佳氏起身行禮。

  其餘人也都隨著一同行禮道,「妾告退。」「孫女告退。」

  從榮禧堂出來,姚佳氏對著洛傾雪微微頷首,「傾雪若是想,也可與大伯母一道的。」

  「多謝大伯母。」洛傾雪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姚佳氏也是個通透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那伯母就先回房了。」

  小孟氏與洛秀憐跟在身後,瞧著洛傾雪那一襲重孝斬榱,連眼角都沒給她一個,徑自追著姚佳氏而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7 AM

第043章:投石問路

  前來請安的其他幾位姨娘也心思各異。可縱使馮氏沒了,掛著賤妾的名頭,上有良妾、貴妾;主母的位置是怎麼也輪不到她們的;只是瞧著洛傾雪,心頭卻免不了幸災樂禍的。

  不過她也不在乎就是了,喚了錦笙、錦書,轉身准備離開。

  只是在一個背陰的轉角出,卻被人叫住,「大小姐,留步!」

  「……」

  聞言,洛傾雪心中冷冷地劃過一道什麼,不過在轉身之後,面上又是一副悲傷過度的表情,「原來是謝姨娘,不知有何貴幹?」

  「無甚,只是大小姐去相國寺不過短短數日卻像是變了個人般,妾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謝姨娘身著一襲月牙色長袍,黑色繡白蓮的腰帶輕輕攏著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胸前交叉的前襟上方,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鬢角簪著白花,整個人打扮得異常素雅,可是氣質卻分外妖嬈。

  要想俏,一身孝。

  這句話用來形容如今的謝姨娘是最合適不過。

  洛傾雪連絲毫表情都沒有變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知道謝姨娘有沒有聽過,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句話?」

  「呵呵,大小姐學識淵博,倒是妾無知了。」謝姨娘語氣仍舊淡淡的,只是那緊握發白的直接顯示著她內心的激蕩不安,「雖說孟姨娘和五小姐的話有些僭越,不過妾瞧著大小姐倒真是清瘦了不少;前些個兒日子,妾的母親送來了兩隻烏骨雞,對女子補身最是好的,妾待會兒就讓木香給您送過去。」

  「那就多謝謝姨娘了。」洛傾雪語氣淡淡的,卻也是沒有推拒,「我也沒什麼好回禮的,便送你一句話,人死如燈滅,宛若湯潑雪。」

  謝姨娘倒是愣怔了下,原本打好的腹稿卻因為洛傾雪的乾脆而沒有用武之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小姐客氣了,夫人在世時待我們宛若親生姐妹,如今夫人不在了,妾理當對您們照料一二的。」

  「……我還有事,先告辭。」洛傾雪聲音依舊清冷,對著她微微頷首。

  「恭送大小姐。」

  只是謝姨娘抬頭時,卻發現那不過十二歲的年紀,背影卻沾染了一股莫名的蒼涼,好似能浸透人心般;讓她不由得愣怔了下,隨即嘴角泛起一抹苦澀,人死如燈滅麼,說得可真是好;只可惜,死遠遠比活下去要容易。

  木香蹙了蹙眉,「姨娘您為什麼,那烏骨雞可是老夫人特地送予您補身的,您怎麼可以……」

  「行了,此事我自有計較。」謝姨娘垂下眼瞼,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不過很快又消失無蹤。

  洛傾雪可是擁有「平安和樂」四字封號的郡主;這四個字無論哪一個放到其他人身上都是可求而不可得,可見太祖皇帝對她的厚愛;馮望月這一去,鎮北侯府正室位置空懸,她雖擔著貴妾的名頭,可前面老太太明顯更偏向小孟氏,不過區區良妾竟然妄圖染指主母的斷七禮,哼!還有馮望月的庶妹,她看不出來不代表別人看不出來,更何況當年的事情,洛永煦與馮望月姐妹之間的情感糾葛誰人不知?若非靜安太長公主堅決反對,只怕如今的馮素煙早已經成為洛永煦的平妻了吧,只可惜啊……

  鳳凰終究是鳳凰,草雞就算是落入鳳凰窩裡那也還是草雞!

  其實算起來,小孟氏未必會是威脅,最重要的卻是洛永煦的心;但馮素煙想以未亡人的身份順利加入鎮北侯府,洛傾雪在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她要做的,便是讓她就算不偏向自己,保持中立足夠了。

  想她謝煙雨貴為朝廷一品大員的嫡女,卻被聖上賜給區區鎮北侯做貴妾,這讓她如何甘心;更何況彥兒九歲了,難道要讓他一輩子頂著庶子的名頭過活嗎?

  不,就算不為她自己,她也必須為了彥兒拼上一把。

  只是兩人都沒有發現,在距離轉角不遠處的假山後頭,一雙陰鷙的眼中陡然劃過一抹狠戾;只是短短片刻,那雙眼睛復又消失不見,就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順著青石小路,看著盛放的花朵,青紅藍綠,蝴蝶翻飛,可她的心卻越來越冷,越來越涼。

  「小姐,您為何要答應謝姨娘?」錦笙終於忍不住開口,要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誰知那謝姨娘打得什麼主意。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嘴角斜勾,伸手折了朵玉簪花轉身插在錦笙的鬢角,聲音清脆卻好似千年寒冰般,「為何不答應,烏骨雞呢,這可是罕見的女子補身聖品,有市無價。」

  女子補身聖品,她多了去了,但謝姨娘未必就是那麼好相與的;而烏骨雞,卻最是適合新有身孕的女子服用,謝姨娘這是在表明心跡呢,還是投石問路?亦或者,她心中輕笑,或許等不了多久便有好戲看了。

  「……可,可是……」錦笙抿著唇,她很不解,難道小姐就看不出那謝姨娘的心思?

  「有什麼好可是的。」

  三人一行,朝著素瑤居緩步而行,間或遇上幾個丫鬟、小廝,感受到那或哀傷、或憐憫、或同情、或悲天憫人的眼神,她也只是一笑而過。人死如燈滅,宛若湯潑雪;馮望月在時對待下人最是寬厚,可養出的白眼狼卻是不少呢。

  待洛傾雪一行回到素瑤居,洛傾寒、洛青雲早已經等在那裡。

  「雪兒。」

  她剛邁步進屋,洛傾寒猛然從羅漢榻上起身,眼底頓時閃過一道晶亮;坐在他旁邊的洛青雲也神色激動,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底間劃過一抹黯然。

  前世今生,算起來,她已經十餘載沒有見到過兩位哥哥了,胸口處早已經是波濤洶湧。

  那時因為她的緣故,洛青雲孑然一身獨上戰場,哥哥為救父兄,明知是死路也領軍出發;唯有她像個傻子被耍那兩個人耍得團團轉,最後竟然連他們的屍骨都未能尋回;立在拱月門處,她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般,眼眶中霧氣彌漫。

  昨日大門口瞧見他們時,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可現在卻早已經是壓抑不住,撲到洛傾寒懷中,「哥哥,哥哥……」

  「雪兒,雪兒。」洛傾寒用力地將她抱在懷中,眼眶也有些酸酸澀澀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48 AM

第044章:前嫌盡釋

  雖然是一胎雙生,可洛傾寒卻明顯比洛傾雪高出了一個腦袋,他輕輕地拍扶著她的背,性子向來清冷,他也不會說話,只生硬地道,「雪兒可是在相國寺受了什麼委屈都告訴哥哥,嗯?」

  洛傾雪搖搖頭,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在他胸前蹭了蹭,那血脈相連的感覺,那溫暖的味道,讓她眷戀無比;深吸口氣再抬起頭來時,貪婪地看著那熟悉的容顏,她強忍著胸腔中要跳出來的沖動,咬著牙,「沒有,是雪兒不懂事,讓你們擔心了。」

  「……」

  瞧著那旁若無人般相擁的兩人,洛青雲的胸口也有些酸疼。曾幾何時,她也待他那般的親密無間,只是現在,當真是回不去了嗎?

  瞧著她眉目如畫,唇似紅纓;縱使身著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潔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澗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巴掌大的小臉清瘦了些許,可卻依舊掩不去她那絕色的風華。

  洛傾寒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雪兒這說的什麼話,母親不在了,我們兄妹三人若不能相互扶持,只怕她走得也不會安心的。」

  「……哥哥說得是。」

  冰雪聰明如她,又怎會不明白洛傾寒這話中的深意;洛傾雪深吸口氣,前世不就是因為她的偏執,她的執拗,她對馮素煙母女不分青紅皂白的信任才害了他們,她深深地凝視著洛青雲,兩人四目相對間,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帶著無盡的悔恨和自責,帶著無比的慶幸和期待。

  「雪兒,你,別哭,別哭。」

  原本嚅了嚅唇,正准備說些什麼的洛青雲在瞧見她的眼淚時,頓時就慌了神;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拍慰著,「雪兒不哭,不哭。」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洛傾雪聲音低低沉沉,像是喃喃自語,又好似帶著無盡的自責。

  「雪兒,不哭,不哭。」洛青雲慌了手腳,掏出手帕輕輕地給他擦拭著眼角的淚,「雪兒乖,不哭。」

  兄妹三人,前嫌盡釋;又圍在一起,寒暄了一番。

  洛傾寒這才沉下臉來,瞧著洛傾雪,「在相國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洛傾雪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羊脂白玉雕彎月的玉佩下方的流蘇,深吸口氣;「錦笙,錦書,你們先退下吧。」

  「是。」兩人應答,退出門外。

  洛傾雪這才抬起頭,那些事情他們便是隨便拉個自相國寺回來的丫鬟小廝都能問出個一二三四來,還不如讓她自己說得清楚,她薄唇開合,聲音清冽,只言簡意賅地說了幾句,當然王天寶的事情卻是被她瞞了下來。

  洛青雲和洛傾寒兩人又怎會不知,如果當真是她說得那般簡單,她對馮素煙母女的態度為何會發生那般大的改變,便是說天翻地覆也不為過。雖然這樣的轉變是他們樂見其成的,可他們也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你額頭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也是你自己磕的?」洛青雲語氣有些不善。

  素手輕抬,纖細宛若蔥根般的細指輕輕撫摸著額上的紗布,洛傾雪莞爾微笑,語氣淡淡的,「只是小傷,大哥、哥哥不必擔憂。」

  「哼!」洛傾寒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小傷?」

  容顏對女子最是重要,怎麼算得小傷;若當真留了疤痕,雖說以他們鎮北侯府的權勢地位,以她平安和樂郡主的尊榮未必找不到夫家,但真正的名流勳貴又怎麼會找一個破顏的女子。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洛傾雪低著頭,聲音低低沉沉,語氣淡淡的,「清遠大師說過,只是普通的磕傷,不會留疤的。」

  對於玄醫聖手的關門弟子,若是連這點兒傷痕都對付不了,那她當真該自墮怒江,省得弱了玄門的名頭。

  聞言,洛青雲、洛傾寒兩人的面色這才好看了些。

  「不過回來時那場刺殺怎麼回事?」

  洛青雲面色仍舊溫潤,只是身上卻撲哧撲哧地散發著寒氣;並洛傾寒這人如其名的萬年冰山,兩人一起,是想把她凍死做冰雕?

  洛傾雪心中腹誹著,當然這話卻是不敢說出來的,只嘟了嘟嘴。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黑風寨?高老大?哼!這雲都誰不認識平安和樂郡主的車駕!」

  不等她開口,洛傾寒的冷幽幽地嗓音飄入耳廓,讓她不禁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她怎麼就忘了哥哥的冰山屬性,剛才她抱的時候怎麼就沒覺得冷呢?

  這不科學。

  洛青雲也眉梢淺揚,端著茶杯,好看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身,只是身上的氣壓卻越來越低。

  「……哼!又是那兩母女搞的鬼?」

  洛傾寒面色很是難看,總是只有十二歲年紀,可卻是少年老成,板起臉來甚至比洛永煦還來得有氣場,讓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她深吸口氣,既不承認也不反駁,「此事,讓妹妹自己做主可好?」

  「你還護著她們?」洛傾寒臉色頓時就變了。

  洛青雲的面色也一變再變,「雪兒,你……」

  「自己的仇,總要自己報了才來得有快感。」洛傾雪原本出塵絕美得不染塵埃的臉上,驟然沾染了些許邪魅之色,「更何況,哥哥,你不覺得奪取仇人最在乎的,那才是真正的報仇嗎?」

  黑風寨,高老大,都不過是他人手中的工具而已。

  洛傾寒眼中飛快地劃過一抹狐疑,「當真?」

  「你何時見我說話不當真?」洛傾雪聲音冷然。

  前世她雖然高冷傲然,對那些所謂的平民螻蟻不屑一顧,但卻有個很好的優點,那便是信守承諾,永不妄言。那時如此,今生同樣如此。

  洛傾寒面色這才好看了些,坐回座位,竟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祖母坐你的車駕,這件事情也是你策劃的吧?」洛青雲抬頭看著她,似笑非笑。

  洛傾雪低著頭,「大哥這話何意?我只是見祖母身子不適,而我的車駕稍微保暖些罷了,算起來也是妹妹的一片孝心,發生這樣的事情,妹妹也不想的。」

  「……」洛青雲挑了挑眉,看來這丫頭當真是學乖了啊;這樣也好,待他和阿寒都離開之後,也不擔心她會吃虧了。「不過話說回來,馮素煙和宋芊芊,她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0 AM

第045章:就此認命?

  到底是大哥,洛青雲想到的遠遠比洛傾寒要多;以洛傾雪以往對那兩母女的態度,說是捧在手心也不為過,除了馮望月,她最信任的便是馮素煙和宋芊芊;那樣深刻的感情,可如今只是短短幾日,態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若非有什麼驚天變故,又如何會如此?

  要說什麼都沒發生,那不可能;任是誰也不會相信的。

  這個道理洛青雲明白,洛傾雪自然也懂。

  感受到四道灼熱的視線,她深吸口氣,低下頭,眼瞼輕垂,心中劃過一抹濃濃的苦澀,還是被他們察覺了嗎?只是她該要如何解釋,說她是重生而來,前世的悲慘境遇,看清了那兩母女的蛇蠍真面目?閉上眼。

  師父臨死前的聲聲囑咐,容末的音容笑貌,孩子那殘缺不全的屍骨……

  所有的所有,好似仍在眼前般。

  感受到她身上漠然散發出來的蒼涼,那種好似經歷了世間最絕望之後對任何事情都無法泛起波瀾的死寂,滄桑得讓兩人都覺得窒息。

  「雪兒。」洛青雲只覺得胸口好似撕扯般地疼痛著,洛傾寒的心又何嘗好受。

  「……呼。」

  洛傾雪薄唇開合,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抬起頭,微微笑著,「只當是做了一場夢。」

  這個結果,這個回答,也是師父想要的吧。

  他耗盡百年修為所想要的,也只是這句話而已。前世種種,似水無痕。既然重生,那些悲慘遭遇,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噩夢,讓她看清了人,明白了心,只是代價卻太大,太大……

  「當真只是一場夢嗎?」洛青雲把玩著茶杯,壓低嗓音低聲重復著。

  洛傾寒也沉默了。

  剛才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蒼涼悲寂,縱使只是短短瞬間,可卻足以讓他們感受到她所遭受的,哪怕只是驚鴻一瞥。

  若非遭受過苦痛,依她的高冷傲然,如何會在短短幾日便學會世故圓滑?

  若非經歷過折磨,依她的優雅高貴,如何會自降身份與那些人奉承寒暄?

  ……

  只是,她到底經歷了什麼,誰都不知道。

  洛傾寒嚅了嚅唇,卻到底沒說出來,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沒有人比他更瞭解。

  「是啊。」洛傾雪語帶感慨,低首垂眸,斂起周身的氣息,淡淡道,「一場噩夢。」

  「如此也好。」

  只要能讓她看清楚那對母女的蛇蠍心腸,她不願說便不說罷,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洛青雲輕輕呷了口茶,良久才嘆口氣,「如今母親已經不在了,往後凡事當三思而後行,切莫再任意妄為了。」

  「嗯。」洛傾雪抬起頭,放眼朝窗外望去,神色冷然。

  「……」

  三人又一起細細寒暄著,家長裡短,噓寒問暖;兄妹三人,自此前嫌盡釋。

  ……

  宋府,筱院中。

  馮素煙身著素雅籠紗翠煙羅裙,頭上帶著月牙色簪花坐在羅漢榻上;面色蒼白,雙眸通紅,貝齒緊咬著下唇,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的宋芊芊立在她身旁。旁邊的空位上,坐著一名身著迷離繁花八幅羅裙,頭戴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的少婦,模樣端莊,只是臉上的笑意卻委實有些,呃,說不出來的幸災樂禍。

  「大嫂,這……」馮素煙輕鎖黛眉,語氣柔弱,那一顰眉一蹙額,真真是我見猶憐。

  見狀,紀思蘭眼底劃過一抹不屑,這等做派與那紅樓中賣笑的女子有何區別,當真是自甘下賤。不過,想到自己來的初衷,那抹不屑自眼底飛逝,嘴角又掛上了溫和疏離的莞笑,「五弟妹,這請帖嫂子我給你就擱這兒了;去不去啊,你們自個兒看著辦吧。」

  「可是大嫂,您也知道我姐姐喪期未過,芊芊又因為受驚身子尚未復原,到時候若是沖撞了官四少爺,那……我們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馮素煙這話說得漂亮,再配上她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神中盡是真誠。

  「五弟妹這話說得,請帖可是娘分發下來的;這話兒啊,你還是與娘說去吧。」紀思蘭淡笑著,「今兒嫂子與雪兒請了錦素坊的師傅做衣衫,瞧著時辰也快到了,就不多耽擱了;告辭不送。」

  馮素煙起身,張了張口,可紀思蘭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領著丫鬟,匆匆來去。

  直到看不到一行人的背影之後,她這才跌坐到榻上,深吸口氣,神色挫敗;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馮望月啊馮望月,當初若不是她在自己與洛永煦之前橫插一腳,她又如何會嫁給宋廉青,又如何會落得現在這個地步。

  都是她,馮望月那個賤人!

  馮素煙垂下眼瞼,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指甲掐入手心。

  「……娘……」宋芊芊語調千回百轉,她垂著頭,手死死地掐著手帕;難道真的就這樣認命嗎?

  不,絕不!

  可是不認命她還能怎麼辦?

  陡然,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芝蘭玉樹,宛若朗月般的男子;雖然流雲律法明文規定私奴是私有財產,但官家那些死去的下人可不僅僅是私奴,還有不少是賣身的長工,或許……他,能夠幫她。

  想著,宋芊芊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波濤,咽下口中的唾沫,抿了抿唇,以盡量平靜的語氣道,「娘,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哼!」

  馮素煙沒好氣地,語氣狠戾,眸底射出兩道陰鷙的光芒,若非馮望月那個短命鬼橫插一足,她現在便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哪裡用得著受那紀思蘭的鳥氣;哼,不過區區二品公之女,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昨兒回程時,雖然咱們將謊圓了過去,可高老大卻是逃了;娘,三皇子和順天府尹都插足進來,姨丈也下令徹查了,若是高老大落到他們手上,難保不會供出我們來;娘,我……我們該怎麼辦?」

  宋芊芊吞了口唾沫,面色蒼白如紙;視線微轉落在距離兩人不遠處的茶几上,還攤開放著一本隱約能看到是金色鑲邊的請帖;那是剛離開不久的大夫人送來的,官家送來的請帖,她的心緊緊地懸起,手死死地捏著手帕,官家小四,官家小四,那噩夢一般的人,難道她真的要就此認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1 AM

第046章:心思各異

  從相國寺回程那日,那眉目清潤,宛若芝蘭玉樹般的男子,擁有高高在上的地位,無可比擬的身份;憑什麼,憑什麼她洛傾雪總能輕易得到所有她求而不得的,他對她笑得好似朗月清風可卻連一個眼角都吝於給自己,為什麼,為什麼?

  難道就因為她有個好母親,好父親嗎?論才識品行,她宋芊芊哪點比她差了,空有好容貌卻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花瓶而已。

  聞言,馮素煙的心也越來越沉,她已經聯系了那個人,只是尚未收到回信,心卻仍舊有些七上八下的,「放心,不會有事的。」

  只是這句話卻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別人。

  母女兩人心思各異。

  「可是明日,官家的宴會?」

  宋芊芊遲疑了下,當初在相國寺母女兩人心生間隙之後,她便習慣性為自己打算著,「娘,難道您真的要讓女兒嫁給那個官宴輝不成?姨丈不會答應的,不會的。」若是姨母還在,姨母也定然不會答應的。

  後面半句明明到了舌尖可在瞧見馮素煙那頓變的面色時,她又硬生生將話給咽了回去。以她對自家娘親的瞭解,這時候她若是當真膽敢說出那句話來,只怕她真的會讓自己前往官家赴宴的。

  官家四少,在許久以前便再整個雲都聲名狼藉,便是連城外最窮苦的山野鄉民都不會願意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去;若非如此,官家主母又怎麼會看上她這個生母地位不高,又擔著「克父不詳」名聲的女子。

  宋芊芊深吸口氣,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賭,賭娘對姨丈的在乎,賭姨丈對自己的在乎。

  「嗡——」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心緒中的馮素煙頓時腦子裡陡然悶響了下,她猛然抬起頭看向宋芊芊,眼神晦暗不明,幾經張口卻欲言又止,良久才深吸了口氣,語氣淡淡卻是明顯地帶著不耐煩道,「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

  「可是……」宋芊芊還不死心。

  「可是什麼!」馮素煙狠狠地瞪著她,「上次你去找高老大的事情,應該沒人發現吧?」

  宋芊芊抿著唇,腦子裡回想著當日的情形,搖搖頭,「應該沒有,當時洛傾雪那個賤人在屋子裡,我連暖春都沒帶。」

  說起暖春,似是又回想起她死前那雙帶著濃濃不可思議的眸子,她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努力地吞咽著口中的唾沫,「娘,暖春的屍體,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她,好好安葬了?」

  她的聲音不似平日裡的柔弱,而是非常的顫抖,帶著明顯的驚恐。

  「安葬?呸,不過是個下賤的丫鬟而已,死了就死了;改明個兒娘再去人牙子那給你挑兩個就是。」馮素煙沒好氣地,又斜睨了宋芊芊一眼,這死丫頭沒事提那死人做什麼,也不嫌晦氣。

  不知為何,宋芊芊沒有來地覺得從心底浮起一股涼意,她垂下眼瞼,輕輕頷首道,「是,女兒明白了。」

  瞧著宋芊芊的柔順,馮素煙也終於覺得心頭好過了些,遂語重心長道,「芊芊,娘待你嚴苛是為你好;這諾大宋府就是個狼窩,唯有咱們母女相依為命;只有咱們徹底脫離了這個狼窩,才能真正地過上好日子;你也十二了,待過兩年也該說親了,若是擔著這不祥的名頭,你讓娘怎麼放心得下。」

  「娘——」

  宋芊芊眸中蘊著淚光,抿著唇,原來娘還是疼自己的;她緊緊地握著馮素煙的手,「娘。」

  「誒!」馮素煙將宋芊芊攬入懷中,只是處在激動、感激中的宋芊芊卻沒有發現,她眼底飛閃而逝的一抹陰鷙。

  屋內母女兩人你儂我儂,殊不知門外身著淡藍色抹胸襦裙的丫鬟,早將她們的話聽了去,此刻正愣怔在當場。

  原來,原來……

  原來在夫人心中,她們只是下賤的丫鬟,死了就死了,隨時可以找人替代的嗎?

  暖夏抬手死死地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暖春姐姐,你在天堂可是能聽到,不值得,真的好不值得!

  ……

  「你姨母在世時素來疼你,再有三日便是她的斷七禮了;這幾日你且為她多抄幾遍經文吧。」馮素煙抬手輕撫她的臉,「也只有這樣了。」

  宋芊芊頓時喜不自勝,「是,女兒明白。」

  馮素煙輕嘆口氣,拿著大夫人送來的請帖轉身離開;有些事情,是得好好處理了。

  就算她現在擁有洛永煦的寵愛那又如何,依她未亡人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嫁入鎮北侯府本就困難重重,若能說服靜安太長公主倒也並非難事,只是如今洛傾雪那小妮子不知為何對她們娘倆的態度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她深吸口氣,原本想著若高老大重創洛傾雪,再劃傷她的臉,她便能借著照顧洛傾雪為由住進洛家,待她好轉起碼也是三兩月之後,到時她再借著那個人給的東西,正所謂母憑子貴,便是孟氏不承認也是不行的;可現在,不僅沒能重創洛傾雪卻反而險些將自己賠進去。

  她心中千回百轉,難道宋芊芊那丫頭當真做了什麼事讓洛傾雪生氣了?若當真是這樣,那也好辦了,怕就怕那丫頭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會處處針對於她。

  如果當真是那樣,那……那個人定然也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這裡,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不,她必須加緊時間安排了。

  ……

  相國寺,客院精舍,那參天巨樹之下。

  白衣飄袂,舒雅溫文的男子負手而立,靜靜地眺望遠處,眉目溫柔,目光清冽。

  「師兄,雲景疏已經回雲都了,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陸謹話音未落,後半截還卡在舌尖,感受到男子飛射過來的眼刀只能將那未出口的話咽回喉間,頭皮發麻,「我還是啟程去嶽山縣吧。」

  男子薄唇微微抿著,面上表情依舊溫潤,只是那寬袖中的大手上泛白的指節昭示著他此刻的不平靜。

  雲景疏,雲景疏……

  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睜開眼時,又是一片清明,「嗯。」

  「……」陸謹風中淩亂,頓時生出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1 AM

第047章:素煙背後

  是夜,月明星稀。

  晚風輕輕地吹拂著抽黃的垂柳,揚起點點漣漪;空中星子微微閃爍,隱隱約約間能看到一個黑影自宋府偏門悄然而出,沿著小路快步穿越數條小巷,最後立足在深巷最裡處一間不起眼的民居前。

  「咚,咚咚。」黑影從披風下抬起手來,在涼薄月光的印襯下顯得異常的白皙。

  「唰——」

  原本漆黑一片的民宅中,火燭頓時燃起,隱約能聽見木門開合發出的嘎吱聲,「誰啊?這麼晚了,真是的……」

  「是我,狗蛋他二姨。」

  聲音聽起來像是女子,只是卻帶著不正常的沙啞,「我給你們送點兒米麵過來。」

  「哎喲,這可怎麼使得。」

  老太太原本還帶著睡衣的語氣頓時清醒了些,隨即又有些赧然,「下次可別再送這麼多東西過來了。」

  「您這說的什麼話。」女子開口,分明應是歡快的語氣,可聽著卻分明有股難耐的壓抑。

  「你這丫頭,哎……快,還不快進來,老頭子,過來幫幫忙啊。」老太太嗓音倒是洪亮,朝著屋內輕吼一聲。

  「……誒,來了,來了……」

  「嘎——吱!」

  隨著木門再次開合的聲音響起,老太太的嘮叨聲隨著略嫌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主子在堂屋等你。」快到屋裡時,老太太突然側身在女子耳畔壓低了嗓音道。

  女子愣怔,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嗯。」

  「你來了。」女子剛推門進屋,就聽見裡面傳來清冷卻帶著十足威嚴的嗓音。

  女子也不作答,只徑自解開披風搭在涼榻的憑几上,露出那黑色披風遮擋的容顏,不是馮素煙又是誰,她面色很是難看,「高老大已經失手了,如今順天府尹和三皇子都插手進來,洛永煦也必會追查到底。」

  「嗯哼。」對面的女子卻不以為意。

  「三皇子那日怎會那麼巧路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馮素煙壓低了嗓音可語氣卻是非常的激憤,「別忘了,那件事情我不好過,你也脫不了干係;別忘了,馮望月……」

  女子低首垂眸,眼底殺意一閃而逝,不過只是片刻又恢復如常,她抬起頭玉色繪彩色薔薇的面具下,露出嘴角因為深長的薄笑,「說吧,你想如何?」

  「官家小四的傳聞向來您也聽了不少吧。」馮素煙並未直言,只坐在涼榻上,眼中帶著狠戾,「宋家那老妖婆不給我們母女活路,那就別怪我心狠!」

  女子低著頭,髮絲披散遮住那散發著幽光的眼眸,「嗯哼;你想如何?」

  「做件好事而已,那官宴輝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其中可不全是賣身的私奴。」馮素煙低著頭,單手死死地捏著茶杯,骨節泛白,「我不過順水推舟,送給三皇子一件政績,他該好好感謝我才是。」

  「竟然有膽子算計他!」女子嘴角斜勾,眉宇間染上一抹玩味,「你膽子不小!」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馮素煙眉宇間劃過一抹厲色;此事若是成了,以芊芊的姿色,縱使做不得正妃,撈個側妃也是不錯的。

  女子頷首,「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性格。高老大那兒我會處理,至於官家,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好。」

  聞言,馮素煙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如果沒有其他事情……」

  「既然來了,何必忙著走。」女子輕輕呷了口茶,語氣帶著十足的玩味,「聽說鎮北侯府老太太讓姚佳氏與小孟氏一起操辦馮望月的斷七禮,你難道就不感興趣?」

  馮素煙頓時愣怔了下,垂下眼瞼,「親疏有別,孟貞嫻不過良妾而已,何足為懼。」

  「也是,只要拿捏好了洛傾雪,得到太長公主的支持;孟貞嫻到底還是差了些。」女子半是調侃,半是感慨,「這是答應要給你的藥,至於要不要用,你自個兒斟酌。」

  「……」馮素煙將那不足半個巴掌大的雪白瓷瓶握在手心,深吸口氣,「多謝,告辭!」

  「不送!」女子揚聲。

  半晌,直到馮素煙離開之後,那對老夫妻才進入堂屋內。

  「主子,那藥不是……您為何?」老太太精神矍鑠,中氣十足。

  老頭子也很是恭謹地立在女子身側,「馮素煙這人野心太大,未必好掌控若是她將事情抖出來……」

  「你們太高看她了。」女子薄唇勾起,淡淡的淺笑;素手輕抬,雪白的手掌,五根纖細均勻的手指呈螺旋狀握緊手心,「不過就是本座手心裡的螞蚱而已,本座想讓她蹦躂她才能蹦躂得起來,本座若不想讓她蹦躂,哼!」

  老太太,老頭子兩人四道視線,相顧無言;不約而同地低頭道,「主子英明。」

  「明兒本座不想再聽到高老大這個名字。」女子眉眼帶著魅惑,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殺氣。

  「是,屬下明白。」兩人恭謹地單膝跪地。

  ……

  漆黑的夜空,漫天的大火。

  破敗的深宅散發著淒厲的憂傷和死寂,白骨深深,橫七豎八,屍體橫陳;火舌燎過木屋,燃燒的柴禾合著腐屍爛肉的味道,粘稠得令人作嘔。

  「洛傾雪,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掃把星,你睜開眼睛看看,他們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

  ……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拔步床上的女子猛然翻身坐起,驚呼一聲,心還緊緊地懸著,手緊緊地捂著胸口處,那撕心裂肺的痛好似仍在一般;環視四周,陌生卻熟悉場景,白色的幔帳挽聯,白色的斬榱孝服,白色的簪花,白色的燈籠……

  又做噩夢了!明明已經重生了,可那樣的淒厲卻仍舊歷歷在目。

  「……呼……」

  良久,才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洛傾雪閉上眼努力地吞咽了口唾沫,嘴角染上一絲苦澀,還是忘不掉嗎?

  那樣悲慘的痛,那樣的撕心裂肺,那樣的淒慘狼狽;前世過往種種,好似仍在眼前般,尤其是最後那人的聲聲質問,已經成了魔根深種,又豈是說忘就能忘得掉的?

  「咚——咚咚——」

  門外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洛傾雪只覺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2 AM

第048章:後宅孕事

  額頭上已然浮起了一層輕薄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髮絲濕潤,服帖地緊貼著臉,洛傾雪薄唇微抿,自主地吞咽著。

  可現實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讓她平靜下來,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咚,咚咚——」

  「進來吧。」強壓下仍舊盤旋在心間殘留的恐慌,洛傾雪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吱——呀。」

  精緻的紅漆雕花木門開合,上面綴著的白色綾花隨風漾起,姜嬤嬤領著端著托盤、銅盆的錦笙和錦書快步而入;面色嚴肅,聲音低沉,「小姐,老太太傳。」

  「嗯?」洛傾雪努力地趕走那噩夢盤桓不散的陰鷙,轉頭瞧著姜嬤嬤,她向來不是大驚小怪的人,自宮裡摸滾打爬出來的,什麼大場面沒見過;若只是孟氏傳話,她斷不會如此的,遂張口問道,「怎麼回事?」

  錦笙將銅盆放下,將錦帕用溫水潤濕了;就著錦書遞過來的水杯和細鹽,便洗漱便聽著姜嬤嬤的描述。

  許是覺察到氣氛的不對,兩位丫頭從頭至尾都只靜靜地聽著,忙著手上的事情。

  「白青怎麼說?」坐在梳妝台前,任由錦笙與她梳妝打扮,自相國寺醒來到現在她也習慣了錦笙的服侍,見縫插針地與姜嬤嬤交談著。

  姜嬤嬤神色威嚴,面色沉了沉,「尚在診治,未有結果。」

  「哦?」洛傾雪眉梢淺揚,白青乃府中大管家白石的獨子,五歲便送到太醫院做學徒,現在已經二十有餘,學成歸來後便在府上做了駐府大夫。

  白石是老侯爺的心腹,他去後便跟著老太太,這麼算起來,倒是值得玩味了。

  前世,她在相國寺修身養性半年後回府倒是聽說周姨娘丟了個孩子,卻不知原來竟是在母親下葬之前;嘖,嘖……這主母新喪,尚未斷七,便發生這樣的事情。

  姜嬤嬤面色也很是難看,點點頭,「白大夫是這麼說的,老夫人遣人讓你去趟榮禧堂。」

  這倒是稀奇了,洛傾雪在心中盤算著老太太的想法,嘴上卻是淡淡地,「不過是個區區賤妾而已,再者我還能管去父親的後院不成?」

  「不是,周姨娘乃夫人的陪嫁丫鬟開臉來的,再者,那孩子該是在夫人離開前後有的。」姜嬤嬤沉默了下,還是說了出來;瞧著那微凸的小腹,起碼也有兩三月了,也難怪周姨娘要死死地瞞著。

  洛傾雪深吸口氣,瞧著銅鏡裡的自己,嘴角染著清寒薄笑,「既是祖母的意思,那我們就去一趟吧;錦書,守著院子,姜嬤嬤,錦笙我們走。」

  「咻——」

  話音剛落,她尚未起身,突然耳畔傳來一陣尖利的哨音,緊接著一支串有信箋的羽箭從窗戶外飛射而入,險險地擦過她的頭頂。

  「小姐,小心!」「小姐,你沒事吧?」

  守在拱月門處的幾人俱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眼睜睜地看著那羽箭射過,直到那羽箭射入遠處屏風之後,這才松了口氣,趕緊走上來,拉著洛傾雪,上下打量著。

  洛傾雪抬手阻止了三人的動作,從羽箭的箭尾取下信箋展開,只見上面赫然寫著一句詩,三月桃花笑春風。

  「小姐,這?」姜嬤嬤面色微變。

  「無礙,時辰不早,我們走吧。」洛傾雪低首垂眸,斂去眼底的深思擺擺手,「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懂?」

  「老奴奴婢明白。」三人齊聲道。

  ……

  半刻中之後,榮禧堂中。

  洛傾雪視線掃過,大房的姚佳氏;二房的小孟氏;她倒是有些詫異,竟然連下人都遣走只留了心腹,可為何孟氏會偏偏讓她過來,這種事情讓她這個小輩摻合進去,不太好吧?

  「孫女見過祖母,祖母萬福。」她低首垂眸掩去眼底的探索,盈盈福身。

  孟氏見狀,趕緊起身拉著她的手,「雪兒來了,可憐的,可是昨兒夜裡沒休息好?瞧瞧這小臉憔悴得,改明兒祖母讓廚房給你做點好的,是得好好補補。」

  「勞祖母掛念了。」洛傾雪微微福身道。

  「呵呵,當真是個好孩子。」孟氏拍了拍她的手,給田嬤嬤使了個眼色;田嬤嬤立刻退走避入內堂,片刻之後,只見一名身著黛青色布衣的年輕男子出來,對著孟氏行禮之後才語帶恭謹道,「老夫人,周姨娘這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孟氏聞言,面色劇變,「這,怎麼會這樣?」

  「……周姨娘身子本就孱弱,宮有宿疾,再加上懷孕之後也未有好好養胎,現在已是滑胎之象。」白青低著頭,神色恭謹,卻像是在背書一般。

  洛傾雪心中好笑,宮有宿疾,這句話可當真是萬能的存在;三月桃花笑春風,之前她尚有些雲裡霧裡,可在邁進這榮禧堂之後,只是瞬間她便明白了,那微微散發著腥甜的特殊花香,一種獨特卻效果甚好的催情之藥——春風笑。

  以三月最鮮艷的桃花做引,輔以上好的鹿鞭,虎腎,鹿茸等好藥,融合而成;對催情最是有效,在那些勳貴名流們流連忘返的附庸風雅的風流之地,這東西可是不少呢。只是這藥分男女,男用藥,女作引,如果女子沒有服用藥引,藥效也是不會被催發的。

  周姨娘明知自己有孕,為何還會服用春風笑的藥引,還是說……

  就在她愣怔時,孟氏面色也有些難看,可臉上卻仍舊一副悲天憫人之相,「哎,這可憐的孩子,許是想追著他嫡母去呢。」

  「……」當真是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啊——啊——」

  「周姨娘,周姨娘,你小心啊,周姨娘!」

  「滾開,都滾開!」

  「周姨娘,您還是好好躺著吧,白大夫會幫你保住孩子的。」

  「滾,滾!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想害我孩子,走開,走開!」

  「……」

  內室中突然傳來一陣吵鬧,錢嬤嬤領著兩人拉著周姨娘,可周姨娘卻撒潑般的朝著外面而來,拉著她的人也不敢當真用力,只能由著她。

  「娘,這……」姚佳氏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幾下,她扶額,二房最近事太多,她都有些懷疑自己將這事攬在自己身上是不是錯了。

  孟氏面色也很是難看,厲喝一聲,「放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3 AM

第049章:傾雪求情

  「啊。」周姨娘像是突然回過神來般,突然砰的一聲跪倒在地,「老夫人求求您,求求您饒了奴婢,饒了這個孩子吧;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主母喪期未過就傳出妾室有孕這樣的做法,算是對過世主母的大不敬;一般人家就算有了,也會悄悄處置了,也難怪這周姨娘瞞得死死的。畢竟馮家雖弱勢,卻架不住人家有個地位顯赫的母親,這事要是追究起來,那可就難說了。

  只是不知這件事,到底是意外呢,還是人為?

  「放肆!」孟氏厲喝一聲,周姨娘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洛傾雪深吸口氣,眼角掛著匆匆從門外而來的洛永煦,轉頭像是沒看到般,握著孟氏的手,「祖母您可千萬別動氣,說起來這周姨娘也是個可憐的,母親在世時最是仁慈善良,若是知曉因她之故再讓周姨娘沒了孩子,也不會走得安心的。」

  左右這孩子都是保不住的,她開不開口,求不求情結果都一樣;現在開口還能讓那個人對他印象好些。

  「雪兒說得是,娘,紅梅這孩子是在馮氏沒之前就有的,也算不得冒犯吧。」洛永煦面色通紅,還喘著粗氣,看來是從外面匆匆趕回來的;男人嘛,誰不希望自己多子多福,雖然周姨娘不是他心上的那個,但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他還是有著些許父愛的。

  至於是在馮望月過世之前還是之後有的,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糊塗!」

  孟氏陡然拔高了聲調,語氣狠戾,瞧著洛傾雪沒有絲毫不悅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既是雪兒替你求情了,我就放你一馬,這孩子保不保得住,就端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孟氏聞言卻是面色大變,「姑姑!」

  「你給我住口!」孟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面色很是難看。

  小孟氏抿著唇,瞧著跪在地上的周姨娘,嘟著嘴,心裡恨得要死,可又有些竊喜,哼!在她看來這孩子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的。

  事實的確如此,倒不是因為春風笑對胎兒有什麼損傷,而是瞧著洛永煦初進來時,瞧著周姨娘那心神蕩漾,媚眼帶笑的模樣,她敢肯定昨兒夜裡,只怕洛永煦宿在了西苑吧,也難怪小孟氏如此了。

  只是洛永煦,哼,還當真是……

  「娘。」洛永煦有些為難。

  「哼,既然說饒了她,我還會食言不成。」孟氏沒好氣的,對這個小兒子她最是寵愛,卻也最是無奈。

  洛永煦面上瞬間劃過一道喜色,可下一刻白青便站了出來,「奴才見過老爺,只是周姨娘這胎兒,怕是保不住的。」

  「不,不可能,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周姨娘算起來是最早服侍洛永煦的妾室,眼瞧著新人一個個有兒有女,她卻仍舊是孤家寡人,現在好不容易得了個孩子,更是當成救命稻草般供著,白青的一句保不住,將她的心瞬間從天堂打落道地獄。

  洛永煦抬起頭,雙眼微微瞇著,仔細地瞧著白青,像是要從他臉上瞧出朵花兒來般,語氣悠悠,帶著說不出的味道,「當真?」

  「奴才不敢說謊。」白青低著頭,仍舊面無表情。

  孟氏面色也很是難看,「永煦,你這話什麼意思?」

  「……娘,我……」洛永煦嚅了嚅唇。

  「白青說起來年紀太幼,周姨娘信不過他的醫術也是自然,不若遣人請保和堂的許大夫過來瞧瞧?」姚佳氏思忖片刻,語氣淡淡的。

  孟氏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只是若當真請了保和堂的大夫,到時候事情傳到太長公主的耳朵裡,那可就糟了,這姚佳氏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洛傾雪自然知道孟氏心中所想,她低著頭,「孫女近日總覺身子不適,額上的傷也該找個大夫來瞧瞧了。」

  「……」姚佳氏說完就覺得後悔了,此刻聽到洛傾雪的話,立刻對她感激地笑笑。

  洛傾雪也不以為意,只對著周姨娘善意地笑笑,「說起來,祖母也好久未請過平安脈了,姜嬤嬤,你帶香草去保和堂走一遭吧。」

  周姨娘抬頭望著洛傾雪,眼底盡是感激;若是姜嬤嬤去,她或許還會不放心,甚至最後將罪名扣到她的頭上,帶上香草,那就不一樣了,香草是她的心腹,定是不會害她的。

  「還是雪丫頭想得周到。」孟氏滿意地點點頭。

  半個時辰之後,姜嬤嬤與香草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白鬚冉冉的老者,並一位背著藥箱瞧著約莫十二三歲的藥童。

  「我們家雪丫頭近來精神不佳,磕破了額頭,勞煩您進去給她好好瞧瞧。」孟氏說著朝田嬤嬤使了個眼色,田嬤嬤立刻上前,接過藥童手中的藥箱,對著安大夫做了個請的姿勢,「安大夫,請!」

  安大夫微微頷首,倒也不推辭,跟著田嬤嬤,入了內室。

  在瞧見小腹微凸,半躺在軟榻上的周姨娘以及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洛傾雪時,安大夫愣怔了下,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

  「安大夫,事急從權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洛傾雪起身對著他微微頷首,而後指著捂著小腹,臉上帶著痛苦之色的周姨娘道,「勞煩安大夫了。」

  安大夫哪裡敢受她的禮,只往旁邊側了半步,道,「老朽明白,郡主請放心。」

  說話間,田嬤嬤已經將把脈用的薄紗手帕准備好,安大夫坐在軟榻旁邊的矮凳上,三指搭在周姨娘的腕兒間,閉上眼,面色嚴肅時而搖搖頭,偶爾能聽見周姨娘強忍著疼痛的悶哼和大喘氣的聲音。

  ……

  半晌。

  洛傾雪與安大夫一道從內室出來,洛永煦神色急切,剛想迎上去就被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

  「……」洛永煦嚅了嚅唇,終究還是按捺著性子坐在椅子上,只是微微傾斜的上身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思。

  孟氏淡笑著,拉著洛傾雪的手對著安大夫笑笑道,「安大夫,不知情況如何了?」

  「洛老夫人,侯爺,請恕老朽直言。這孕婦前三月便最是脆弱,貴府如今又……」安大夫面無表情,並沒有刻意針對誰,只是視線在掠過洛永煦時卻很是意味深長,說出的話也頓時變了味道。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4 AM

第050章:嬤嬤梁氏

  「藥物雖能助興,可有些事情,還是悠著點兒得好。」

  安大夫的話,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可卻像是一塊巨石,砸在眾人的心上;堂下雖然都不是外人,但被這麼多人灼熱的視線掃視,洛永煦仍舊覺得有些窘迫;但回想起來,又很是氣憤。

  可不等他反駁,安大夫徑自取出筆墨,「老朽開張藥方,至於那孩子,保不保得住,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哎……」

  畢竟他們用的藥對胎兒本就不好,再加上兩人昨夜的貪歡激烈;胎兒能保得住,那就真的祖墳冒青煙,祭祖燒高香了。

  「這……安大夫,當真就沒有辦法了?」

  雖然才恍然大悟,自己昨夜竟是被下了藥了,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很是不爽,可到底孩子是無辜的。

  「現在知道著急了?」安大夫瞧著洛永煦,心中很是不喜,遂沒好氣地,「早幹嘛去了!」

  洛永煦嚅了嚅唇,卻終究沒說出話來。

  保和堂,雖名為藥堂,可背後的勢力卻很是神秘,這位安大夫更是,面對皇子、公主都從未弱過半分氣勢;為人也很是正值,不然周姨娘也不會聽見洛傾雪主動提出請他來時,露出那般感激涕零的神色了。

  半個時辰過去,洛傾雪囑咐姜嬤嬤送走安大夫之後。

  孟氏揚起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哼,永煦不是為娘說你,你這後院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這周姨娘的膽子也太大了,今兒敢給你吃那下作的藥,難保不齊明兒就是要命的了。」

  「……」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

  昨兒夜裡他的確是宿在了西苑,兩人也的確很是盡興了一番;當時他只當是自己久未沾染女色,卻不想那個賤人竟然膽敢對她下藥。

  「娘,媳婦倒覺著未必是周姨娘;她既知自己有孕,又為何會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來。」姚佳氏沉默片刻,方才淡淡地開口道,「我看傾雪臉色很差,後日便是弟妹的斷七了,可別到時再出了狀況,還是讓她回房好好歇著吧。」

  這有些事情,讓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聽了,總歸是不大好的。

  雖然洛傾雪早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娃娃,可對姚佳氏的這份心她還是領情的。

  「嗯。」孟氏沉吟了片刻,斜睨了此刻全身繃緊的小孟氏一眼,點點頭,「雪兒,你就先回房吧。」

  「是。」洛傾雪低首垂眸,眸底情緒盡斂,神色平靜地盈盈福身道,「母親斷七在即,還望祖母、父親看在周姨娘服侍母親多年的份上,能對她從輕發落;傾雪告退。」

  一句話,聲調不急不緩,語氣不緊不慢。

  內室,聽到這話的周姨娘,原本痛苦猙獰的臉頓時愣怔了下,眼底猛然劃過一道什麼,無比的堅定。

  ……

  「小姐,您為什麼要幫周姨娘?」

  從榮禧堂回素瑤居的路上,姜嬤嬤很是不解;小姐是聰明人,定是能看出來此事小孟氏定牽扯其中,不管她扮演了個什麼樣的角色,老太太定是會偏向她的;所以不管是不是周姨娘,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保得住,周姨娘的結果都不會很好。

  洛傾雪嘴角微勾,眉梢淺揚,帶著淡淡的悅色,「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看著順眼就幫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不管如何,孩子,總是無辜的。想著她陡然念頭一轉,想到謝姨娘昨兒提到的烏骨雞……補身……孕婦……原來她竟是想提醒自己這個嗎?那可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不知,她在這件事情上,又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什麼看誰順眼?」

  一道清朗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將洛傾雪的思緒從深思中拉回來,她轉身看著那身似風柳,宛若青蓮般的男子,輕言莞笑道,「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剛從玉琉山回來,傾寒在那裡守著,怎麼剛去了榮禧堂?」洛青雲眉梢微微挑了挑,「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洛傾雪臻首微擺,「沒事;望鄉台已經搭建好了吧?」

  「嗯。」洛青雲點點頭。

  「梁嬤嬤還是不肯回來嗎?」洛傾雪輕嘆口氣,轉身面對著百花爭奇,萬芳鬥艷的花壇;清脆的綠葉上還帶著點點晶瑩剔透的露珠,更襯得那青紫藍白的花朵兒越發的嬌嫩。

  梁嬤嬤與姜嬤嬤一樣,皆是當年太祖皇帝給予靜安太長公主的陪嫁宮女,後又成了馮望月的陪嫁嬤嬤;但與姜嬤嬤不同,梁嬤嬤在二十那年便成了自梳女,如今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卻是孑然一身。

  洛青雲嘆口氣,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髮絲。

  「是捨不得母親吧。」洛傾雪聲音平和,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一股感慨的味道。

  「那可不是,自母親去後她便一直守在玉琉山的陵墓邊上;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當真是哎……」洛青雲輕嘆了口氣,忽然想是想到什麼,試探著開口道,「哎,待母親喪期過去,把她調入你的院子裡可好?」

  他之所以會開口,也不過是看在她這幾日的表現罷了。畢竟梁嬤嬤曾經對洛傾雪很是嚴苛,也不止一次嚴厲苛責她,讓她不要與馮素煙母女交往過密,這直接導致兩人的關系,形容水火。

  洛傾雪抿唇思忖了片刻,「也好。」

  終歸,就算是看在母親的份上,梁嬤嬤也是不會害她的,比起院子裡的那些丫頭,梁嬤嬤的確算得上是可信之人。

  「怎麼,面色不大好?」洛青雲清朗的眉宇微微顰蹙。

  「……許是昨兒夜裡沒休息好,大哥也忙了一上午,先回房歇著吧;雪兒也先回去了。」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不知為何心裡陡然浮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前世,母親的斷七禮她沒來得及參加,所以並不知期間到底發生了何事;可她分明記得,當她再次從相國寺回來時,馮素煙與宋芊芊已經搬進了鎮北侯府而梁嬤嬤……卻是不知所蹤……

  難道?

  「不好。」洛傾雪突然失聲叫道。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5 AM

第051章:不足之症

  洛青雲轉身正准備離開,聽到她近乎尖叫的聲音,趕緊轉身道,「怎麼了?雪兒,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事。」洛傾雪被自己的大膽猜測給嚇到了,可轉念卻又恢復過來,梁嬤嬤是什麼樣的性子她還能不知。

  據說當年她愛的人,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最後運回來的屍體都殘缺不全,她都堅強地撐了過來,或許當真是她想太多了。

  瞧著她魂不守捨的模樣,洛青雲眉宇顰蹙,心卻漸漸地沉了下去,「當真沒事?」

  「嗯,真的沒事,大哥你快回去吧。」洛傾雪對著他揮了揮手,「我也先回房了。」

  瞧著那腳步輕盈,快步離開的背影,洛青雲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還是這麼的說風就是雨,這性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得掉;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只是眸底卻越來越沉,越來越幽深。

  ……

  榮禧堂中。

  周姨娘的孩子,到底如洛傾雪所料,沒能保住;孟氏心頭慶幸之餘卻也大松了口氣,倒是沒再為難她,只打發了她回房好好靜養著;而洛永煦,眼瞧著孩子沒保住又加上昨兒夜裡自己被下藥的事情遷怒,對周姨娘也沒什麼好臉色,甩手便徑自離開了。

  周姨娘整個下身,鮮紅的血浸透了裙擺,半躺在孟氏讓人尋來的擔架上,望著洛永煦那難看的面色,冷硬的背影,想著他冷厲的眼神和話語,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

  或許,或許她真的錯了。

  那個人,當初夫人花了那麼多的心思都沒能得到他的心;她又怎麼能奢望他能分一絲絲的愛憐給自己。

  呵呵……

  她低著頭,眸中含淚,癡癡地笑,這個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小姐了,對他百依百順到失去自我。她只需要等著,等著看看那個人知道一切之後是怎樣的懊惱和後悔;想到這裡,她眼底狠戾一閃而逝。

  「姑姑。」

  接受到孟氏不善的目光,小孟氏嘟著唇,臉上有些訕訕地。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別以為這事兒我不知道就由得你胡來,馮氏尚未下葬,你難道是想將我們鎮北侯府架在火上烤不成?自個兒回屋好好反省反省。」

  眼瞧著孟氏怒氣匆匆地朝寢房而去,嬤嬤田氏、錢氏也趕緊跟了上去;小孟氏本能地縮了縮鼻子,朝後退了兩步,眼底卻盡是幸災樂禍。

  轉頭,瞧著整理完藥箱正欲離開的白青,她猛然像是想起什麼般,趕緊喚住他,「白大夫,等等。」

  「孟姨娘,可還有事?」

  轉頭瞧著小孟氏,白青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可這位雖只是良妾卻是老太太的親侄女,他也只能按捺下性子,強壓下心頭的不悅。

  「……」小孟氏薄唇微微抿著,兩腮如桃,眸如秋杏,襯著小巧精緻的瓊鼻,倒也算得上是個清秀的可兒;她深吸口氣,薄唇蠕了蠕,「那,那個,白大夫,可否借一步談話?」

  白青薄唇微微抿著,思忖片刻很快,他抬起頭,帶著溫潤的笑意,「孟姨娘,請!」

  「白大夫,請。」小孟氏頓時心下一喜。

  雖說孟氏是她的親姑姑,這榮禧堂是孟氏的地方;但有些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的確很難說得出口。

  行醫者,正所謂望聞問切,幾乎是在孟氏開口的瞬間,白青就發現了她的問題。

  背著藥箱,雖小孟氏來到迎春園中,摒退左右之後。

  小孟氏這才腆著臉,對著白青將自己的問題說了出來。

  「……」白青卻是沉默了。

  「怎麼,白大夫,可是有什麼問題?」瞧著白青那不懂聲色的模樣,小孟氏卻是急了,要知道她現在就一個女兒;就算是孟氏有心扶持她坐上侯府夫人的寶座,可沒有兒子傍身是萬萬不行的。她雖是長在深閨,卻也知曉月事攸關,實在馬虎不得。

  白青低首垂眸,斂盡眼底的波瀾,半晌才淡淡地,轉頭望著窗外那滿園開得正艷的桃樹道,「待看碧桃花爛漫,春日遲遲,可否?」

  「白大夫!」

  小孟氏頓時眼前晶亮,瞧著白青好似救命稻草般,「不知,可有什麼方法能治好?」

  「桃花雖沒,卻也當知碧桃紅杏易凋零的道理;這並非病症,亦無方可醫。」白青輕嘆口氣,瞧著小孟氏那深受打擊的模樣,想到孟氏,眼底一片黯然,好半晌才接著開口道,「孟姨娘,正所謂是藥三分毒,有些東西還是少用得好。」

  小孟氏頓時愣怔當場,她身子微微顫抖險些站不住,轉頭瞧著白青滿臉不可思議模樣,「你,你知道?」

  「……」白青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實在是練反駁都無力了。

  「不,白大夫求求你,你幫我想想辦法吧。」小孟氏深吸口氣,抬起手想要抓住白青的手筆,可想了想還是縮了回來,可整個人上身卻微微前傾著,瞧著他那一臉希翼的模樣當真讓人不忍拒絕。

  白青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久……

  「碧桃花卻是不可再用,至於這月事不足之症,若有足夠的烏骨雞,以烏靈、丹參與益母草相合,每日一碗,堅持半年或許有效。」白青半帶著感慨,半是嘆氣,「只是這烏骨雞太過難得,哎……」

  小孟氏原本眼中的亮色,隨著白青的話越來越暗,直至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整個人搖搖晃晃地跌坐在紅漆楠木的座椅上,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地板,雙目無神。烏骨雞那可是彝族上貢的貢品,每年也就朝廷的一品大員能分到那麼寥寥可數的幾只,想要得到一隻都困難重重,堅持半年,當真是癡人說夢。

  就在小孟氏整個人氣餒挫敗時,白青卻又突然發話,「烏骨雞藥效主要在雞骨,而雞骨可反復熬制,如此說來,也不是沒有辦法。聽聞前幾日謝姨娘的娘家人送了兩隻烏骨雞來,孟姨娘可與謝姨娘商量商量,在下還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好,多謝。」小孟氏扯了扯嘴角。

  謝煙雨,她會那麼好心幫她?

  哼,她不拉她後腿就不錯了;不過烏骨雞,她卻是志在必得,可到底有什麼辦法既不暴露自己的問題,又能順利地拿到烏骨雞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6 AM

第052章:伯母提醒

  洛傾雪坐在花廳的軟榻上,隔著小香几跪坐在地對面的錦笙正左手撂著寬大的衣袖,右手捏著散發著墨香的徽墨,不斷地研磨著。

  擱在兩人之間的小香几上,赫然放著一本打開平攤的梵經。

  「唰唰唰——」

  洛傾雪提筆,沾上點墨,大氣磅礡的行書躍然紙上;那一系列動作宛若蜻蜓點水,又似遊龍驚鳳般;筆勢遒勁自然,飄灑有致,再細瞧那字體哪裡像是出自閨閣女子之手。

  「小,小姐,您……」錦笙很是詫異,她怎麼不知小姐何時竟學會了這麼一手漂亮的行楷,便是比這兩位少爺也不差的。

  洛傾雪繼續題目,筆勢翩然,直到落下最後一個字元這才將狼毫筆擱在筆架上,抬起頭,望著愣怔的錦笙,蹙了蹙眉,「怎麼,有問題?」

  「嗯。」錦笙本能地點頭,不過很快她又搖了搖頭,只是愣愣地瞧著那抄寫好的經文。

  順著她的視線,洛傾雪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抄寫好的經文,那氣勢恢宏,華麗大氣的行楷,她也不由得愣住;重生不過幾日,她的記憶感覺都還停留在重生前,那時她為了幫雲景疏,很多時候都模仿他的筆跡,上奏摺請書,久而久之,竟習慣了這樣的寫法。

  「撕——拉。」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瞧著洛傾雪毫不猶豫地拿起剛抄寫好的經文,順手撕成了碎片的模樣,錦笙愣怔,然後失聲叫道。

  「沒什麼。」洛傾雪深吸口氣,「繼續研磨。」

  錦笙嚅了嚅唇,眼中帶著惋惜,那字體雖然不如簪花小楷秀美,但卻更為有氣勢呢,不過小姐的心思,豈是她這個小丫鬟可以猜測的,遂淡淡地應答著,「是。」

  「今日之事,不許告訴任何人。」洛傾雪將碎片一點點扔到香爐裡面,瞧著不時閃爍過的點點火光,她眼神清幽深邃,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聞言,錦笙先是愣怔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是,奴婢明白。」

  「嗯。」洛傾雪抬手,將梵經翻到首頁,繼續提筆,「繼續研磨吧。」

  錦笙點點頭,只是瞧著香幾上的宣紙和洛傾雪的動作,她不由得再次愣怔住。

  只見那雪白宛若冰晶般的宣紙上,一行清婉秀麗,精美雅致的簪花小楷,宛若流水般潺潺而出。早就知道夫人的簪花小楷在整個雲都都負有盛名,被她悉心教導的小姐書法定不會太差,但她卻是第一次見到小姐寫出這麼美的簪花小楷,而且這……這筆跡怎麼那麼熟悉呢?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瞧見過這樣的筆跡,就聽到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咚,咚咚!」

  洛傾雪蹙眉,放下筆抬頭,朝著門外,面帶不悅,「怎麼回事,不是讓不要打擾的嗎?」

  「小姐,大夫人來訪。」錦書的聲音略低帶著淡淡的啞色。

  「大伯母?」洛傾雪抿著唇,眼瞼低垂,思忖片刻這才淡淡道,「嗯,讓她到堂屋休息片刻,我立刻就來。」

  「是。」錦書應聲而去。

  洛傾雪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淨手之後整理衣衫,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後,這才對著錦笙道,「走吧。」

  ……

  主僕二人從花廳出來,穿過一段雕梁畫棟的回廊,緩步而行。

  「雪兒見過大伯母。」洛傾雪入屋,對著姚佳氏微微福身。

  姚佳氏則感激從座椅上站起,在空中虛扶一下,「雪兒這般客氣做什麼,咱們在自個兒家裡不興那麼多規矩的。」

  開玩笑,就算洛傾雪是她的晚輩,但她好歹是有品級的郡主,又深蒙兩代帝王的聖恩,比起什麼敕命封誥都沒有的自己,身份不知尊貴幾何。雖然洛傾雪本著晚輩本分行禮問安,可她卻沒有坐在那裡大喇喇等著她見禮的道理。

  「大伯母說笑了,禮不可廢。」兩世為人,她早已經不是那個什麼人情往來都不懂的洛傾雪了,又怎會不知姚佳氏心頭所想,只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罷,沒必要擺到檯面上來。

  姚佳氏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面上卻是略帶著嬌嗔,「雪兒可真不愧是你母親教導出來的,與她一般知書達理。」

  「……」洛傾雪卻是沒有再答話,漠然了片刻才開口道,「大伯母今兒怎地有空過來我這素瑤居?」

  「怎麼不歡迎啊?」姚佳氏故意瞪了她一眼,卻明顯是帶著親熱的味道。

  洛傾雪只能在心中搖搖頭,這是姚佳氏與她示好,她也沒道理將人拒之門外,薄唇微微抿著,仍舊面無表情可整個人身上的氣勢卻是溫和了不少,「大伯母說笑了,就怕您貴人事忙,沒時間來我這破敗院子。」

  「雪兒這說的什麼話,誰不知這素瑤居可是當年太長公主特地遣人為你改造的;你這是破敗院子,那大伯母住的豈不是草棚了?」姚佳氏拉著洛傾雪的手,兩人並挨著坐在軟榻上,她拍了拍洛傾雪的手,「不過話說回來,近來府上之事的確頗多;若是大伯母有什麼地方怠慢了,你可千萬別客氣,缺什麼差什麼,差人去賬房說一聲就成,千萬千萬別委屈了自個兒。」

  洛傾雪點點頭,「雪兒明白的。」

  「就知道你這丫頭是個好的。」瞧著洛傾雪臉上的真誠,姚佳氏的心也軟了不少,說起話來倒是隨意了幾分,「話說回來,今兒伯母過來也是有事的,後日便是你母親的斷七禮了,所以我特地過來一趟,與你說說這斷七禮的流程,別到時候出了岔子。」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合攏的紙箋,遞過去,「我瞧著你近來精神也不大好,你母親雖然去了,可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府上如今……哎,瞧我說這些作甚,這是伯母整理的斷七禮大概的流程,都給你寫下來了,有空時記得多看看。」

  「多謝大伯母,勞您費心了。」洛傾雪雙手接過紙箋,低著頭,卻是瞬間紅了眼眶。

  「……哎,你這丫頭,既然喚我一聲大伯母,還這般客氣做什麼。」

  瞧著她的模樣,姚佳氏搖搖頭,深宅大院中沒有了母親的孩子,便是擁有世子和郡主尊榮的洛傾寒、洛傾雪兄妹,又何曾會好過。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7 AM

第053章:我聽不懂

  馮氏尚未斷七,老夫人就已經盤算著要將小孟氏扶上位;二叔洛永煦又與馮氏的庶妹糾纏不清,還有那溢香閣的謝姨娘最近與娘家也走得很近。這些人,哪個是好相與的來著?

  好在,還有靜安太長公主撐著,那些人也不敢做得太出格了;而她,也只能做到不偏不倚罷了。

  洛傾雪手中捏著紙箋,抬起頭對著姚佳氏笑了笑。

  「大伯母還有其他事情要安排,今兒就先這麼著,你身子不適也得多休息休息,瞧瞧這小臉都瘦成……」

  姚佳氏說著,正准備起身告辭,就瞧見錦書又匆匆而來,對著洛傾雪道,「小姐,孟姨娘來訪!」

  「她?」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好看精緻的秀眉蹙成一團,「她來做什麼。」

  「這,既然孟姨娘來了,那大伯母就先走了啊;你自個兒注意休息,別太累著了。」姚佳氏可不想與小孟氏對上,畢竟對方的後台可是如今這鎮北侯府的首座。

  洛傾雪點點頭,心中更是了然,不過她也沒有立場要求人家為她做太多不是,「那傾雪就不遠送了。」

  姚佳氏這人心眼並不壞,可卻有些小計較;不過也無傷大雅就是了。

  堂屋大門口。

  姚佳氏與小孟氏擦肩而過。

  「原來大嫂也在啊。」小孟氏皮笑肉不笑地,「怎地,妹妹才來你就忙著走呢。」

  姚佳氏面色不太好看,嘴角勉強地扯了扯,「府上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原來是這樣啊。」小孟氏心頭雖然急切,不過瞧著姚佳氏對她客客氣氣的樣子,倒是心頭大好;原本因為月事不足而引起的煩悶也去了大半,「那大嫂您先忙吧。」

  洛傾雪領著錦笙走到門口,剛好聽見兩人的對話,她面色頓時一沉,俏臉含怒,「不過區區妾室也焉敢稱呼大伯母為大嫂?」

  「……」

  姚佳氏見狀,趕緊藉故想要開溜,而小孟氏卻是沒想到洛傾雪竟然會當場給她難看,沉著臉,卻想到自己今兒來的目的,只能生生地將這口氣給咽了下去,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大小姐說得是,婢妾受教了。」

  「……」

  見狀,洛傾雪眉梢輕輕挑了挑,立在台階上,閉眼輕睨了小孟氏一眼,這反應……實在不像是她的個性啊,胸口有些悶得慌,就好似一拳出去打在了棉花上;可既然人家示弱,她也沒有再緊抓著不放,畢竟現在還不是與孟氏撕破臉皮的時候,「俗話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望孟姨娘日後謹言慎行,切莫墮了我鎮北侯府的名頭。」

  小孟氏頓時內傷了,險些噴出一口老血,可為了烏骨雞,她忍了。

  「大伯母既然還有要事,那傾雪就不遠送了。」

  瞧著姚佳氏那站坐不安,欲走卻又走不掉的模樣,洛傾雪很是好心地開口替她解圍道。

  姚佳氏轉頭,被洛傾雪那清澈透明卻幽暗深邃的雙眸瞧得毛骨悚然,好似自己被個小輩看穿了般,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這,既然如此,大伯母就先告辭了。」

  「您慢走。」洛傾雪微微抿唇,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斜睨著小孟氏,「倒是不知孟姨娘今兒前來,所為何事?本小姐還要為亡母抄寫經文,可不似孟姨娘這等清閒。」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赤裸裸地暗示小孟氏對主母的不敬。

  小孟氏雖然愚笨了些卻並不是傻,細細咂摸著回過神來,頓時有些惱怒,為了烏骨雞,她再忍。

  「大小姐您這是說的哪裡話,夫人亡故,婢妾也是傷痛;知夫人斷七將近,婢妾特地抄寫了百遍金剛經,期盼夫人來生投個好人家,平安順遂,一生無憂。」小孟氏倒極是會說話,至於那百遍金剛經,自然是子虛烏有的;不過金剛經嘛,到時候讓下人抄出來就是,至於為何是金剛經,因為除了金剛經她實在不知除了它以外的其他經文了。

  洛傾雪揚眉,面色倒是好看了很多,「孟姨娘有心了;佛語有雲,金剛楞嚴不分家;既然已經寫了百遍金剛經,那楞嚴經也寫了吧,不然可是不祥呢;想來以孟姨娘的善良大度,定是不會拒絕的吧?」

  金剛楞嚴,前者安撫亡靈,後者可供超度;當然也只有在佛法登堂入室的大師才能做到。

  雖說她這話有擠兌孟姨娘的意思,畢竟楞嚴經可是號稱佛家最長經;就算抄寫一遍也需不少時間,更別說百遍了;可追根究底,如若不是她自個兒送上門來,她又怎會又這樣的機會。

  「……」小孟氏深吸口氣,「大小姐說得是,婢妾回房後便立刻著手抄寫。」

  「那就好。」洛傾雪莞爾淺笑,語氣淡淡的,似是絲毫不在乎又似帶著淡淡的嘲諷道,「聽聞楞嚴經可是佛家最長經,共三冊九卷十八章,孟姨娘可得抓緊時間了;既然你對母親有這份心,那本小姐也不好再耽誤你的時間,不送了。」

  小孟氏這才悠然回過神來,抬頭看向洛傾雪,臉上竟是帶上了怒意,胸口上下起伏著,怒火中燒,可是為了烏骨雞,她忍……實在是忍不住了。

  「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洛傾雪嘴角微勾著,輕言莞笑,「不是孟姨娘自己說的,對母親逝世很是傷心,所以特地抄寫經文為母親祈福的嗎?」

  「……」

  小孟氏死死地咬著下唇,卻無力反駁。

  「孟姨娘能有這份心,本小姐很是欣慰呢。」

  眼角掛著不遠處出現的一行人影,洛傾雪輕揚眉梢,心底猛然浮現出一個想法,頓時眼前一亮,「只是百遍楞嚴經所需花費的時間實在不少,我也不好再耽誤孟姨娘的時間,免得誤了你對母親的這份心意不是。」

  「你故意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小孟氏再沒回過神來,那就不正常了,她黑著臉,瞧著洛傾雪,自己連來意都尚未來得及出口就被這小妮子耍得團團轉,果然跟她娘一樣,賤人!

  洛傾雪卻是一副懵懂模樣,「孟姨娘,你再說什麼,我聽不懂。」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8 AM

第054章:你待如何?

  「洛—傾—雪!」小孟氏實在是忍無可忍,厲聲呵斥著,「你耍我?」

  洛傾雪嘴角微彎,帶著淡淡的笑意;現在才看出來麼,可當真是——笨吶。

  瞧著她並不答話,反而悠悠然睨著自己的模樣,小孟氏頓時心頭浮起一股怒火,尤其是她那與馮望月如出一轍的表情,好似看什麼都淡淡的,可是卻好似將什麼全都看在眼底般,張口就道,「洛傾雪,你別太過分了。」

  「放肆!」

  眼瞧著那遠處一行人漸漸靠近,洛傾雪臻首微抬,斂盡眸底的波動,語氣淡然卻帶著一股不容違逆的氣勢,「本郡主名諱豈是你能喚的!」

  「……」小孟氏被洛傾雪周身陡然上升的氣勢駭住,尚未回過神來便聽見洛傾雪那清脆、頗有氣勢的嗓音宛若潺潺流水般,「世人皆知我雲都洛府乃詩禮簪纓之家,祖上雖然棄筆從戎可到底,底蘊仍在,豈容得你一介妾室這般放肆。來人吶……」

  不等洛傾雪把話說完,小孟氏頓時朝後退了兩步,仰起頭面色很是難看,厲聲斥責,「洛傾雪,爾敢!」

  殊不知,她這樣的做法正中下懷,洛傾雪心頭一喜,可面上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語氣鄭重嚴肅,「不尊夫人,不重嫡女,區區妾室也敢直呼本郡主的名諱;這要是讓聖上知道了,還以為我鎮北侯府是那等無禮之徒!」

  字字鏗鏘,句句有力,讓小孟氏面紅耳赤卻無從反駁。

  她昂著下巴,站在階梯之上,俯視這小孟氏,就憑她也妄圖染指母親曾經的位置?就算母親不在了,那個位置也不是誰都能坐上去的。說著,眼角的視線掛著素瑤居湖心長廊的對面處,她眉梢挑了挑,剛才隔得遠遠的瞧得不甚清楚,可現在看清了,嘴角朝上勾了勾,越來越高,越來越大。

  「哼,洛傾雪你今兒敢動我試試看!」

  小孟氏很是氣勢淩人,因為之前憋了好久的氣終於撒了出來,「我告訴你,別以為有個郡主的稱號就了不起了,連封地都沒有的空頭郡主,有個屁用,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哼!你今兒要是敢動我……」

  「動了你又如何?」

  含血憤天的小孟氏卻沒有發現,這聲音的主人儼然已經換了一個人。

  她依舊很恨地瞪著洛傾雪,「哼,你要是敢動我,我……」

  「你想如何?」

  不等小孟氏把話說完,一道凝重威嚴又飽含怒火卻生生壓下去的嗓音再次響起。

  小孟氏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轉頭瞧著面色黑沉,目帶凶光的雲靜安;整個人好似晴天霹靂般頓時愣在當場,好久才回過神來,趕緊跪倒在地,「……婢,婢妾參見太長公主千歲。」

  「哼。」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甚至連眼神都吝於給她一個,瞧著面無血色的洛傾雪蹙了蹙眉。

  跟在她身旁的洛永煦雖是面色尷尬,卻也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道,「岳母大人,嫻娘也是有口無心,您就大人大量……」

  「身為我皇家尊榮無雙的郡主,也豈是那些下等賤婢可以侮辱的;改日外祖母給你遣個教養嬤嬤來,這些東西你娘沒來得及教你的,我這個做外祖母的可不能任由你給別人欺負了。」

  雲靜安只當做沒聽到般,一隻手搭在趙嬤嬤的手臂上,整個人動作優雅,語氣卻帶著濃濃的嘲諷道。

  「讓外祖母擔憂掛懷,是傾雪不孝。」

  接到洛永煦遞過來的眼神,洛傾雪心中劃過一絲涼意,嘴角微微勾著,眼底的嘲諷越來越盛也越來越濃;既然是他讓自己求情,那邊遂他的心意又何妨!

  她壓低了嗓音,不似之前的清脆反而染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外祖母,您可別再生氣了,您有所不知,說起來今兒孟姨娘過來也是好心呢。」

  「就是,就是,岳母大人,您瞧……」

  眼瞧著小孟氏仍跪在地上,洛永煦到底有些不忍;孟貞嫻與他說得上是青梅竹馬,年幼時他也是極喜愛這個表妹的,雖然不若對馮素煙那般恨不能放在心尖尖上疼著寵著,可瞧著她受這麼大的委屈,卻仍舊心裡有些悶痛。

  「……哦?」

  雲靜安倒是有些好奇了,她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瞧著洛傾雪,「怎麼,這都到屋門口了,不請外祖母進去坐坐?」

  「是傾雪疏忽了,外祖母,父親請!」

  洛傾雪朝洛永煦遞過去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心中卻是幸災樂禍著,「姜嬤嬤,立刻備熱茶,茶點。」

  「是。」姜嬤嬤應聲而去。

  洛傾雪已經親自接過趙嬤嬤的活計,攙扶著雲靜安朝著堂屋內走去,而洛永煦愣了片刻,瞧著跪在台階下方的小孟氏猶豫了下,也跟了進去。

  眼睜睜地瞧著這一幕,小孟氏被氣得險些一口血噴出來,想到自己今兒來這素瑤居的目的,更是……

  那洛傾雪當真狡猾,哼!果真不愧是馮望月那個賤人的女兒,若非那個賤人突然在她和表哥之間橫插一腳,她又何苦委屈自己成為妾室,以姑姑對自己的疼愛,表哥對自己的感情,她早就是這鎮北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尊貴無比的鎮北侯夫人,尤其能被人這般欺辱作踐!

  在洛傾雪一行進屋時,見失態不對的喜翠趁機趕緊離開,前往榮禧堂搬救兵,而小孟氏縱使再恨也只能跪在地上。

  「岳母大人,您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洛永煦心裡雖然焦急,可瞧著明顯面帶不悅的雲靜安也只能按捺著性子,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道。

  「哼,怎麼,沒事本宮還不能過來瞧瞧本宮的外孫和外孫女不成?」

  雖是四十有餘的年紀,可因為生在皇家,自有吃穿住行從未被苛待過,保養得也好,如今瞧著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雲靜安今兒身著一襲淺色宮裝,頭上也去了富貴華麗的釵環,只用一隻芙蓉浮雕的白玉分心固定住;這樣的打扮分明素雅精緻,可那通身的氣勢卻是分外逼人;只見她嘴角帶著一抹清冷的笑,一雙深邃的眸子掃過,洛永煦只覺得自己好似被看透了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6:59 AM

第055章:不會虧待

  洛永煦很是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笑得很是勉強,「岳母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

  「哼!」雲靜安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只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當真以為她是洛傾雪那小丫頭麼,想要忽悠她,他還沒那本事。

  「……」

  洛永煦嚅了嚅唇,臉色訕訕的;許是因為他對馮望月沒有感情,許是因為內心覺得虧待了馮望月;又許是因為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反正他在面對雲靜安時總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感。

  「外祖母,父親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瞧著洛永煦受挫的模樣,心裡很是解氣;可想到前世,他最後的結局卻……心裡又不禁有些不忍。有些事情,前世今生都尚未明瞭過,或許她也應該好好去查一查的。想著,洛傾雪低首垂眸,斂起眸底的波動,抬起頭,微微笑著。

  「你呀!」雲靜安親暱地抬手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她眼角斜睨著洛永煦,這麼好個女兒竟然還不知道珍惜,日後可有得他後悔的;不過念頭一轉,瞧著洛傾雪,「你剛說的,那賤婢來素瑤居做什麼?」

  一時間,整個素瑤居堂屋內,鴉雀無聲。

  洛永煦緊張兮兮地瞧著洛傾雪,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

  「呵呵,說起來孟姨娘也是好心,真是難為她了。她只道是母親生前與她情同姐妹,如今母親斷七在即,她親自抄寫了百遍金剛經,還准備抄寫百遍楞嚴經為母親祈福呢。」

  洛傾雪語氣帶著感慨。

  洛永煦眼底卻劃過一抹狐疑,小孟氏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她與馮望月情同姐妹?是恨得牙癢癢,恨她不能早死,死了還恨不能敲鑼打鼓,大肆慶賀的姐妹吧。她居然會親自為馮望月抄襲金剛經和楞嚴經?要知道那楞嚴經可是號稱佛家最長經,共三冊九卷十八章,別說百遍,就是一遍也需要花不少時間的。

  似是看穿了洛永煦心底的想法,洛傾雪薄唇抿了抿,低首垂眸,聲音清冷中卻又帶著一絲絲的委屈,「這話可是孟姨娘自個兒說出來的,父親若是不信,在場這麼多人可都是聽見了的。」

  「……」

  洛永煦沉默片刻,不待他發話,雲靜安卻是惱了,「哼,怎麼主母過世,她身為妾室連經文都抄寫不得了?這月兒剛去,你就這般擺臉色給傾雪看,還是當著本宮的面,若是本宮不在了,你們還不把傾雪給生吞活剝了去;你們要是不想要月兒的骨血就直說,我太長公主府正好閒置著,來人吶,把傾寒和青雲那小子給本宮找來,既然洛家容不得人,就都跟本宮回公主府去。」

  「親家這是說的哪裡話。」

  接到消息的孟氏形色匆匆,甚至都未來得及好好梳妝打扮,帶著田氏、錢氏兩位嬤嬤便急匆匆地敢來,誰知剛入門就聽到雲靜安一通大發雷霆的話,更是讓人心頭咯噔一聲。

  這話若是讓旁人知曉,指不定怎麼編排呢。嫡妻新故,便寵妾欺辱嫡女,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洛永煦寵妾滅妻呢!

  遂孟氏趕緊開口阻止道,轉頭看向低著頭,嘴角低垂,清澈水亮的雙眸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洛傾雪;心中對小孟氏生出了些許不滿。不過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雪丫頭,你可切莫與你父親置氣。你是我鎮北侯府的嫡出之女,堂堂正正的郡主之身,其實那些個地位卑微之人能欺辱得了的,親家您說是不是?」

  「哼。」

  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到底她對洛永煦,對洛家還是有怨的。

  「祖母說得是。」洛傾雪低著頭,聲音輕輕柔柔的,那低眉順眼的模樣落在洛永煦眼中,竟像極了當初馮望月初嫁過來時。

  水的柔,水的媚,水的清……

  那溫柔的眉眼,輕柔的話語,永遠以他為尊的態度,讓他不禁心頭微動;像是有什麼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般,「岳母大人,剛是小婿失言了,還請您切莫再生氣,寒兒和雪兒都是月兒留下的,永遠是我鎮北侯府的嫡子嫡女,我定不會虧待了他們去的。」

  「……」聞言,孟氏朝著洛永煦遞去個贊揚的眼神,這小子總算沒有火上澆油。

  可雲靜安是這般好忽悠的嗎?

  她是最驕傲的皇室公主,身為皇女受盡父皇恩榮;父皇過世,皇兄上位後對她也是百般愛憐;如今皇侄身居九五之尊之位,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若非因為馮望月,她何曾需要與他們這般虛與委蛇。

  她昂著下巴,挺著胸膛,雙手交握在小腹前,端正地坐在圍榻旁,動作優雅,氣勢尊貴,「哦?這話聽著倒是耳熟,當初你們老侯爺遣人來給我的月兒提親時,也是這般說的吧……永遠是洛永煦的結髮嫡妻,定不會虧待了她去;呵呵……」

  說著,她兀自突突地笑了起來,只是襯著那一襲素雅清淡的淺色宮裝以及白玉髮飾,不管怎麼看都有種悲哀淒涼之感;一時間整個房間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只覺得呼吸都異常困難;孟氏嚅了嚅唇,剛想說點兒什麼緩和下氣憤,卻只聽見雲靜安接著道。

  「我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當年整個雲都誰人不知月兒溫婉賢淑之名,多少達官貴胄,王侯公子與他提親,要不是瞧在……哼,本宮又如何會同意……」說著她惡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就算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她太長公主的名頭,說句不好聽的,馮望月還愁嫁不出去嗎?天家的女兒從來都不會愁這件事情。雲靜安面色黑沉著,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小香几上,「當初你們那般信誓旦旦的與本宮保證,可結果如何呢?月兒的死本宮尚未與你們算賬,哼,你們竟敢打起月兒的注意來了。」

  孟氏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剛喜翠慌慌張張也沒說清楚,難道是嫻娘在洛傾雪門口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這般想著,對小孟氏更是惱了,可更惱的卻是洛傾雪,竟然學會起告狀來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00 AM

第056章:靜安之怒

  「親家這話言重了吧。」

  孟氏嘴角扯出一絲勉強的笑,連帶著語氣也低沉著,很是沒有底氣的模樣;到底形勢比人強啊。

  雲靜安輕哼,「言重?要是不嚴重,後日月兒的斷七禮上,是不是就會看到區區妾室竟染指起主母的斷七禮來了?就算我家月兒嫁入你洛家,可也不是能任由你們洛家作踐的。」

  「……」孟氏抿著唇,面色很是難看,心也越來越沉。

  那日,榮禧堂中,她本是想讓眾人明白她的態度。洛永煦正值壯年,嫡妻過世之後自然是會再娶的,鎮北侯府不能沒有女主人,但在這些人當中,她最看好的卻是小孟氏,到底血脈相連,她是當年鎮北侯夫人,自然也希望侄女能與她一般。那讓姚佳氏提點小孟氏的話,原本也只是敲打,畢竟鎮北侯府也不可能真的讓妾室操持過世主母的斷七禮,可偏偏她這些年積威甚重,姚佳氏竟是當了真,小孟氏也洋洋自得,處處指手畫腳不說,竟然讓這件事情傳到了雲靜安的耳朵裡。

  瞧著孟氏沉默不語的模樣,雲靜安更是心中氣惱,「怎麼,月兒生前,你們洛家不待見她,連死了也不讓她安生不成!本宮倒是要去問問皇帝,這等尊卑不分的家族當真適合留在朝廷與他效力嗎?」

  「轟——」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瞧著孟氏與洛永煦那陡然慘白的面色,洛傾雪猛地抬起頭,清澈水亮的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亮色,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就算她心頭覺得歡快至極,可面上卻不得不表現出一副震驚模樣,急聲道,「外祖母,不可!」

  「你……」雲靜安沒想到洛傾雪竟然會幫他們說話,更是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雙眼更是惡狠狠地瞧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娘當初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你,你竟然幫著外人這般作踐你娘,你對得起你娘的生養之恩嗎?」

  洛傾雪低首垂眸,整個人身上的氣勢低到了極致,反而散發出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憂傷,眼淚吧唧滴落到裙擺上,雪白的孝服被水色蘊散開來,「雪兒沒忘。」

  「沒忘就好。」雲靜安聲音冷厲,不過面色倒是好看了許多。

  「可是外祖母,您忘了母親也是洛家之人,也姓洛。若是洛家恩榮不再,母親身為洛家婦,又當如何?」洛傾雪一字一句,聲音輕緩,「更何況,母親致死都放不下父親,您這般做法若是母親在天之靈知曉,也不會安息的。」

  「哼!」

  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倒是沒再說什麼。

  孟氏總算是大松了口氣,看著洛傾雪,臉上帶著滿意之色;可坐在旁邊的洛永煦卻始終低著頭,眉宇緊蹙,神色複雜,若是仔細定能發現他所發出的那幾不可聞的嘆息。

  「親家,這,只是個誤會。馮氏乃永煦的結髮嫡妻,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我鎮北侯府雖算不得什麼顯赫望族,但也是有名的百年世家,自是不會做出那等自打臉面的事情來。」

  雲靜安端著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哦?」

  「那是自然。」孟氏趕緊點頭道,生怕雲靜安又說出什麼讓人難堪的話來。

  畢竟,她是三朝受盡恩寵的公主,以她與太祖皇帝的感情,與聖上的關系,只需一句話就足夠讓他們鎮北侯府吃不了兜著走了,她哪裡還敢說什麼;不過,這口氣,她可不是會白白咽下去的。

  「那本宮怎麼聽說,鎮北侯府正准備與侯爺續娶?」雲靜安輕輕冷冷的一句話,讓洛傾雪也再也忍不住抬起頭,瞧著洛永煦眼中滿是詫異。

  前世,雖然他也是續娶了馮素煙,雖然其中具體細節因著被禁足在相國寺她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是在母親下葬之後的;這洛永煦,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吧。

  孟氏也顰眉蹙頞,「親家這說的是哪裡話,我鎮北侯府如今上上下下都因著馮氏的喪事忙活,哪有時間准備續娶之事。」

  「那本宮怎地聽人說瞧見鎮北侯府得洛侯爺在錦繡坊定制了新嫁衣呢。」雲靜安面色清冷,聲音更適冷厲,「這不是欲娶新婦,難道還是娶兒媳不成;這青雲尚未議親,傾寒也年方十二,本宮倒是奇了,不入洛候與本宮解釋解釋如何?」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得洛永煦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頓時抬起頭來。感受到屋內眾人火辣辣的視線,他眉宇微微顰蹙著。

  這件事情怎麼會傳入太長公主耳朵裡的?

  那日,他因著心疼馮素煙受了委屈,便瞞著眾人去見了她,誰知她卻不依不撓的,那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臉上,雙眼紅通通的,波光瀲灩,像是隨時可以流下眼淚的樣子,還有那弱柳扶風的模樣,都讓他心疼到了骨子裡。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為了安撫馮素煙的不安,他這才答應馮素煙要在讓錦繡坊最好的繡娘給她繡一套新嫁衣。與馮素煙見面後回來,瞧著那快打打烊的錦繡坊,他也是瞧著沒人了才鬼使神差地進去了,又怎麼會……

  「怎地,說不出話來了?」雲靜安聲調陡然拔高,讓她本就逼人的氣勢顯得越發的淩厲。

  「……這,會不會是那人看錯了?」孟氏瞧著洛永煦那心不在焉又不敢置信的模樣,想到馮素煙那狐媚的樣子,心下惱火可是又不能發作,只能強憋著口氣,小心翼翼道。

  「看錯?哼,手握左軍大權的洛候爺,這雲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更何況,難道在洛老夫人眼中,本宮會是那等無理罔議之徒?」

  雲靜安冷冷地睨著坐在對面的孟氏和洛永煦,「月兒嫁入鎮北侯府不過十餘年便去了,讓本宮不得不白髮人送黑髮人;正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本宮認了;但月兒五七尚未結束,小靈柩還停在你鎮北侯府的大堂,可你洛永煦竟然膽敢公然前往錦繡坊定制嫁衣,你們可有將本宮放在眼裡!」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01 AM

第057章:斷七禮,素煙陰謀起

  「……」靜,寂靜!

  房間內所有的人都頓時沉默了下來,那些下人甚至不禁屏住了呼吸。

  正所謂天子一怒,天下縞素;伏屍百萬,血流漂櫓。

  雲靜安雖然不是天子,但對於她們這些卑賤的下人來說,卻有著不亞於天子的威懾;畢竟天顏難見,天家帝王與她們來說就是天邊邊的那朵浮雲只可遠遠遙望,甚至窮其一生連遙望的機會都沒有;而雲靜安卻是實實在在地掌握著她們的生殺大權。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頓時,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氏一句話被噎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憋得面色通紅;斜眼瞧著洛永煦那瞬間變白的面色,微微抿著的雙唇,以及那懊惱的模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是將這筆爛賬算到了馮素煙的頭上,她深吸口氣,心一橫咬著牙,「太長公主明鑑,這永煦也定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馮氏新喪,整個鎮北侯府都傷痛不已,老身保證,在馮氏三年喪期內,永煦絕不續娶。」

  「……」轟!

  洛永煦猛地抬起頭看向孟氏,臉上微微色變,眼底的不敢置信一瞬而逝。別說他,就連洛傾雪也沒有想到,外祖母不過是藉故發怒,表達一下不滿,也許是為了讓自己與哥哥往後的日子能好過些,卻達到這樣的效果。

  三年不續娶!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足夠改變太多、太多的事情。

  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心中卻早已經樂翻了天;馮素煙,宋芊芊,哈哈,任是她們機關算計又如何,她倒是想要看看她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的表情,是多麼的讓人解恨。

  「既然洛老夫人這般說了,本宮再揪著這件事情不放便顯得太小家子氣了。」雲靜安涼薄的唇開開合合,雖然仍舊面無表情,神色冷冽,可那稍微柔和下來的目光卻昭示她對孟氏所作出承諾的滿意,她微微頷首著,「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揭過;不過這繁華世界,萬千紅塵,洛候爺身為朝廷重臣,還是修身養性得好,別被狐狸精迷去了心智,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孟氏哪敢反駁,只能連連頷首道,「太長公主說得是,老身定會好好教訓他的。」

  「謹遵岳母大人教誨,永煦明白了。」知曉事情已經容不得他違逆,就算他反抗,別說雲靜安就連孟氏也是不會允的;別說之前孟氏對素煙本就心生不喜,現在若他再出口反駁,只怕素煙往後的日子更難了;想明白這些,他也只能應承下來。

  至於馮素煙那裡,他相信以她的溫柔和順、善解人意定是能明白的;更何況為亡妻守重孝三載與他的名聲也是有好處的。這般想著,他心裡倒也好受了些。

  雲靜安點點頭,轉頭瞧著洛傾雪道,「剛本宮來時可巧了在門外碰上了孟姨娘,聽說她為月兒抄寫了百遍金剛經和楞嚴經,也難為她了;不過,這對月兒的心意是一回事,對傾雪不敬又是另一回事,好歹也是本宮的外孫和外孫女,本宮可不希望再在這這鎮北侯府瞧見有什麼不長眼,尊卑不分的人了。」

  「太長公主教訓得是。」孟氏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

  身為鎮北侯府的老夫人,年輕時她尊榮無比,老來也是手握中饋大權,著鎮北侯府可是她說了算,何時受過這般委屈。她暗自氣惱小孟氏扶不起的阿斗,可心裡卻將這筆賬算到了洛傾雪的頭上。

  感受到那兩道淩厲的視線,洛傾雪仍舊保持著低首垂眸的動作,心中卻是冷然一片;她與孟氏前世今生都早已經是水火不容之態,便是再添上這一筆又如何,總歸她不敢在明面上有動作的。

  瞧著孟氏吃癟的模樣,雲靜安終於滿意了,笑了,然後點點頭,「既是如此,那今兒就到這兒吧。對了,月兒生性善良溫婉,生前更是待那幾個妾室宛若姐妹,她如今亡故,讓她們多抄寫幾遍經文吧,也算是全了她們這段情分;想必月兒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這是自然。」孟氏頷首,神色帶著微微忌憚,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恭謹模樣。

  「嗯,那本宮就先告辭了。」雲靜安視線掃過洛傾雪,最後意味深長地落在孟氏身上。

  孟氏身子頓時愣怔了下,直到雲靜安離開後好久,她才回過神來,轉頭側身瞧著洛傾雪,神色極是複雜。

  「姑姑,姑姑,您可要為嫻娘做主啊,嗚,嗚嗚……」

  孟氏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陡然聽見一陣尖利的哭聲,轉頭卻是之前跪在地上的小孟氏,見雲靜安離開便起了來,撲到孟氏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姑,您不知道,大小姐她……她實在太欺負人了;姑姑,嫻娘雖嫁給表哥為妾,可當初……」

  「夠了!」瞧著小孟氏說得越來越歡,孟氏趕緊厲聲呵斥道,「你沒事來這素瑤居做什麼,還不滾回你的迎春院去。」

  她要是不來這素瑤居惹是生非,她又怎麼會被雲靜安那般作踐。多少年,已經多少年沒有人以那種教訓的語氣與她說話了。

  小孟氏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抬起頭瞧著孟氏,眼中疑慮,困惑,不解,「姑,姑姑?」

  「姑什麼姑,既然已經嫁入鎮北侯府,便是我鎮北侯府的人,這麼叫讓旁人聽見了像什麼話。」孟氏今兒是真的惱了,說話也帶上了三分氣性。

  小孟氏低著頭,眼眶中淚珠兒打著轉轉;以往只要她提起當年那件事情,姑姑定時什麼事情都是依著她的,可謂是百試不爽;今日竟頭一次失利還被厲聲斥責了,想著貝齒輕咬下唇,「姑……老夫人,我……」

  「……」倒地是自己血脈相連的侄女,孟氏剛是在氣頭上,現下氣消了,瞧著她那眼眶紅紅,要哭不哭的模樣。

  春日的微風含著涼,帶著冷,輕輕吹過;花園裡百花迎風起舞,蝶兒翩飛。

  小孟氏卻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抬頭飛快地看了孟氏一眼然後又快速低了下去,那可憐兮兮,又帶著委屈,當真是讓孟氏不由得心疼到了骨子裡;剛想扶她起來細細撫慰一番,可轉念又想到剛才雲靜安臨走時的話,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冷。

  「後日便是你們主母的斷七禮了,還不快回去為她祈福抄經,跪著做什麼。」孟氏強壓下心頭泛起的微微心疼,冷聲道。

  「……姑姑!」小孟氏頓時失聲叫了出來,而後猛然像是想起什麼,捂著唇,囁囁嚅嚅,「老夫人,我,我……」

  孟貞嫻本是她看著長大的姑娘,又與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瞧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孟氏還是心疼的;只是,心疼又如何,與鎮北侯府的權勢比起來,與洛氏一族的興衰比起來,別說一個孟貞嫻就算是千百個孟貞嫻加起來都是沒用的。

  她硬起心腸,「馮氏溫柔和順,生前從未苛待過你們半分;她重病而亡,你們為她祈福抄經難道還委屈了?」

  「婢妾不敢。」小孟氏低著頭,絲絲地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兒中擠出幾個字。

  「……」

  孟氏深吸口氣,轉身對著田氏、錢氏兩位嬤嬤冷聲,「還不快走,等著作死呢。」

  「是。」兩人趕緊應聲跟上去。

  洛傾雪用力地抿著那仍舊沒有半絲血色的唇,抬起頭;清秀的眉毛緊緊地顰蹙著,清澈透亮宛若山澗最幹淨溪水般的眸子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似有話要說,又似帶著無盡的哀傷般;霧氣漸漸聚集,彌漫。

  「雪兒,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將到了舌尖的話又咽回喉間;他要怎麼說,又該怎麼說;說他想要娶她的姨母做繼室,還是說他饑不擇食,竟在馮望月尚未下葬時倒錦繡坊定制要娶新婦的嫁衣?他沉吟了半晌,在洛傾雪那清澈帶著明媚哀傷的眼神低下,終於忍不住,落荒而逃,只扔下一句,「罷了,有些事情待你大些,你會明白的。」

  瞧著洛永煦那快步離開的背影,洛傾雪唇角微勾,嘴角不斷地上揚。再次看去,那張不足成人半個巴掌大的俏臉上,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哀傷;反而帶著一股讓看的人從心底浮起一股涼意。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和錦書兩人相顧無言,良久她才骨氣勇氣,小心翼翼的道。

  洛傾雪愣怔地看著孟氏與洛永煦離開的方向,心底滿是嘲諷和不屑,深吸口氣轉身道,「讓人把這階梯洗幹淨了。」

  「……」

  錦笙和錦書再次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錦書蹙眉,狹長的眼眸帶著滿是疑惑。

  「我怎麼知道。」錦笙輕輕挑了挑眉間,用眼神示意道。

  「我們四人你與小姐最是親近,你不知道誰知道?」錦書不甘落後,眉頭緊鎖的模樣,倒很是有那麼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書卷氣。

  「……那就是字面意思!」錦笙朝房間努了努嘴,又指了指灑掃丫鬟所在的方向。

  錦書立刻會意地點點頭,順便遞給她一個保重的眼神;自從小姐這次從相國寺回來,脾氣便越發的捉摸不定了,哎!

  ……

  回到花廳。

  洛傾雪仍舊不急不緩地以簪花小楷抄寫著梵經,一種佛教流傳最久卻也是最難的經文;清遠贈予她的。

  「小姐,您說孟姨娘今兒上門是為什麼呢?」錦笙左手捋著右手的寬袖,右手捏著青墨緩緩研磨著,臉上卻盡是疑惑;夫人生性溫婉和順,待誰都是極好的;但孟姨娘與夫人卻一向是水火不容的;連帶著也恨極了小姐;今兒她怎麼會主動前來著素瑤居。

  洛傾雪手中的筆仍舊不緊不緩地,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薄唇開合,聲音卻是極冷,「管她來做什麼。」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榮禧堂周姨娘流產時小孟氏那幸災樂禍卻又帶著些許嫉恨的複雜眼神,結合她身上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碧桃香,若她沒有記錯;迎春院裡,種滿的碧桃樹也到了開花時節了吧。

  桃花雖有美容養顏,利膚美體之功效;雲都甚至整個天下的貴婦人們,都喜採摘春日裡新鮮的桃花,呼朋喚友,相互吹捧。卻殊不知,有雲:桃花,性走洩下降,利大腸甚快,用以治氣實人病水飲腫滿、積滯、大小便閉塞者,則有功無害;但若久服即耗人陰血,損元氣;對女人來說尤是如此。

  瞧那小孟氏兩腮含羞,面帶桃花的模樣,想來是喝了不少了吧。桃花性寒,又耗人陰血,若她沒有猜錯,她必是已覺察到自己的月事不足之症;至於她為何回來素瑤居,目的已經呼之欲出了。

  謝姨娘昨兒前腳才剛把烏骨雞給送來,今兒就有人上門討要了,呵呵。

  「……」

  聽著那低低沉沉,聲音分明,可仔細聽來卻又為不可查的笑聲,錦笙身子打了個寒顫;手上研墨的動作頓時停住,低下頭怔怔地瞧著洛傾雪;只見她仍舊不急不緩地抄寫著梵經,甚至連動作都未有絲毫變化;好久,她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剛才肯定是自己幻聽了,嗯,絕對是!

  重生一次的人何其敏感又何其敏銳,可洛傾雪卻只是嘴角微微勾了勾,並未說什麼。前世悲慘種種的經歷告訴她,有些人,有些事,能說出來的不一定是真的,擺到檯面上的也並不一定就能相信;反而是那些醃臢的事兒,倒是件件不假。

  時光匆匆,歲月如流。

  待洛傾雪再從書卷中抬起頭來時,窗外已是近黃昏。春日的太陽,遠沒有夏日的灼烈,掛在天邊的殘陽餘暉帶著星星點點的金紅,像是要給大地披上一層薄紗;靜謐難得,她肆意地伸了個懶腰。

  「小姐。」錦笙蹙著眉頭,「這餘下的明日再寫吧,您已經忙了半晌了。」

  「不妨。」洛傾雪罷了罷手,望著窗外,思緒放空,「前兒謝姨娘送來的烏骨雞怎麼處理了?」

  錦笙眉宇微微蹙著,眼底帶著些許疑惑,小小的鼻翼抽了抽,小姐這思緒也未免太跳躍了些;心中腹誹著面上卻是不敢表現出來,只輕聲恭謹道,「姜嬤嬤瞧著那兩隻烏骨雞長得不錯,又是肥實的;正打算宰了給小姐補補身子呢。嬤嬤說,這烏骨雞可是難得的女子補身之物,這謝姨娘倒是有心了。」

  「人麼,哪能沒有心的,姜嬤嬤這話說得可笑。」

  洛傾雪故意嘴角微揚,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若瞧得自己卻能發現那眼底盡是冷然,略微思索;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語氣嚴肅,「後日便是母親斷七閉墓的大日子,此時殺生太過不祥;那兩隻烏骨雞還是讓銀葉好好養著罷,也算是為母親積福了。」

  「可是小姐,這……」被她那淩厲的視線斜睨著,「你只照我的話告訴姜嬤嬤,她會明白的。」

  聞言,錦笙硬生生將到了舌尖的話又咽回喉間,恭謹地應答著,「是,奴婢明白。」

  是夜,黑風凜凜,春寒料峭。

  用罷晚飯,洛傾雪遣走了欲留下來守夜的錦書,整個人懶懶地窩在臨窗的羅漢床上,手上握著卷經文,薄唇開合間梵音裊裊,整個人原本因為重生而來的不安,焦灼,浮躁好似都沉澱了下來般。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吭,吭吭。」

  陡然門邊傳來兩聲清脆的敲擊聲,被打斷的洛傾雪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起,也沒有什麼動作,只語氣淡淡的,「都說不用守夜了,退下吧。」

  「……」

  屋外之人愣怔了半晌,許是因為重生一次的緣故,洛傾雪變得格外的敏感,話說了幾遍,心裡便浮上了一股不悅,頓時俏臉微沉,連帶著語氣也不怎麼好,「怎麼本小姐的話還不聽了是不是?」

  「大小姐,是我!婢妾紅梅。」

  好久,直到洛傾雪都有些不耐之後,門外這才響起帶著些許沙啞,壓抑的聲音。

  原本半躺在羅漢床上,倚著憑几的洛傾雪陡然坐直了身子;手上還握著一卷泛黃的經文,可好看清秀的眉宇卻是蹙成一團;周姨娘?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

  「……」

  一時間,兩廂無話;僅余那紅漆雕花楠木的大門,隔著心思各異的兩人。

  「罷,進來吧。」

  直到小香几上裊裊的香煙散盡,洛傾雪抬起手挑了挑燃盡的燭火燈芯,淡淡道。

  「吱——呀。」

  木門開合,周姨娘身著素色簡單的布衣,面色蒼白,唇無血色;原本宛若圓月般大的臉上也染上了些許憔悴,她披著略嫌陳舊的披風,提著燈籠,隻身前來;對著洛傾雪盈盈福身道,「婢妾見過大小姐。」

  「屋內只有我們兩人,這些俗禮免了也罷。」洛傾雪淡淡地,可人卻仍舊端坐在羅漢床上,並沒有動作。

  「謝大小姐。」周姨娘勉強地勾了勾嘴角,也不推拒。

  「坐吧。」洛傾雪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不知周姨娘這麼晚了來我這兒,所為何事?」

  周姨娘低著頭,心裡也是極亂的;昨夜,她並非沒有察覺到事情的不對,但她區區侍妾又怎能拒絕侯爺的邀歡,現在想來只怕竟是落入了別人的圈套;不僅失了孩子,更是失了侯爺的心。想著,她只覺得心尖尖都發涼。縮在袖中,指甲死死地掐入手心中,她低著頭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傷痛和憤懣,「婢妾多謝大小姐今日相護之情。」

  「……不必,看在你侍奉母親多年的份上,僅此一次;退下吧。」洛傾雪興趣缺缺地擺擺手,今兒榮禧堂之事也只是情勢所逼,幫她也只是順便而已。

  周姨娘卻有些著急,她抿著唇,心一橫,「婢妾想跟大小姐做個交易。」

  「哦?」洛傾雪倒是來了興致,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噙著清寒淺笑,語氣淡淡的,似是玩味,似是審度,「交易?周姨娘拿什麼與本小姐交易?」

  周姨娘心裡自然也知道,可想到自己肚子裡那尚未成型的孩子,心裡像是刀割般的疼痛;念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她費盡心力,才有了這麼個孩子,才讓以後的日子有了點兒盼頭,可是卻不想……

  她死死地咬著唇,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苦痛和難受,以盡量平靜卻仍舊帶著濃濃哀痛的沙啞嗓音道,「我用我的命。」

  「嗯哼。」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起一個弧度,帶著微微的審視,聲音卻是冷冷的,「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大小姐,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婢妾知道您也想對付老夫人,只是奈何形勢不如人,這才與她這般周旋,為的,是夫人留下的那筆豐厚的嫁妝吧。」周姨娘的語氣不急不緩,顯然很是自信。

  洛傾雪嘴角微勾,她是想拿回那筆嫁妝不假;卻並不是因為她貪財。照師父的話說,玄門傳人最不缺的便是銀子,隨便一顆榮養丸也能賣出個千八百兩的;只是那些東西是母親留下的,沒得便宜了那些個白眼狼。想著,她眸色暗了暗,薄唇開合,卻只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我憑什麼相信你。」

  「……」周姨娘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抓握著座椅的扶手;雙目充滿了血絲,貝齒死死地咬著牙,絲絲血紅自唇間流出。

  留在洛傾雪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卻聽到那含恨帶怒的聲音,「婢妾的仇人是孟貞嫻,小姐的對手是老夫人,說到底,咱們的目標是一樣的。」

  「……那又如何?」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婢妾可以無條件為小姐做三件事。」周姨娘再次開口,從牙縫兒裡擠出一句話;「若小姐能助婢妾報仇雪恨,婢妾這條命便是小姐的。」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淡,也越來越冷,伸手在茶杯裡沾了水,在桌面上寫出幾個字,朝周姨娘挑了挑眉,「你過來。」

  周姨娘走進,看到那一行字,整個人瞬間愣怔了下,本就蒼白的面色竟在那一剎那間蒼白得近乎透明,原本的些許自信此刻蕩然無存,就連說話也變得磕磕巴巴,「小,小姐,您……」

  「怎麼,好奇?」洛傾雪揚眉。

  「婢妾知錯。」

  原本洛傾雪正准備接著說下去,誰知周姨娘竟猛然上身前傾,只聽見「砰」的一聲悶響,等她從愣怔中回過神來,周姨娘已經雙膝跪倒在她面前道,「小姐,婢妾自知罪孽深重,求小姐恕罪。」

  「呵呵,這件事你若是辦好了,那一切都好說。」洛傾雪淡淡地揚眉淺笑,又沾了茶水,唰唰唰地寫出一行大字,清秀雋永的簪花小楷可周姨娘卻不由得額前冒出了細細的汗珠,直到洛傾雪落下最後一筆她才失聲叫道,「小姐,這,這……這可是夫人的斷七禮!」

  洛傾雪點點頭,似笑非笑,「母親的斷七禮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只需按著本小姐的話去做,至於其他,本小姐自有安排。」

  「……」可周姨娘卻難得的沉默了。

  按理,只是這麼一件小小的事情,能讓洛傾雪答應與她合作她該義無反顧地答應下來;可,可當年她已經為了自己的死心對不起夫人了,難道,難道現在還要因為小姐而讓夫人連死了都不得安生嗎?

  答應……不答應……

  兩道不同的聲音在心底不斷地彌漫著;她抿著唇,仔細地瞧著洛傾雪,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她此話是當真的,亦或者這是對自己的一種試探?

  「機會只有一次,你可想好了。」洛傾雪懶得理會周姨娘心中的千回百轉,只語氣淡淡的,「時辰不早了,考慮好了就早點兒回房歇著吧。」

  周姨娘的心裡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直到她瞧著洛傾雪臉上不似作假之後,這才咬著牙,心一橫;左右在這鎮北侯府中,一個傷了身子不能有孩子又被侯爺厭棄的賤妾,她這一輩子算是毀了,若能在死前得償所願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博弈。

  「好,這件事情婢妾會辦好的,請……大小姐,靜候佳音。」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周姨娘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

  洛傾雪微微頷首,「即使如此,本小姐也提醒你一句,百遍金剛楞嚴,外祖母親自發下的話;別到時候吃了悶虧也不知曉。」

  話音剛落,她明顯察覺到周姨娘的身子僵了一下。

  「多謝大小姐。」周姨娘的聲音比起之前倒是好了很多,只是其中帶著的憤懣和咬牙切齒卻好似在昭示著什麼般。

  「春深露重,小心路滑;時辰不早,本小姐也不多留你了,慢走不送。」洛傾雪聲音不急不緩的,又似飽含深意。

  周姨娘對著她點頭示意,然後這才緩步退出屋子。

  「吱——呀!」

  擱置在羅漢床旁的鼎爐上,裊裊香煙已經淡的沒有了味道,小香几上的燭火晃動了下,然後一切又恢復如常,好似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般。唯有她手中握著的那約莫小指大小的紙箋昭示著一切。

  第三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顰眉蹙頞,心裡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個隱在暗處不斷提醒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好似隨時都監視在自己周圍,卻又總能知曉針對她的所有事情;這個人……

  到底是,敵?是,友?

  他這般提醒自己,又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了許久,夜已深;窗外蟲鳴聲聲,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卻久久不能入眠。

  ……

  三月二十八日。

  臨近春末,已近夏初;可天卻壓得很低很低,好似讓人都喘不過氣來般;烏雲低垂,山河落淚。

  不過寅時初刻,天剛剛泛白;鎮北侯府大門外,洛傾雪與洛傾寒、洛青雲三人並列著走在捧著排位的洛永煦身後;隊伍緩緩向城門口行進著;在他們身後,左右兩列共十八名身著白色布衣,簪著白花的丫鬟提著竹籃,朝道路兩邊不斷地撒著冥花。漫天飛舞的雪白合著吹拉彈唱的哀樂,好似要將人所有的苦痛全都釋放出來般。

  聲聲哀傷,句句沉痛。

  十六名身著黑色衣褲的小廝抬著小靈柩,旁邊嬤嬤舉著挽聯,細雨霏霏,好似也在惋惜著一個好人的逝去。

  親人別,友人故,愛人離……

  玉琉山上,孟氏、姚佳氏早已經等在那處,與前來觀禮的雲靜安、馮素煙母女以及一眾賓客呆在臨時搭起來正對著望鄉台的木棚中。

  望鄉台,思鄉嶺;傳說中人死後的靈魂在斷七這日,閆君仁慈,特許他們可以在這裡遙遙眺望陽間的親人們;做最後的道別。

  此刻,望鄉台前,送別舞跳得如火如荼。臨時搭建供主家休息的木屋裡,姚佳氏卻是坐立不安,手心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她單手抓著座椅的扶手,整個人不斷地朝著小靈柩喪葬隊伍前來的方向望去。

  「慧姐姐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瞧著姚佳氏那著急上火的表情,馮素煙眼中精光飛閃,卻只是轉瞬便帶著一抹哀傷又略帶擔憂的神色,「今兒可是姐姐的大日子,慧姐姐你……」

  聞言,孟氏轉頭瞧著姚佳氏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在這個時候若是發生點兒什麼意外,那丟的可是整個鎮北侯府的臉面,更有可能為此開罪太長公主,想著她語氣也很是難看,「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有。」姚佳氏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心裡卻很是忐忑。

  這都已經卯時兩刻,還有一刻鐘就要開始准備,辰時斷七禮就要開始了,怎麼清遠大師還沒有來?昨兒她不是差人來說,已經請了清遠大師來主持斷七禮的嗎?

  馮素煙心裡很是得意,她倒要看看待會兒洛傾雪那丫頭要怎麼收場;哼,不過是個乳臭味幹的臭丫頭,竟然膽敢對自己不敬;哼,連馮望月那個短命鬼都不敢這麼對自己,果然是個小賤人。

  「嗯。」孟氏微微頷首,可臉上的神色卻仍就不太好看,只狠狠地瞪了姚佳氏一眼,然後起身領著田氏、錢氏,「你先去做准備吧,我去招呼客人。」

  馮望月生前是鳳都出名的美人,生得是美麗無雙,性格又極是溫潤,在整個雲都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再加上她太長公主獨女的身份,人緣自然是極好的;在斷七這樣的大日子,自然不少故人前來弔唁。

  「是,媳婦明白。」姚佳氏不敢嗆聲,只能聲聲受著。

  「夫人,送葬隊伍到了。」貼身丫鬟曉樂從屋外進來,小碎步跑到姚佳氏面前,壓低了嗓音道。

  姚佳氏抿著唇,額頭上甚至開始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襯著那一身雪白的衫裙更是面色蒼白,唇無血色,今兒的斷七禮若是出現無人主持的空缺,別說靜安太長公主那裡會怎麼樣,孟氏會如何對她,只怕到時候她會成為整個雲都名流勳貴圈子裡的笑柄,到時候誰還敢與她來往;更甚者,還會影響到整個姚佳氏族的女兒出嫁。

  想到這裡,她的心猛然提起來,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吞了口唾沫,這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可是清遠大師還沒有來,夫人您要不要遣人問問大小姐?」身為姚佳氏的貼身侍婢,曉樂自然也是知曉其中曲折的。

  姚佳氏低頭抿唇,眼底愣怔地瞧著前面的地板,深吸口氣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是七上八下,好似要發生什麼事情般。

  「……這,夫人,眼瞧著時辰就要到了,您可要快點兒做決定啊。」瞧著姚佳氏那愣怔模樣,曉樂是當真有些著急了。

  姚佳氏抿了抿唇,「這,也罷。」

  ……

  時間如水淙淙,歲月劃過,了然無痕。

  天上烏雲漸漸彌漫開來,霏霏細雨也像是知曉眾人心中的傷痛般,洗禮著整個大地;天,漸漸明朗。

  卯時三刻。

  一個小丫鬟匆匆趕到房間內,俯身壓低了嗓音在孟氏耳畔說了幾句什麼,孟氏面色唰地一下陡然變白,抓在座椅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死死地咬著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出絲毫的異常;可在場的眾人,哪個不是後宅裡摸滾打爬出來的人精。

  「洛老夫人若是有事就先離開也不妨。」其中一名身著月牙色繡木蘭花對襟開衫,下著天青色褶裙的中年美婦淡淡道;其他人也都點頭應和著,今兒可是大事,若是發生點兒什麼大家臉上也都不會好看。

  若是換了旁的人家,她們或許還有八卦的心思,看看熱鬧,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可今兒乃靜安太長公主獨女的斷七禮,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心情本就不好,誰還敢往槍口上撞?

  那可是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啊。

  孟氏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實在抱歉,老身先失陪了。」

  「洛老夫人也別太著急了。」另一位中年婦人對著她微微頷首,帶著安撫的淡笑。

  孟氏點點頭,只是從房間出來,整個人再也撐不住,臉唰地一下黑了下來,宛若天邊的烏雲般,「到底怎麼回事?」

  「……這,這……奴婢也不太清楚,只聽大夫人說,主持斷七禮的清遠大師還沒有到,可斷七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丫鬟低著頭,雙手交握在小腹前,神色恭謹,聲音卻有些磕磕巴巴的。

  孟氏聞言,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誰告訴姚佳氏,清遠大師會出席今兒的斷七禮的?」

  曉樂沉著臉,「這,好像是大小姐。」

  「胡鬧!」孟氏聞言,壓低嗓音輕喝一聲,當初在相國寺時,洛傾雪那丫頭就說過,清遠大師拒絕了馮氏的斷七禮,她又怎麼會遣人與姚佳氏說這樣的話;到底是誰,竟然膽敢破壞馮氏的斷七禮,難道是那些人想破壞鎮北侯府與太長公主的關系?

  曉樂整個人頓時打了個寒顫,砰地一聲悶響跪倒在地,「老夫人息怒,此事大夫人也很是著急,求您還是先過去看看吧。」

  「哼,還不起來跪在地上,像什麼樣子!」孟氏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雖說此地偏僻沒有什麼人,可若是被旁人瞧見,指不定怎麼編排她呢。

  曉樂趕緊低下頭,「大夫人正在前邊安排斷七禮的事情,只是時辰快到了,這清遠大師……」

  「還不快帶我去,囉嗦什麼。」不等曉樂說完,孟氏趕緊打斷她的話。

  姚佳氏看到孟氏出現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快急得上火了,像是看到救星般,眸底一下子氤氳起了霧氣,「娘,我……」

  「清遠大師早在兩年前便不出席任何的祭祀活動你不知道?」不等姚佳氏開口解釋,孟氏直接劈頭蓋臉的一陣痛罵。

  「……娘,我,我……」姚佳氏也很是委屈,這事兒可是洛傾雪通知她的。

  孟氏此刻也是面色難看,到了現在這個時辰,要去哪兒找一個名望地位都不錯的大師來主持斷七禮?倒不是說以鎮北侯府的名聲找不到大師出面,關鍵是時間,還有不到一刻鐘就要開始了,那麼多的賓客冒雨前來弔唁觀禮;這……可不僅僅是丟臉的事情了。

  弄不好,鎮北侯府聲望大跌,直接開罪靜安太長公主不說,很有可能會影響洛氏一族在聖上心中的地位,進而影響到他們往後的仕途。

  其實在孟氏心中是有兩個人選的,馮氏去世,鎮北侯府夫人的寶座空懸,後院那幾個不安分的明面上雖然沒有做什麼,可暗地裡卻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事兒難道也是他們做的。

  哼,一個個當真混賬!

  「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瞧著孟氏垂下眼瞼深思的模樣,姚佳氏更是急得,雙手不斷地摩挲著。

  洛永康此刻也趕了過來,一進屋就急吼吼地道,「阿慧到底怎麼回事,我聽說清遠大師還沒有過來。」

  「清遠大師,誰說清遠大師會來的?」孟氏面色很是難看。

  「……又是洛傾雪那丫頭,她,她怎麼敢,我找她去!」洛永康心思簡單,性子直;直接就以為是洛傾雪為了整蠱姚佳氏故意這麼說的,好讓她出醜。

  孟氏卻是輕喝一聲,「胡鬧!別忘了,今兒可是她娘的斷七禮!她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可是娘,我……」被罵了幾句,洛永康的腦子也漸漸清醒過來,視線掃過面色黑沉的孟氏,最後落在面色蒼白,眸底霧氣氤氳好似隨時能滴出水來般的姚佳氏,抿著唇,「那現在該怎麼辦?」

  孟氏狠狠地瞪了姚佳氏一眼,罵罵咧咧地,「怎麼辦?你問我,我問誰去;做事也不知道經過大腦,清遠大師不出席任何祭祀活動的事情,你們難道是今天才知道的?現在沒人來了,問我怎麼辦,早幹嘛去了?」

  「……」姚佳氏立在門邊,低著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強忍住哭聲;肩膀卻是一抖一抖的;她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更何況,不是說洛傾雪與清遠大師私交不錯的麼,若非當時洛傾雪拿出清遠大師親自開光的手串,她也不會輕易相信的。

  洛永康瞧著,頓時就心軟了,走過去將姚佳氏攔在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娘,斷七禮就要開始了,怎麼主持的大師還沒有來?」洛永煦從門外進來,洛傾雪、洛傾寒以及洛青雲兄妹三人也隨之而來。

  「怎麼回事,你問問你嫂子。」孟氏張口,怒氣匆匆的。

  洛永煦蹙眉,瞧著正被洛永康摟在懷中,肩膀還一抖一抖的姚佳氏,瞧著這情形,他張了張口……

  「老太太,康大哥,慧姐姐,姐夫,你們都在啊;這,眼瞧著就快辰時了,你們怎麼都呆在這兒?」

  馮素煙早就准備好,就待洛永煦進來之後算著孟氏他們大約將事情說得差不多了,然後這才慢慢地提著裙擺進來,然後對著洛傾雪兄妹三人道,「你們也別太傷心了,姐姐若是知道你們如今這般兄妹和睦,想來也會欣慰的。」

  只是話雖這麼說,可心裡卻是嘀咕著,這洛傾雪和洛青雲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想當初她和宋芊芊花了那麼多的心思挑撥,難道全做了白功夫不成?也不對啊,她記得前些日子洛傾雪不是還挺討厭他的嗎,每次說起都是咬牙切齒的。

  心裡嘀咕歸嘀咕,可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聞言,屋內所有人的臉色齊刷刷的黑如鍋底。

  「……」馮素煙視線環視一圈,瞧著他們一個個眉宇顰蹙的模樣也不由得蹙起了眉頭;跟在她身旁的宋芊芊也是,略微遲疑了下,輕聲道,「可,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孟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嘆了口氣。

  「老夫人,您身子本就不好,還是先歇會兒吧。」田嬤嬤抿著唇,面帶憂色,同時對姚佳氏也有了意見,不過是主持個斷七禮竟然發生這樣的紕漏,簡直是不可原諒;她就算不懂,難道就不會問的嗎。

  馮素煙緩步上前,聲音清幽,似帶著濃濃的哀傷,又似無邊的苦痛,帶著壓抑的折磨,「這,老太太,不知可有什麼素煙能幫得上忙的?」

  「你能幫得上什麼。」洛永康沒好氣的道,轉頭對著身後侍衛模樣的人道,「韋箐,你立刻下山走一趟,以最快的速度;請玄青庵的覺遠大師前來。」

  「騎我的追風去吧。」洛青雲也趕緊接著道。

  追風是他的坐騎,一匹千金難買,有價無市的汗血龍駒;乃當初西域進貢的唯一一匹;當初太子、幾位皇子都眼熱得利害,人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准備向皇帝討要;誰知卻被偶然進宮拜見的馮望月瞧見了,當下欣喜至極。皇帝也很是開懷,這個表妹可難得向他開一次口呢,索性就直接給了她;最後落到洛青雲手裡,洛永煦還因此與馮望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呢。

  韋箐點點頭,「多謝大少爺。」

  「辰時怕是趕不上了,但午時之前卻是能趕上的。」洛永康轉頭對著孟氏道,「等今日之事了了,咱們仔細與太長公主說說,想來她也是能理解的。」

  洛傾雪始終低首垂眸,斂起眸底的波動;洛傾寒一直瞧著她的神色,以為她是太過傷心,輕輕地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別太傷心了。」

  「嗯。」洛傾雪淡淡地應聲,只是不知為何聲音卻染上了濃濃的啞色;讓洛傾寒不由得心頭就疼了下,冰山似的面皮上竟然蹙起了眉頭。

  照理,男女七歲不同席,無論父母與兄弟。

  男女收拾不清於親兄妹之間同樣適用,當然卻沒有那般嚴苛;但今日是他們生母馮望月的斷七禮,屋內又都是自家人也就沒人說什麼了。

  馮素煙良久才聽懂了,抿著唇,似是遲疑,又似是試探著小聲開口道,「這,斷七禮都快開始了,怎麼還要去請覺遠大師?」

  「……哎。」良久,被洛永康摟在懷中的姚佳氏才眼眶紅紅地,細聲細氣地解釋首尾,說到最後,聲音裡甚至都帶上了哭腔。

  洛永煦聞言,更是揚起巴掌就要打洛傾雪,「你,你這個逆女,那是你母親,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姐夫,別,傾雪想來也不是故意的。」馮素煙趕緊開口阻止,「姐姐去了,她也是傷心的。」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起,卻盡是嘲諷。

  洛青雲與洛傾寒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姨母還請慎言,此事究竟誰是誰非尚未可知。」洛傾寒冷聲冷氣,「到底是哪個小丫頭去通知的,還煩請大伯母說清楚。」

  「雪兒向來懂事知禮,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更何況她與母親向來親厚斷是沒有做出這種對母親不敬的事情來;別是有人趁機落井下石,利用大伯母表達對母親的不滿罷。」洛青雲臉上依舊帶著溫潤,聲音也一如既往,可眾人卻都察覺到了那股宛若千年寒潭散發出來的涼意。

  這話中的深意也很是引人遐思;當年馮氏姐妹與洛永煦的情感糾葛誰人不知,這話一出,就差指名道姓了。

  馮素煙被兩人的話噎了一下,頓時眼眶唰地一下就紅了,霧氣不斷地朝眼底聚集著;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轉頭看向洛永煦,聲音幽幽很是悲傷,「姐夫,姐夫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嗚,嗚嗚……姐姐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會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你,你……難道你也是這般想我的嗎?」

  「青雲,怎麼跟你姨母說話的,道歉!」

  洛永煦對洛青雲本就不甚喜歡,此刻聽到他這般詆毀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更是,張口便厲聲呵斥道。

  「……」饒是洛青雲再好的脾氣,此刻也黑了臉,抿著唇沉默不語。

  「道歉,為什麼道歉?」洛傾雪猛然抬起頭,看向馮素煙的眼底有那麼剎那的殺意;那樣濃烈的黑暗氣息讓站在他身後在戰場上摸滾打爬許久的洛青雲都不由得愣怔了下,「大哥這話哪裡錯了,還是父親以為,當真是我洛傾雪……禽獸不如,做出這等讓親生母親無法瞑目的事情來?」

  洛永煦雙眸頓時泛起了凶光,手條件反射地揚起。

  「父親教訓,女兒不敢不從。」洛傾雪轉頭,將臉側到洛永煦面前;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孟氏本就不相信洛傾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現在瞧著馮素煙這般挑撥的話雖心生不喜可到底也沒說什麼,只轉頭對著洛永煦道,「永煦,今兒可是馮氏的斷七禮你想做什麼?望鄉臺上,馮氏可是看著的。」

  「……哼!」

  洛永煦揚在空中的手頓時握成拳頭,用力地收回來狠狠地一甩寬袖,黑著臉語氣不善,「那現在該怎麼辦?」

  話音落地,室內頓時一片默然。

  「……這,若是老太太與姐夫不嫌棄,素煙倒是有一個人選。」良久,馮素煙才猶豫著,淡淡地開口道。

  「哦?你有人選,誰?」頓時孟氏也顧不上對馮素煙的厭惡,若是她能幫著解決今日的難題,那她就當真謝天謝地了。

  馮素煙薄唇微微抿著,「我,之前在相國寺我與芊芊苦求清遠大師未果,廉青去得早,我與芊芊都是身無長物之人,所以請了苦濟寺的悟明大師;當然是比不上覺遠與清遠大師的。」

  「那他現在可在?」孟氏也顧不上了,趕緊問道。

  「在的,就在外面的賓客席;原本以為用不上了,可又不好讓人家大師白跑一趟。」馮素煙低著頭,抬手輕輕地攏了攏耳畔的碎髮,小聲地略帶不好意思道。

  孟氏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那立刻請悟明大師進來。」

  縱使這悟明大師他們誰都沒有聽說過,可總比斷七禮放了空擋不得不推遲來得好。

  姚佳氏和洛永康臉上也帶著希翼和感激的神色,馮素煙低著頭,「區區小事就不用勞煩老太太了,暖秋你立刻去請悟明大師進來。」

  「是。」暖秋應聲而去。

  洛傾雪的嘴角卻是淡淡地揚起,帶著濃濃的嘲諷之色,「姨母倒是准備得充分。」

  「姐姐自幼待我極好,今兒是姐姐的大日子,我這做妹妹的自然要考慮得多些。」馮素煙低著頭,聲音輕輕柔柔的。

  「……」洛傾雪還想說些什麼,可孟氏卻開口打斷了她,「馬上就到辰時了,雪丫頭卻准備最後一支送葬舞吧。」

  「芊芊也為她姨母特地准備了祭祀舞呢。」馮素煙趕緊開口替宋芊芊爭取機會,要知道今兒前來弔唁之人非富即貴,若是今日能在臺上露面,那可是能在這麼多名流勳貴面前留下好印象,還能順便打壓下洛傾雪,何樂而不為。

  原本孟氏開口就後悔了,洛傾雪的舞姿一向平庸,雖不說多拙劣卻絕對算不上出彩;此刻馮素煙開口,想到她為鎮北侯府解了圍,倒也沒有那麼討厭她了,點點頭,「也好,那讓芊芊先跳吧。」怎麼說,這最後一舞也得由洛傾雪來的。

  「謝謝老太太。」宋芊芊原本以為她不會同意,此刻聽到她允了很是意外,趕緊開口道謝。

  「行了,都去准備吧。」孟氏罷了罷手,到底年紀大了,剛才那麼驚險又擔憂此刻竟有些撐不住了。

  田嬤嬤眉宇微微顰蹙著,「老夫人,您沒事吧?」

  「不妨事。」孟氏擺擺手。

  很快,便輪到宋芊芊的送葬舞了。

  因為斷七禮主持人的事情解決了之後,姚佳氏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穩重,在她的安排下,舞姬們訓練有素地退場。

  眾位賓客,男女用白紗帳隔開,但都能清楚地看到望鄉台前,一名白衣飄袂的少女,頭上簪著白花上前,小巧不堪一握的腰肢盈盈向下輕撫,寬袖交錯,整個人瞬間躍起;廣袖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她肌膚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蒼白;眉眼間帶著淡淡的哀傷,更是讓人恨不能將她摟入懷中好好呵護一般,襯著那哀傷沉痛的嗩吶聲樂,眾人竟覺得心頭有股說不出來的……壓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平安和樂郡主,長得可真是美。」有人小聲嘀咕著。

  「不知道就別亂說,那是望月郡主庶妹的女兒,宋廉青的遺腹子,好像叫什麼宋芊芊的。」

  「……那她怎麼上來了?」

  「呿,聽說平安和樂郡主空有美貌其實不過是個花瓶,什麼都不會,自然不敢上來獻醜。」

  ……

  女賓那邊此刻也是。

  一名梳著少女髮髻,身著淺色軟煙羅裙,瞧著約莫二十六七的女子雙眼瞧著望鄉台前,看得很是認真,「廉青雖然去得早,可這女兒當真不錯。」

  「……小姐說得是。」立在她身後的丫鬟悄然嘆了口氣,緩緩應聲道。

  「果然不愧是出名的才女,這舞只怕與當年的太長公主有得一拼了。」有人半帶著感慨道。

  「嘖嘖,可惜了;那平安和樂郡主可當真是……」

  「自個兒生母斷七禮,連送葬舞都要請別人帶跳,這種女兒,要來何用。」

  「那可不是……」

  「……」

  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宋芊芊雙手交錯,寬袖一甩,以一個完美的動作結束了舞姿;若非這樣的場合不適合喝彩,只怕眾人都會激動不已;從他們發亮的眼神中已經可以看出一切。

  就在他們各種貶低洛傾雪,太高宋芊芊的時候。

  陡然,嗩吶聲樂的音色驟然一變,比之前更為低沉,更為哀怨,帶著濃鬱到讓人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的沉痛;二胡南弦,絲竹弦樂,一切都好似仍在耳畔,可一切卻又好似浮游天外般。

  「快看!」陡然不知道是誰輕喝一聲。

  眾人隨即朝著望鄉台前望去,只見一名女子,與宋芊芊的白衣飄袂不同,簡簡單單的白色麻布製成的齊腰襦裙,外面套著的斬榱已經明明白白地昭示著那女子的身份;鬢間並排簪著兩朵雪白的小花,不施粉黛;可卻讓眾人覺得,那冰肌玉骨,宛若明珠甘露般精緻無雙的女子為這烏雲密佈,黑沉沉低壓壓的天空平添了一抹亮色。

  她就好似一個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般,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可她那緊縮的清秀眉宇間沾染的那抹濃得好似化不開的憂傷卻好似重鼓,隨著她跳躍的腳步敲擊在眾人的心上般,讓人不由得想伸出手為她撫平那眉間的哀傷。

  陡然間,樂聲變,由之前的悠遠空明,飽含沉痛;漸漸揚起,好似帶著祝福和祈願,讓人只覺得好似心靈都被洗滌了般,忍不住想要哭泣,卻又忍不住為逝者祈願,祈願她來生順遂無虞。

  再加上那抹純淨宛若冰雪的影兒,細雨霏霏,好似模糊了她的容顏,只見她陡然憑空騰起,好似飄逸的白雲般;帶著對逝者的思念,輕盈的纖腰下劃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好似一切迎著朝陽,帶著希望;那樣優美的舞姿,那樣絕美的容顏,那樣濃鬱的憂傷……

  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的契合,美輪美奐卻又如此的聖潔。

  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一回聞!

  眾人此刻心中都不由得浮現出這句話,原本的哀傷,漸漸地淡了;好似望鄉臺上真的有那麼一個人般,她對著她淡淡微笑,好似在訴說著,自己對她的思念,讓她放心,讓她能走得沒有絲毫遺憾。

  此刻在後面,原本聽到眾人的反應以及聽到他們的討論聲之後很是滿意的宋芊芊;此刻卻面色扭曲,指甲死死地掐入手心,洛傾雪又是洛傾雪;她不是不會跳舞的嗎?什麼時候又會跳這麼好看的舞了,竟然完完全全將自己特意准備的祭祀舞的風頭給壓了下去。

  「連跳個舞都能輸給洛傾雪,沒用的廢物。」馮素煙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揚起手,深吸口氣卻到底沒落下去。今日這麼多的賓客,若是真的打下去,到時候只怕不好收藏。

  宋芊芊卻只能低著頭,死死地咬著嘴唇,心裡卻是將這恨全都轉移到了洛傾雪的頭上。

  ……

  「這就是你說得什麼都不會空有美貌的花瓶郡主?」

  「……我什麼時候說過。」剛才說話的人此刻卻是愣怔了,趕緊開口反駁道,「平安和樂郡主不愧是望月郡主的女兒,這舞說是傾城傾國也不為過。」

  「若是能再看一遍,便是死也值了。」

  「……小姐,這平安和樂郡主的舞跳得可真好。」之前那丫鬟也不由得慨嘆著,若是在她之前,宋芊芊也不差了;可著一前一後有了對比,頓時就宛若雲泥之別。

  文韻詩微微頷首,臉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無悲無喜,「這舞名為相思,如今會的人已經不多了。」

  她沒說的是,當年的靜安太長公主便擅長跳這相思舞,馮望月跳得也不差,但洛傾雪跟她們比起來,卻更顯青出於藍。

  此相思非彼相思,卻是流雲國流傳下來最古老的祭祀之舞之一;在場稍微上了年紀的人自是都能認出來的。

  「郡主這相思一舞,倒是頗具禪意,馮施主若能看到,定當欣慰。」身著蟬衣,披著金紅雙色袈裟;長得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的德霄,此刻雙手不斷地數著念珠,對著洛傾雪微微頷首道。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清秀的眉宇間卻沾染著一抹沉痛和濃得化不開的憂傷,「今日亡母斷七之禮便有勞大師了,大師請。」

  「嗯。」德霄點點頭。

  送葬舞畢,斷七禮始。

  「悟明大師,有勞了。」馮素煙對著悟明雙手合十道。

  身著禪衣,披著袈裟的悟明只道了聲,「阿彌陀佛,老衲自當盡力而為。」

  孟氏這才大松了口氣,轉頭卻是找不到洛傾雪,蹙了蹙眉,「斷七禮已經開始了,洛傾雪又跑哪兒去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德霄雙手合十,「老衲應平安和樂郡主邀請前來,只是路途遙遠有些耽擱,好在沒錯過馮施主的斷七禮,還望洛老夫人,洛候爺恕罪。」

  孟氏愣怔了下,抬頭看向洛傾雪,眼中帶著疑惑和探尋,嘴裡卻是說著,「德霄大師言重了。」

  「就是,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洛永煦也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馮素煙見狀,清秀的小臉頓時一沉,看向洛傾雪面色不善,不過她腦子一轉,淡笑著,「雪兒你也真是的,既然請了德霄大師前來怎地也不說一聲,讓你祖母和父親先前那麼焦急,也讓慧姐姐和康大哥白著急了,你這孩子……」

  聞言,其他幾人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尤其是看向洛傾雪,眼神中盡是責問;大抵是說著,她既然請了德霄大師為何先前不說,害他們白白著急上火的。

  「姨母這話說得蹊蹺,之前不是您說,是我拿母親的斷七禮開玩笑的嗎?」洛傾雪心中冷笑著,「更何況,我有開口的機會嗎?」

  「……」眾人頓時默然,尤其是洛永煦,想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更是……

  馮素煙心裡很恨的,可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只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般,「雪兒這是說得哪裡話,能請到德霄大師為姐姐主持斷七禮我們都很高的,只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可不許再自個兒藏著掖著,也得告訴你祖母和父親才是。」

  「姨母這話說得漂亮,好話壞話都讓您說了。」洛傾雪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轉頭看向望鄉台,「您若當真問心無愧,可敢當著母親的面再說一次!」

  馮素煙頓覺心裡咯噔一下,轉頭看向望鄉台時;卻只見那暗沉的天空中,墨色染黑的流雲不斷地在空中劃過,漸漸地組合成一張人臉;眉眼如畫,杏眼含嗔;小巧精緻的瓊鼻,無處不精緻的五官,卻顯得異常的優雅溫和,不正是馮望月又是誰;只是那平日裡溫和的眉眼,現在帶著十足的怒氣;陡然那櫻桃小嘴張開,竟是血盆大口。

  「啊——」

  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之前的話卻怎麼都不肯再說;只身子微微顫抖著,好似隨時都能被風吹倒般。

  洛傾雪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不顯;轉頭瞧著洛永煦,那清幽深邃的眸子裡,好似壓抑了許多複雜的神思,聲音悠遠空曠,帶著哀傷,帶著沉痛,「母親離開,女兒自是傷痛;只沒想到,原來在父親心裡,我洛傾雪竟是這般豬狗不是,禽獸不如的品性;呵,呵呵……」

  明明是輕笑,可那其中帶著的悲傷和淒涼卻讓在場眾人都忍不住想哭;甚至已經有稍微感性一點的丫鬟用手絹不斷地擦拭著眼角。

  「妹妹,別太傷心了;母親看了,會難過。」洛青雲上前,聲音分明溫潤如玉,可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眾人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涼氣。

  洛傾寒也是,攬著她的肩膀,「不管發生了什麼,哥哥都會一直陪著你。」

  自當年那件事情之後,便一直冷漠宛若冰山般的洛傾寒,也就在面對洛傾雪時,他才能露出偶爾的一點溫柔。

  「……」洛永煦抿著唇,面色難看,卻始終不發一語。

  「寒兒,雪兒,你們怎麼能這麼說你們的父親呢。」馮素煙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只是不等她說完,孟氏就開口打斷了她,「雪丫頭,此事你切莫與你父親計較;他就是那般急躁的性子;再說父女倆哪有什麼隔夜仇。傾寒和青雲也是,難道我鎮北侯府還能任由雪丫頭被欺負不成。」說著還使勁地朝洛永煦遞眼色,畢竟時辰不早,靜安太長公主隨時都會來;這當初在素瑤居內發生的事情她還記憶猶新,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洛永煦低著頭,紅唇微微抿著,讓他給自己的女兒低頭,將他的臉面往哪兒擱;瞧著他這般反應。

  「呵,呵呵。」清脆幽深,帶著沉痛壓抑的低笑聲,空曠渺遠好似從天外傳來一般。

  洛傾雪慘淡一笑,「我,我明白的。」

  「雪丫頭,你……」孟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洛永煦一眼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祖母知曉你向來是個好孩子,你父親他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說出那樣的混賬話來。你可切莫再與他計較,再者你娘可是在那裡看著呢,難道你想讓她走得不安生嗎?」

  洛傾雪低著頭,那表情就連她這個老婆子瞧了都忍不住覺得心酸;剛失去母親,父親卻又……哀莫大於心死,或許就是如此。

  「滴答……滴答……」

  清澈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單薄的身子,小巧的肩膀不住地抽動著。

  「妹妹。」洛傾寒眉頭緊鎖,聲音雖然清冷,可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心疼和寵愛。

  洛青雲脾氣雖好,可此刻臉上也不由得帶上了些許怒意,「這是我們洛家的家事就不勞姨母您費心了,正所謂來者是客,您還是請吧。」

  「青雲你……」馮素煙一副受傷心痛的模樣,「你怎麼能這麼對姨母說話;傾雪那般做法,讓老太太、姐夫還有康大哥,慧姐姐都那般焦急,難道不應該教訓嗎?這往後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只是馮素煙話未說完,姚佳氏與洛永康已經領著去熟悉場地的德霄大師回轉。

  「女施主言重了,此事乃因老衲閉關之故,一直未有給郡主答復;今日才得到清遠師侄的口信。」德霄仍舊慈眉善目,氣定神閒;也不生氣,語氣也異常的平緩,不驕不躁。

  馮素煙面色頓時僵了下,隨即訕笑著,「呵呵,原來如此,倒是我們誤會了雪兒;這斷七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悟明,怎麼見了夕日的師祖也不叫打聲招呼嗎?」不等她把話說完,德霄閉著眼,淡淡地開口。

  眾人回頭,這才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溜到牆邊兒,正准備溜走的悟明頓時被抓包了,他面色很是難看,「悟明拜見師,師祖。」

  「哼。」德霄揚起手,眾人什麼都未察覺到卻只聽見一聲悶哼,而後悟明捂著胸口,五官都蹙到一起,面色很是痛苦的模樣,「當年你屢犯戒律。不受清規被逐出相國寺時是如何保證的?」

  悟明低著頭,不敢說話;眾人卻是疑惑地看向德霄。

  「師祖饒命,師祖饒命。」悟明整個人跪在地上,面色蒼白不斷地求饒著,「悟明已經知錯了,求求您,饒了我吧。」

  德霄閉著眼,聲音輕緩,「待過了今日,自個兒回相國寺領罰吧。」

  縱使已經不是相國寺弟子,但出了這種事情,到底還是他們監管不力,不過此刻斷七禮已經開始了,他也沒有時間再多做什麼。

  斷七禮,很是繁瑣,也很是瑣碎。

  期間,親朋好友上前弔唁,上香祭拜;洛傾雪兄妹三人則始終跪在墓碑前,每來一個都要道謝,手上還不停地往銅盆中添著紙錢。

  「節哀順變!」「節哀!」「……」

  跪在陵墓前,聽著那一聲聲的安慰;細雨霏霏,天昏地暗;洛傾雪低著頭,手上機械地重復著一個又一個的動作;被洛青雲和洛傾寒牽著去扶靈;拜別母親的靈柩。

  斷七弔唁,祈福祭祀。

  德霄大師立在祭台之上,嗩吶聲樂驟然停息;原本或小聲,或談論的眾人也不由得閉上了嘴。

  瞧著那七尺高的祭台之上的那人,驚嘆,感慨,亦或者是羨艷;鎮北侯何德何能竟能請動相國寺久負盛名的德霄大師前來。難道是他與德霄大師有舊,還是望月郡主結下的善緣?

  就在眾人猜測紛紛的時候,德霄大師立在那處宛若巍峨的高山,散發出一種淩人的氣勢,莊嚴肅穆,又好似能讓人從骨子裡沉靜下來。

  梵音裊裊,南音渺渺;陣陣禪音被德霄大師以內力加持送上高空,然後傾瀉下來,那浩渺無垠的大道之音,在眾人耳畔不斷地回響著;讓人們好似從裡到外都被徹底地洗滌過了般。

  所有的陰私,所有的黑暗,所有的所有好似在這片充滿禪音的土地上都無所遁形般。

  告慰亡靈,祈福來世;眾人心頭不由得浮現出這八個大字,果然大師之所以為大師,的確不負其名;想著,眾人的眼神不由得更虔誠了。

  祭祀已過,封陵閉幕。

  雲靜安立在那新封的墓碑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細細地摩挲著那漢白玉打造的墓碑,好似在撫摸女兒的側臉般,眼眶通紅,兩滴濁淚自眼角滑落,「月兒,你可當真是狠心吶;就這麼撒手塵寰,讓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怎麼就這麼……」

  「外祖母。」洛傾雪抿著唇,壓低的嗓音很輕很輕,可是卻讓眾人都能清晰的聽見。

  「我可憐的傾雪。」雲靜安一把將洛傾雪摟入懷中,「你母親到底是個狠心的,就這麼……去了,留下你們兄妹,可當真是……」

  「外祖母。」洛傾雪再次開口,聲音竟是染上了哭腔。

  母親逝去,還能有個風光的葬禮;這樣的場景,她又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死得淒淒慘慘,與孩子一起被燒成灰燼竟是連骨灰都沒留下;若非師父他……師父……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她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痛;整個人好似染上了一股歷經滄桑後的悲涼,那單薄的身姿,蒼涼的影兒,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地心疼。

  「外祖母,您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不然母親就算是走,也定不會安心的。」洛青雲好看的眉宇微微顰蹙著,聲音一如既往溫潤如玉,可熟悉他的人卻能很明顯地分辨出他語氣中的哀傷和沉痛。

  洛傾寒也走過來,將雲靜安與洛傾雪的手一起抓在手心,拍了拍。

  立在旁邊的洛永煦嚅了嚅唇,到底沒能說出話來;至於馮素煙與宋芊芊倒是想上前,只可惜在這樣的場合,尤其是剛經歷那樣的事情之後,再加上雲靜安的威懾力,她們也只能畏畏縮縮地,立在外圈。

  ……

  塵世浮華,歲月流光。距離那天已經整整三日了。

  因著斷七那日淋了雨,之前因為初初重生時又一直噩夢不斷,好不容易掛在心頭的事終於了了之後,竟然一病不起。

  抬頭,入目仍舊是一片雪白,上面以月牙色作底銀線勾勒的纏枝蓮紋的蚊帳;洛傾雪卻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漸漸地,思緒回溯,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馮望月斷七禮的隔天。

  「砰——」雲靜安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面色黑沉,很是難看,死死地瞪著馮素煙,「賤人,還不給我跪下!」

  馮素煙貝齒緊咬下唇,卻挺著腰板,「素煙不懂,我沒做錯什麼。」

  「放肆,竟然還敢頂嘴了。」雲靜安語氣狠戾,素手高揚,快速落下。

  只聽見一聲脆響,「啪——」

  「公主!」趙嬤嬤突然驚呼一聲,趕緊將雲靜安的手拿過來放到眼前,像是捧著最珍貴的寶物般,「就算要教訓人,讓老奴們代勞就是了,您怎麼能親自動手;瞧瞧,這手都紅了。」

  說著,轉頭惡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那幽幽暗含著不滿的眼神好似在責怪著:沒事臉皮長這麼厚做什麼。

  馮素煙單手捂著側臉,「女兒沒錯。」

  「就憑你也敢在本宮面前自成女兒?」雲靜安眼底盡是不屑,「月兒在世時看在她的份兒上,本宮可以跟你不計較,但別以為本宮是傻子、瞎子、聾子!你的那些個把戲,當真以為本宮不知道了嗎?」

  馮素煙死死地咬著唇。

  「給我跪下!」雲靜安輕喝一聲,瞧著馮素煙沒有絲毫反應和動作,趙嬤嬤領著兩個丫鬟,對著她的腿彎處一踢,馮素煙瞬間跪倒在地,只是那緊要下唇的貝齒,那不甘的表情,怎麼都有股子委屈的味道。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是「砰」的一聲脆響,原本緊闔的大門被撞開,木門相互碰撞發出「哐噹哐噹」的響聲;瞧著那面色通紅,喘著粗氣的洛永煦,雲靜安俏臉一沉。

  洛永煦也自知有些失禮,不過吞了口唾沫,強忍著鎮靜了下這才緩緩道,「小婿拜見岳母大人。」

  「哼。」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洛永煦有些小意地轉頭,瞧見被趙嬤嬤領人摁在地上的馮素煙,他只覺得心臟某處抽疼了下,抿著唇,「岳母大人,您這是做什麼,素煙她犯了什麼錯?」

  「妄圖破壞月兒斷七,還敢嫁禍給傾雪,你說她做了什麼。」雲靜安眉梢淺揚,「別忘了鎮北侯府給本宮的承諾,不然就算你是月兒的夫君又如何,月兒都已經沒了,當真以為本宮不敢拿你鎮北侯府如何了嗎?」

  「……岳母大人教訓得是,小婿自然不敢忘記。」洛永煦頓覺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只是素煙向來善良,與月兒關系親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傾雪,你說呢?」

  洛傾雪很是溫順地低著頭,「父親說得是,在姨母和父親心底,傾雪才是那個禽獸不如,妄圖破壞母親斷七的不孝女;父親有訓,女兒……不敢不聽。」

  「……」洛永煦眸色暗了暗。

  雲靜安更是,原本難看的面色又難看了幾分,「哼,你就是這樣當人父親的?傾雪會破壞自己母親的斷七禮?你怎麼不說是本宮去破壞的?她馮素煙善良柔弱,合著本宮與傾雪就是無惡不作,十惡不赦了?」

  「小婿不敢。」洛永煦低著頭。

  「哼,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得很嘛;髮妻新喪,身為姐夫竟與守寡的妻妹攪和一起,或許有些事情本宮是得好好考慮一下;免得有些人打著本宮的幌子作威作福,還敢欺負本宮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雲靜安語氣狠戾。

  馮素煙的面色唰地一下變了,「嫡母,素煙沒有,素煙真的沒有。」

  「放肆,本宮與你有何關系,記住往後見了本宮得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太長公主,行跪拜之禮;否則,這對皇室不敬的罪名,只怕你們整個宋府都擔待不起。」雲靜安語氣鏗鏘,擲地有聲。

  馮素煙卻再也硬氣不起來,她在宋府日子本就艱難;自馮望月去世之後更是雪上加霜,若是雲靜安再將她驅逐,那她和芊芊……她簡直是不敢想像,「嫡母,嫡母,素煙沒有,素煙真的沒有;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關本宮何事,別以為半夏畏罪自盡本宮就查不出來了。」雲靜安眉宇間彌漫著濃濃的殺意,她這一生就馮望月一個女兒,自是捧在手心小心呵護著,生怕她有半點不快,受了絲毫的委屈;著馮素煙竟然敢……

  馮素煙抿著唇,哭得梨花帶雨,讓站在旁邊的洛永煦更是心肝尖尖都開始疼了,若非場合不對,更是恨不能將她摟在懷中好生呵護一番。

  「外祖母。」就在真個屋子裡僵持著的時候,洛傾雪卻陡然開口。

  雲靜安轉頭,怔怔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半夏畏罪自盡,此事也沒有了證據;到底家醜不可外揚,此事暫且擱置吧,若最後查到是她,別說您,到時傾雪必手刃仇人,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洛傾雪一字一句,雖然沒有雲靜安的氣勢,可是卻字字鏗鏘有力。

  「如此,也好。」雲靜安點點頭,對洛傾雪的態度很是滿意,「不過半夏,別以為死了就沒事了,將她全家發配漠邊,世代不得再回雲都。」

  「是。」洛傾雪點頭應聲。

  馮素煙頓時整個身子僵了一下,只是她強壓下心頭的不安,低著頭,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此事交由順天府尹張大人吧。」雲靜安略微思索,「行了,今兒就到此;哼,最好祈禱別被本宮抓住把柄,不然……哼!趙嬤嬤,我們走。」

  想到那日,馮素煙的狼狽,洛永煦心疼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咳,咳咳。」想著,嗓子有些幹癢,洛傾雪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腦袋也有些暈乎乎的。

  「小姐,您怎麼起來了。」聽到動靜的錦笙趕緊進來阻止道,「大夫說了,您這是邪風入體,身子本就弱,現下更是馬虎不得。」

  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聲音還有些虛弱,「哪兒那麼麻煩。」

  那些又苦又臭又腥的藥汁,她實在是喝不下去了;若她此刻稍微有些體力,自個兒配置藥丸,不過三兩日就好了,可偏偏因為生病,馮素煙每日前來名為探訪實為試探不說,這些丫鬟更是在姜嬤嬤的耳提面命下將她當成個搪瓷娃娃般,連走一步路都跟著。

  「小姐,您怎麼能這樣;您這身子若是不好好養著,以後可是會落下病根的。」錦笙一邊嘟噥著,一邊將洛傾雪塞回被窩,順便試了試擱在床頭上藥汁的溫度,嗯還暖著,然後遞過去,「小姐,您該喝藥了。」

  聞到那熟悉的味道,洛傾雪鼻翼一抽一抽的,卻不得不接過來,一口飲盡,趕緊撚了顆蜜餞放嘴裡,這才松了口氣道,「這樣好了吧。」

  「嗯。」錦笙開心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坐起,在她腰後墊了個軟枕,任由她半躺著;自個兒則是坐在床邊,拿過一旁的籮筐開始做女紅;可縫了不到片刻,似是想起了什麼她抬起頭,眉宇間帶著不解,「小姐,你生氣嗎?」

  洛傾雪不解地抬起頭,「嗯?」

  「就,就是銀葉,她……」錦笙沒有再說下去,洛傾雪卻是明白的,她抿唇淡笑著,「各為其主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

  「可是當初若非小姐,她早已盡流落到那等下賤的地方了,可她居然背叛小姐,小姐您為什麼還要救她?」

  錦笙嘟著嘴,很是義憤填膺。

  當初斷七禮發生的那件事情,雖然最後以德霄大師前來而圓滿結束;可事情卻並沒有因為馮望月的斷七禮完畢而告一段落,反而在孟氏回府大發了一通脾氣之後,下令徹查。

  最後,送信的那小丫鬟半夏自然被挖了出來;但那時,半夏已經畏罪自盡,再往後的線索便斷了,查了幾日也沒查到什麼,事情便不了了之。而銀葉,自然也是因為她從中周旋才得以保全;在素瑤居中,唯有錦笙卻最是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她很是為洛傾雪抱不平。

  「救她?那可未必。」洛傾雪順手取過枕頭旁的書卷,低著頭嘴角微勾著,滿是冷意。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02 AM

第058章:絕念想,四兩撥千斤

  錦笙那嫣紅的雙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呈思索狀良久,仍是不解地蹙了蹙眉,搖搖頭,「不懂。」

  「呵呵。」洛傾雪輕笑著,原本也沒指望她懂,笑聲低低沉沉,她頓了頓才接著道,「錦笙,你說看不見的奸細和握在手心隨時能夠拔出的細作,哪個更好對付?」

  聲音清幽,卻好似從地獄裡散發出來的般,帶著一股濃鬱到極致的黑色。

  錦笙頓覺眼前一亮,「小姐的意思是……」

  「就算銀葉被查出來了又如何,那個人既然能安插一個,自然也能安插第二個;與其費盡心思地將人給除了,時刻擔心著不知哪個是新的敵人,還不如想辦法將第一個就牢牢掌握手心中;一勞永逸,懂?」

  錦笙好像懂了,不過還是沒有太明白,只是瞧著洛傾雪那若有所思的模樣點點頭,「小姐,您可真聰明。」

  「……」聰明嗎?

  這天下聰明的人何其多,她也不過佔了兩世記憶的便宜。

  「聽說黑風寨已經被張大人一鍋端了?」陡然像是想到什麼,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淡淡。

  「那可不是。」錦笙努了努嘴,「聽說高老大在張大人去之前就已經重傷不治身亡了;那該背時的高老大竟然膽敢對小姐下手,這麼死當真便宜他了。」

  「重傷不治?嗤……」

  帶著些許不屑,洛傾雪輕笑一聲,「是挺便宜他的了,可還有其他消息傳來?」

  錦笙搖搖頭,「這倒是沒有。」

  「……」

  沒有嗎?看到馮素煙背後那人當真能忍得住啊。

  前世,她對馮素煙百般信任,卻從來不知她背後竟然還有一隻推手;現下,細細想來,無論馮素煙還是宋芊芊,都沒有那千般算計的頭腦,而高老大縱使再為財膽邊生,也萬不敢輕易招惹王侯將相之家才是。

  再者,順天府尹張大人雖說不上兩袖清風,卻也是難得的正直之人,再加之雲景疏的參與,洛永煦也在其中;可那人竟然還能遊刃有餘地在幾路人馬地眼皮子底下將事情給處理得滴水不漏,這早就已經不是馮素煙能夠做到的範圍了。

  洛傾雪低首垂眸,掩去眼底的遐思,淡淡地笑著,「沒有消息那邊也算是好消息了;對了,暖春如何安置了?」

  「這,奴婢倒是沒怎麼關注;小姐若想知曉,奴婢這就去打聽打聽。」錦笙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

  「無妨,我也只是隨口問問。」洛傾雪罷了罷手。

  「吱——呀!」

  雕花紅漆的木門開合,發出清脆的聲音;姜嬤嬤抬腳走進屋內,「小姐,宋夫人和表小姐到了。」

  「嗯,快請。」洛傾雪臉上仍舊淡淡的,嘴角朝上微微挽起一個急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

  「是。」姜嬤嬤低下頭的瞬間,眸中詫異一閃而逝;錦笙卻是眸中帶著怒意,將針線放在一旁;「小姐,您的身子還尚未大好,大夫說了可不能太勞累;勞神傷身,您要不先歇著罷。」

  馮素煙與宋芊芊進屋,聽到這話,臉上又那麼些許的不自在;不過倒是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今兒瞧著雪兒倒是精神多了。」馮素煙示意跟在她身後的暖夏、暖冬兩個丫頭放下食盒,自己則側身坐在床沿上,拉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面色卻變了變,眉宇微微顰蹙著,;拉著她的手呵護地搓了搓,「雪兒可有覺得身子不舒服?怎地手這般冰涼,你屋裡這些丫頭怎麼伺候的,錦書和銀葉呢。難道都偷懶了不成?」

  洛傾雪心中不屑地輕笑著,面上卻是不顯,只低著頭斂起眸底的波濤,不著痕跡地將手收回來,「姨母言重了,我呆在床上也沒什麼地方要她們伺候的;母親離世,她們也夠累了,是我打發她們去休息的。」

  「表姐就是太心軟;你對她們太體諒了可不興,往日姨母總說,這下人就是下人,可不興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宋芊芊從食盒中取出一個湯盅,又分了白瓷薄胚纏枝繞碟的小碗,用湯匙攪了攪,遞過去。

  馮素煙接過話茬,「那可不是,姐姐向來是極重規矩的;來嘗嘗這可是芊芊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特地為你燉的,我還記得你以前最愛喝這梅釀官燕的,來嘗嘗味道如何?」

  「……」洛傾雪瞧著那小碗裡,散發著梅釀醇香,略帶猩紅的絲絨狀物;輕聲笑了笑,「這,恐怕要辜負姨母和表妹的一番好意了。」

  瞧著洛傾雪開口拒絕,錦笙趕緊補充道,「大夫說小姐身子虛弱,正所謂虛補不受;這魚翅燕窩什麼的,小姐可是萬萬不能吃的。」

  「哦?是嗎。」馮素煙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將小碗遞給暖夏,「那雪兒可當真是該好好養著身子了。」

  「有勞姨母掛懷了。」

  瞧著馮素煙那欲言又止,卻偏又要做出一副她是很關系自己的神態;那模樣,可當真是好笑;不過她不開口,洛傾雪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

  宋芊芊用手帕捂了唇,輕輕咳嗽兩聲,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柔弱,「表姐,你……可是還在生我和我娘的氣?」

  那語氣,透著無辜,帶著委屈;竟好似給人欺負了般。

  「芊芊這是說的哪裡話?」洛傾雪捂著唇,狠狠地咳嗽著,單手捂著胸口;面色瞬間變得蒼白。

  錦笙見狀,趕緊端著茶杯上前,喂到洛傾雪唇邊,馮素煙伸手想要接過茶杯卻被她拒絕了,「這等小事還是讓奴婢做就好。」

  「表姐。」宋芊芊貝齒輕咬下唇,雙眸濕漉漉的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

  「芊芊這是怎麼了?咳,咳咳……」洛傾雪「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捂著胸口;無力地對著他們笑笑,語氣顯得越發的虛弱,「抱歉失禮了,只是我這身子,咳,咳咳……姨母和芊芊若是有事就先請回吧,免得將病氣過給了你們。」

  馮素煙撅著嘴,眉眼間含羞帶嗔地瞪了她一眼,不顧洛傾雪的反駁拉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姐姐不在了,咱們可就是最親的人了;還說這些客氣話當真是該打。」

  「就是,表姐;你快別生氣了。」宋芊芊撅著唇,語氣嬌嗔又似是撒嬌般,「我娘也是不知那悟明竟是個不守清規戒律的酒肉和尚,若是知曉,我們定不會請他過來的。」

  馮素煙趕緊連連點頭,隨聲應和著,「就是就是,雪兒姨母當真不是故意的;你可萬萬別跟姨母生分了。」

  「……」

  洛傾雪仍舊保持著半躺在床上倚著軟枕的姿勢,臻首低垂,眼底波濤盡斂;卻是頓時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語。這般誠懇的語氣,真誠的眼神,若是前世的她,定會不忍得立馬原諒了她們,甚至還會擔心自己稍微強硬一點的做法會不會傷害了這位自幼喪父「可憐」的妹妹。可最終結果如何呢,屍骨無存,萬劫不復。

  就只是這般想著,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氣壓卻越來越低,濃濃的哀傷和憤恨在周身彌漫著。

  「表姐,表姐,你就別生氣了嘛。」宋芊芊不知何時已經磨蹭到了床邊,拉著她的手左右搖晃著,粉嫩嫩的櫻唇微微撅著。

  「……雪兒呀,此事說起來都是姨母的不是;聽了旁人的話,只是我和芊芊在宋府的處境你也是知道的。」馮素煙說著,語氣漸漸低了下去,越來越沉,最後染著些許哭腔,「以往姐姐在時,礙於姐姐他們倒也不敢為難於我們;現在姐姐不在了,你外祖母又向來不喜我與芊芊,我們……我們……但凡是姨母有丁點兒辦法也不會,不會……」

  洛傾雪抬手捂著薄唇,有氣無力地咳嗽了幾聲,面色蒼白,連呼吸都很是虛弱,「……這,沒什麼好生氣的;母親在天有靈,知曉姨母這般有心,想來也是會欣慰的。」

  欣慰,她終於能看清楚她疼惜了一輩子的妹妹是怎樣的心如蛇蠍。

  「雪兒若能這般想,姨母就放心了。」馮素煙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面上卻陡然又蒼白了幾分,嘴角勉強地扯出幾絲笑意,「你身子不舒服當好生養這才是,可別在費心傷神了;雪兒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遣了丫鬟去宋府,姨母便會過來的;姐姐雖然不在了,可在姨母心裡頭卻是真真把你當女兒來疼的。」

  洛傾雪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原本清澈透亮的雙眸,霎時變得幽暗深邃,語氣也變得有些詭異,「那……你們慢走,不送了。」

  「咱們之間還在乎這些虛禮做什麼。」

  聞言,馮素煙原本蒼白的面上霎時染上了些許粉紅,兩腮含羞;上下打量了洛傾雪半晌,清秀的眉宇微微蹙了蹙,伸手想要撫摸洛傾雪的臉,可陡然像是想到什麼又縮了回來;良久才嘆了口氣,「這才沒幾日,怎地瞧著雪兒又瘦了;不若……是姨母搬來照顧你一段時間可好?」

  「……」洛傾雪嚅了嚅唇,卻並未開口。

  「你也知曉,芊芊尚未出生她父親便早早的去了;可她卻因此擔上了克父不詳的罪名,她何其無辜;宋府那些兄弟姐妹與她向來就不親厚,我們搬過來能照顧你,你也可以有個伴兒;雪兒覺得如何?」

  對於洛傾雪的沉默,馮素煙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眉宇間盡是盎然自信。

  立在床頭側邊的錦笙卻早已經是著急上火,瞧著洛傾雪那沉默不言的態度更是心生擔憂;她緊緊地抿著唇,雙手不斷地揉搓著;姜嬤嬤也立在拱月門處,瞧著不遠處的三人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雪兒,雪兒,你有在聽嗎?」

  直到床頭那銅琺琅太平有象鼎爐裡香煙散盡,馮素煙連聲急促地輕喚著。

  洛傾雪靠在床頭,眉宇微微顰蹙著,聽到馮素煙猛然拔高的音調,只在心中冷笑一聲;前世可不就是如此,打著照顧她的名義住進鎮北侯府,一步步蠶食人心,步步算計,最後坐上鎮北侯夫人的寶座。

  「……雪兒,你沒事吧?」馮素煙抿了抿唇,「原本瞧著今兒精神是好多了,可現下看來還是得需要人好好照料才是;待會兒我便與你父親去說說,姐姐自幼待我親厚,如今她去了,我若是看著你這般,百年之後我如何還有臉面去見姐姐;趕明兒我就搬過來,也好就近照顧。」

  洛傾雪眉梢淺揚,「姨母此話從哪裡說起;我乃鎮北侯府的大小姐,太祖皇帝欽賜的平安和樂郡主;傾雪雖理解您的好意,可這事卻是萬萬不能的;姜嬤嬤她們很好,我只是有些乏了;無須您如此勞累的。」

  「那哪兒行,她們哪有姨母來得仔細。」馮素煙故作嬌嗔地瞪著她,「瞧瞧這小臉蒼白得,也不知她們是怎麼照顧的。」

  「真的不用了。」洛傾雪低著頭,「母親在世時也不曾讓姨母如此勞累過,若是母親知曉傾雪如此不孝竟讓您這個做長輩的如此操勞,只怕午夜夢回時,會責怪傾雪呢。」

  不知為什麼,聽到她的話,馮素煙的腦子裡又浮現出斷七那日;天上如墨般的流雲彌漫,那如畫眉眼,杏眼含嗔,精緻分明卻好似帶著濃濃的怨怒,還有那張口的血盆大口……

  「……雪,雪兒這是說的哪裡話,姨母做這些可都是應該的。」馮素煙笑得很是勉強,語氣也訕訕的。

  「宋夫人,表小姐,我家小姐身子虛弱,該休息了。」

  瞧著洛傾雪再次打了個呵欠,眼底氤氳著霧氣的模樣,錦笙抿著唇,良久終於忍不住上前道。

  馮素煙瞧著洛傾雪那幾近透明的臉,毫無血色的唇,無神的雙眸,以及時不時懶懶的呵欠,想著自己今日的目的;那丫頭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若是她再要求住過來,只怕就顯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也是,傾雪身子不適,你們多勞累些;姨母就先告辭了。」

  「照顧小姐是奴婢們的本份,宋夫人、表小姐慢走。」錦笙聲音恭謹,可面色卻很是難看。

  宋芊芊低著頭,瞧著洛傾雪沒有同意馮素煙的提議,面色也很是不好看;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原本染著些許粉色的臉頰頓時變得蒼白無比,額頭上青筋直冒,好似在隱忍著什麼。

  「小姐,這種人一句話打發了就是,您還與她們說那麼多作甚?」錦笙撅著嘴。

  「不妨事。」洛傾雪懶懶地罷了罷手,眼底哪裡還有之前半分疲憊,反而帶著些許亮色,怎麼看都是精神奕奕地。

  送走馮素煙、宋芊芊回返的姜嬤嬤見狀,這才長松了口氣,又從衣櫃裡取來披風給她披上之後,細細端詳著,「瞧著是清瘦了些,待小姐身子稍微好些,老奴再讓廚房給您好好補一補。」

  「哪裡瘦了,倒是嬤嬤,因著母親的喪事你們勞累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好好休息休息;趕明兒大家就放一天假吧。」洛傾雪接過錦笙遞過來的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唔,梁嬤嬤呢,可回來了?」

  姜嬤嬤擺擺手,「嗯,不過她身子差了些,老爺許了她半月的假期,讓她好好調養;下月再到素瑤居報道。」

  「也好。」洛傾雪低著頭,再次呷了口茶,將茶杯放在床頭,卻注意到窗欞上多出來的一隻白灰相見的信鴿,她眼神閃動了下,淡淡道,「我乏了,休息會兒,你們都退下吧。」

  「是。」

  錦笙本能地抬頭看向姜嬤嬤,見她點頭之後,這才恭謹道。

  直到屋內沒人,洛傾雪這才左手微抬,食指彎曲放在唇間,一聲清麗的哨音;原本還有些懵懂的信鴿聽見哨音立刻朝她飛來;從信鴿的腿上尋到一支小小的竹筒,取出信箋,平展,細細瀏覽;然後走到外間,提筆快速回信,綁到信鴿的腿上,輕輕點了下它的腦袋,「辛苦你了,點墨。」

  「咕,咕咕。」

  「噗嗤!」

  聽到點墨那略帶不滿的嘀咕聲,洛傾雪沒忍住笑噴出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捏碎,喂給信鴿之後,信鴿這才心滿意足的飛走。

  官家小四,官宴輝嗎?

  洛傾雪嘴角微微斜勾著,眉梢淺揚;手中捏著信箋,低著頭,眼瞼低垂,遮住了她眸底的波濤,讓人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她道是為什麼馮素煙竟然會在這麼個敏感的時間提出要搬來鎮北侯府,原來是這樣啊。

  宋家老太太不喜馮素煙之事在雲都也不是新聞了,畢竟人家好好的一個兒子,宋廉青若是沒有發生那次意外,若是沒有最後那般重傷身故,現在的成就絕對不比他大哥差;偏生這一切都是因為馮素煙。

  就算沒有那件事情,這年頭克夫、克父的人本就不討喜,別說兄弟姐妹,就算是身生父母也不見得能忍受;畢竟命硬的人,誰知道她下一個會克誰?

  也就只有馮望月才會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百般疼愛、照顧;不說沒有丁點兒的私心,但卻是絕對的一視同仁;有時候馮望月對宋芊芊的好,甚至讓洛傾雪都忍不住嫉妒。

  「傾雪,你是姐姐,應當讓著妹妹。」

  「傾雪,芊芊生性柔弱,性子又怯懦,你可不能欺負她啊。」「傾雪,芊芊生來喪父,從未享受過父親疼愛;你定要保護好妹妹,不能再讓她受丁點兒委屈。」

  「……」

  自她記事開始,母親在她耳邊說得最多的,便是要照顧好這個生來喪父又背上克父不詳名聲的妹妹,不能讓她受委屈,很多時候,明明是皇帝舅舅賜給她的東西,但凡宋芊芊看上的,馮望月都會毫不猶豫的給她。

  或許,她心裡是明白的。

  在她的母親的心裡,若當初洛永煦沒有錯娶了她,馮素煙和洛永煦便會是很好的一對;宋芊芊也能成為名正言順的鎮北侯府大小姐,那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也不會流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可是,就算沒有馮望月在,馮素煙和洛永煦就當真能走到一起了嗎?

  洛傾雪緊緊地抿著唇,對馮望月這個母親,有愛,卻也有怨。

  ……

  隔天,清晨。

  天氣晴朗,太陽早早的爬上天邊,陽光和煦,藍天白雲;合著花園裡那盛放的鮮花,飛舞的蝶兒;抽嫩的柳條兒立在湖畔,隨風輕輕擺動著。

  「妹妹,你身子不好怎地不在屋子裡好好歇著?」

  洛傾雪身著一襲白底黑邊,以天藍色絲線在裙擺處勾勒著大片大片殘破的鳶尾;烏黑的髮絲同樣以鳶尾雕紋的白玉分心固定著,鬢間別著兩朵雪白的絨花;其餘披散在腦後;整個人就那麼靜靜地立在湖畔處,背影蒼涼而又孤寂;尤其是那黑底金絲勾纏枝繞紋寬帶束著的纖腰,盈盈不堪一握,更顯她的嬌小、柔弱。

  聽到動靜的洛傾雪轉過身來,肌膚白嫩細膩如雪,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看不到絲毫毛孔,她眉宇清冽,可卻不難看出其間沾染的哀傷與憂愁;毫無血色的唇微微抿著,在瞧見來人後,原本古井無波的眸底終於染上了些許波瀾,「大哥,你怎麼來了?」

  「傻丫頭,怎麼病了也不告訴我們?」

  洛青雲已然十六,洛傾寒也已經十二;平日裡都住在外院,再加上這幾日,馮望月的喪事雖然告一段落,可要處理的事情卻還遠遠沒完。

  洛傾雪因為是女兒家,又病臥在床這才逃過一劫;而洛青雲與洛傾寒自然是要跟著洛永煦一起,將喪事遺留下來的事情給一一解決了。

  「哪有生病,只是有些累了,多休息了兩日。」洛傾雪撅著嘴,有些撒嬌著道。

  「你呀!」洛青雲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看了看天色,轉身吩咐錦笙取了件披風,小心翼翼地給洛傾雪披上並系好絲帶;那好看的手,靈巧地翻飛著,「這往後可不許再這麼頑皮了。」

  洛傾雪小聲嘀咕著,「人家哪有。」

  「行行行,你沒有。」洛青雲無奈地搖搖頭,眸底卻盡是寵溺之色,抬頭看看天色,日頭正好,春光明媚,也就沒強求她再回床上躺著,反而略微思索下,「可想去花園走走;傾寒有事與父親出去了,上半晌應該就能回來。」

  洛傾雪頓時點頭如搗蒜,「嗯嗯,那我們快走吧;好久沒有與大哥對弈了,難得今日有此雅興,不如我們殺幾盤如何?」

  「那可不行,我可應付不來輸了就哭鼻子的小哭包。」洛青雲故意點了下她的鼻子。

  唰——

  洛傾雪的臉頓時爆紅,這都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她沒好氣地斜睨了洛青雲一眼,頓時俏臉一垮,撅著嘴,「人家哪有;哼,別忘了,上次你可是輸給我了來著。」

  「嗯哼。」洛青雲那向來溫潤的臉上,難得染上了些許玩味;彎月般的眸子微微低垂,可眼角處卻飛揚著,好似用最上等的螺子黛精心細描的般;他就那般似笑非笑地望著洛傾雪,「你確定是我輸了,而不是……」

  「好了好了,不說還不成嗎?」洛傾雪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

  不得不說,前世就算她在相國寺時,琴棋書畫都由汝霖這位國手親自精心教導過,雖說不上樣樣精通卻也是拿得出手的;可卻不知為何,每每對上這個明明沒有刻意研究過的大哥時,他卻總能將她殺得落花柳水、片甲不留。

  瞧著這般調皮又染上三分嬌氣的洛傾雪,洛青雲眉宇間仍舊染著清淺淡笑,只是心卻是越來越沉。

  當初他被馮望月收養時,已然記事;而洛傾雪、洛傾寒兄妹出生之後,可以說是由他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他來得瞭解。

  她表現得越是正常,越是雲淡風輕;那說明她心底壓的事情越是嚴重。

  只是,回來這麼久,他好似也從未從其他地方聽到過什麼風言風語;甚至連府上也都沒有絲毫風聲,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哎呀,真是的,錦笙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啊,大哥讓你去你就去,現在都開春了還包得像個粽子似得,好醜。」

  瞧著自己身上披了件並不算太厚的披風,只是轉眼,錦笙手上竟然又多出來一件,洛傾雪不由得撅著嘴,嗔怒道。

  洛青雲搖搖頭,輕輕點了下她那小巧精緻的瓊鼻,寵溺又略帶著些許無奈道,「還不是怕某些人自個兒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人家才沒有呢。」洛傾雪順手挽上他的臂彎,「不是說去花園下棋嗎?不如去碧波亭啊。」

  「就知道你這丫頭想去,已經讓思行去准備了,走吧。」洛青雲淡笑著,語氣溫潤,聲調柔和。

  ……

  藍水湖盤,碧波亭中。

  一出素瑤居大門,洛傾雪便好似出籠的小鳥兒般,蹦蹦跳跳的,東瞧瞧西看看。雖說是自家花園,可前世,後來她自嫁給那個人,每日裡都不得不提高警惕,出謀劃策,殫精竭慮;鎮北侯府也漸漸沒落,父親慘死,兄長早亡,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噩耗接二連三,為了洛氏一族,更為了那個人在她最狼狽、最落魄、最無奈的時候伸出的援手,她漸漸地被打磨得工於心計,精通陰謀;又哪裡還有這般輕鬆的時候。

  遠遠低瞧著那藍水湖盤,柔順青翠的柳條兒隨微風輕輕蕩漾著,倒映在藍水湖那清澈泛著綠濤的湖面上,只初初走進,就能聞到那股帶著泥土的芬芳與青草的清香;隱隱約約還能品嘗那水霧的味道。

  碧水藍天,白雲飄逸;映襯著滿園盛放的或白、或青、或蘭、或紫的花;還有那時而翩躚,時而停駐的彩蝶,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安逸。

  「奴才見過大小姐。」思行、思言頓時單膝跪地;心情尚有些忐忑。

  畢竟,當初洛傾雪與洛青雲鬧矛盾的時候,她可沒少找他們倆的茬,拿他們出氣;現在猛一看到,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進入緊繃狀態,生怕有那點沒做好招惹到這位小姑奶奶。

  洛傾雪此刻心情很是開心,被姜嬤嬤和錦笙兩個碎嘴的關在屋子裡,臥床躺了三天;今兒終於能出來,只覺得連呼吸都輕鬆了,遂大手一揮,「免禮起身吧。」

  「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下去吧。」瞧著兩人臉上的不自然,洛青雲很是了然地擺擺手;「讓廚房多備些妹妹愛吃的,午膳就在這碧波亭用,可好?」後面這句,自然是對洛傾雪說的。

  「……呼……」

  洛傾雪此刻正立在藍水湖畔,雙臂大張,迎著湖面,臻首微抬,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感受到略微濕潤卻含著春日所特有芬芳的味道,重生而來的壓抑,心情的陰鬱,好似全都一掃而空般,「好的呀。」

  「……」洛青雲無奈地搖搖頭,只是那平日裡溫和疏離的眸子裡卻是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思言,去通知少爺,午時在碧波亭用膳。」

  「是。」思言、思行應聲離開。

  洛傾雪這才總算是在姜嬤嬤與錦笙忐忑不安的表情下回到碧波亭內。

  「白子?黑子?」

  瞧著那用漢白玉打磨得光滑透亮的石桌上,棋盤兩邊的棋盒中,棋子黑白分明。

  「老規矩。」洛傾雪話音剛落,錦笙、錦書已經將厚厚的軟墊套在石凳上,她順勢坐下,對著洛青雲揚眉,「你先?」

  「都好。」本就是為了陪她,輸贏勝負,誰先誰後,與他來說並無分別。

  洛傾雪撅著嘴,「哼,往日裡都我先,這次你先;我定不會輸給你的。」

  「那,咱們走著……」洛青雲眉梢淺揚,語氣仍舊溫潤,帶著淡淡的挑釁;可就算是那淡得幾乎品味不出來的挑釁卻被洛傾雪精准地抓住,看向洛青雲的眼底,精光四射,志在必得,「哼,這些年在軍營你下棋的時間少了吧;我可是在母親教導下,越發進步的哦;大哥,小心了。」

  話音尚未落地,只瞧洛青雲仍舊帶著淡淡的消息,抬手修長白皙的手執間,一枚同樣晶瑩剔透的白色棋子在春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吭——」

  棋子落地,洛傾雪淺笑著,纖細的柔荑捋了捋鬢間的碎髮,低著頭,清欠一笑,黑色的棋子、白皙如雪的肌膚,巨大的反差更是讓人瞧得挪不開眼,輕描淡寫地在白子旁落下一枚黑子,「這麼多年,大哥行棋的習慣還是沒變。」

  「彼此,彼此。」洛青雲語氣深幽,可細細聽來卻是不急不緩地。

  其實,前世經過那麼多年,別說慣有的旗風,就連行為處事的風格都早已經變得差不多了;這對弈的習慣也早不知被丟到了哪裡,不過好在之前洛青雲都呆在軍營,而他們兄妹之間也因為那件事而冷戰,多年未有對弈了。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般天翻地覆的棋風。

  顰眉蹙額,洛傾雪兩只間夾著黑子,雙眸卻是一動不動地睨著棋盤上,那黑白交錯的棋子間;瞧著是黑白分明,各佔一半。可唯有她心中明瞭,黑子已經隱隱落於下風,再往下,他就能抽去自己的無氣之子;而無氣的黑子明顯比白子多上兩顆。

  「吭——」

  棋子再次落地,洛青雲臉上瞬間浮起些許笑意,「妹妹若是放這兒,那大哥可就不客氣了。」

  「……不,不,不;不走這兒。」

  順著他的眼角,洛傾雪明顯發現了黑子一個致命的缺陷,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拾起剛才落下的黑子就要反悔。

  「落子無悔,方為君子;妹妹,悔棋可是不對的。」洛青雲笑得雲淡風輕,可唯有他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剛才與對面那女子對弈時有多麼的吃力;原來幾年不見,成長的不僅僅是他;歲月流逝間,他們都在改變著。

  許是因為在室外,許是因為心情好;洛傾雪那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染上了絲絲血色,連那毫無血色的唇此刻也恢復了些許粉嫩,雖然仍舊有些蒼白。

  粉嫩的唇瓣微微撅著,在陽光的照耀下水色潤澤,好似在誘人品嘗般,尤其是她還調皮地微微開合著,「人家又不是什麼君子,人家是小女子。」

  「母親是這麼教你的?」洛青雲輕輕挑了挑眉。

  「好嘛好嘛,算我輸了,哼!」

  她向來知曉這個大哥是聰明的,比起她和哥哥都要聰明,胸有城府,心有溝壑,可縱使在前世自己對他那千般厭,萬般惡的時候,他都沒有拋棄自己;永遠都站在她回頭能夠看到的地方,輕言淺笑著喚她,「妹妹。」

  「……小姐,大少爺,少爺來了。」

  就在洛傾雪很不服氣,收拾棋盤,准備從頭再戰的時候,錦笙趕緊開口,通報道。

  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哥哥回來了?」

  「怎麼,這才幾日沒見到哥哥就這般開心?」洛傾寒甩開流星大步,與洛傾雪那有七分相似的容顏上卻沾染了些許憔悴,衣衫還算整潔可明顯就能看出是累了好久,衣角不太顯然的地方竟然沾染了些許的泥。

  洛傾雪頓時有些心酸,有些心疼,低首垂眸硬生生將那股多愁善感壓回去,抬起頭,「哥哥這是幹什麼去了,好醜。」

  說著,小鼻子還一抽一抽的,好似真有那麼回事般。

  「你呀,就知道欺負阿寒。」洛青雲也起身,兩人並排著,「剛從城外回來?先回房沐浴更衣吧;午時在碧波亭用膳。」

  「嗯,知道了。」洛傾寒點點頭,想要抱抱洛傾雪,可已經兩日沒洗澡了,身上髒髒的,想想也只能作罷。

  送走洛傾寒,兩人又坐回石凳上。

  「再來一局?」洛青雲挑眉,尾音上揚。

  洛傾雪下巴朝上微微一挑,眸底晶亮,「來就來,誰怕誰呀!」

  ……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廝殺激烈的時候;原本應留在素瑤居的錦書卻匆匆而來,走到守在碧波亭外的姜嬤嬤身旁,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句;姜嬤嬤眉頭微微蹙了蹙,點頭。

  「小姐,三皇子來了。」

  瞧著洛傾雪與洛青雲兩人興致勃勃的模樣,姜嬤嬤抿著唇,猶豫了下開口道。

  「雲景疏?」洛傾雪原本還放鬆的心情頓時染上了些許低氣壓,整個身子都不得繃緊了,「他來做什麼?」

  聽著洛傾雪語氣有些不善,而且隱約似是帶著對雲景疏的不滿以及……壓抑卻濃烈的恨意;他心底有些疑惑,不過現在卻沒時間思考,開口輕聲斥責,「雪兒,三皇子的名諱可不是我們能夠隨便喚的;在自個兒家裡倒沒什麼,若是出去了,被旁人聽見……」

  「行了,我知道了。」洛傾雪故意帶著三分撒嬌道,只是心卻越來越沉。

  「先正在老爺的書房。」姜嬤嬤接著道。

  洛傾雪總算松了口氣,「或許是有事來尋父親,嬤嬤不要太過擔憂了。」

  這邊是天氣正好,雲淡風輕;而那邊,洛永煦卻是戰戰兢兢。

  「微臣參見三皇子殿下,不知您今日到訪所為何事?」洛永煦恭謹地行禮問安,腦子卻是飛快地轉動著,自己最近應該沒做什麼引起皇城那人的注意吧;他都已經遞了奏摺,三月重孝喪假未果,三皇子這個時候前來……

  雲景疏臉上仍舊帶著他慣有的笑,溫和自然,宛若三月春風;他抬手虛扶一下,「鎮北侯快快請起,我今兒來並非為了公事;只前些日子聽宮裡的竇太醫說,表妹生病了,所以趁著今日無事,過來探望。」

  「……」呼。

  聞言,洛永煦心底總算是松了口氣,隨即起身開口道,「今兒青雲也無事,此刻他們兄妹正在花園碧波亭,微臣帶您過去吧。」

  「不用了。」雲景疏擺擺手,腦子裡又猛然浮現出那日所見的巴掌大的小臉,纖細的身子,分明害怕得發抖,可是卻仍舊倔強地站著;輕輕咬著下唇,眼淚吧唧吧唧,卻強忍著不哭出聲的女孩;不知為何,胸口竟然猛地抽動了一下;強忍著心頭的異樣,對著洛永煦微微笑著,「鎮北侯府上正值多事之秋,洛候便無須客氣了,讓人帶我過去就行。」

  洛永煦原本還想堅持,可隨即轉念一想。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03 AM

第059章:論規矩,當眾被打臉

  或許年輕人之間更好說話罷;若是傾雪能攀上這位皇子,表上加親,哪怕只是個側妃;更何況如今太子未定,諸位皇子中,這位表現也算上佳;若他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以傾雪的地位,再差也必定是個貴妃,到那時候鎮北侯府,洛氏一族就當真要平步青雲了。

  「平喜,你立刻帶三皇子去藍水湖畔的碧波亭。」

  光是這般想著,洛永煦就激動不已;他深吸一口,以盡量平緩的嗓音開口,轉頭對著雲景疏,神色恭謹道,「三皇子請,微臣就不遠送了。」

  雲景疏微微頷首,嘴角的仍舊帶著那慣有的笑,只是眸底卻柔和了些許,似是對他的識時務表示滿意,「洛候客氣了。」

  「恭送三皇子。」

  對著雲景疏的背影,洛永煦也畢恭畢敬。

  鎮北侯府,名師設計,巧匠施工;乃當年開國皇帝欽賜與當代洛候的府邸。

  瞧著那光潔的青石小道兩旁,明媚的春光下,白花盛放,綠草低回;幽深秀麗的密林,花團錦簇的苗圃,怪石嶙峋的假山;竟是集自然秀美,巧奪天工;想到那個粉嫩宛若搪瓷娃娃,膽小卻又倔強的女子,饒是連雲景疏,眼底也不由得流光瀲灩。

  沿著小道,穿過鮮翠欲滴的竹林,順著九曲回廊,繞過那白石雕琢,綠瓦紅牆的隔斷;引入眼簾的竟是一座坐落在波光瀲灩湖畔的假山;小巧精緻,尤其是上面點綴的些許叢草繁花,與旁邊湖畔的垂柳,綠坪顯得那麼的相得益彰。

  「民婦參見三皇子殿下。」「民女參見三皇子殿下。」

  雲景疏正感慨著,這鎮北侯府景致的秀眉;猛然聽到兩道先後響起的女聲,雖然溫婉柔和,不知為什麼卻讓他有一股莫名的不喜;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揮揮手淡然道,「免禮平身吧。」

  「謝三皇子殿下。」兩人起身之後,卻是立在一旁並未離去。

  帶路的平喜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看了看雙眼發亮的馮素煙和宋芊芊,又飛快地抬頭瞧了雲景疏那仍舊溫和莞爾的微笑,他猶豫了下,「殿下,那邊便是碧波亭了,您是要現在過去,還是?」

  「……」聞言,雲景疏眸底的神色陡然暗了暗,深邃中凝著幽光。

  宋芊芊卻是頓時眼前一亮,帶著淡淡的驚喜卻又自恃矜持,抿唇微笑著,盈盈福身一拜,「三皇子也是要去碧波亭嗎?」

  「嗯。」到底維持著皇家的好教養,就算對宋芊芊的行為不喜,他也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可這樣的反應在宋芊芊看來卻是對她的好感和示好,頓時心中自信心飽滿,虛榮感集聚增加,「民女與母親也准備去碧波亭的,既然三皇子也去那裡瞧姐姐的,那民女為三皇子領路吧。」

  「也好。」

  斜睨了平喜一眼,雲景疏仍舊笑得好似清風朗月;那俊俏的側臉,深邃的雙眸間,視線冷凝。

  「既是如此,那平喜你先退下吧。」宋芊芊小手一揮,寬大的淺藍碎花衣袖在空中擺動著,「三皇子,請。」

  雲景疏眉宇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可只是短短瞬間,臉上又是那副習慣性的微笑,點點頭,率先走在前面卻並未說話。

  瞧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如墨般的黑髮披在腦後,上面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銀色流光嵌紫翠的寶冠束著;左右兩便各垂下一抹長長的流蘇,點綴在墨發之間,更是為他平添了三分顏色。

  見那背影漸行漸遠,馮素煙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很是恨鐵不成鋼;自己卻是腳步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三皇子也是來探望雪兒的嗎?」馮素煙唇角微勾,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囂張討厭,又很好地點綴著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姐姐過世,雪兒傷心過度,不想竟驚動了殿下,雪兒知道定會很開心的。」

  「姐……表姐身子也的確是太虛弱了些;民女與母親也是特地為表姐准備了補品。」宋芊芊也趕緊上前搭話,語氣竟是染上一絲莫名的委屈,不過後面又似是帶著感慨,「不過表姐的胃口挑剔,這一般的補品可是看不上的。」

  「放肆!」

  宋芊芊口中的話剛落地,雲景疏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聲尖利的慶賀,「宋姑娘這是在說我家殿下送來的補品只是一般嗎?」

  「殿下息怒,民女……民女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原本臉上還染著些許羞赧色的宋芊芊頓時面色一白,趕緊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小女年幼不知事,絕對沒有冒殿下的意思。」根本來不及瞧上一眼,馮素煙也趕緊跪倒下去。

  雲景疏垂下眼瞼,睨了跪在地上的母女兩人一眼,語氣古井無波般,分明是斥責的語氣,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斥責的意思,之事淡淡地開口,「好了張德祥,走吧。」

  「是,殿下。」之前開口呵斥的那名身著仙鶴繡圖長袍,太監模樣的男子,撅著嘴翹著蘭花指,不情不願地應聲著。

  跟著雲景疏的背影朝前走了幾步,回首一看,馮素煙和宋芊芊仍舊跪倒在地上,他面色頓時又沉了下去,「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帶路,難道還要咱家殿下親自扶你們起來不成?」

  「這,民婦民女不敢。」兩人一邊應著,一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趕緊對著雲景疏道,「三皇子,這邊請。」

  瞧著雲景疏那沒有絲毫表情的模樣,馮素煙的心越來越沉,她抿著唇想到昨兒夜裡大夫人前來時,那趾高氣揚的模樣,頤指氣使的話語,還有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抬起頭飛快地偷瞄了一眼,或許他就是她們母女兩人命中的貴人了。

  縱使之前發生了些許的不愉快,但三皇子瞧著似並沒有什麼不約,更何況……與其最後讓宋芊芊嫁給官家小四,最後被痛苦地活活折磨而死;還不如好好拼上一把,宋芊芊顏色不差,就算是做個側夫人,瞧在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的份兒上,他也定不會薄待了芊芊的,更何況,男人嘛,不都比較喜歡楚楚嬌弱的可人兒嗎?

  這般想著,馮素煙深吸口氣,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拍回心底最角落處,然後唇角淺揚,以盡量平緩卻帶著些許壓抑的嗓音道,「三皇子息怒,剛小女真不是有意貌似;只是昨兒民婦攜小女親自為雪兒燉了梅釀官燕,可雪兒卻只瞧了一眼便打發了,心裡有些委屈;姐姐在世時,雪兒的胃口就挑剔,如今姐姐不在了,我這做姨母的,哎……也是民婦無用,照顧不好雪兒;您若是見了,定要好好勸勸,這什麼都不吃,身子可怎麼能好。」

  「……」雲景疏微微偏頭,瞧著那花壇中隨風低回的青草鮮花,臉上表情淡淡的,並沒有言語。

  「這俗話說,七分藥三分毒,這只有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正道;那些藥,還是少吃得好;雪兒若是再這般挑剔下去,可是很容易把身子給耽誤壞了的。」馮素煙再接再勵。

  「嗯。」雲景疏面無表情,只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反駁。

  宋芊芊卻頓時大喜,趕緊補充道,「表姐向來吃慣山珍海味,珍饈佳餚,看不是給你民女做的也是正常;只是,若表姐的身子能好些倒也罷了……」

  那語氣分明有些哀怨,卻又好似長輩看著自家未出息掉得孩子;有些無奈,又有些淡淡的寵溺。

  這倒是讓雲景疏陡然來了些許興致,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那巴掌大的小臉,婀娜卻依舊稍嫌單薄的體態,難道就是因為太挑食所以才生得那般單薄的,他尾音微微上揚,「哦?」

  「嗯。」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縱然很想抬頭看一看那清風朗月般的容顏,但想到以後,宋芊芊仍舊克制著自己的動作,強壓下心頭的欲望低著頭,莞爾一笑,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般,「表姐性子扭了些,可我們感情卻很好,比旁人倒是要多瞭解幾分的。」

  「……」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碧波亭不遠處的假山旁。

  瞧著那波光瀲灩的湖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漾起一圈圈晶瑩的波光,春日的驕陽灑下,更是熠熠生輝。

  湖畔那紅色琉璃、八角微揚的涼亭中,一男一女對面而坐,兩人似是在談論著什麼事情般。

  男子唇角含笑,面容溫潤,眸底溫柔得好似春水般,只看著對面的女子,那帶著淡淡的無奈而又寵溺的眼神,饒是隔著老遠,他們也能感受的出來;而男子對面的女子,則是撅著嘴,似是撒嬌又似是在說些什麼,臻首微微垂下,兩只晶瑩剔透的眸子,帶著瀲灩的流光,似嬌似嗔似喜。男子抬手輕輕點了下女子那小巧精緻的瓊鼻,女子抬起頭,似是不滿,那纖細白皙的粉嫩指尖抓著男子的手。

  這樣溫馨而又美好的畫面,饒是他們也不由得有些沉醉了。

  雲景疏靜靜地立在假山旁,瞧著碧波亭中的一幕幕,雙眼越發的幽暗深邃,嘴角仍舊微微養著,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身上的氣勢卻有些激蕩起伏,良久,他才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芊芊也有些愣怔了,剛要出口的話到了舌尖打了個轉兒,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倒是自幼便學會察言觀色的馮素煙,瞧著雲景疏的反應若有所思,心裡卻是很恨地,果然跟她那短命的娘一個樣,這般會勾引人,竟然連三皇子也動心了嗎?

  想著,她的腦子裡便開始盤算著,低首垂眸,眸底情緒盡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似帶著些無奈,「雪兒這丫頭也真是的,就算青雲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也不能……姐姐在世時,對她寵溺慣了,竟是連男女大防都不注重,當真是……」

  「他就是洛青雲?」雲景疏的語氣倒是有了些許起伏,只是若是不熟悉的人定是聽不出來的。

  「可不是;民婦記得當年姐姐收養他的時候,他才這麼高,那麼一點點大;看著看著竟然都已經成人了。」馮素煙半帶著感慨,說到興趣盎然處還用手比劃著,「只是,這兩人也太……哎,姐姐不在,我這做姨母的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三皇子笑話了。」

  雲景疏將視線從碧波亭中收回來,瞧著馮素煙,「表妹年紀尚小,凡事慢慢教也就是了;更何況表姑姑剛過世,有人安慰開解總是好的。」

  「三皇子說得是。」馮素煙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笑,「只是這男女大防還是要注重的……」

  「姨母這話說得可是嚴重,妹妹與大哥之間感情向來親厚;就算外人瞧見也只會說我們兄妹情深,怎地到了您口中,就好似……」

  陡然一道冷厲卻帶著些許稚嫩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雲景疏轉過頭,瞧見那與洛傾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心中了然,「參見三皇子殿下。」

  「傾寒快快請起,今日咱們表兄妹之間只論情分,不論君臣。」雲景疏在空中虛扶一下。

  「謝三皇子殿下。」洛傾寒聲音依舊清冷。

  馮素煙卻是有些尷尬地笑笑,「寒兒,這……你知道姨母只是嘴快,並沒有那個意思。」

  「哦?是嗎?」洛傾寒面無表情地轉頭,視線掃過宋芊芊和馮素煙,最後落在張德祥以及他身後那一眾捧著錦盒的宮女面前,「雪兒身子向來柔弱,母親過世更是悲傷過度,再加上邪風入體,這才嚴重了些,倒是勞三皇子掛念了。」

  雲景疏搖搖頭,「表姑姑往日對我也很是照顧,如今她雖然不在了,但咱們表兄妹可不興這般客氣。」

  「……」洛傾寒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什麼,卻並沒有說話。

  「就是寒兒,你……」

  原本洛傾寒開口,馮素煙臉上就很是難看,再加上之前說洛傾雪挑剔的話,她剛開口,正准備說點兒什麼解圍,就聽到洛傾寒那清冷好似千年寒冰的嗓音,「母親過世,妹妹本就傷心過度;還請姨母慎言。」

  「如果本皇子沒有記錯,侮辱皇家郡主……」雲景疏斜睨了張德祥一眼,張德祥頓時眼前一亮,捏著蘭花指,嗓音尖利,「當賜掌刑,輕則五十,重則兩百;以示懲戒。」

  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身形頓時一冽。

  「三皇子,我……」宋芊芊剛想開口就被馮素煙拉住。

  與此同時,洛傾寒已經對雲景疏做了個請的姿勢,「三皇子,請!」

  「請。」雲景疏同樣回以半禮,然後徑自走在前面,「瞧著表妹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妹妹與大哥感情甚篤,其實我和妹妹算起來也算是大哥看著長大的;就算父親,對我們也沒有大哥來得瞭解;母親去後,妹妹對大哥倒是越發的依賴了。」

  瞧著洛青雲與洛傾雪那相處的溫馨場面,難得的洛傾寒說了幾句感慨的話。

  雲景疏心中原本的那點兒芥蒂也頓時隱去,嘴角的淡笑越發的真摯,眉眼間也溫和了不少,「呵呵,這也是人之常情。」

  「……嗯。」洛傾寒生硬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剛才馮素煙說得那些話,他是真的非常生氣;雖然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但礙於妹妹對那兩母女的喜歡、信任和依賴;他和大哥一直都忍著、讓著;可每每聽到外面傳出的那些流言,也都是大哥用手段強制鎮壓下去。

  現在當面聽到那些詆毀的話,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對於女兒家,尤其是尚未及笄,又新喪親母的女兒家;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妹妹對她們那般好,千依百順,她們還要想著處處針對妹妹;不過好在,妹妹好似成長了不少,對馮素煙母女倒也沒有了原來的熱絡。

  只是這樣,就很好了!

  「落子無悔,妹妹,你這是第幾次反悔了?」洛青雲眉梢淺揚,嘴角始終掛著寵溺的淡笑,久久沒有退去。

  洛傾雪撅著嘴,「哎呀,你是大哥,讓讓人家又怎麼了嘛!哼,人家討厭你……」

  「你這丫頭,我還沒讓著你嗎?」洛青雲看著棋盤上比白子多出不少的黑子,他都已經按著他的意思,堵了自己三條生路了,怎麼到了她嘴裡還是沒讓著她呢。

  「哼哼,不夠不夠;你太狡猾了,居然……居然……」洛傾雪那粉嫩嫩的唇瓣微微撅著,小巧精緻的瓊鼻,那晶瑩剔透的鼻翼一抽一抽的,霎是可愛;其實她的棋藝雖然比不上洛青雲,但也不會落下這麼多;委實是因為某人太狡猾了些,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

  走進碧波亭,瞧著那棕色雕刻精緻的棋盤上黑黑白白交錯的棋子,兩人手邊放著的棋盒。

  「你呀,怎麼還沒長教訓;跟大哥下棋,你哪次贏過來著!」洛傾寒便說話,邊立在洛傾雪身旁,拂過她的手,執起一枚黑子,只聽見「吭」的一聲脆響,棋子落地。

  洛傾雪猛然驚呼,「哎呀,哥哥,你怎麼能走這裡,不要啦,這樣我就死了;不行不行,這是哥哥下的,不算不算。」

  說著,她就要將棋子撿回來。

  「不,就放這兒!」洛傾寒抓著洛傾雪欲將棋子收回來的手,對著洛青雲輕聲笑著。

  「傾寒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洛青雲淡淡地笑著,也不惱,「行了,今兒就下到這兒吧,這局算我輸了。」

  那一步,看起來是自絕生路,滅了自己的有氣之子,可暗地裡卻是絕處逢生;正所謂有捨才有得,只有捨了那片黑子才能讓黑子絕處逢生,殺出白子的包圍。

  洛傾寒能想到的,洛傾雪並非是沒有想到;只是,想與不想罷了。

  「好棋,沒想到傾寒棋藝竟是如此高超,改日我們對弈一局如何?」雲景疏瞧著洛傾寒,語氣平緩溫和,好似在與久別重逢的老友談笑般,並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架勢。

  洛青雲與洛傾雪同時回首,竟是才注意到雲景疏的存在,兩人齊齊俯身行禮。

  「微沉參見三皇子殿下。」「平安參見三皇子。」

  「行了,都免禮罷;今兒咱們不談君臣,只論親疏;說起來,咱們雖說只是表親卻也是一家人,傾雪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喚我表哥的嗎?怎麼長大了反而生疏了。」雲景疏罷了罷手,也不拘禮徑自在石凳上坐下,轉頭怔怔地瞧著洛傾雪,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般直勾勾的眼神,好似彌漫著無限的請,又好似帶著寵溺和溫柔。

  「那時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冒犯之處,還望三皇子海涵。」洛傾雪低著頭,雙手交握在小腹前,聲音恭謹卻沒有絲毫波動,好似剛才那個肆意撒嬌,笑得嬌俏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瞧著那連日來日日出現在夢中的嬌顏,那單薄的背影,婀娜的身姿,尤其是那嬌俏絕美,秀麗脫俗的容顏,雖然還沾染著稚嫩,可卻已經美得讓人窒息;尤其是她那日倔強地強忍著哭泣的模樣……

  「看來幾年不見,表妹當真與表哥生分了。」雲景疏語氣很是平淡,可任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自嘲。

  洛傾雪臻首低垂,雙手縮在寬大的衣袖中,死死地握成拳頭;蒼白的面色,淒涼的眼神,正如裙擺上那刺繡勾勒的殘破的藍色鳶尾;絕望,苦寂,悲戚……

  雲—景—疏,雲—景—疏!

  「表妹,嫁給我可好?」

  「表妹,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就算你與他曾經……我,我不在乎。」

  「表妹,他已經不在了;讓我替他守護你也可以嗎?你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別人,不如是我,至少……」

  「表妹,你放心,在你心甘情願之前;表哥只要這麼靜靜守著你就好。」

  「……」

  表妹,表妹。

  前世,那一聲聲表妹就好似催魂刀,刀刀剜入肉體,收割著靈魂。

  痛,撕心裂肺。

  感受到洛傾雪身上不同尋常的變化,尤其是那股濃烈得好似讓天地都為之變色的哀傷和苦寂,帶著濃濃的傷痛;洛青雲眸色頓時暗了按,想到之前,姜嬤嬤提起三皇子時她的反應,頓時好似了然了些什麼,她與這三皇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但現在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只能淡笑著打圓場道,「妹妹身子不適,又在這碧波亭吹了近一個時辰的涼風,倒是大哥疏忽了,可是又頭疼了?」

  說著,好看修長的手輕輕抬起,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怎麼,可是又不舒服了?」聞言,洛傾寒也立刻緊張了起來,站在洛傾雪身側,順手拉著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她。

  「大表哥,表哥,表姐或許只是累了;你們這般在家裡倒是沒什麼,可若是讓外人瞧見了,那可是不好;正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呢。」宋芊芊和馮素煙良久才緩緩而至。

  洛傾寒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不過瞧著洛傾雪那已經恢復的面色,這才松了口氣,「是啊,男女七歲不同席,姨母和妹妹還是請回吧,畢竟我與大哥都過了七歲,也算是外男了。」

  「芊芊!」馮素煙趕緊輕喝一聲,「傾寒,芊芊年紀尚小不懂事,你千萬別與她一般見識。」

  「年紀小?不懂事?呵呵……」洛傾寒的小聲低低沉沉,好似別有意味。

  「若是青雲沒有記錯,妹妹與傾寒也不過比她大了三個月,九十天而已。」洛青雲的嗓音溫潤,臉上卻很是清冷;與雲景疏不同,他的溫潤更像是渾然天成般;若說雲景疏是清風朗月,那洛青雲便是那清澈湖心中盛放的青蓮,不驕不躁,不炫耀;只以清水為養,靜靜的開在天地之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聞言,宋芊芊面色頓時蒼白了下,看向雲景疏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低下頭,貝齒輕咬著下唇,那原本宛若彎月般的眸子,前一刻還清澈見底,可下一刻頓時就霧氣彌漫,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表哥,你明知道芊芊不是這個意思;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洛傾雪強忍著心頭的額頭,視線在宋芊芊和雲景疏兩人間不斷地掃視來去。

  前世,宋芊芊也總是這般,裝可憐,裝無辜,卻百試不爽;每每此時,雲景疏總是會厲聲斥責於她,她是姐姐,所以那些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裡咽;她是姐姐,所以活該受那些冤枉委屈;她是姐姐,所以不得不忍受愛人離世,最後與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她是她宋芊芊的——姐!姐!

  呵呵……

  姐姐,多偉大的兩個字呀。

  那些人總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可曾細細想過,她洛傾雪也不過比宋芊芊大了三個月,嚴格算起來只有八十三天而已;好大一個姐姐啊。

  洛傾寒很是厭惡地別過頭,連洛青雲臉上也陰晴不定,開始彌漫著什麼。

  「青雲,你知道芊芊向來不會說胡啊,你們可別跟她一般計較。」馮素煙轉頭帶著希翼般看著洛傾雪,「雪兒,你向來最是瞭解芊芊的,你快說句話呀!」

  聞言,洛青雲、洛傾寒兩人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烏雲密佈。

  「姨母說得是。」

  良久,洛傾雪才終於抬起頭,蒼白泛著微微粉色的唇瓣開開合合。

  馮素煙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是民女教女無方,讓三皇子看笑話了。」

  「的確……」雲景疏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稍微頓了頓才接著道,「是個笑話。」

  「噗——」

  碧波亭外,一直聽著動靜的丫鬟小廝們也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噴了出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陰鬱,語氣淡淡的,「男女七歲不同席,平安今日受教了;只大哥與哥哥都早已過了七歲,父親更是年過而立,姨母與芊芊委實不適合出現在這裡,還是……請回吧。」

  「雪兒,你——」

  馮素煙頓時面色一驚,像是聽到什麼不敢置信的話般。

  「表姐,我……是不是芊芊說錯什麼話了?」宋芊芊死死地抿著唇,半抬著側臉,眼眶通紅,雙眸中還氤氳著霧氣,就那麼怔怔地,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瞧著洛傾雪。

  「平安郡主,既然宋姑娘都已經道歉了,你又何必非扒著不放呢。」

  洛傾雪尚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耳邊卻陡然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其中還帶著些許的苛責以及一絲淡淡的心疼。由於她的封號平安和樂四字叫起來很是不便,自上次參加宮宴,皇帝喚了她一聲平安之後,很多人便也隨之喚她平安。

  果然,會裝哭裝可憐的麻袋是永遠不缺憐香惜玉之人的;前世的雲景疏,今生的楚子玉。

  「原來是玉世子。」洛傾雪淡淡地對著他點了點頭,品階相當,自然無需行禮。

  楚子玉也並非那等在乎虛禮之人,也同樣點點頭,瞧著那眼淚吧唧吧唧,卻死死地抿著唇的宋芊芊,掏出懷中的手帕遞過去,「宋姑娘別哭了罷,平安郡主也不是那等不講理之人,有什麼話說開也就是了。」

  「……」

  一句話落地,洛青雲與洛傾寒面色同時黑如鍋底,雲景疏低眉垂首,怔怔地看著剛才那丫鬟送來的茶杯中,茶葉肆意的上下翻飛著,氤氳起淡淡的茶香。

  「表,表姐。」宋芊芊抿著唇,那泫然欲泣的嗓音,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又很快低下去的腦袋;那樣的動作,小意而又害怕,好似生怕被洛傾雪苛責般的模樣,真是想讓人不誤解都難。

  楚子玉本就是那等憐香惜玉之人,此刻瞧著宋芊芊,她長得本就不差,尖尖的瓜子臉,秋眼如杏,眉若遠山,唇若紅纓,肌膚雪白,宛若凝脂;此刻又眼眶通紅,雙眸帶著驚慌失措,竟好似那瞧見大灰狼的小白兔般;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可憐惹人疼愛。

  「平安郡主,雖然在下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既然宋姑娘已經這般了,不如此事就這麼算了如何?」楚子玉轉頭對著洛傾雪,言語間似在調和,可其中的深意分明已經偏向了宋芊芊。

  洛傾雪心中頓時冷笑著,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見洛傾雪竟然不說話,宋芊芊死死地咬著唇,這洛傾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瞭,她不是應該順著台階下然後將這件事情默認下來的嗎?到時候,不出兩日,整個鎮北侯府乃至雲都都會有洛傾雪欺負表妹的流言傳出,雖然每次都會很快被鎮壓下去,但只要那些人的心中有這麼見事情,她再找個機會添點兒油,加點兒醋就好;可她為什麼不上當了呢。

  想著,她抿著唇,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抬起頭,「多謝玉世子好意,呼……是芊芊惹表姐生氣了,不關表姐的事。」

  「平安郡主,宋姑娘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也太……」

  瞧著宋芊芊落淚,楚子玉原本還好看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轉頭瞧著洛傾雪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些許鄙夷和不屑。

  「是啊。」不等他說完,洛傾雪左右兩隻手拉住快要暴走的洛青雲和洛傾寒,若非她阻止,只怕這兩人早就已經忍不住開口了;那樣這出戲可就沒辦法唱下去了呢;她對著楚子玉淡淡的點頭,「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只是玉世子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平安也有些委屈呢;不如,請皇帝舅舅為我們評評理可好?」

  一直沉默著的雲景疏頓時眸底劃過一道晶亮。

  「咳,咳咳。」楚子玉被嗆聲大段話頭原本還有些惱怒,可聽到洛傾雪的話頓時嗆住,他訕訕地摸了摸鼻頭,「這……不用了吧。」

  「見了宋姑娘,本皇子方知原來世上竟真有這樣的如水般的女子存在。」雲景疏淡淡的開口,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瀾,聽不出是在稱贊還是諷刺,轉頭瞧著洛傾雪時,眾人明顯地發現他的眸色柔和了些,帶著笑意,「父皇若是知曉,我在這裡還讓表妹受了委屈;父皇非把表哥發配到邊漠不可;就算給表哥一個面子,此事就此揭過可好?」

  宋芊芊聞言,心中便是一喜,果然三皇子對她是有好感的。

  洛傾雪心中卻早已經是一片冷然,果然重活一世,該來的總會來,雲景疏仍舊如前世一般,他從頭至尾都在,卻還是無條件的偏向了宋芊芊。

  「三皇子,此事妹妹何錯之有?就算要揭過去,那也把話說清楚了;不然,微臣不介意告訴外祖母,讓外祖母來評一評,到底是誰對誰錯。」洛青雲臉上早已經是黑沉一片。

  洛傾寒的身上則早已經是冰凍三尺,「大哥所言甚是。」

  「……這……」雲景疏瞧著洛傾雪,眸底帶著淡淡的溫柔,還有一絲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寵溺,他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說出來對洛傾雪也不大好,卻沒想到被誤會了,只能無奈地笑笑。

  洛傾雪卻是阻止了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話,「罷了,就算給三皇子一個面子,此事揭過去也就過去了。」

  「平安果然如傳聞般大度知禮,不愧是望月郡主的女兒。」楚子玉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既然洛傾雪已經退步,他也樂得找個台階下來;視線掃過面色難看的洛青雲、洛傾寒,若有所思的雲景疏,他抿了抿唇,「既然事情已經揭過去了,為了楚某貿然的歉意,明兒請大家青湖泛舟如何?」

  青湖之水,來自怒江;怒江東起祁連山脈,西至海川;綿延不知多少萬公裡;每年春日開始,便會有打量的新奇的海魚自怒江海川而來,最是新奇;是不少達官貴胄春日嬉戲娛樂的好地方。

  如果她沒有記錯,曾經她也有一艘小型的畫舫,是當初外祖母雲靜安贈予她的,只可惜第一次泛舟時,看著宋芊芊那羨慕的眼神,抵不住馮素煙的蜜語甜言,那畫舫便被送給了宋芊芊,而如今卻早已經不知到了誰的手裡。

  猛然想起前兩日,她被姜嬤嬤和錦笙勒令臥床休養時,閒來無事,讓她們盤點了下庫房裡的銀錢;卻發現,她枉擔了著流雲國最尊貴稱號的郡主,整個賬上居然只餘下一百兩銀子。想著,心底不由得有些苦澀,她雖然不是最受寵的,但每年皇家賜下的東西也不算少,母親的體己也補貼了她不少,可那些東西,能吃的、用的;都被馮素煙、宋芊芊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討了去。

  出遊沒有漂亮的衣衫,赴宴沒有拿得出手的隨禮,髮簪舊了壞了,釵環掉了扔了……

  想想,當年的她還真是天真得可憐啊。

  瞧著洛傾雪久久沒有說話,洛青雲和洛傾寒又是一臉的森森寒氣,楚子玉摸了摸鼻頭,只得將頭轉向雲景疏,「三皇子以為如何?」

  「在外多年,已經許久沒去清湖泛舟垂釣了,還記得表妹小時候喜歡看雀彩鯛魚;每次宮人們釣上來哭著鬧著不讓宰的是她;可每次做好端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還是她。」

  雲景疏眸色溫和,仍舊一貫溫潤的語氣,可那帶著些許的寵溺;讓楚子玉不由得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呵呵,原本今日是來找青雲說事,不過既然如此,改天說也好;明日辰時青湖畔,等你們。」

  「多謝玉世子。」宋芊芊盈盈福身,雖然眼眶仍舊通紅著,可那股盈盈的姿勢,弱柳扶風的姿態,卻當真是……

  「呵呵,不妨,人多也熱鬧些。」楚子玉擺擺手,倒是對宋芊芊又多生出幾分好感來。

  馮素煙也點點頭,「是啊,雪兒你也去吧;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良久就在楚子玉以為不會說話的洛傾雪卻站了出來,「玉世子想要本不該拒絕,可平安母親新喪,委實沒有心情玩樂;再者,剛姨母與妹妹方訓誡過平安,男女大防不可忘,七歲不同席,何況父母與兄弟;平安與大哥對弈尚且有違規矩;若是與外男出遊,呵呵,那豈不更是拿女兒名節做遊戲;姨母,表妹,你們說……是嗎?」

  「……」轟!

  馮素煙腦子裡頓時一聲悶響,宋芊芊也死死地咬著唇,心底剛升上的一絲竊喜頓時消息得無影無蹤。

  「表,表姐!」宋芊芊聲音急促,帶著濃濃的詫異。

  「玉世子,抱歉;為了以防有人再拿平安不懂規矩說事,平安就先告辭了。」洛傾雪說著,兀自起身,對著雲景疏道,「三皇子,平安告退。姜嬤嬤,錦笙,我們走!」

  瞧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單薄的身姿,雪白羅群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殘破的鳶尾;微風起,裙擺隨風翩躚,那樣的場景,竟好似無數鳶尾花瓣隨風飄蕩般;那樣倔強而又堅強,帶著蒼涼,帶著孤寂,還有那隱隱散發的絕望,步步遠離。

  「若是三皇子沒有什麼要事,那傾寒也先告辭了。」洛傾寒面無表情,臉上像是染了千年寒冰般,旁人的人都忍不住再往側面挪動些許。

  不知為什麼,看到洛傾寒朝著洛傾雪追去的背影,雲景疏竟覺得自己也有一種想要追上去的沖動,那樣的感覺太過詭異,讓他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隱隱約約的抽疼,瞧見宋芊芊那仍舊眼眶通紅卻帶著微微詫異的臉色,眸色暗了暗。

  「三,三皇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

  宋芊芊心中已是恨極,明明三皇子對她有好感的,都是因為洛傾雪,又是洛傾雪,為什麼,為什麼每次在她以為自己要得到幸福的時候洛傾雪都會站出來摻和一腳,為什麼,該死!

  雲景疏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這,既然表妹身子不舒服,那我就先告辭了,這些補品還請轉交給表妹;還有那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在外面這些年收集的,想著表妹或許會喜歡。」

  「那青雲就代妹妹多謝三皇子好意了。」洛青雲本想拒絕,可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皇家的人從來不容人拒絕。

  「嗯,告辭。」雲景疏起身。

  楚子玉卻是滿頭霧水,他還沒弄清楚,這明天遊湖,他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

  「……」

  不過這話,可沒有人回答他,洛青雲瞧著楚子玉,原本兩人還算是點頭之交,可發生這件事情;自己捧在手心疼寵的妹妹居然被他那般嫌棄,哼!

  「誒,青雲,你……」

  瞧著洛青雲毫不猶豫的離開,楚子玉更是滿頭黑線,對著馮素煙和宋倩倩說訕笑著,「那,那啥,我還有要事,告辭!」

  「啪!」

  瞧著楚子玉離開,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之後,馮素煙這才將宋芊芊拉倒一個無人的角落處,揚起手,只聽到一聲脆響,然後是壓抑的驚呼,「娘!」

  「別叫我娘,蠢貨!」馮素煙眼神晦暗幽深,看來她得找個機會把今日的失誤補回來,不然……

  「……」宋芊芊抬手捂著側臉,淚眼朦朧,卻是死死地咬著牙不說話。

  「若是明日不能讓三皇子或者玉世子任一對你產生好感,你就准備嫁入官家吧!」

  馮素煙冷冷地撂下一句,然後轉身就朝著素瑤居離開,昨兒好不容易才哄得洛傾雪那死丫頭不生氣了,今天又因為那個蠢貨……她必須盡快去素瑤居解釋清楚。

  ……

  隔天,清晨。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都知道他們要出遊,天氣格外的好;藍天澄澈空明,白雲悠悠飄逸,清風微拂,柳條兒飄揚。

  「妹妹,你真的不去嗎?」洛青雲蹙了蹙眉,「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話,你別當真。」

  洛傾雪嘴角微揚,帶著清寒薄笑,「大哥,我明白的;你和哥哥去吧,我沒事。」

  楚子玉雖然是個不成器的,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但在雲都這個錢權財勢聚集的地方,名流勳貴,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少爺們,哪個不是這般來著;她家這兩個,算是例外了吧。

  當年,連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到一夕之間,哥哥洛傾寒像是變了個人般,從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個人宛若冰山,唯有在面對母親、她和大哥時才會有些許的柔軟。至於大哥,表面上看著溫潤如玉,實際卻是那湖心的青蓮,可看卻不可摘。

  但有些事,逢場作戲卻是不能免俗的;就像楚子玉的邀請,她可以任性的不去赴約,但他們卻不可以;兩人之間的矛盾事小,但洛傾寒乃鎮北侯世子,楚子玉乃國公府世子,代表的早已不僅僅是他們個人,而是兩族。

  「……也罷,那你在家裡好生歇著,晚些時候,大哥給你送你最愛的雀彩鯛魚過來。」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那烏黑卻異常柔順的髮絲。

  「你就能保證一定能釣得著?」洛傾雪揚眉,嘴角含著盈盈淺笑。

  「怎麼,瞧不起大哥?」洛青雲仍舊笑得溫潤,卻也隱隱帶上了幾分爭強好勝的意思。

  「嗯,別說還真有點兒!」洛傾雪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行了,你這個小調皮的;身子還沒打好,別去院子裡吹涼風,錦笙好生看著你家小姐,若是她有點兒什麼,我拿你是問。」洛青雲輕輕點了下洛傾雪的鼻頭,轉頭對著錦笙道。

  錦笙頓時眉頭緊皺,苦著一張臉,以往小姐不是最喜歡銀葉嘛,怎麼現在什麼事都拉著她呀;小姐就是牛脾氣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怎麼看得住;更何況看著自家小姐那眼帶精光的模樣,心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果不其然。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4 AM

第060章:九天花,意外的驚喜

  洛青雲前腳剛走出素瑤居,後面洛傾雪一把掀開搭在腿間的軟毯,纖細白嫩的小手撐著小香几瞬間跳下地,臉上帶著清淺的淡笑;徑自朝著衣櫃處,翻出前兩日從府中針線房領來的,府中小廝統一縫制的黛青色布衣。

  「小,小姐?您,您這是要做什麼?」錦笙磕磕巴巴的,神色緊張,心裡卻猛然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大少爺剛說,說您不可以……」

  「大哥真的有說什麼嗎?我怎麼沒聽見!」

  洛傾雪打散髮髻,三兩下扯掉外衫,男式的布衣樣式簡潔,也很好穿戴;系好腰帶坐在梳妝台前,取了篦子,小手上下翻飛;頭髮挽起以一條墨色錦帶固定住。

  待錦笙回過神來,眼前哪裡還有小姐的影兒;分明是一位雖然穿著略嫌寒酸可卻白白淨淨的俊俏小公子;她還沒來得及好奇,自家小姐什麼時候竟然學會挽男子的髮髻了,眼神直愣愣地瞧著那沒有半分小姐模樣的「公子」,磕磕巴巴的,

  「小,小姐,您,您……」

  錦笙貝齒輕咬著下唇,她就知道自己剛才那股不好的預感絕對不是憑空得來;她撅著嘴,臉上還帶著苦笑,「您真的要出去啊?」

  「放心,我會趕在大哥之前回來的。」

  比起之前,洛傾雪的聲音輕快了不少;為了不讓兩位哥哥擔憂,她已經盡量在他們面前表現得活潑些,開朗些;可經歷兩世,遭遇過傷痛之後,無論心境,還是情感,都早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昨日碧波亭處,她已經盡力壓制自己心底翻湧的恨意和波濤;再次見到雲景疏,那從骨髓裡面偷出來的恨,若非顧忌身份,她當真想撲上去將他的肉一口一口撕咬下來。

  錦笙抿著唇,「可,可是……」

  「我只是出去辦點事,一個時辰便會回來,無須擔心。」洛傾雪面色陡然清冷下來,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噙著清淺的淡笑;「你親自在素瑤居守著,若有任何動靜,讓點墨通知我。」

  錦笙撅著嘴,眼神哀怨地看著站在窗欞上名為點墨的鴿子,耷拉著腦袋有些洩氣地輕嘆一聲,「奴婢知道了。」

  「好了,我只是出去一小會兒,又不是不回來了,苦著臉做什麼。」

  說話間,洛傾雪已經將原本簪在鬢間的白花別到中衣的領口處,帶著素瑤居內僅有的一百兩現銀;想著自己要做的事,還真是有些挫敗。

  玄門自成立以來的一百四十七代掌門中,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無用了吧。

  ……

  有了錦笙作掩護,再加上素瑤居的腰牌,洛傾雪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從側門溜出來,順著深巷快步,很快便來到雲都主街。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春日驕陽正好,薄薄的春暉灑落在那紅磚綠瓦,與那飛揚的彩旆牌樓相映成輝。

  道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水榭汀閣,人頭攢動。

  洛傾雪深吸口氣,瞧著那一張張或嗔,或怒,或笑的臉,她陡然有種自己仍然還活著的真實感;她多麼害怕,害怕自己醒來才發現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那樣車光粼粼,人流如織的雲都街道盛景,還有那街邊小販賣力的聲聲吆喝,偶爾馬嘶長鳴。

  手上捏著王德柱給自己傳來的情報;西街春風樓的花魁彩蝶姑娘懸賞一千兩求醫。

  她想著,心微沉,嘴角卻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澀;想不到她洛傾雪,堂堂太祖皇帝欽賜的平安和樂郡主,竟然也有為金銀這等黃白之物發愁的時候。倒不是她瞧不起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但凡有半點兒辦法活下去,誰也不會願意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到那種地步。

  前世,流雲的夙敵龍月,趁著皇帝駕崩,新帝根基不穩的時候來犯;那時候雲景疏能用的,能相信的人實在太少,再加上鎮北侯府自哥哥繼承左軍大權之後,帶出來的驍騎營更是只認哥哥,旁的人根本降不住;大哥與哥哥深陷圇圄時,在驍騎營的弟兄們的帶領下,整個左軍都齊齊反抗,欲上戰場救人,雲景疏無法,又不放心將驍騎營交到其他人手上,她這才不得不領軍出征。

  那時候,她與將士們同吃同住,軍裡的紅帳中也有不少的姑娘;那個時候她才瞭解,有的時候並不是對那片刻歡愉的貪婪,而是在發洩;發洩胸中的怒火和恨意;她偶爾也會配些藥給她們,不然那些姑娘又如何承受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將士?

  順著街道,在路邊隨便拉了個路人問了車行的地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身為平安和樂郡主,身為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都是養在深閨,能出門的時間少之又少;甚至與對自己家門周圍都不甚瞭解。問清車行的地方後,她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想要賺錢並非只有彩蝶姑娘這一個選擇。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世上最不愁飯吃的,大概就是他們這一行了;總有人會生病,總有人要求醫。但她現在卻是聲名全無,那些富豪土紳,名流勳族,達官貴胄最是在乎那些虛名;若是貿貿然找上門去,再被當做江湖騙子給打出來。

  她丟不起那人。

  更何況,彩蝶姑娘給的診金已經不少了;饒是她拿著二品公主的俸祿,每年也不過一千二百兩的俸銀;在這個二兩銀子便足夠一個普通三口之家一年嚼用的地方,一千兩真的很多了。

  「師傅,麻煩去春風樓。」洛傾雪雇了一輛馬車,當然非常的簡陋,遠遠沒有她的專用車架舒適。

  趕馬的師傅聞言,轉頭多看了洛傾雪兩下,癟癟嘴眼中多了些鄙夷色,「好勒,客官您做好了!」

  「麻煩您快些。」

  拿到診金之後,她還要去保和堂抓藥;重生一回,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算師父用盡最後一口真氣為她打通任督二脈,可她的身體到底太弱,承受不住玄門心法霸道的真氣。

  趕馬的師傅聞言,搖搖頭,「小夥子,毛都沒長齊,就學人家逛窯子,也不怕得花柳病。這些事兒,還是悠著點兒好……」

  「……」洛傾雪聞言,頓時噤聲。

  就算她已經可以將自己化妝得顯老一點,可到底身高在那兒,再加上那明顯清秀的面容,被趕馬師傅這般誤會,卻還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沒打算解釋。

  春風樓,雲都最大的銷金窟,安樂窩;坐落在西街的正中央,青湖的湖畔。

  「客觀到了,承惠三十文。」趕馬師傅拉長了聲音。

  「給,多謝。」洛傾雪單手撐著車轅,手腳俐落地跳下馬車;從懷中掏出三十個銅板。

  轉身入目便是那綠瓦紅牆,彩旆飄飄的牌樓,在那大門的正中央高懸著的黑色楠木金漆的牌匾上赫然寫著蒼勁有力的春風樓三個大字;字體雄渾,遒勁有力。

  「好字!」洛傾雪在心中默默地贊嘆著,不等她上前已經有穿紅著綠、一身清涼的姑娘們,搖著繡圖精美的團扇,迎上來,「哎呦,小哥兒,要不要進來樂樂,咱們家新來的姑娘,保證讓您夜夜不忘。」

  女子那發嗲的嗓音,軟軟糯糯,甜甜膩膩;當真是能讓人酥到骨子裡;當然前提是,若是她身上的香風沒有那般刺鼻。

  「呵呵,好呀!」洛傾雪朝著那姑娘拋了個媚眼兒。

  「小公子,不知你想點哪個姑娘啊,咱們這兒的梅蘭竹菊,可個個兒都是極品。」

  抬腳,剛踏入春風樓的大門,呈天井狀設計的牌樓中,大廳,回廊,憑欄……處處都能聽到輕吟喘息,嬌濃軟語。

  「哦?」洛傾雪眉梢淺揚,唇角噙著清寒薄笑,「為何小爺我聽說,這春風樓最極品的姑娘可不喚作梅蘭竹菊。」

  那迎上來的媽媽頓時愣怔了下,不過到底是在歡場打滾多年,只是片刻就反應過來,「瞧您小公子說的,媽媽我還會騙你不成;咱們樓裡的確有位更極品的,名喚彩蝶;只是我這女兒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恐怕不適合服侍公子;不如讓紅媽媽給您重新安排一個?」

  「若小爺非要點彩蝶呢?」洛傾雪斜睨著眼,瞧著紅媽媽。

  紅媽媽那塗抹了三斤白粉的圓臉頓時垮了下來,「小公子,你是來找茬的?」

  「怎麼,都說開門做生意,難道紅媽媽還有送上門的生意不走不成?」洛傾雪瞧著紅媽媽一個眼色,從廳內各個角落處走出來,面相凶神惡煞的打手們,「小爺今兒就想見識見識那傳說中讓我哥魂不守捨的彩蝶姑娘是何方神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絲毫不以為意地扔過去,「可是夠了?」

  紅媽媽瞧了,頓時眼前晶亮。五十兩銀子,彩蝶名頭最盛時,出場一次也不過這個價位;更何況現在的彩蝶,她連連點頭,「哎呀,小公子您早說嘛;不過彩蝶身子不適,脾氣也不大好,小公子若是在彩蝶處受了氣,可別怪紅媽媽我啊,事先沒有提醒你。」

  再走近兩步,紅媽媽那肥碩的鼻翼扇動了兩下,再細細凝視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心中了然。

  「行了,還不快去給小爺安排。」洛傾雪擺手揮袖,倒真像是有那麼回事一般。

  常年見識女子,閱人無數的青樓媽媽,只用鼻子聞聞就知道是不是雛兒,又怎麼會發現不了她是女扮男裝;她偏要故意表現出一副飛醋模樣,讓她們誤會了更好。

  紅媽媽臉上堆著笑,招來一位小廝,「趕緊的,送小公子去蝶戀居。」

  「啊?彩蝶姑娘不是說了她不接客。」小廝本能地開口反駁道。

  「哼,真當自己是個人了;告訴她,這客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紅媽媽面色黑沉著,這世上哪有這麼好賺的錢,什麼都不用做,就算被打兩下,讓那千金小姐撒撒氣,也不過去了;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十兩銀子啊。

  洛傾雪昂著下巴,瞧著愣怔在原地的小廝,頤指氣使,「看什麼看,還不快給小爺帶路!」

  「啊!」小廝愣怔了下,猛然回過神來,瞧著洛傾雪雖然穿著並不顯富貴,可那通身氣度卻絕非普通人家能養的出來的;想著,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神色恭謹,面色謙卑,「小公子,請,快請。」

  「哼!」

  感受到背後猛然傳來數道灼熱的視線,以及那若有似無探尋的目光,洛傾雪心中閃過一絲絲冷意,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濤;故作高傲模樣,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春風樓,二層靠窗臨湖的西江月包廂內。

  「呵呵。」笑聲低沉婉轉,富有磁性的嗓音輕輕響起;身著天藍色白錦勾邊繡著繁復花紋斜襟錦袍的男子,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靠著窗欞,心中暗自嘀咕著,「真是個敏感的小姑娘。」

  「二哥,你在看什麼?」另一道清朗的男聲,順著視線,「嗤,在春風樓這麼多年,可頭一遭瞧見這麼小的奶娃娃,不知道毛長齊沒有,居然就學人家逛窯子,嘖嘖……」

  被喚作南宮的男子卻不以為意,只兩道好看的眉毛輕輕朝向挑了挑,「可不止這些,你看他們去的方向。」

  自春風樓左邊朝後院而去的地方,唯有一個園子——蝶戀居。

  兩人都是春風樓的常客,更是彩蝶往日的入幕之賓對這裡的佈局自然瞭若指掌。

  「呵呵,有趣,有趣。」有著清朗嗓音的男子眼中頓時散發出兩道精光,轉頭眉梢淺揚,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不如,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如何?那小子,知道該怎麼辦事兒嗎?」

  「哈哈——」

  「老四,你就不能正經些。」南宮有些無奈地,「聽說城外黑風林的黑風寨被端了。」

  「三皇子示意,順天府那個姓張的領頭;那高老大平日行事太過囂張,竟然連平安和樂的車架都敢動,栽了也是活該。」男子只是冷冷地輕哼一聲,卻並不以為意。

  南宮低首垂眸,視線斜斜地隨著剛才那道背影,這小姑娘,眸中分明沒有絲毫醋意,卻表現得頤指氣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囂張般;知道紅媽媽的顧忌和死穴,倒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平安和樂,哼,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郡主,說著好聽罷了。」南宮冷聲,「你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了?難道當真要頂著那樣的名頭過一輩子?你家老太君,貌似可沒那麼多耐性了。」

  男子大大咧咧地回到椅子上坐下,順手扯了顆圓潤緋紅的葡萄扔進嘴裡,「那又如何。」

  「那情報的消息,追蹤得如何了?」

  下面,早已經看不到那兩人的背影,回到桌邊,與男子對面而坐,他端著茶杯略微沉吟片刻,好聽的嗓音再次響起;對面的男子卻搖了搖頭,「這消息可真不好查,那乞兒只說是個姐姐,我派去的人尋了,就這麼短短兩句話,起碼輾轉了這麼多人。」說著,他舉起自己的右手,五指散開,朝著南宮揚了揚。

  「哦?那人倒是謹慎,不過哥哥倒是好奇得緊,這雲都居然還有人能看穿你的偽裝;不容易,不容易啊,哈哈……」

  「二哥——!」

  南宮笑得歡快,可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卻頓時面色一垮,眼底幽暗聚集,很快便成為一片漆黑的汪洋大海,「哼!」

  「別說,除了咱們家老三我最看不透的,你算是我見過第二個最會偽裝的人,你猜猜剛才那……」南宮斜睨了樓下一眼,「她與老三有沒有什麼關系?」

  男子面色沉了沉,半晌,他眼底流光瀲灩,帶著欠扁囂張的笑,揚眉道,「不如你去問問三哥?」

  「……」

  「好了,不開玩笑。」南宮烈面色頓時嚴肅,聲音也比先前更沉了幾分,「你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眼瞧著就快抓住那背後之人,若就這麼被人拆穿,那可就當真前功盡棄了。」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也同樣沉著臉,周身氣息頓時沉了下去,好似風雪席捲般,沉吟著,「嗯!」

  「不過,既然那人傳了消息,今兒你家老太君為你看中的未婚妻可是在那兒呢。」南宮烈起身,走到另一邊臨湖的窗戶旁,瞧著青湖中,悠悠泛舟的幾艘畫舫,其中最豪華的那艘,赫然揚著國公府的標志。

  男子冷聲輕哼,「那種女人我還瞧不上。」

  「你這話要是讓咱們雲都第一才女的追捧者聽到了,呵呵。」南宮烈輕笑著,「不過話說回來,『白霧青蒿碧連天,仗劍江湖夜未眠。』說真的,真是看不出來,她那樣的性格,居然能寫出這般豪情萬丈的詩句,嘖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其實那宋芊芊長得雖算不上傾城傾國,可好歹也是清秀可人,不如……官小四,你索性就娶了如何,哥哥我定給你備上一份大大的賀禮。」

  「哼!」

  官宴輝冷哼一聲,眼神輕飄飄地掃了一眼國公府的畫舫上,那般惺惺作態的女子,收回視線,甚至連眼角都懶得再給她一個。

  「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如何?不過那宋芊芊倒也的確算是才華橫溢;便是換了那些國子監的公子也未必能比得上她;雲都第一才女的稱號倒是名副其實了。」南宮烈語氣淡淡的,明明是贊嘆的話可從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來,竟然沒有絲毫的波動,倒是讓人聽不出這是在贊揚還是嘲諷了。

  官宴輝冷冷的,不再言語。

  蝶戀居中。

  小廝領著洛傾雪進屋之後,便徑自離開。

  「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不接客的。」彩蝶沒見到,倒是一名身著翠色衫裙的婢女出來回話。

  洛傾雪揚眉,「哦?那我倒是要問問紅媽媽,這就是春風樓待客的規矩?」

  「……」婢女沉默了。

  半晌,內裡屏風隔著的內室才傳來一道輕輕柔柔卻明顯帶著壓抑怒火的女聲,「行了,環兒進來為我洗漱更衣。」

  「可是小姐……」被喚作環兒的婢女明顯猶豫了下狠狠地瞪了洛傾雪一眼,都怪她,若是她家姑娘有什麼差錯,哼。

  「素聞彩蝶姑娘溫婉賢惠,善良可人;難得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非流落到這煙花之地,雲都第一才女的名頭究竟花落誰家倒是未知之數了。」洛傾雪不急不躁,端著環兒上的茶,清淡中夾雜著淡淡的梅香;寒冬三月,梅上初雪所化的雪水,以正宗土窯燒出的老壇封存埋在樹下,隔年三月取出,便是最好的泡茶之水,「嘖嘖,沖著這蝶戀居的茶,小爺日後免不了多來幾次。」

  抿一口,再抿一口。

  清香甘冽,入口生津;梅的芬芳,茶的馥鬱,在舌尖蘊散開來。

  「彩蝶見過公子,環兒你先退下吧。」

  約莫半刻中之後,一名身著上身金絲勾繡並蒂蓮開抹胸長裙,外稱透明薄紗;頭戴銅鎏金嵌藍寶石蝴蝶展翅髮簪的女子自屏風後緩步而出,對著洛傾雪所在的小榻盈盈福身,後面一句卻是對小丫鬟說的。

  環兒愣怔了下,「可是,小姐……」

  「讓你退下!」彩蝶輕喝一聲。

  「……是。」環兒很是不情不願地應聲,末了退走時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洛傾雪一眼,那小模樣似是警告,似是不滿,讓她不由得啞然失笑;「彩蝶姑娘這婢女……著實有趣。」

  彩蝶聞言,臉上仍舊是淡然卻疏離的笑,「環兒性格執拗,脾氣火爆,不過勝在忠心護主;與其用那些三心二意,不如尋個這樣的,您說是嗎?」

  「嗯哼。」洛傾雪揚眉。

  「呵呵。」彩蝶大大方方地輕攏水袖,坐到洛傾雪對面,那樣宛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竟不像是青樓女子,尤其是她眉宇間隱隱透出的氣勢,倒是讓洛傾雪為她側目,「你,當真是彩蝶,春風樓的彩蝶?」

  彩蝶不應,也不反駁;輕輕抿了口茶,「是,與不是,重要嗎?」

  「……」一句話倒是讓洛傾雪無法回答。

  「就如同你,不知我是該喚你公子,小姐,或者你更喜歡別人稱呼你為平安和樂郡主?」彩蝶眸底笑意盈盈,語氣卻很是低沉又似帶著些許的調侃;只是那說出來的話,卻不禁讓洛傾雪的心陡然懸起,渾身驟然緊繃,本能地戒備,「你到底是誰?」

  彩蝶左手攏著寬袖,好看得好似畫出來的手輕輕執起茶杯,茶水叮咚入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治好我的臉,而我,可以給你提供你想要的東西。」

  「……」洛傾雪淡粉色的唇瓣緊緊地抿著,腦子裡卻是飛快地轉動;難道王天寶當真不怕死,還是打算死也要拉自己一個墊背的?

  「洛小姐似乎仍在考慮?」明明是問句,可彩蝶的語氣卻異常的平淡,還有淡淡的自信。

  「你如何知道我能治好你的臉,萬一治不好呢?」洛傾雪深吸口氣,只是片刻,沉靜下來;臉上又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

  從某種角度上看,她們兩人其實很像;平靜的面皮底下,掩飾的是波濤激蕩的內心,「更何況,彩蝶姑娘知道我的身份底細,可本小姐對彩蝶姑娘可是一無所知,這交易……不公平。」

  「公平嗎?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

  說著,彩蝶原本平淡的語氣竟帶上了絲毫波動,不過只是剎那,瞬間又恢復如常,「洛小姐,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呵呵,彩蝶姑娘能給什麼條件?」

  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色,面上卻未表現出分毫;既然這彩蝶大費周章地設下這個局引自己前來,又如此自信自己能治好她的臉;她的心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她會醫術的事情,除了師父,還有誰知道?

  ……相國寺的清遠,對!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師父的徒兒,身為玄門弟子,萬萬沒有不懂醫書的道理;難道是他?

  不,不會的。

  這樣的想法只是剎那就被洛傾雪晃出了腦袋,清遠是何許人也,佛家以渡人為本,卻萬萬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那……到底還有誰呢?

  猛然間,她只覺得自自己重生之後,無形中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網朝自己鋪展開來,讓自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王天寶突然消失在宋芊芊的房間,數次提醒讓自己免於危險的信箋,馮素煙背後的神秘推手,還有面前這個不知底細對自己卻瞭若指掌的花魁彩蝶……

  「……」

  彩蝶不驕不躁,不急不緩,瞧著洛傾雪那深邃清幽的眸底,好似千年寒潭般;她倒是好奇了,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才能讓這樣一個正值金釵年華的深閨小姐能有這般的心態和城府。

  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只要洛小姐能治好我的臉,除了說好的一千兩,我許你一個要求。」

  洛傾雪眉梢淺揚,「任何要求?」

  彩蝶點點頭。

  「既然彩蝶姑娘有如此誠意,那本小姐卻之不恭了。」洛傾雪深吸口氣,腦子裡仍舊是一團漿糊。

  第一次。

  重生以來第一次的如此挫敗和無奈,但既然她已經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這彩蝶尚有求於她,大不了就是身份敗露;重活一回,她比誰都要明白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

  愛恨取捨,與她來說,並沒有那麼的難。

  「那麼,洛小姐請!」彩蝶抬起手腕兒擱在小几上,對著洛傾雪微微一笑。

  洛傾雪也不矯情,右手抬起,鮮嫩白皙的三指輕輕搭在她的腕兒間,幾乎只是探脈的同時,她就了然了,朝著彩蝶微微一笑,「本小姐需要三朵九天花,若彩蝶姑娘能拿得出來,這藥方自然可以給你。」

  「哦?那我怎麼知道洛小姐沒有騙我?」彩蝶揚眉。

  九天花,還一開口就是三朵,胃口不小啊。要知道,九天花之所以為九天花,因為它的花期只有九天,而且它可能會在任何時候開花,春夏秋冬,白日黑夜;一旦開花便會散發出陣陣濃香,吸引周圍的毒物野獸;當然這些對於修為稍好的俠客都不算什麼,最難得的是薄唇,唯有產自萬年雪山積雪千里之下的冰心寒玉所打造的玉盒方能鎖住九天花的藥效。

  說洛傾雪是獅子大開口,一點兒也不為過。

  洛傾雪臉上掛著清冷的淡笑,聲音清淺,卻是從容,「彩蝶姑娘既是明白本小姐的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小姐可不希望改日被彩蝶姑娘找上門去。」

  「再換個問題,洛小姐如何確定我這裡一定有九天花?」彩蝶再次揚聲。

  「既然彩蝶姑娘請本小姐診治,方知對一個醫者來說,這個問題非常的愚蠢。」洛傾雪很是不客氣。

  「呵呵,這麼多年,洛小姐是第一個敢對本姑娘這般說話的。」

  許是由於洛傾雪的不客氣,彩蝶也有了三分心氣兒,遂說話也帶著些許的傲然,不過臉上那溫和的淡笑卻莫名地讓人覺得被安撫了。

  洛傾雪不應不答,低頭看著茶杯,淡笑著,「就這一個條件,還是彩蝶姑娘需要……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了!」

  彩蝶擺擺手,九天花雖然珍貴,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卻是雞肋一樣的存在;除非有特定的需要;她緩緩走進內室,取出來一個一尺見方的玉盒打開,瞬間整個室內的溫度猛降了幾分。

  在那玉盒裡面竟然還有一個不足她半個巴掌大,瑩藍色晶瑩剔透、散發著森森寒氣的玉盒,只是這麼看著,就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凡。

  「洛小姐可要親自檢查?」彩蝶揚眉。

  「不必。」洛傾雪擺擺手,就著彩蝶早就備好的筆墨,提筆,沾墨,一行行清秀的簪花小楷躍然紙上。

  「既然如此,多謝了。」順利地拿到藥方,彩蝶很是志得意滿,順手抄起桌上的玉盒,足尖輕點,整個人瞬間掠出三丈開外。

  就算九天花是雞肋一半的存在,可光是那冰心寒玉就已然價值不菲,若是能為九天花尋到更好的買主,哼,一張藥方換三朵九天花,她還要賠上一個冰心寒玉盒,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洛傾雪一個不查,面色驟然一沉,「彩蝶姑娘這是何意?」

  「呵呵,洛小姐不是心知肚明。」彩蝶聲音清冷,將玉盒仔細地鎖好之後,這才淡笑著,「說起來,本姑娘還要感謝洛小姐呢。」

  洛傾雪先是面色微愣,而後又突然輕笑出聲,「不知彩蝶姑娘可有聽說過狡兔三窟;既然本小姐沒拿到既定的好處,你如何確定那藥方便是沒有問題的。也罷,既然彩蝶姑娘這般沒有誠意,那本小姐便不奉陪了,告辭!」

  「站住!」聞言彩蝶猛然輕喝一聲。

  洛傾雪卻是宛若未聞般,徑自朝著大門口走去。

  「咻——」

  猛然耳畔傳來一道劃破空氣的尖利哨響,洛傾雪猛然側首,抬手抓住那道白紗,面色陡然一沉,右手再次抬起指尖已經多了數枚長短不一的銀針,順著那白紗飛射而去。

  彩蝶快速推開,抬起右腿撐在牆上,白紗清揚,一個不差只覺得胸口好似被螞蟻咬了般的鈍痛。

  「你……你……」

  「害人終害己,本小姐既然膽敢獨自前來這等三教九流之地,又豈會沒有些許防身的東西。」

  那繡花針上被她塗抹了最烈性的麻藥,彩蝶原本還想強撐著站起,可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丁點兒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洛傾雪從她懷中取出鑰匙,拿走盛裝有九天花的玉盒。

  臨走,末了,還補上一句。

  「對了,其實本小姐只是隱約感覺到冰心寒玉的冷氣,所以猜測了下;至於那一千兩銀子,就當是買下玉盒的錢了,自此,咱們銀貨兩訖!告辭,不送!」

  這次出門,她原本是打算拿了銀子去保和堂試試運氣能不能找到九天花,卻沒想到如今這是意外之喜了。

  九天花,最大的功效是輔陰補陽;卻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玄門心法,真氣剛烈;最適合男子修行;但並不是說它不適合女子,反而女兒若能陰陽調和,修煉速度應比男子更快才是。但她如今這身子,太過虛弱,又是重生的靈魂,帶來的陰氣太重,就算是在太陽底下打坐,修行起來都跟螞蟻爬樹一樣。

  她曾仔細思考過,以她現在這樣的身體,至少需要三朵九天花才能中和體內過多的陰氣;原本以為需要花費很大力氣,不過果然是重活一回連老天都眷顧她的嗎?

  至於那個彩蝶,總有一天她會查出來的。

  出來時,洛傾雪並沒有走春風樓的大門,之前那兩道探尋的視線,再加上彩蝶的事情,她實在心有餘悸。

  沒有實力,什麼身份、地位,不過都是上位者片刻的喜惡而已;她比誰都要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她還是流雲國最尊貴的平安和樂郡主,可誰知道下一刻會是什麼。

  從蝶戀居小門出來,入目便是綠草如茵,中間一條白石小道朝著遠方不斷地延伸著;右邊臨著青湖,湖畔種著一排排抽綠的垂柳,隨著清風微微漾起,合著湖水的味道。

  洛傾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娘子,嗝,娘子,嘿嘿!」

  轉過小徑,來到官舫專用的碼頭;突然聽到陣陣喧囂吵雜夾著謾罵的聲音。

  「啊——你放開我,放開我!」

  「娘子,娘子,親親!」

  「……」

  洛傾雪猶豫了下,本不打算湊熱鬧可在聽到那尖利的女聲時,頓時眼前一亮,宋芊芊,是她!

  她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上前,只看到一艘諾大的畫舫停駐在碼頭旁,畫舫的甲板上,一襲白底繡鵝黃牡丹衫裙的宋芊芊正被一名面色通紅,明顯帶著醉色的男子摟在懷裡,還撅著嘴,朝著宋芊芊的臉上親過去。

  宋芊芊一邊掙紮著,一邊尖叫著;周圍,雲景疏似笑非笑,洛青雲和洛傾寒低低絮語,好似沒看見般。倒不是他們冷心冷清,實在是,官家小四的名頭太響,他喝醉的時候,做任何事情都千萬別阻止,不然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那可當真就只能送那倒黴鬼四個字——聽天由命了。

  不過饒是如此,卻仍有那憐香惜玉的。

  楚子玉面色難看,緊緊地咬著唇,猶豫著上前,只能見縫插針地看能不能將宋芊芊從官宴輝手裡解救出來,可是卻又不敢用力,只能壓抑著胸口憋悶的那口氣,緩聲道,「官四少,你還先放開宋姑娘。」

  「不放,奶奶說了,那是我娘子。嘿嘿,娘子,來給我親親。」官宴輝笑得癡癡傻傻,說話顛三倒四不說,打著酒嗝,還帶著一股子讓人鄙夷的色狼模樣。

  「可是官四少,你……」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官表哥,你放開芊芊好不好,嗚嗚,芊芊好疼啊,官表哥……」

  「不放,就不放。」說著竟然撅著嘴,好似帶著委屈的模樣,「娘子,我們回去洞房吧;嘿嘿,就像我跟秋菊那樣,可舒服了。」

  「……嘔!」聞著那撲面而來的酒氣,宋芊芊強忍著作嘔的沖動;心中更是氣憤。

  雖然這個地方乃官舫專用,若不仔細也察覺不了此刻畫舫上發生的事情;但她心儀的是三皇子啊,再不濟玉世子也總比這個白癡號啊;她可憐巴巴的,邊掙紮著邊朝雲景疏望去,眼神哀怨又帶著希翼,聲音更是泫然欲泣,「三皇子!」

  「宋姑娘,這,官四少只是喝醉了;要不你先將她扶到房間去歇會兒吧,醒醒酒或許就會好了。」被喚道名字,雲景疏也不能再裝聾作啞,可卻也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楚子玉卻終究看不下去,轉頭對著跟在身旁的中年男子道,「柏叔,你去幫忙將官四少送到船艙休息吧;阿三,你立刻去官府讓他們前來接人。」

  官家四少官宴輝心智不全,這可是整個雲都都眾所周知的事情,就算是他做出什麼不合禮法的事情,大家也不好太怪罪。

  阿三聞言,快步離開。

  柏叔也趕緊上前,想將官宴輝從宋芊芊身上拉開,誰知他剛用力,就被官宴輝一把推倒,整個人朝後猛退了好幾步這才穩住身形。

  「滾,都給我滾!」官宴輝猛然發飆,整個人像是瘋狂的雄獅般,「奶奶說了,你是我娘子,只能給我碰,只能跟我洞房,我現在就要洞房!」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5 AM

第061章:官家怒,宋芊芊倒黴

  「吼——」

  盛怒中的官宴輝面色如天邊紅雲,虎目充血,死死地瞪著宋芊芊,憤怒地發出一聲咆哮,「我要洞房,洞房!」

  「啊——」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便躲避官宴輝的侵襲,一邊小聲求饒著,「官表哥,你弄疼芊芊了,嗚嗚,好疼啊……」

  「吼!」

  官宴輝卻像是渾然不知,什麼都聽不到般;感受到宋芊芊的排斥和掙紮,左手快速將她的雙手鉗制著,右手竟是直接開始撕扯著宋芊芊的衣衫。

  「撕拉——」「咚——」

  隨著布料破裂的聲音,而後是一聲沉悶重物落水的悶響。

  宋芊芊只覺得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地上,瑟瑟發抖著,雙眸呆愣愣,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地板,眼淚順著眼角,吧唧吧唧不斷地往下掉著;不同以往的惺惺作態,這次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官宴輝惡名在外,又偏生是個沒心智的,不管發生了什麼,礙於官家,只要沒鬧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大事,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姨母還在,若是姨母還在,定不會讓她受到這般屈辱的。」

  她死死地咬著牙,面色蒼白;想到姨母往日對她的溫柔呵護,小意體貼;自己往日對她的怨恨和不滿,眼淚更是淚雨如下。

  那樣越來越蒼白的臉,只是靜靜對流淚卻倔強地不哭出聲掉的模樣。

  一時間竟然雲景疏看得有些愣住了,猛然又回想起當日在城外時的那個姑娘,兩張畫面重疊,腦子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有了行動,「別哭了,擦擦吧。」

  話音尚未落地,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動作的雲景疏就有些後悔了,眼底懊惱一閃而逝;不過卻礙於其他人,也只能硬著頭皮。

  宋芊芊抿著唇,心中頓覺一股暖流劃過,「多謝三皇子垂憐。」

  「對了,官家四少爺呢?」雲景疏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她那通紅略帶腫脹的雙眼,從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躁感;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這喜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明明以往,他最喜歡那等溫柔似水般的女子,可看到宋芊芊,分明是他理想的伴侶,溫柔小意,善良體貼,又精通琴棋書畫不至於與自己沒有半分相同的語言,可就是……就是不對勁,哪兒都不對勁!

  聽到雲景疏的問話,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世,世子……官家四少,官家四少落水了!」立在眾人身後一名身著青衣的小廝,指著畫舫船舷邊兒上,還略微漾起波濤的地方。

  柏叔轉頭,狠狠地拍了下那小廝的腦袋,「叫什麼叫,還不快准備救人。」

  「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柏叔的話,一聲聲悶響接二連三的響起,穿上所有精通水性的侍衛小廝連衣衫都來不及脫直接跳入水中。

  一陣手足無措,兵荒馬亂之後,已經暈厥的官宴輝被眾人從水中撈起來。

  雲景疏面色一沉,官宴輝雖然是個沒有心智的癡兒,但在官家老太君的眼裡卻是宛若珍寶般,他慶賀一聲,「都圍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奴才立刻安排下去。」柏叔聞言,趕緊道;心頭卻很是緊張,又帶著感慨,自己當真是出門沒看黃歷;若是這官家四少在這畫舫上發生點兒什麼事,那他們整個畫舫的下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想著,又略帶埋怨地瞪了宋芊芊一眼,這丫頭瞧著纖纖細細的,沒想到力道這麼大。

  「快,將官四少送到房間去;還有衣衫,記得換上幹淨的。這裡距離保和堂不遠,阿大,你腳程快,立刻去請安大夫過來。」柏叔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瞧著眾人手忙腳亂的,宋芊芊吞了口唾沫,猛然抬起頭,紅腫的雙眼瞧著因為落水已經暈厥的官宴輝,面色蒼白,在小廝的摁壓下,偶爾還能吐出幾口水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見狀,楚子玉蹙了蹙眉,尤其是看著她那可憐兮兮,帶著無辜又透著絕望的眼神,心有不忍,「宋姑娘,你還好吧?」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玉世子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邊說,宋芊芊便朝著角落處挪動,最後整個人所在畫舫甲板的角落處,雙腿曲著,手抱著腿,腦袋埋在腿間;嘴裡卻仍舊不住地呢喃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官家老太君若是知道官宴輝是因為她才落水,而且還是被她推倒青湖中,昏厥不醒;只是想想,她就覺得好絕望!

  「宋姑娘,這……你也不是故意的;別想太多了。」

  楚子玉輕聲安慰著,伸出手想要拉她起身,想了想昨日在鎮北侯府時那位大小姐的話,愣怔片刻又將手收了回來,「暖夏姑娘,麻煩你將你家小姐送到客房去休息會兒吧。」

  「玉世子客氣,奴婢擔不起這樣的稱呼;世子喚奴婢暖夏就好。」

  暖夏仍舊神色淡淡的,面無表情;只是在看向宋芊芊的時候,眸底卻猛然閃過一道亮光,似是解恨,又似是幸災樂禍。

  「小姐,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宋芊芊沒有開口,只是整個人哆嗦著,良久才有了幾分神智,吞了口唾沫任由暖夏攙扶著;剛走了兩步,就猛然聽到一聲拉長的輕喝聲。

  「籲——」

  一輛紅漆精緻褐色頂蓋的馬車猛然停在碼頭,那猛然停住的馬蹄讓馬車車輪與路面摩擦發出「哧」的一聲利響。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身著黛色斜襟上衣,下著及地青色百褶裙;外面套著一件對襟繡團福喜字褙子,瞧著約莫五十上下的老太太被人攙扶著從馬車下來,尚未來得及走進,就聽見她威嚴不是慈愛的嗓音,很是急促地開口。

  「輝兒,我們家輝兒呢?怎麼樣了?」

  「……」眾人頓時沉默了,該怎麼說,又該說什麼。

  「老身參見三皇子,見過玉世子,洛世子;不知我家輝兒醉酒可有做出什麼冒犯的事情來,若有,老身代輝兒給幾位說聲抱歉。」

  縱使心中已經是焦急萬分,可在發現雲景疏的剎那,她仍舊本能地躬身問安。

  雲景疏也不托大,「官老太君客氣了,官家四少正在客房歇著,我們先去瞧瞧吧。」

  「也好。」官老太君點點頭。

  「三皇子,官老太君,這邊請。」聞言,楚子玉對兩人做了個請的姿勢,轉頭瞧著面朝青湖,並排而立的洛青雲、洛傾寒,他抿了抿唇,瞧著旁邊的宋芊芊,想了想,到底他們是表兄妹,有他們在場,或許官老太君會收斂些,遂開口補充道,「青雲,傾寒,可要一起去看看?」

  聞言,洛青雲轉身,臉上表情仍舊淡淡的,「也好。」

  「嗯。」洛傾寒面無表情,很是生硬地點點頭。

  見狀,宋芊芊也不好再獨自離開,只是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縮在寬袖中的手掐著掌心,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宋姑娘放心,不會有事的。」楚子玉原本走在最前面,注意到宋芊芊的異狀之後,不著痕跡地慢下來,走到她身邊壓低了嗓音淡淡道。

  「嗯。」宋芊芊很是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只是那不自然得比哭還難看的笑,讓楚子玉頓時胸口微微抽疼了下,可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宋家的那些糾糾葛葛,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也著實不好插手。

  ……

  畫舫的客房內。

  小廝們正有條不紊地忙活著;剛給官宴輝用熱水洗了身子,又換上了幹淨的衣衫,還沒來得及挪到床上,就聽到外面淩亂又不斷接近的腳步聲。

  「輝兒,我們家輝兒怎麼了?」瞧著被兩名小廝抬著、明顯已經暈厥沒有絲毫知覺的官宴輝,官老太君神色慌張。

  「官老太君放心,官四少無事;只是因著落水暫時暈厥,我家世子已經遣人去請保和堂的安大夫了。」

  見官老太君那著急上火的模樣,柏叔趕緊開口,話裡話外也算是為他們國公府開脫了。

  誰知官老太君聞言,原本著急上火的臉驟然一垮,「落水?不是說輝兒只是喝醉了嗎,怎麼會落水的?」

  聞言,楚子玉沒好氣地瞪了柏叔一眼。

  「……這……」柏叔低著頭,微微愣怔了下,自己好像也沒說錯什麼吧;不過見自家世子那略帶責備的眼神,將要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官老太君卻是惱了,語氣也變得很是難看,「什麼這啊那的,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不成?」

  磨磨蹭蹭卻終於還是走到客房的宋芊芊,前腳剛踏入房門,就聽到官老太君的厲喝聲,整個人身子頓時一僵,竟是直直地愣在當場。

  「到底怎麼回事?」官老太君垮下來的臉色黑沉沉的,常年上位掌權,氣勢很是淩厲。

  話音剛落,整個客房中鴉雀無聲。

  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到那縱使已經整理過可卻仍舊有些略顯淩亂的衣衫,原本整齊的髮髻也有些鬆散,髮絲淩亂地飄在額前,臉上還明顯帶著哭過的痕跡,那紅腫的眼眶,通紅的眸子,還有那微微低垂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知為什麼,官老太君福靈心至地張口就道,「芊芊,你來說!」

  「咯噔——」

  宋芊芊頓時心沉沉地跳了兩下,身子僵硬,神色愣怔著,「這,這個,我,我……」

  「我什麼我!我問你,輝兒到底怎麼回事?」官老太君可沒有那麼好的耐性,縱使官宴輝是個癡兒,那也是他們官家的人,萬萬沒有給別人欺辱的道理;更何況,這官宴輝還涉及到……

  「官老太君,這……還是官四少爺要緊,先看看他吧。」

  瞧著官老太君的咄咄逼人,以及宋芊芊那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臉,楚子玉心有不忍,開口解圍道。

  官老太君這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視線收回前卻是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視線掃過楚子玉,那精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絲精光;原本想著,這宋芊芊也還算是知書達理,雖出身不高卻耐不住人家有個疼她、寵她的姨母,再加上她自己也整齊,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得不錯,將她配給輝兒也算是樁良緣,可現在看來嘛,哼!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就在整個屋子裡的氣氛沉悶,僵硬的時候,阿三那大咧咧的嗓音響起,像是敲鑼打鼓般,若換了平時,柏叔少不得又要好好說道說道,可現在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去關注那些。

  官老太君也不揪著宋芊芊不放,只將這件事情放進了心裡,然後任由嬤嬤攙扶著,來到床邊。

  白鬚冉冉的安大夫再次嘆口氣,好不容易坐下來,氣都還沒來得及喘勻,就聽見官老太君道,「安大夫,您快幫我們家輝兒瞧瞧,天可憐見的,這孩子六歲時病壞了腦子,現在又……若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讓我這一把老骨頭怎麼跟他的父母交代啊。」

  「……」安大夫深吸口氣,瞧著官老太君的模樣,倒也沒說什麼,示意童兒取出薄薄的錦帕擱著,三指探脈。

  霎時,整個房間雅雀無聲,好似連呼吸都屏住了吧。

  數十道視線齊刷刷地看向安大夫右手的指尖處,尤其是官老太君她面色微微有些泛白,臉上雖然保養得很好,可仍舊能夠看出歲月的痕跡,此刻她右手緊緊地抓著嬤嬤的手臂,雙眼愣怔地瞧著那似是閉門養神般的安大夫的動作。

  「安大夫,我家輝兒他……怎麼樣了?」

  不知為什麼,一句話竟然讓她很是緊張。

  安大夫優哉游哉地收回手,將絲質的錦帕疊好遞給旁邊提藥箱的童兒,臉上仍看不出表情,半晌,才開口道,「嗜酒宿醉,胃弱脾傷,再加上落水,更是直接刺激了五髒,哎……」

  說著,他搖了搖頭,那語氣帶著些許感慨,又似是遺憾。『

  「那,那嚴重嗎?」向來不管事太醫還是大夫,總有說話文縐縐的習慣,讓人聽不懂;饒是官老太君這年過半百的老婆子也有些雲裡霧裡的,遂直接開口道。

  安大夫抿著唇,「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只是,為何明明知曉病人醉酒還讓他落水的?」

  「……」眾人默然,唯有幾個稍微性子活潑的下人抬起頭偷偷地朝著宋芊芊望了一眼。

  「原本只是嗜酒宿醉也沒什麼大礙,兩碗醒酒湯下去,再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安大夫的聲音終於染上了些許波動,似是很氣憤般。

  「……」

  「可現在,就算已經是春末,可湖水卻仍舊涼得厲害,酒性屬燥熱,內熱外冷,只怕是有些麻煩了。」安大夫此話一出,官老太君面色越發的難看,她低著頭看向安大夫,小心翼翼地道,「那,對輝兒日後可有什麼損傷?」

  安大夫捋了捋鬍子,從繡墩上起身,徑自做到桌子旁邊;那裡,柏叔早就讓人備好了筆墨紙硯。他提起筆,吸足了墨汁,手上邊動作著,邊應道,「請恕老朽直言,官家四少爺本就心智不足,凡事都得克制著;俗話說得好過猶不及,這酒喝得適量,是好東西;若是過了,那可就是催命的毒藥了。」

  「是,是,是。大夫說得是。」官老太君連連點頭,只要對他日後沒有什麼損傷就行,至於身子,好好養著總會好起來的,以他們官家的勢力、財力,想要什麼好東西弄不到。這樣想著,心口那股氣總算是松了下來,「這,安大夫,我家輝兒什麼時候會醒?」

  說話間,安大夫已經開好了藥方,走到床上,雙手捏著奇觀的形狀,飛快地在官宴輝身上幾處大穴摁了下,兩手相互配合,很快來到小腹處,雙手交握,用力往下一壓。

  「噗——」

  官宴輝那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瓣驟然張開,一注水箭噴射而出。

  「噗,噗噗!」

  見狀,安大夫手上不停,力道也緩緩加重;躺在床上那好似沒有只覺得人再次噴出幾口水來。看得旁邊的人都只看愣了雙眼。

  「咳,咳咳。」

  約莫半刻中之後,原本暈厥過去的官宴輝終於輕輕咳嗽兩聲,悠悠醒轉時,那眼神清澈透亮,帶著些許惺忪的迷茫,不斷地轉頭掃視著周圍的人,再看到官老太君的時候卻驟然眼前一亮。

  「奶奶,奶奶,嗚,嗚嗚……」

  他瞬間翻身從床上一躍而起,感受到那迎面而來的壓抑,安大夫不由得猛地後退了幾步;剛站穩身形就看到官宴輝竟然直勾勾地撲進了官老太君的懷中,然後……然後……

  「哇!」的一聲竟然是直接哭了出來。

  「輝兒乖啊,不哭不哭;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告訴奶奶,奶奶幫你做主好不好?」

  雖然對官宴輝瞥開丫鬟、小廝出門聞香買醉的行為很是不喜,原本還想著等他醒了定是要好好教訓一番的,省得自己整日裡光為他擔心了;可當真在看到他的時候,卻怎麼都忍不下心腸。

  一個身高體壯的七尺男兒,宛若孩童般撲進一名老太太的懷中,還哭得像個孩子般,這畫面怎麼看,怎麼喜感。

  可在場眾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笑出聲,也根本沒有心情笑。

  「既然官四少爺沒事了,阿三送安大夫回去,柏叔你親自去保和堂抓藥吧。」

  到底是在他們國公府的畫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些安排善後,楚子玉自然當仁不讓。

  官老太君到底還是有怨氣的,不過現在顧著安慰官宴輝沒顧得上來罷了。

  等了好久,好久,官宴輝的哭聲終於漸漸小了下來。

  「好了輝兒,你要是再哭下去,你小侄女該笑話你了。」官老太君看向官宴輝的眼神中,滿是慈愛。

  「不要,不許告訴小青青。」聞言,官宴輝抬起頭,撅著嘴;原本蒼白的臉上漸漸蘊上了不正常的紅色,那紅色越來越濃,越來越烈;甚至像是隨時都能滴出血來般。

  小青青,官家大少爺的嫡女,今年已經四歲了;官宴輝雖然心智不全,又有慘不忍道的聲名在外;官家那些人雖然表面上礙於官老太君不會說什麼,但暗地裡對他卻很是鄙夷;認為他只是個混吃等死的麻煩精;唯有官青青,或許是因為年紀小,更顯得通透吧。

  瞧著官宴輝那害羞中又帶著一絲別扭的模樣,官老太君只覺得啞然失笑,這孩子竟然還知道害羞了。

  「好,好,好;不告訴小青青;那你告訴奶奶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瞧著官老太君如此溫柔、慈愛的一幕幕,眾人心底不由得再次慨嘆:官老太君對官家四少爺的疼愛果然不假。

  官宴輝撅著嘴,瞧了站在角落處的宋芊芊,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拉聳著腦袋卻沒有人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嘲諷和戲謔。

  「怎麼了?」見狀,官老太君很是擔憂,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而後驚呼一聲,「啊,怎麼這麼燙?輝兒,輝兒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大夫呢,安大夫呢,還不快把人給我叫回來,剛怎麼跟輝兒診治的。」

  說到最後,語氣中竟是氣憤。

  雲景疏卻是看不下去,在心中搖搖頭,面色卻仍舊保持和溫和,「官老太君別太在意,安大夫說過酒性燥熱,官四少爺喝了這麼多酒,會發熱也是正常的。」

  「嗯,三皇子教訓得是。」官老太君對著雲景疏點點頭。

  「輝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落到湖裡面去了;不是告訴你了,讓你不要去湖邊的嗎?」官老太君面色慈祥,帶著溫和安撫的意味,只是說道後面,竟染上了斥責和怒意。

  官宴輝低著頭,撅著嘴不說話。

  「不要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哼,這次可不像以前,不說話,過了就過了;我告訴你,你要不把話說清楚了,你以後就別想再出府了。」身為官家老太君,還是對官宴輝疼寵到了骨子裡的祖母,整個官家若說瞭解官宴輝、能將官宴輝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只怕也唯有她了。

  果不其然,聞言,官宴輝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

  許是因為官老太君那陡然便得狠戾的語氣刺激到了他,剛停下來的哭聲,又突然響了起來,「哇!」

  「……」雲景疏眉頭微微蹙了蹙,鼻翼也狠狠地抽搐了下。

  「騙子,騙子,奶奶是個大騙子。」官宴輝哭著鬧著,也不呆在官老太君的懷裡了,坐在床上,手腳並用地不斷地推拒掙紮著,將所有的被褥枕頭全都捯飭成一團,然後直接扔到地上,嘴上還不但地重復著,「騙子,騙子……」

  官老太君實在是無奈了,「奶奶什麼時候騙過你?」

  「嗡——」

  瞧著不遠處那祖孫兩人的對話,宋芊芊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妙,想要偷溜可卻雙腿發軟根本邁不開腳步。

  自進屋便尋了個角落做隱形人的洛青雲和洛傾寒此刻卻是優哉遊哉地看著好戲。

  果然,下一刻……

  「奶奶明明說了的,芊芊表妹是娘子,洞房,洞房小青青就會有妹妹的;可是芊芊表妹不讓親親,也不讓洞房,還推我,嗚,嗚嗚……輝兒好痛,好痛,好難受!」

  官宴輝整個人坐在床上,言語中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斥責。

  「什麼?」

  官老太君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因著官宴輝自通人事之後,在那方面的欲望便特別的強烈,往日裡府中養的那些妾室、通房根本滿足不了他;往往都是數人其上;可她掌管著諾大一個官家,哪裡能日日都看著他與他安排。

  外界傳言,官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些婢女,雖然並非如傳言那般被官宴輝折磨至死,但也的確是因為受不了官宴輝的折磨,其中一些是被她給放出去的,而另一些卻是送到了城外的莊子裡。

  所以,她才想著,為官宴輝尋摸一門婚事;女方不能太強,溫婉賢淑如當年的馮望月就好,要主動為輝兒納妾,並且安排那些通房侍妾伺候好輝兒;那樣她也能輕鬆些。

  這宋芊芊,當初能看上她,也是因為她與馮望月的那層關系,聽說馮望月對她極為疼寵,便是連平安和樂都及不上她;甚至帶在身邊教養過一段時間,這樣的女子應該也是不差的。

  卻沒想到,如今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官老太君面色很是難看,「你說是宋芊芊推的你?」

  「……」瞧著官老太君那風雪肆虐的臉,官宴輝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死死地抿著唇,並不說話。

  官宴輝心智不全,但也至少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來不說妄言;許是心智為零,連撒謊也是不會了吧。

  「宋—芊—芊!」瞧著官宴輝那小意恐懼的模樣,官老太君頓時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張口厲聲輕喝,「你這個蛇蠍毒女,枉你空有第一才女的名頭卻不想竟然這般心如蛇蠍;竟然敢推我們輝兒下水,要是輝兒有個什麼,我倒是要去問問你們宋家當家的,這就是你們宋家女兒的教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芊芊聞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頓時又氤氳了起來,雙眸中霧氣彌漫,眼眶酸澀,她緊緊地抿著唇;可那句是官宴輝要非禮她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官老太君卻是管不得這些,「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推輝兒下水,那要是故意的還得了!反了,反了……」

  「這官老太君息怒,此事宋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若非官四少爺醉酒之後強行欲,欲……非……禮……宋姑娘,宋姑娘也不至於……」楚子玉很是艱難地開口,說出那一句話。

  官老太君猛然回過神來,終於明白官宴輝口中那句騙子是怎麼回事了,感情是這丫頭不給他碰是吧。

  雖然心頭明白,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輝兒可能當真做得過了些,可只要一想到那賤丫頭竟然膽敢將輝兒推入湖中,若非救起來得早,這青湖要的人命,還少了嗎?

  「啪——」

  猛然間,一聲脆響。

  「官老太君,你!」楚子玉面色很是難看。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緊緊抿著唇,抬手捂著側臉,嘴角處還有一絲清晰可見的猩紅。

  「這一巴掌算是老身代輝兒還給你的。」官老太君昂著下巴,面色早已經是黑如鍋底,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回去告訴你們宋家當家的,你宋芊芊我們輝兒要不起,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我倒是要看看,你宋芊芊到底是有多麼的了不得了……」說著,眼角的視線斜睨向楚子玉時,竟染上了些許似懂非懂的深意,「你這種勾三搭四的姑娘,我們輝兒也要不起!」

  「官老太君,你這話有些太過了吧!」

  原本楚子玉還覺得沒什麼,畢竟宋芊芊推官宴輝下湖是事實,官宴輝那樣的模樣,宋芊芊與他的婚事吹了也就吹了,可最後一句,卻是涉及到女兒家的名節,官老太君如此輕易地說出來,倒是讓他覺得有些過分了。

  「過了?哼!」官老太君輕哼一聲,看著宋芊芊,心裡暗罵,果然什麼娘養什麼樣的女兒,只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玉世子也還是擦亮眼睛,這國公府的門檻可不比我們官家低!」

  後面一句,自然是對宋芊芊說的。

  宋芊芊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哼,楚子玉算什麼,她的目標是三皇子雲景疏,只有那樣光芒萬丈,睿智精明,沉穩冷靜有望登上高位的男子,那才是她宋芊芊所期望的夫君。

  ……

  藏身在青湖畔一株高大的柳樹背後,饒有興致地瞧著畫舫甲板上那一幕。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只道有些可惜;可惜他們都進到船艙裡面了,她還不能跟上去看個究竟,早知會如此,她說什麼也要跟來,能看到宋芊芊吃癟就值回票價了。

  意猶未盡地嘖嘖嘴。

  官家老太太對官家小四的疼寵,那可是眾所周知,這次雖然起因是官家小四不對,但以官家老太君的護短程度,宋芊芊應該不會好過。

  「姑娘,看得可是盡興?」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傾雪沒有注意到身旁驀然出現的男子,只聽到那略帶低沉卻富有磁性的嗓音,本能地點點頭;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轉頭,入目竟是一張宛若刻刀雕琢的俊臉,輪廓分明,尤其是那雙泛著精光的眸子,「你,你,你是誰,你怎麼在這兒?」

  「呵呵,姑娘這話問得有趣;正所謂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怎麼本少就不能在這兒了?」男子笑聲低低沉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嘖嘖,國公府的畫舫,姑娘竟然敢瞧他們的熱鬧,膽子不小。」

  剛才經歷了彩蝶姑娘的事情,對於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她向來沒什麼好感,此時更甚;尤其是聽到那句『姑娘』更是怒火中燒,張口語氣便很是不善,「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莫名其妙!」

  她現在穿的可是男裝,沒好氣地丟下一句,甚至都沒給那男子說話的機會,直接轉身就走。

  「呵呵。」男子搖搖頭,足尖輕點,整個人瞬間躍上並不算粗壯的柳樹枝椏上,懶懶地雙手枕在腦後,飛揚的柳條兒在他身下不斷飄蕩著,看著洛傾雪快步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嘖嘖,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呢。很快,我們就會再見面的。」

  仔細地瞧去,那隱匿在樹上的男子,不是之前春風樓西江月中的南宮烈又是哪個。

  當然,這些洛傾雪是不可能知曉了。

  ……

  「官宋兩家婚事作罷,嘖嘖,裝得可真像!」南宮烈眉梢淺揚,瞧著對面上仍舊染著紅暈的男子,「當真喝了那麼多酒?」

  官宴輝雙手環胸,一副睥睨模樣,大大咧咧地癱在椅子上,睨著南宮烈,「嗯哼?」

  「嘖……嘖,為了打消官老太君的念頭,你可真是捨得出力啊,怎麼喝醉酒的感覺如何?」南宮烈笑著打趣,官宴輝酒量不差,點兒把點兒的酒還真是無法讓他到那種程度,不過之前在畫舫甲板上,有多少帶著作戲的成分,大家就心知肚明瞭。

  「不然你以為呢?」說起這個,官宴輝面色就忍不住垮了下來,「那個女人還真是,阿嚏……阿嚏……」

  「看來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嘛!」南宮烈聲音帶著笑意,「往日裡怎麼沒瞧著你這麼急吼吼的退親,還非要以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法,莫非……有心上人了?」說著,也不等官宴輝反駁,徑自開口,「看上了哪家小姑娘,說出來,讓我這做哥哥的給你參考參考。」

  官宴輝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應付你家二老再說吧。」

  「……」南宮烈竟是難得的沉默了。

  「那宋芊芊就這麼放過她了?」

  「哼!」官宴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輕輕揉了揉,「竟然膽敢推小爺下湖,哼,給小爺等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過話說回來,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怎麼長的。」

  「嗯哼?」南宮烈揚眉,不解。

  「竟然有人誇贊那宋芊芊頗有當年望月郡主之風,溫婉順和,賢良淑德;我呸!」官宴輝臉上滿是不屑,「當年的望月郡主是何等風采,也是她這等區區庶女生的賤丫頭可比擬的;當真以為她娘的庶妹就多了不得了,說到底,連屁大點兒的關系都沒有。」

  「行了,你也別抱怨了。」南宮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擺脫了那個女人,下一步,准備如何?」

  官宴輝揚眉,「不是讓你監視周圍嗎?情況如何?」

  「人麼,倒是沒發現,不過……」腦子裡裡猛然浮現出那張嬌俏的臉,潑辣的言語,南宮烈竟難得的愣怔了下,「倒是發現了一枚有趣的小辣椒。」

  「……?」

  「行了,既然那個人會以那種九曲十八彎的方式通知你,自然不會愚蠢得跑到青湖畔給我們抓個正著;不過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倒是值得深究了。」臉上褪去戲謔,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官宴輝也正經起來,點點頭,「嗯,我會派人好好查的。」

  「嗯,是該好好查查了。」向來以沉穩著稱的南宮烈也不由得略微沉吟,片刻才感慨道,「三皇子回雲都,大皇子也是胸有溝壑的,二皇子雖是志大才疏可宛貴妃卻最是受寵……」

  這雲都,就快要變天了。

  ……

  轉眼,距離那日,已是三日之後。

  不管那日國公府畫舫甲板上發生的事情結局如何,到底沒有傳得出來;據說是官家老太君勒令制止,連三皇子都開口了;這不禁讓沒看全好戲的洛傾雪有些微微的失望。

  此刻,她正優哉遊哉地坐在素瑤居院子裡那棵宛若巨傘般的大樹下,臥在躺椅上,聞著鼻翼間,鼎爐上香煙裊裊,花園中百花競放,偶爾能聽到鳥叫蟲鳴;還有那微微拂過的清風。

  一切都非常的怯意。

  「小姐,聽說近來雲都出了個有名的神醫呢;就是行蹤詭異,捉摸不定,不然倒是可以讓他來給小姐瞧瞧身子。」

  錦笙端著托盤,上面一碗散發著芬芳的梅釀蓮子羹,配一疊清脆爽口的小菜,很是感慨。

  「雲都什麼時候又多出個神醫了?」洛傾雪就著石桌,輕輕品嘗一口,果然滿口生香,「我怎麼不知?」

  「那是小姐您兩耳不聞窗外事。」錦笙努了努嘴,「之前聽說春風樓的花魁彩蝶姑娘被奸人設計陷害,傷了容顏,多少人為之可惜;甚至還有不少達官貴胄悄悄為她請太醫診治,接過都是無法;可前兩日,聽說彩蝶姑娘要復出了呢。」

  洛傾雪面色頓時愣怔了下,「春風樓的花魁彩蝶?」

  「是呀。」錦笙點點頭。

  「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給我說說。」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沉了沉,那個彩蝶對自己的底細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唯一能確定的卻是,她定不會是春風樓的花魁這麼簡單。

  且不說她那般敏捷堪稱高手的身手,但是那榮辱不驚,泰然處之的行為,以及那通體氣度,便絕非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她到底是誰?

  「小姐,您怎麼了?這個奴婢也只是道聽途說,而且您怎麼對那等下賤的女子感興趣了。」錦笙有些不解。

  「……」洛傾雪深吸口氣,擺擺手,「沒有,只是有些好奇了吧。」

  「不過那神醫倒是真的呢,聽說靜王還為此刻意派人與彩蝶姑娘接觸過,靜王妃自十幾年前生產傷了身子之後,那裡便一直惡露不斷,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曾給她開過不少養氣補血的好藥,可惜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說著,錦笙竟有些感慨,「倒是靜王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的,現在還開出十萬兩銀子的天價,希望神醫能出手呢。」

  「其實,大家都在猜,神醫是不是因為缺錢才會去給彩蝶姑娘診治;畢竟當初彩蝶姑娘懸賞一千兩求醫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的。」

  「……」洛傾雪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不過那怎麼可能,照奴婢看來,指不定因為彩蝶是那位神醫的紅顏知己呢!」

  「……」洛傾雪只覺得頭頂一群烏鴉飛過,「呱、呱、呱……」

  「小姐,你是不是也這麼想的?神醫嘛,但凡卓爾不凡的天才們,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癖好,說不定這位神醫就喜歡彩蝶姑娘那樣妖嬈的女子呢!」

  「……」

  洛傾雪已經聽不下去了,趕緊開口打斷這丫頭不著四六的歪歪,「想知道那神醫怎麼想的?」

  「嗯嗯,小姐你知道?」錦笙猛然轉頭,雙眼睛亮,帶著希翼看著她。

  「你自己去問不就得了!」洛傾雪眸中頓時染上了墨色,變得深邃黯然。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6 AM

第062章:烏骨雞,風波又再起

  聞言,錦笙驟然回過神來,轉頭盯著洛傾雪,貝齒輕咬,雙唇微微撅著,語氣帶著撒嬌,「小姐,你又欺負奴婢!」

  「哪兒欺負你了。」洛傾雪揚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沒事少八卦這些,對了,前兩日讓你整理的東西可都整理好了?」

  錦笙稍微反映了下,眉宇微微蹙了蹙,猶豫了下點點頭,「素瑤居內所有下人,除了姜嬤嬤、梁嬤嬤是夫人的陪嫁,賣身契隨陪嫁應該在老爺手裡;其他包括奴婢在內的三十二人中除去已經沒了的半夏,其他的賣身契都已經整理好了,小姐可是現在就要?」

  「不必。」洛傾雪望著前面漢白玉的石桌上,眼底一抹深思劃過,半晌才淡淡道,「你先收著吧。」

  「……是。」雖然不知為什麼,但作為下人本就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

  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西斜,斂去那灼熱熠熠的光芒,散發著溫暖的紅。

  「聽說近日祖母身子有些不適。」洛傾雪徑自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看得旁邊的錦笙眉心直跳,「小姐,形象,形象!」

  「行了,這素瑤居內又沒有外人,就那幾只老鼠,本小姐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從服用了九天花,每日裡曬著太陽,吸收日精月華,體內的玄陽真氣已經初具雛形;洛傾雪深吸口氣,「去准備准備,前兒外祖母不是送了支成型的茯苓過來;一並給帶上了。」

  錦笙撅著嘴,臉上帶著些許不滿,小聲嘀咕著,「那可是太長公主特地吩咐過,用來給您熬制茯苓糕的。」

  「行了,不就是只茯苓而已,本小姐還沒心疼呢;瞧瞧你這模樣。」洛傾雪沒好氣的,錦笙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脾氣執拗;不過若非如此,前世在自己那般艱難的時候,她也不會罔顧宋芊芊的拉攏而堅持跟著她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捨不著孩子,套不找狼;更何況她要是不將人都帶走了,某些人的計劃可就沒辦法實施了呢。

  她與孟氏的關系,本就像是懸崖上的一條絲線,風雨飄搖,搖搖欲墜;她現在勢單力薄,就算有外祖母護著,就算有個平安和樂郡主的名頭,那又如何?難道皇帝還能將手伸到大臣的後院不成,再者,到底她是做晚輩的,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足夠讓人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錦笙很是不情不願地應答著,「奴婢知道了。」

  馮望月過世,梁嬤嬤傷心欲絕,竟是直接病臥在床;姜嬤嬤被她打發去照顧梁嬤嬤了,到底是一並從宮裡出來的,關系比起別人到底也要親厚些;錦書要留在素瑤居掌事,銀珂負責廚房自然也不能輕易離開,至於銀葉……還是好好照顧烏骨雞;所以前往榮禧堂,洛傾雪帶了錦笙並兩個二等丫鬟。

  「傾雪見過祖母,祖母萬福。」

  榮禧堂,剛邁步進入榮禧堂的院子,就聽見堂屋內,一陣歡聲笑語。

  在下人的引領下,邁步進屋,洛傾雪對著孟氏微微福身,語氣平淡中又染著點點撒嬌的意味,「祖母,你們在說什麼好話,也說給傾雪聽聽,好不好?」

  「瞧瞧,這雪丫頭剛說到她,她就來了。」許是因為心情好,孟氏笑語漣漣,對著她招了招手,「來雪丫頭過來祖母這兒坐。」

  話音剛落,瞬間感受到屋內數道灼熱的目光齊刷刷地甩過來,洛傾雪不驕不躁,宛若閒庭散步般,「祖母瞧著可是越發的精神了,前兒傾雪得了支茯苓,竟是難得的成型了,聽說祖母這兩日身子又不舒適了,您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一寶,可得好好養著才行。」

  「傾雪這小嘴兒啊,當真是越發的甜了,跟抹了蜂蜜似的。」

  瞧著孟氏接過洛傾雪手中的錦盒,打開看了下,明顯神色飛揚的眼角;姚佳氏雖然心裡有些羨慕,還有點兒嫉妒,不過也知道有些東西是自己求不來的,只能臉上帶著笑,拉著坐在她身側的綠衫姑娘,「說起來,咱家月兒與傾雪也是同年的,還有依兒,你們要是有空多來往來往;趁著現在啊年紀小,姐妹之間可不能生分了。」

  「大伯母這是說的哪裡話,今生有緣才能成為姐妹,月妹妹、依妹妹若是喜歡隨時來素瑤居都行。」洛傾雪輕笑著。

  「當真!」洛秀依到底年紀小些,又是嫡女,當場輕呼出聲。

  孟氏抬頭望過去,姚佳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可不等她開口,洛傾雪徑自道,「還能有假不成,你們什麼時候來,我這做大堂姐的都歡迎。」

  「秀月改日定攜妹妹拜訪,到時大堂姐可別嫌棄我們擾了你的清淨。」洛秀月我這洛秀依的手,輕輕柔柔的笑著。

  「如此甚好,那姐姐可就在素瑤居坐等你們上門了。」洛傾雪臉上帶著淡笑,宛若天邊白雲般,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在整個鎮北侯府有兩處最為特殊的存在,一個是她的素瑤居,一個是洛傾寒的傲寒樓。當年馮望月生出千禧雙胎時,尚是長公主的雲靜安欣喜非常,特地朝尚未退位讓賢的太祖皇帝討了個恩典,遣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改造,就連名字也是隨他們而起的。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們兄妹出盡風頭的同時,也樹敵不少。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前世的她不明白這個道理;自幼,不管是馮望月還是雲靜安,亦或者是身邊的丫鬟小廝,都告訴她,她與府中的那些姐姐妹妹是不同的;她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長此以往,她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要高人一等。

  誰知道最後卻……

  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果然經一事,咱們家雪丫頭懂事多了;往日我這老婆子還憂心啊,你一個,你哥哥一個,兩人都跟冰山似的。」

  「人家哪有。」洛傾雪嘟著唇。

  「好好,沒有,沒有!」孟氏搖搖頭,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姚佳氏又趁著這話題,與孟氏、洛傾雪寒暄了片刻,陡然一個聲音穿插進來,眾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聽說謝姨娘送了兩隻烏骨雞與大小姐。」

  洛傾雪臻首微抬,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逝,面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好似無意般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淡淡地笑著道,「是啊,前些個日子病了一次,身子竟是有些虛弱;也不知謝姨娘怎麼知道,送了兩隻補身的烏骨雞來;想不到孟姨娘也知道。」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小孟氏面色微微愣怔了下,兩頰染上了些許尷尬色;不過很快,她面色又恢復如常,她咬著牙,心一橫,臉上又堆起了笑意,「聽說烏骨雞對女子最是補身的聖品,婢妾瞧著老夫人近來身子總是不舒坦,大小姐您……」

  堂屋眾人,都若有所思地看著洛傾雪。

  「呵呵,孟姨娘這話說得;縱使祖母是你姑姑,可也是我的祖母不是;你有話直說就是了,還非得繞著彎子;您不說我倒是還沒想起來。」洛傾雪臉上仍舊淡淡的,沒有表情,「今兒孟姨娘既然提起來,那傾雪少不得要多說兩句;那時正逢母親斷七,殺生不吉;是以便讓素瑤居的婢女好好養著了;白芷,你立刻回去讓銀葉把烏骨雞送來。」

  孟氏聞言,雖然有些心熱,不過剛人家才送了成型的茯苓,現在若是再收這烏骨雞;若這事情傳了出去,怕是那些人即使表面不說,背地裡指不定怎麼編排。這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一件兩件可以當做是孫女的心意,可老是眼巴巴地盯著孫子輩手上的東西,她也嫌臊得慌。

  遂面色一沉,厲聲呵斥著,「小孟氏!你僭越了。」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婢妾僭越,冒犯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責罰。」小孟氏頓時跪倒在地。

  「祖母,您這是做什麼;孟姨娘若不提起,孫女還想不起來呢;前些日子太醫不是說了,孫女這身子是虛弱,但卻虛不受補,連平日裡的海參要我都吃不得了,這烏骨雞留在孫女那兒也是浪費;不若送給祖母,您訓斥她做什麼,沒得為了個賤妾氣壞了身子。」

  洛傾雪拉著孟氏的手臂,語氣帶著三分嬌俏,又有三分撒嬌,一席話倒是說得孟氏心裡舒坦了。那可是烏骨雞,整個流雲國每年也不過只有那麼十隻而已,她自然不是真的不想要,洛傾雪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朝著白芷使了個眼色,白芷會意地悄然退出房間。

  「你這丫頭。」孟氏沒好氣地,語氣卻是柔和了不少。

  小孟氏跪在地上,低著頭,聽著上座的祖孫二人親切地相互寒暄著,卻好似沒有看到自己般,只讓她跪在地上;還有洛傾雪那句「賤妾」就好似一根針,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明明……明明當初是,是……

  若非當初的那件事情,若非因為對表哥一往情深,她又如何會自甘下賤,這般作踐自己。

  果然說書的說得好聽,妲己再美終是妃;一日為妾,終身便再丟不掉妾這個名頭。

  難道她也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不,絕不!

  洛傾雪,是你逼我的。

  無人注意到,跪在地上從始至終都低著頭的小孟氏,此刻眼底滿是濃烈的恨意,還有那扭曲的臉,她死死地咬著牙,唇舌間隱隱品嘗到的腥甜更是讓她的眸中憑添了幾抹妖冶之色。

  孟氏又拉著洛傾雪寒暄了半晌,這才視線悠悠轉開,瞧著跪在地上的小孟氏道,「行了,你也先起身吧;雪丫頭雖然性子好,是個大度的,但也不是你區區妾室能責問的;今兒就先作罷,若是再犯,兩罪並罰;雪丫頭,你瞧著可好?」

  「祖母說的,自然是好。」洛傾雪低著頭,笑得淡淡的。

  眼瞧著院外,夕陽越發的沉了,紅艷艷的餘暉好似要將天邊都燒起來般,宛若熊熊烈火,又好似漫天的紅蓮。

  白芷踩著小碎步匆匆從外面進來,避開眾人的視線來到洛傾雪身旁,俯身壓低了嗓音道。

  「你說什麼?」洛傾雪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猛然輕呼出聲;感受到孟氏、姚佳氏以及屋內其他眾人的眼光之後,她這才夢然回過神來般,捂著唇;卻仍舊顰眉蹙頞,面色蒼白著,「怎,怎麼會這樣?」

  白芷低著頭,「這,奴婢也不清楚。」

  「銀葉呢?」洛傾雪緊緊地抿著唇,緊皺的眉頭卻一直沒有放下。

  「她已經隨奴婢來了榮禧堂,正在外面候著。」白芷低著頭,她只是個二等丫鬟,而銀葉卻是一等,有些事不該她管的,她也不能多嘴。

  「讓她進來!」洛傾雪強忍著怒火,眉心狠狠地抽搐了兩下;轉頭朝著孟氏和姚佳氏,勉強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傾雪失態,讓祖母和大伯母看笑話了。」

  見狀,姚佳氏有心想問問發生了什麼,可看到孟氏那眼含精光的模樣,話到了舌尖打了三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沒事沒事,別著急。」孟氏心中猜測著,難道是這丫頭捨不得那兩隻烏骨雞?所以合著丫鬟演了這場戲給自己?

  畢竟這烏骨雞可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好東西,一年才上貢那麼丁點,光是後宮的那些妃嬪就不夠分的,上面還有王公貴胄,一品大員;她會捨不得也是正常;可既然捨不得,那剛才幹什麼會做出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洛傾雪眼眶酸酸的,眸底氤氳起了霧氣,神色間很是著急,都快哭出來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角甚至已經滲出了淚意,「我,我……」

  「奴婢見過老夫人,大夫人,小姐。」銀葉隨白芷進屋後,從始至終都低著頭,恭敬地行禮問安。

  不等話音落地,洛傾雪單手撐著座椅的扶手立刻起身,上身前傾,顧不得孟氏、姚佳氏以及其他人的目光,急切地問道,「剛才白芷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烏骨雞不見了?」

  「……」果然如此!

  聞言,孟氏心中不由得泛著些許酸澀,對洛傾雪又有了意見;哼,剛還當她是個好的,沒想到卻是這般奸猾。

  「……」就知道會出事。

  聞言,姚佳氏也低著頭,心裡慶幸還好自己剛才的話沒有問出口,不然現在孟氏也該恨上自己了。

  「……」活該!

  聞言,跪在地上的小孟氏,只覺得心裡爽快到了極點,原本憋在胸口的那口悶氣瞬間發洩出來,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銀葉低著頭,「回小姐話,奴婢也不知道;那烏骨雞白日裡都是在院子裡放養的,晚上會自己回籠;可今兒早上放出去之後,剛白芷回來時,奴婢尋遍了整個小院也沒有找到。」

  語氣帶著無辜,透著委屈,甚至還帶著些許的迷茫和叫冤。

  「難道你們的下院還除了賊不成!」聞言,洛傾雪出言不善,帶著濃濃壓抑的怒火。

  「砰——」

  銀葉雙膝跪地,「奴婢不敢說謊,小姐明鑑。」

  「這還是算了吧,烏骨雞珍貴無比,也不是我們這等身份的人能沾染的。」孟氏這話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祖母,您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咱們鎮北侯府出了賊,那還得了。」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單手死死地抓著座椅的扶手;視線掠過小孟氏的臉,眼底猛然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味道,垂下眼瞼,「那可是兩隻烏骨雞,聖上欽賜下來的,竟然有人膽敢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讓我鎮北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孟氏出身原也不算差了;兄長位及刑部侍郎,從二品官職;若是換了在其他地方,說不定就是盛極一時的名門望族;只可惜在雲都這個地方,多得是王公貴胄,名流勳貴,更別說從二品上的二品、從一品、一品大員更是。再加上,孟家原本依附的靜王府近年來越發低調,甚至嫌少摻和朝堂上的事情,沒有了依靠的孟家,戰戰兢兢也只能勉強在雲都立足而已。

  她抿著唇,臉上神色意味不明,片刻後才淡淡道,「說得也是這麼個理兒;姚佳氏,既然如今府中中饋歸你掌管,那這事兒你交給你去處理吧。」

  「……這,兒媳惶恐。」姚佳氏低著頭。

  這件事情明顯是燙手的山芋,不管洛傾雪時不是故意,她與孟氏兩個人,得罪誰她都不願,只能打著太極。

  孟氏沉著臉,「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馬不成?」

  「這……」姚佳氏猶豫了下,轉頭看過去卻剛好看到立在孟氏身旁的錢嬤嬤,頓時眼前一亮,開口道,「娘您這說的是哪裡話;這點小事兒媳怎敢勞您大駕,不如讓錢嬤嬤隨我們一起去素瑤居看看;一來,也是為了公正公平,沒得最後有人怨憤說兒媳徇私枉法;二來,錢嬤嬤是您的人代表的自然也是您;任是誰都不能說什麼的。」

  孟氏轉念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點點頭,「如此也好。」

  於是,片刻之後。

  姚佳氏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著素瑤居而去。

  「大堂姐放心,咱們鎮北侯府戒備森嚴;定是有那吃裡扒外的,母親會將她揪出來,這等下人,發賣也就是了。」洛秀月故意落後半步,來到洛傾雪面前,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著。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點點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語氣中卻帶著沮喪,「月妹妹說得是。」

  「別擔心了。」洛秀月也不是個多話的,只能這麼安慰著。

  「嗯。」

  素瑤居中。

  已經回轉的姜嬤嬤聞訊之後,領著錦書此刻正侯在素瑤居的大門口處。

  「老奴/奴婢見過大夫人,幾位小姐。」

  「行了,都免禮罷。」姚佳氏沉著臉,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這大宅後院,哪個當家的不往其他院子裡安插人來著,這素瑤居內,自然也有她的耳目;是以她的心也緊緊地懸著,不知道是不是洛傾雪發現了什麼,借此發難。

  姜嬤嬤等人趕緊起身,退開。

  「這,大伯母我院子裡除了畏罪自盡的半夏,其餘三十二人皆在此處;您盡管搜,盡管查。」洛傾雪聲音幽幽,很是空洞,又好似九天之外飄來的靡靡之音,帶著哀怨和憂傷。

  姚佳氏心中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傾雪放心,大伯母定會將事情查清楚的。」

  「嗯。」她低著頭,聲音幽幽的,似是在哭泣般。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尤其是趁著那一身素雅的衫裙,原本就欺霜賽雪的肌膚更是襯得幾近透明般,讓人見了都忍不住摟進懷中好好呵護一番。可現在,卻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轉頭細細地佈置了一番,而後對著錢嬤嬤點點頭。

  帶來的丫鬟、小廝和護院兵分思路,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搜查著。

  姚佳氏則領著人坐在素瑤居內的涼亭裡,旁邊坐著錢嬤嬤,洛傾雪則側身坐在美人靠上,整個人蔫蔫的,好似沒有精神般,眼神空洞地望著那平靜的湖面,不知是在看對面那白玉砌成的湖心回廊,還是在兀自發呆著,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鬱得近乎實質的哀傷。

  「……」

  夕陽徹底落下,天邊的最後一絲餘暉都消失不見;鎮北侯府內,各個地方的宮燈燭盞全都亮了起來;素瑤居內更甚;橘黃色的燭火搖曳著,整個素瑤居內燈火通明。

  「啟稟大夫人,奴婢沒有找到。」

  「……」

  「啟稟大夫人,奴才沒有找到!」

  「……」

  四路人馬先後來報,竟都像是統一了口徑般,整個素瑤居內連草坪都不知給他們翻找了多少次,別說烏骨雞,連半絲烏骨雞的毛都沒有看到。

  「這,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再說吧。」

  堂屋內,坐在上方的姚佳氏看向錢嬤嬤,征詢似的口氣;之前她們在院子裡的涼亭就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轉戰到堂屋又是半個多時辰,如今天色也實在晚了,就算要找只怕也找不出來什麼。

  錢嬤嬤眼神突然閃爍了下,似是在猶豫,又似是在思考般,「你們可都查仔細了,咱們大小姐那可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若是這素瑤居進了什麼歹人傷著郡主的金貴之身,可是那你們是問!」

  「錢嬤嬤,你這是?」姚佳氏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這話可不是輕易能說的。

  若是傳到外人的耳朵裡,還以為洛傾雪怎麼了呢;在戒備森嚴的鎮北侯府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事情發生在素瑤居,但傷的可是整個鎮北侯府的臉面;連平安和樂郡主的院子都能被賊人混摸進去,其他院子呢?

  這樣以訛傳訛傳出去,鎮北侯府的臉面要不要,整個鎮北侯府的小姐姑娘們還要不要說親了?

  錢嬤嬤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小姐何其金貴,自然是要好好查查的;這些小子丫鬟們,做事向來馬虎,老奴也只是敲打敲打他們罷了。」

  「……」

  一時間,姚佳氏竟是說不出話來;畢竟錢嬤嬤,現在代表的那可是孟氏。

  洛傾雪淡笑著,「那本小姐倒是要多謝錢嬤嬤的關心了。」

  「大小姐客氣,老奴這是應分應當的。」錢嬤嬤臉上帶著些許傲氣,斜睨了那些仍舊跪在地上的丫鬟小廝們,「你們可都聽到了?」

  「聽,聽到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應著聲。

  「這素瑤居可都搜查完了?記住是每個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搜查!」錢嬤嬤厲聲。

  「……這,能找的奴婢們都,都找過了。」磕磕巴巴的聲音,帶著顫音,明顯很是恐懼。

  她剛開口,就有人接過話頭,「只,只有大小姐的房間,沒人去過。」

  「混賬!大小姐的屋子也是你們這些下人能進去的。」姚佳氏頓時揚手狠狠一拍桌子。

  「奴婢知錯!」那人趕緊將頭磕到地上。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意,她的房間若是讓這些五大三粗的小廝、護院隨意進去,以後傳出去當真是不用做人了;她斜睨了錢嬤嬤一眼,看來馮素煙當真是恨上自己了呀!

  不,不對。

  她早就恨上自己了吧,不然為何會那般汲汲於各種陷害自己,毀她聲名的行為中。

  錢嬤嬤面色變了變,抬頭瞧著洛傾雪,很是有不卑不亢的架勢,「大小姐,這……您看……」

  「呵呵,原來錢嬤嬤以為竟是本小姐將那烏骨雞藏起來了不成。」洛傾雪皮笑肉不笑,聲音更是冷然,「姜嬤嬤,我們走;大伯母,錢嬤嬤,本郡主的房間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所以勞煩你們二位移駕吧。」

  姚佳氏猶豫了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應下。

  「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大堂姐的房間呢,大堂姐不介意我們姐妹去看看吧。」洛秀月適時地開口。

  「自然不介意,請!」洛傾雪對她笑笑,前世她對大房的人關注很少,直到大堂哥、二堂哥為了她身亡之後,她才稍微關注了些,可那時候洛秀月早已經出嫁,至於過得好不好她也沒在意過;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個聰明的姑娘。

  瞧著洛傾雪面上柔和了些,姚佳氏這才起身,「也好,錢嬤嬤,我們就走一趟吧。」

  推門,進屋,燃燭。

  洛傾雪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們參觀著,「大伯母,錢嬤嬤,你們可要瞧好了,別到時候又說沒有看明白,此事唯有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哼!」

  「大小姐,您這說得是哪裡話;老奴也是遵從老夫人的吩咐,整個素瑤居要仔仔細細的查清楚了,無比保證大小姐您的安全。」錢嬤嬤抿著唇,抬手竟然去翻洛傾雪的衣衫。

  洛傾雪眸色頓時一暗。

  「放肆!」姜嬤嬤立刻輕喝一聲,「就算老夫人讓您搜查,可沒有讓您連大小姐的衣衫都要一件一件攤開來檢查吧。」

  錢嬤嬤剛伸出去的手愣怔了下,她死死地咬著牙,眼底厲色一閃而逝,心中暗道,哼,洛傾雪這是你自找的。

  「咦,這是什麼東西?」

  很快又兩個人走過去,立在姚佳氏身側的丫鬟湊上前,瞧了兩眼又仔細地聞了下,壓低了嗓音,「聞著有些腥甜,好,好像是雞血的味道。」

  「是嗎?」錢嬤嬤眼底劃過一抹解氣。

  「知琴,你說什麼渾話!」姚佳氏輕喝一聲。

  那位被喚作知琴的丫鬟又湊上去仔細地聞了聞,轉頭對著姚佳氏道,「夫人,這的確是雞血的味道;而且不是普通的雞血,普通的雞血沒有這麼大的藥味,應當就是您們口中那烏骨雞的雞血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鴨血,鵝血,非得是雞血。」姜嬤嬤咬著牙。

  「這……奴婢以前家裡是殺雞的,自幼聞著雞血的味道長大,對雞血的味道更敏感些。」知琴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小意的顫抖。

  「呵呵,原來如此;老奴就說,咱們鎮北侯府怎麼會有歹人潛進來,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老奴就先回榮禧堂了;老夫人還等著老奴匯報真相呢。」錢嬤嬤很是志得意滿。

  姚佳氏有些為難,「可是這烏骨雞並沒有尋到,單憑這一滴血跡並不能說明什麼。」

  「那大夫人以為如何?」錢嬤嬤也來了三分氣性,「老夫人可是還在榮禧堂等著老奴服侍呢。」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明日再說吧。」

  時辰的確也有些晚了,此刻外面天色盡暗,她也該回院子了;不過縱使心中有些焦急,她仍舊轉頭徵求了洛傾雪的意見,「傾雪,你以為這樣可好?」

  「呵呵,大伯母,傾雪以為這事情要查還是趁熱打鐵得好;免得到了明日,有人會以為是本郡主將那烏骨雞毀屍滅跡了呢。」洛傾雪話裡話外,意味分明。

  錢嬤嬤頓時愣怔了下,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怯意,好似十拿九穩吧;看向洛傾雪的眼神中還帶著點點囂張和幸災樂禍。

  洛傾雪抿著唇,轉頭對著錦書,面色一垮,「房間是誰負責打掃的,怎麼這醃臢的東西會出現在本郡主的衣櫃裡。」

  「這……」錦書愣了下,立刻就有一名婢女跪倒在眾人面前,「是奴婢。」

  「白薇,你倒是說說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本郡主衣櫃裡的,今日只是一滴雞血,改明日是不是被人塞一個死人進來你們都不知道?這等偷奸耍滑的丫鬟,本郡主可使用不起。」

  洛傾雪這話連敲帶打。

  白薇跪在地上,眼眶通紅,簡直都快哭出來了,「奴婢不敢,小姐,這……今天奴婢打掃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滴雞血的,求小姐明察。」

  「……」

  「這滴雞血的確是新鮮的。」知琴上前,端詳了片刻,伸出手指沾了沾,「染上去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個時辰。」

  聞言,錢嬤嬤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

  「知琴姑娘可是瞧仔細了。」錢嬤嬤聲音帶著生冷。

  「的確是要瞧仔細了,這自下半晌未時本郡主便去了榮禧堂,現在已經酉時已過,兩個時辰之內,本小姐可是分身乏術。」洛傾雪深吸口氣,語氣不鹹不淡的。

  姚佳氏也有些為難了,「這……」

  「既是如此,若非有外人潛入,那必是素瑤居內部出了問題,不如就將這些下人統統發賣,重新換上一批新的不就好了。」

  聲音輕輕柔柔,卻好似帶著些許淡笑。

  眾人回過頭去,說話的卻是大房洛永康的貴妾,向來少言寡語,雖然也晨昏定省但卻好似個隱形人般,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唐姨娘。

  只是她一開口,有人同意,但有人卻是驚駭。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求救聲此起彼伏。

  要知道因為這種事情被發賣的丫鬟,凡是有些姿色的大都會被賣去那些三教九流、煙花之地;沒有姿色的也只會被賤賣;更何況,從素瑤居內出去的丫鬟,誰敢要?

  就連錦笙、錦書、銀葉、銀珂幾個大丫鬟也都不由得跪倒在地。

  洛傾雪面色沉了沉,視線掃過唐姨娘那雲淡風輕的表情,心中更是不解,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兒就出事了,呵呵。」唐姨娘淡笑著,聲音低低沉沉的,「夫人,郡主,請允許婢妾現行告退。」

  洛傾雪深深滴打量著唐姨娘,半晌也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只淡淡的頷首,「也好,我記得傾北才兩歲吧,別待會兒哭著找姨娘了;大伯母,您覺著呢?」

  「左右也幫不上什麼忙,退下吧。」姚佳氏面色微微沉著。

  唐姨娘領著丫鬟,靜靜地退場;可洛傾雪屋內,其他人的心情卻並沒有好過很多,反而越發的緊張和不自然,尤其是原本素瑤居的那些下人。

  「既然大小姐非要拿出個結果來,那大小姐您說著烏骨雞在哪兒?」

  許是因為洛傾雪之前的話,錢嬤嬤也有些惱了。

  「若是本郡主知道在哪兒,還由得你對本郡主大呼小叫!」洛傾雪沉著臉,瞬間眼眶變得通紅,抬起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珠;那受盡委屈的可憐模樣。

  錢嬤嬤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只聽見一聲帶著急切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洛青雲剛進屋,就覺察到氣氛的不對;洛傾寒已經直直地朝著洛傾雪而去,輕輕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珠,面色很沉難看,宛若冰山的臉上此刻更是風雪肆虐。

  所有人都只覺得這屋內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分。

  「別哭,妹妹。」洛傾寒不會說話,安慰也很是生硬。

  洛傾雪貝齒輕咬下唇,眼角眼淚一滴一滴,卻倔強得並不哭;半晌,她終於從洛傾寒壞中抬起頭來,語氣酸酸帶著三分賭氣的模樣,對著姜嬤嬤道,「嬤嬤,即刻去太長公主府,告訴外祖母,我要兩隻烏骨雞,趁夜送來最好。」

  「是。」姜嬤嬤應聲。

  姚佳氏趕緊阻止,「傾雪你這是做什麼,現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只是兩隻烏骨雞而已,沒了就沒了,誰都沒有怪你。」

  「那可不是,沒了就沒了;大小姐您可千萬別當真,老夫人也並不是非要吃這烏骨雞不可。」錢嬤嬤皮笑肉不笑的。

  「……」姚佳氏聞言,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錢嬤嬤你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錢嬤嬤只是憨笑著。

  洛青雲那向來溫潤的臉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三分怒意,「烏骨雞?就為了兩隻烏骨雞,你們就這般大張旗鼓的搜查傾雪的院子,當真以為母親不在,我們兄妹沒了依仗就能讓你們肆意欺負了不成!姜嬤嬤,妹妹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快去!」

  「是,老奴立刻就去。」姜嬤嬤聞言趕緊退走。

  「姜嬤嬤,且慢!」姚佳氏見事不對,趕緊讓曉樂、知琴兩人攔住姜嬤嬤的去路,另一邊卻對著洛傾雪道,「傾雪,你倒是說句話呀;大伯母知道你的委屈,可這事若是鬧大對誰都是不好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17 01:11 AM 編輯

第063章:平風波,充足的理由

  「……」

  洛傾雪將頭伏在洛傾寒肩膀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空中傳來的啜泣聲。

  洛青雲面色越發的難看,「姜嬤嬤,聽不懂本少爺的話是不是?」

  溫潤的俏臉上怒意盡顯,黑暗在眸底不斷地聚集著,好似在地獄沉寂萬年的惡魔正逐漸蘇醒般。

  「大少爺息怒,老奴立刻就去。」姜嬤嬤身子頓時一顫,而後雙手並用,錦書、銀珂立刻上前,白芷、白薇順勢擋住知琴、曉樂。

  頓時整個房間內,亂作一團。

  姚佳氏真的是急了,「傾雪,你說話呀!本來是件開心的事情,你難道真的要讓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大伯母這話說得可真好,鬧得不可收拾,妹妹受盡委屈,到頭來還是她鬧了?」洛青雲沉著臉,語氣裡波濤洶湧著,「本少爺瞧著也是,這諾大鎮北侯府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好徹查整個府邸;焉知這兩隻烏骨雞不在其他地方。」

  洛傾寒攬著洛傾雪,瞧著她那眼眶通紅,滴滴清淚自眼角流下,巴掌大的蒼白小臉,可憐得好似風中的殘荷。

  「我也同意!」

  四個字,冷硬,宛若冰山;但卻擲地有聲,帶著強硬的口氣,讓人無法反駁。

  姚佳氏眼瞧著知琴、曉樂被制止住,姜嬤嬤已經領著錦書、銀珂走到了屋門口,她只覺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轉頭眼中帶著希翼,「傾雪,算大伯母求你了!」

  「……」

  感受到那兩道宛若實質般的視線,洛傾雪抿著唇,良久才從洛傾寒懷中退出來,臻首低垂,聲音好似飄逸的風,輕柔婉轉,捉摸不定卻又染著一股讓人無法遏制的哀傷,「真的嗎?」

  「傾雪,這件事情大伯母知曉你的委屈;你放心大伯母必定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讓你白白蒙受冤屈的。」姚佳氏見洛傾雪的態度軟化,趕緊開口道,「更何況就算太長公主牽扯進來,只會加深兩府之間的仇恨,就算你母親還在,也定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的。」

  唰——

  話音剛落,四道淩厲的眼刀齊刷刷地飛過來,姚佳氏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正所謂逝者已矣,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拿已經死去的人說事,但現在她卻未有希翼洛傾雪能夠顧忌到馮望月與洛永煦之間那一絲少的可憐的情分。

  「那好吧。」

  終於,在姜嬤嬤就要踏出門口的時候,空中傳來一句近乎飄渺的嘆息;卻是讓姚佳氏頓時長長地松了口氣,整個人身子癱軟著,若非洛秀月眼疾手快,只怕她真的會直接跌坐到地上,「傾雪你放心,這府中發生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大伯母也是責無旁貸的。」

  「希望大伯母說話算話,傾雪可不想頂著那不孝的名頭過活。」

  語氣很輕很低,明明近乎幾不可聞的兩句話,卻好似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上般,洛傾雪低著頭,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動。

  錦笙拉著她的手臂輕聲安慰著,「我家小姐對老夫人一片赤誠,小姐身子虛弱又大病一場,太醫告訴太長公主,茯苓對女子養身甚好,太長公主這才花了大價錢尋摸一隻;可小姐在聽到老夫人亦生病之後,直接給老夫人送了去;哪個殺千刀竟敢說出這種天打雷劈的話,奴婢定是第一個不放過她的。」

  「錦笙,別說了!」洛傾雪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輕喝一聲。

  語氣卻是有氣無力的,那一襲淡雅的素色,襯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面色,好似狂風中搖搖欲墜的冷梅;明明風雪肆虐,明明已經用盡最後的力氣,可卻還倔強地呆在枝頭,靜靜的,溫柔的,帶著那股無法言說的清然傲骨。

  不知為什麼,就在那一刻姚佳氏竟然打心底生出一股自卑之感,「傾雪你放心,你對你祖母的孝心,大家都看在眼裡,有誰膽敢亂嚼舌根子的;大伯母做主直接亂棍打死了去;你們可都聽見了?」

  最後一句,卻是對著在場的眾位下人說的。

  「奴婢/奴才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這樣傾雪可是放心了?」姚佳氏上前兩步,想握住洛傾雪的手卻被洛傾寒側身擋住,她只能訕訕地,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兩秒,尷尬地收了回來。

  鎮北侯府中的下人,都是簽了死契的;就算是如姜嬤嬤這般被放出去嫁人的,賣身契也都還在。

  洛傾雪抬起頭,眼角飛快地朝錢嬤嬤處瞄了眼,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微微抿著,猶豫了下點點頭,笑得很是勉強,「那……就多謝大伯母了。」

  滿室剛陷入一片寧靜,氣氛也稍微平和了下來,可偏就有人見不得這樣的溫馨。

  「我說大夫人,大小姐,您們可是商量好了,眼瞧著快酉時三刻,老奴也該回榮禧堂去伺候老夫人了。」錢嬤嬤垂著腦袋,語氣帶著些許陰陽怪氣,讓人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聽得出她的不滿。

  姚佳氏表情僵了一下;瞬間有些不自然;洛傾寒卻是揚手,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世子,不知老奴犯了什麼錯?」

  錢嬤嬤單手捂著臉,轉頭雙眼瞧著面無表情,不急不緩地收回手的洛傾寒;死死地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

  「話太多!」洛傾寒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洛青雲瞧著洛傾寒那宛若冰山似的臉以及身上不斷散發出的讓人退避三舍的寒氣,斜睨了錢嬤嬤一眼;真是不該說這人有骨氣還是有膽量。正所謂人有反骨,龍有逆鱗;在洛傾寒心中,洛傾雪無疑就是那處逆鱗,碰之即死。

  「妹妹與大夫人說話,豈有你插嘴的餘地!」

  「嗯。」聞言,洛傾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老奴今兒倒是受教了。」錢嬤嬤面色沉了沉,眼底猛然再次劃過一道狠厲之色,想到之前那位對自己說的話,心狠了很,「既然各位主子都不待見老奴,老奴還是先告退了;老夫人習慣了老奴的伺候,若換了旁人定是不會習慣的。」

  洛青雲唇角微微揚起,染著一抹濃濃的嘲諷之色,「照錢嬤嬤的意思,祖母離了你吃不想睡不著,咱們鎮北侯府是不是該給你修個香龕供起來,省得那日你不在了,祖母什麼都做不了了?」

  「老奴不敢!」錢嬤嬤低著頭。

  「哼!」洛青雲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聽著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話,姚佳氏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要知道現在錢嬤嬤代表的可是老太太,她趕緊開口打斷兩人的話,「青雲,你還是少說兩句吧,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烏骨雞才是。」

  「正是。」錢嬤嬤的心也咯噔一下,她剛才也只想著用老夫人能震懾這位大少爺,卻沒有想到竟然會落下如此把柄;想到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不說別人,老夫人是最重規矩,斷不會容忍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奴婢的。

  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面色也不由得溫和了很多,只是那低垂的眼瞼下,沒有人看到她那陰鷙的眼神,「大夫人說得是,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烏骨雞,這樣才能證明大小姐的清白不是?」

  ……

  榮禧堂中。

  小孟氏倚著孟氏,並坐在軟榻上,撅著嘴,「姑姑,人家還以為你不疼嫻娘了。」

  「你這丫頭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這麼愛撒嬌。」孟氏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你要記住,姑姑現在可不僅僅是你的姑姑,是你的婆母,更是這鎮北侯府的老夫人;有些事情,就算偏疼也不能做得太過,更何況那洛傾寒、洛傾雪兄妹背後還有個太長公主。」

  「可就算這樣,您也是他們的祖母;難道他們還敢對您不敬不成?」小孟氏不依不撓,「那洛傾雪上次在素瑤居,竟然那般在表哥面前折辱嫻娘;害嫻娘被太長公主教訓;連帶著表哥都不喜歡嫻娘,已經七日沒去過嫻娘的院子了。」

  「你還說!」

  說到這個,孟氏的面色也變了變,眸底的情緒翻湧雖然被很快壓了下去,但隱約能發現她額頭冒起的青筋和眼底閃過的不悅,「你要記著你現在的身份,馮氏不管怎樣那都是永煦的原配嫡妻,洛傾寒是太祖皇帝欽封的世子,洛傾雪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往後沒事別去招惹他們。」

  小孟氏還想說些什麼,聽著孟氏那發怒的語氣頓時也不覺有些索然無味,只能低低地應聲著,「是,嫻娘省得。」

  「那最好,你這脾氣也該收斂收斂了。」孟氏搖搖頭,沒好氣的道。

  「可是姑姑,現在嫻娘不過是個良妾;現在還有您在背後撐著,睿兒和憐兒的日子才勉強好過些;表哥現在是風華正盛的時候,必然會續娶的;再抬一門繼室生兩個孩子,萬一主母是個好的,那我們娘仨還能吃飽穿暖;若是個多心善妒的,待您百年之後,我們娘仨可要怎麼活啊。」

  小孟氏聲淚俱下,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著。

  「行了,別裝可憐了。」

  孟氏可是看著她長大的,還能不瞭解他;「我已經與太長公主保證過,永煦三年之內不會續娶,你可要抓緊時間,最好再生個兒子,若是你那幾個哥哥再爭氣些,立個大功,到時候水漲船高,指不定就能提提你的份位了。」

  繼室,以小孟氏的身份是不太可能了。

  顯然這點孟氏比誰都要清楚,畢竟在她上面還有個一品大學士的嫡女頂著,就算要妾室抬平,也輪不到小孟氏;不過讓她當個貴妾倒也是可以的。

  貴妾的兒子,雖然也是庶出,但卻能繼承小部分財產,至少夠他們娘仨吃穿不愁了。

  「姑姑你真好。」小孟氏倚著孟氏,垂下的眼瞼下面卻閃過一絲陰暗。

  提份位,哼!

  她想要的可不僅僅是提份位而已,洛傾寒是嗎,洛傾雪是嗎,哼,她倒要看看待他們聲名盡毀,那太祖皇帝和太長公主還有沒有臉面給他們出頭!

  孟氏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朝門口處望瞭望,輕嘆口氣。

  「這都已經酉時三刻了,錢嬤嬤怎地還沒回來?」抬頭見了她的動作,小孟氏淡笑著輕聲道。

  「……這個……」

  孟氏雖然並沒有多聰明,但能夠把持鎮北侯府這麼多年卻也不笨;她垂下眼瞼,「府上人多手也雜,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烏骨雞又是難得的珍品;哎,馮氏走了,許是當真出了那等不知事的下人。」

  「什麼不知事的下人,娘,誰惹著您了告訴兒子,兒子立馬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作數。」

  孟氏話音剛落,一道清朗的嗓音驟然從門外響起。

  小孟氏猛然抬頭,眼前晶亮,「表哥,您回來了?」

  「咦,嫻兒也在。」洛永煦甩開流行大步進屋,瞧見小孟氏愣了下,視線再瞧著孟氏那緊皺的眉頭,「怎麼,娘,可是有誰惹您不開心了?」

  「我一個老婆子了,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你這是才回來,怎麼風塵僕僕,也不知回房洗漱一下。」孟氏雖然心有芥蒂,不過卻還是強壓下心頭的不悅,瞧著洛永煦那帶著疲累之色的眉宇,還有那染著些許塵土的衣衫,眉宇間的溝壑越發的深了。

  洛永煦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杯,牛飲了一大口,擦了擦嘴這才道,「今兒隨陛下去驍騎營閱兵,跟軍中的領兵比劃了幾下;兒子瞧著母親滿臉憂色,府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哪有什麼事情,不要亂說。」孟氏擺擺手,有氣無力的,「想來你也是累了,就先回房吧。」

  「孩兒已經在房間用過晚飯方過來的,只是沒來得及洗漱。」洛永煦說著,嘴唇微微嚅了嚅,好似在回味一般,「今兒晚上的晚膳做的不錯!對了娘,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孟氏無力地罷了罷手,「哪有什麼事情,你趕緊回房歇著去吧。」

  「怎麼沒有,大小姐的素瑤居不是丟了東西來著;早不丟晚不丟,嫻娘瞧著,定是那大小姐小氣,不願將那……」小孟氏撅著嘴,小聲嘀咕著;尚未說完就聽見孟氏輕喝一聲,「嫻—娘!」

  洛永煦聽得不是很清楚,卻也大概知道是孟氏向洛傾雪討要什麼東西,洛傾雪不給還是什麼……帶著自己腦補的真相,他那原本帶著倦色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丟了什麼東西?我鎮北侯府戒備森嚴,難道還真能除了歹人不成;那丫頭真是越發不知所謂了,待兒子去教訓教訓她。」

  「那可不是,仗著有太長公主撐腰就像眼睛長在了頭頂一樣,看誰都不順眼,您不知道表哥,那日嫻兒跪了好久,膝蓋都青紫了呢,嫻兒真的好疼啊。」

  小孟氏剛說完,孟氏便厲聲呵斥道,「嫻娘你給我閉嘴!」

  「人家又沒有說錯!」小孟氏有些不依不撓的。

  「太長公主的舌根子也是你能嚼的!」孟氏面色難看,語氣不善。

  洛永煦的眉頭也微微蹙了蹙,「娘,就算岳母大人是太長公主,傾雪那丫頭也總不能這般沒規沒距的。有了好東西也不知道孝敬您,當真是越發的放肆了,難不成我這當父親的,說說都不成了。」

  「永煦!」孟氏輕喝一聲,「我一個老婆子了,吃那東西做啥;傾雪身子也不好,留給她補補也好。」

  「不過這麼多年來,大小姐雖然有些清高又不好相處,但品行卻最是好;從不妄言這點,眾所周知的。」立在旁邊伺候的田嬤嬤低著頭,語氣恭謹,「她今兒不是剛給老夫人您送了一隻成型的茯苓,老奴可沒瞧著這府上除了大小姐還有誰對您這般記掛了。」

  「田嬤嬤倒是個明白的,就是不知道收了大小姐多少好處,這麼幫她說道。」小孟氏語氣陰陽怪氣的。

  「老奴不敢。」田嬤嬤低著頭,對著孟氏,「老奴只是覺著夫人過世,大小姐當真懂事了不少;為人謙恭和順,對老夫人更是,這段時間,每次太長公主送來的好東西,她總會挑好的送來榮禧堂,不說其他,這份心卻是難得了。」

  許是想到什麼,孟氏也嘆口氣,「傾雪那丫頭,哎……」

  「……」洛永煦也愣怔了下,竟是啞口無言。

  瞧著孟氏和洛永煦那瞬間柔軟下來的表情,小孟氏很恨地,「大夫人和錢嬤嬤不是已經領著人去素瑤居查了嗎?這都三個多時辰了,也沒查出來什麼;真是……」

  「說得也是,傾雪那丫頭以往雖然清傲了些,可到底還是孝順的。」孟氏抬手,田氏立刻將手臂遞過去,「瞧著天色已經晚了,不知素瑤居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見人來匯報,既然永煦來了,就一起去瞧瞧吧;可不能讓那丫頭受了委屈。」

  洛永煦眉頭緊皺,「娘,這天色已經晚了,有什麼事讓兒子去一趟就好,您就先歇著吧。」

  「行了,娘還沒老到走不動路;再說這一路上那麼多燈盞,難道還怕我走丟了不成!」孟氏輕喝一聲;洛永煦拗不過她,只能讓田嬤嬤領著丫鬟,人手一盞燈籠走在兩邊,讓小孟氏與田嬤嬤攙扶著孟氏走在中間,他自己則走在最前面。

  ……

  素瑤居內,通火通明。

  「這找不到烏骨雞,怎麼能證明大小姐的清白!」錢嬤嬤的嗓音宛若洪鐘,隔得老遠都能聽見;「更何況,大小姐要怎麼解釋這雞血為何會出現在您的衣櫃裡。」

  洛傾雪始終低首抿唇。

  「知琴不是說了,這雞血還是新鮮的,滴上去的時候傾雪可是在榮禧堂給娘請安呢。」姚佳氏趕緊開口打斷。

  「哦?」洛青雲聽了許久,總算是聽出門道來,轉頭瞧著知琴,「你還能看出是什麼時候滴上去的?」

  知琴低著頭,恭謹地福了福身,「回大少爺話,奴婢家裡是養雞為生,自幼與雞血打交道,能看出大概;不能確定準確的時間。」

  「既然確定是在傾雪取榮禧堂之後,那誰說說,都有自那之後都有誰進過這房間?」洛青雲轉頭,將視線看向立在大門外的素瑤居的三十餘名下人。

  眾人齊刷刷地搖頭。

  「那你們的意思是這雞血是自己長了腿兒跑到傾雪的衣櫃裡的?」洛青雲的語氣染上些許厲色。

  「……」

  洛傾雪低著頭,腦子微微轉動著,聲音很輕很細,不急不緩,「若是當真沒有人進來過,那……就只有剛才負責搜查的人了。」

  「大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錢嬤嬤聞言,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深吸口氣,強制鎮定著道。

  「我只是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那烏骨雞斷不能自己走丟,更何況下院距離正房還是有些距離的;就算跑過來,這沿途院子裡的十幾個粗使丫鬟,難道還能瞧不見?」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吱——呀!」

  隨著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奴婢見過老爺,老夫人。」立在門邊的銀珂趕緊福了福身,恭敬地揚聲道。

  聽到聲音的其他人也頓時回過神來,「奴婢見過老爺、老夫人。」

  「兒子/女兒見過父親,祖母。」洛青雲兄妹以及洛秀月姐妹也都福下身去。

  姚佳氏行禮之後卻是迎上去,「娘,您怎麼親自來了?」

  「老夫人,這都已經酉時過了,不知您用藥了沒有,當初劉大夫特地吩咐過那藥丸可是要按時吃的;都怪老奴,老奴該早點兒回去榮禧堂的,只是……」

  錢嬤嬤瞧見孟氏竟像是瞧見了救命稻草般,趕緊迎上去,碎碎念叨著。

  田嬤嬤瞧著錢嬤嬤的模樣,悄悄地皺了皺眉眉頭,「我已經服侍老夫人用過晚飯,也用過藥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錢嬤嬤竟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洛永煦瞧著屋內的姚佳氏、錢嬤嬤、洛秀月姐妹以及洛傾雪三兄妹並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想起大門口候著的近百名下人,面色沉了沉,「到底怎麼回事,聽說素瑤居丟東西了?」

  「……」洛傾雪尚未應答,就聽見洛永煦頓了下接著道,「丟了什麼東西非得弄得這般大張旗鼓的,連你祖母都驚動了;是不是你自己放差了?」

  洛青雲眉梢輕輕挑了挑,視線掃過孟氏、小孟氏,對著洛永煦道,「父親,這素瑤居內丟了東西可不是小事,更何況這丟的東西偏偏是妹妹要送給老夫人的烏骨雞!」

  要知道素瑤居內不少東西那可是皇帝、太祖皇帝欽賜下來,那可是有規制並記錄在冊的;誰知道上頭那位什麼時候想起什麼東西來,到時候若是丟了,隨便給一個藐視皇恩的名頭,誰也是擔待不起的。

  「嗯?」

  洛永煦面色微微變了變,顯然他也是想到了這一層,聽到後面半句時,想到今天晚上用的晚膳,眸色不由得暗了暗,「烏骨雞,什麼烏骨雞?」

  「回老爺話,那是前些日子謝姨娘的娘家送來兩隻烏骨雞,謝姨娘憐惜我家小姐身子單薄便送來給小姐補身的。」姜嬤嬤低著頭,神色恭謹;頓了下接著道,「可小姐孝順,又正值夫人斷七,遂讓銀葉那丫頭好生養著。今日去榮禧堂時,聽說老夫人身子不好,我家小姐邊想著將烏骨雞給老夫人補補,誰知……」

  洛永煦眸色越發暗了暗,「彝族上貢,肉質鮮嫩,帶藥味;骨頭呈漆黑色的烏骨雞?」

  「正是。」姜嬤嬤低著頭。

  「砰——」

  坐在榻上的洛永煦頓時面色一黑,揚起手一巴掌拍在小香几上,小香几上的茶杯、盤碟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來人吶,去把紅薔給我帶過來。」

  「永煦,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孟氏眉頭緊鎖,「而且這關紅薔什麼事?」

  「娘,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嘆了口氣,「孩兒還以為是府上的廚子長進了,今兒晚膳的雞湯格外的新鮮,還有那股淡淡的藥香,讓人吃了不僅回味無窮連精神也好了很多,誰知……」

  幾乎是在他開口的片刻,眾人就明白過來。

  「這,這……怎麼會這樣?」錢嬤嬤愣怔了下,貝齒緊緊地咬著唇,很是焦急。

  「錢嬤嬤什麼意思,難道不應該是這樣?」洛傾雪歪著腦袋,兩只大眼睛微微鼓著,呈思索狀,語氣天真又帶著些許的疑問。

  洛青雲輕笑一聲,「我也想知道,到底應該是什麼樣,錢嬤嬤,你說呢?」

  「……這,這,大少爺說笑了。」錢嬤嬤深吸口氣,低下頭狠狠地吞了口唾沫,所在袖中的手輕輕地握著什麼東西,「老奴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哦?」洛青雲尾音上揚。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這烏骨雞在哪兒,也總算是還了傾雪的清白,該高興才是。」

  現下知曉烏骨雞的下落,不管紅薔是怎麼拿到烏骨雞的,左右是被洛永煦吃了,姚佳氏竟長長地松了口氣,這樣的結果最是好,她也不用擔心自己無法查出實情得罪了太長公主又在孟氏面前丟份了。

  洛傾雪低著頭,「該開心嗎?」

  「素瑤居什麼時候也成了菜市場,什麼人都能進來了!」洛青雲面色很是難看。

  洛傾寒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晚照!」

  唰!

  頓時兩道人影出現在眾人面前,「屬下見過少爺。」

  「自己回去領罰。」洛傾寒面無表情,出口的話卻是由不得人違逆。

  眾人明顯地發現兩人的身形微冽,僵了一下,「是。」

  「哥哥。」洛傾雪輕喚一聲,對著他搖搖頭,「這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只負責我的安全,更何況諾大的素瑤居,他們又如何能事無巨細地都知道。」

  洛傾寒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哥哥,今日之事已經水落石出,便就此作罷了;若日後再犯,兩罪同罰可好?」洛傾雪也有些無奈,要說倔強,洛傾寒比起她來簡直是就過之而無不及。

  要說起來,馮望月、洛永煦便都素來不是這樣的性格,也不知這兩兄妹到底是隨了誰。

  「哼!」洛傾寒沉著臉,「還不快滾。」

  「謝少爺!」長歸、晚照甚至連頭不敢抬,只是片刻,又化作兩道殘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這時,屋內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傾雪,這是……」洛永煦垂下眼瞼,神色晦暗不明。

  「他們是外祖母給妹妹的暗衛。」

  見洛傾寒、洛傾雪都完全沒有說話的樣子,洛青雲有些無奈地開口道。

  「暗字營出來的?」到底是鎮北侯,洛永煦只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底細。

  洛青雲也不藏著,淡笑著點點頭,「正是;不過只是在那裡訓練卻並未掛職。」

  就算如此,那也很是了不得了;更何況,這意味著今日之事很有可能會傳到靜安太長公主的耳朵裡。

  不管是孟氏、姚佳氏還是洛永煦,此刻都若有所思。

  「傾雪,今日之事你……」良久,洛永煦才緩緩地開口,似是很艱難地。

  洛傾雪又怎會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心裡勾著淡淡的嘲諷,「女兒明白了,今日之事不會讓外祖母知曉的。」

  ……呼!

  「老爺,老夫人,紅薔帶到。」

  「奴婢參見老爺,老夫人,大夫人,幾位小姐,少爺。」

  紅薔進來之後立刻跪倒在地,恭敬地挨個行禮問安。

  「哼!」洛永煦輕哼一聲,「我問你,你今兒做晚膳用的烏骨雞從哪兒來的,說!」

  「什麼烏骨雞,奴……奴婢不知。」紅薔身子顫了顫,頭磕在地上,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就是你今天做晚膳用的雞肉,從哪兒來的?」瞧著洛永煦那無力的模樣,田嬤嬤好心地開口補充著。

  紅薔吞了口唾沫,「奴婢用的雞肉都是去大廚房領的,老爺明鑑,大廚房的管事紫大娘那是有記錄在案的。」

  「哼,大廚房采買的;彝族每年上貢十隻烏骨雞,千金難買,本少爺倒是不知,原來府上的采買這般厲害,改明兒倒是讓他買幾百隻回來,讓咱們也都飽飽口福才好。」洛青雲語氣溫潤,帶著淡淡的笑意。

  紅薔抿著唇,「奴婢沒有說謊,大少爺明鑑,奴婢真的是從大廚房領來的。」

  「來人,傳大廚房管事過來。」洛永煦黑著臉。

  「不必了。」洛傾雪卻冷著聲開口,「父親真的不必的;這大廚房每日裡負責咱們府上上下下數百口人的膳食,經手的食材成百上千,那能事無巨細;更何況大廚房最是人口手雜的地方,哪裡能查得清楚。」

  洛青雲點點頭,「妹妹說的是;與其將時間浪費在大廚房,不如花時間好好想想,傾雪衣櫃裡的那滴雞血是怎麼來的。」

  話音剛落,立在田嬤嬤旁邊的錢嬤嬤便本能地將手往袖子裡縮了縮。

  錦笙眼尖地看到之後,趕緊輕喝一聲,「錢嬤嬤,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唰!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投過來。

  錢嬤嬤面色陡然變得蒼白,身子抖如篩糠一半,「沒,沒什麼。」

  「放肆!」洛傾寒輕喝一聲,抬頭看了看洛永煦,然後再看向錢嬤嬤,「妹妹房間裡的東西,也是你這等下賤的人能偷摸的;哼,若是拿了不該拿的,連你在內九族都難辭其咎。」

  「砰——」

  錢嬤嬤牙一咬,心一橫,頓時直直地跪倒在地,「大少爺、少爺,大小姐明鑑,老奴可不敢做那等偷雞摸狗的事情,不信你們看。」

  一雙經歷滄桑,歲月打磨的手伸出來,上面還帶著不少幹絡的繭子。

  孟氏面色也很是難看,畢竟錢嬤嬤可是她身邊的老人了,現在竟然被小輩身邊的下人如此責問不說,這幾個小輩竟然也……俗話說得好,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你們可是都看清楚了!」

  「祖母息怒,許是錦笙看差了。」洛傾雪微微福身,而後轉身纖細白嫩的手高高揚起,而後落下來,重重的。眾人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錦笙左臉立刻腫了起來,「錢嬤嬤是什麼人,她服侍祖母這麼多年,兢兢業業,豈能容你這般懷疑。」

  錦笙眼中的淚珠打著圈圈,低著頭,跪倒在地,小聲抽噎著,「奴婢知錯了。」

  「孫女已經責罰過錦笙,她也知錯了,祖母若是生氣,孫女便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去。」洛傾雪語氣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般。

  洛傾寒搖搖頭,帶著不贊同,「錦笙是外祖母送你的,若是打殺了,很難交代!」

  「可……可是……」洛傾雪為難地看向孟氏。

  「行了,此事就此作罷吧,下不為例。」孟氏擺了擺手,心裡卻很是不悅。

  洛傾雪低著頭,眼底劃過一抹濃鬱的嘲諷之色,「謹遵祖母教誨,還不快謝謝祖母不殺之恩。」

  「奴婢謝老夫人不殺之恩。」錦笙頭磕在地上發出吭吭的悶響。

  洛青雲轉頭,視線在洛傾雪和洛傾寒之間不斷掃視著,良久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知琴既然能看出來這雞血是在妹妹離開素瑤居之後才滴上去的,那知琴可能聞出雞血散發的味道?」

  「……」

  話音落,知琴卻是呆呆愣愣地瞧著剛才錢嬤嬤所跪的地方,神色愣怔;站在她旁邊的曉樂心中著急,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壓低了嗓音道,「知琴,知琴?」

  「啊?什麼?」知琴回過神來,而後猛地捂著唇。

  曉樂很想扶額,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能發呆,真是服了她了;不過到底是在一起多年的姐妹,只能在眾人的視線中,硬著頭皮將洛青雲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這。」知琴抿著唇,眉頭蹙了蹙,看向錢嬤嬤,眼角又掛著錦笙那紅腫的側臉,青紫的額頭,神色很是猶豫。

  「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若是能找出那偷雞的賊;父親和祖母定會重重有賞的。」洛青雲淡笑著,聲音很是溫柔,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

  知琴咬著牙,還是很猶豫。

  「知琴,你有話就說啊。」姚佳氏見孟氏、洛永煦都看著她,心中很是叫苦不跌,難道他們都以為是她不讓知琴說實話的;想著,她只覺得心底發寒,這偷雞摸狗的事情她可做不出來,更何況這事情還不知道是誰做的,憑什麼她要莫名其妙地背了這個黑鍋,遂狠狠地瞪了知琴一眼,「現在老爺和老夫人都在,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感覺到姚佳氏那不善的臉色,知琴身子顫了顫,竟是連說話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的,「錢,錢嬤嬤的手……」

  「什麼?」孟氏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洛永煦也是怔怔地瞧著她,眸底意味不明,「你可是看清楚了?」

  「砰——」

  想到之前錦笙的教訓,知琴猛然跪倒在地,「老爺恕罪,老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過既然如此,還是讓錢嬤嬤將手伸出來給大家好好瞧瞧吧。」洛青雲略微沉吟片刻,「祖母,您說呢?」

  大庭廣眾之下,孟氏可不敢赤裸裸的包庇,只能憋著口氣,悶悶地應了。

  錢嬤嬤深吸口氣,將自己的手伸出來。

  仍舊是那雙手,上面除了黃色的幹繭,並沒有其他東西,更沒有洛傾雪最初心中所想的血跡,心中不由得有些懷疑。

  瞧著知琴抬起頭,那上下不斷扇呼的鼻翼,洛青雲頓時福靈心至,轉頭道,「銀珂取杯白水來,錦書立刻去找白大夫,若是我沒有記錯,有種名為芨芨草的東西,見血變藍。」

  「是,奴婢立刻就去。」兩人應聲離開。

  錢嬤嬤原本還鎮定的心頓時慌了,亂了;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吞了口唾沫,深吸口氣,勉強還能維持著自己站立的之態,抬起頭,「大,大少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孟氏和洛永煦投過來的眼神中也帶著疑問,還有那明顯的不悅。

  「為了還你清白啊,正所謂眾口鑠金;錢嬤嬤日後也不想走出來被別人指指點點吧;既然錦笙和知琴都想看你的手,那就給她們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 」洛青雲輕言莞笑,言辭懇切。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7 AM

第064章:真相出,出乎人意料

  錢嬤嬤抿著唇,臉上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老奴就謝過大少爺了。」

  「呵呵,你也是祖母身邊的老人兒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祖母的份兒上,這也是本少爺應該做的。」洛青雲轉頭瞧著面無表情、宛若冰山的洛傾寒以及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的洛傾雪,「弟弟,妹妹,你們說呢?」

  「嗯。」洛傾寒仍舊一貫的面無表情,語氣嚴肅正經。

  「大哥說得是。」洛傾雪的聲音卻是輕輕柔柔,好似能安撫人心般;卻讓洛永煦不由得怔了一下,如此相似的嗓音,如此相似的容顏,那女子總是這般輕輕柔柔的說,「夫君說的是。」

  水的柔,水的清,水的媚……

  那樣溫柔如水一般的女子,從來對誰都溫婉有禮,瞬間能驅散人心間所有的煩惱和焦躁,只餘下淡淡的馨香。

  錢嬤嬤身子顫了顫,蒼白著面色,低著頭卻不知在想寫什麼。

  屋內,茶盞交錯,淡淡的芬芳隨著那彌散的白霧漸漸漫開,縈繞在人們的鼻翼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整個屋子裡,寧靜得好似寒冬午夜,帶著蕭瑟的涼意,直透人心。

  半刻中之後。

  銀珂、錦書同時從外面回來,與他們一道的還有常駐鎮北侯府的大夫白青。

  姜嬤嬤也早已經妥帖地安排人在屋內准備一張小几,眾目睽睽之下,誰都作假不得。

  「東西已經准備妥當,父親,祖母你們看?」

  洛青雲從來都知曉自己的身份,他與洛傾寒、洛傾雪不同;只是被馮望月收養的孤兒;洛家對他霸佔嫡長子名頭早已經是不滿到了極致,所以每每遇上事情他能忍則忍,能讓就讓;甚至當初洛傾雪不喜他時,他直接避開,遠走參軍。不是不疼,不是不愛,而是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不希望她痛苦;人生太過短暫,他能做的,就是順著她,讓她開心就好。

  可現在,那些人竟然膽敢將手腳動到他最在乎的妹妹身上,想著,他垂下眼瞼掩去眸底那一閃而逝的殺意。

  洛永煦轉頭瞧著孟氏,「娘……」

  「青雲有這份心,祖母心頭甚為安慰;錢嬤嬤,既然大少爺特地准備了,欲為你洗刷冤屈,你還不快謝謝大少爺。」孟氏縱使心頭再不願,也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個不自來;只能悶悶地,將這口氣算到了錢嬤嬤的頭上;心中也埋怨自己沒事跑來這素瑤居做什麼,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錢嬤嬤吞了口唾沫,脖子都快伸直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老奴多謝大少爺恩典。」

  「恩典不敢當,錢嬤嬤……請吧!」洛青雲轉頭對著姜嬤嬤使了個眼色。

  姜嬤嬤立刻上前,「老姐姐,只是將手放到這大碗公中泡一泡,普通的白水而已,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啊……可不用這麼的視死如歸。」

  「呵,呵。」錢嬤嬤剛想說什麼,卻被姜嬤嬤抓著手直接摁進大碗公中,然後在她回過神來之前快速換了只手。

  大碗公不大,但一隻手浸進去還是綽綽有餘的。

  屋內太寧靜,眾人聽到那微微水波蕩漾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那小几上的大碗公;芨芨草遇血變藍,有些血跡乾涸沾染,肉眼不一定能看見,但芨芨草定能檢查出來的。

  會變成藍色嗎?

  眾人心中都不由得懸著一個大大的問號,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眾人的眸光也由緊張、期待變得有些不耐。

  「都說芨芨草遇血變藍,現在可是證明老奴的清白了?」

  良久,那大碗公中的白水眼色依舊,沒有絲毫變化的趨勢;錢嬤嬤這才大著膽子,聲音中帶著十足的委屈之色;雖然這樣的結果連她自己都有些詫異。

  洛傾雪的眸色也逐漸變得幽暗深邃,不可能啊;但凡有一絲血跡芨芨草也不可能出錯的;她抬頭看著立在孟氏背後的白青,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芨芨草出了問題。

  「能還錢嬤嬤一個清白,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洛青雲臉上仍舊擔著淡淡的笑意,只是若能看得仔細卻能發現他眼角的冰冷寒氣,帶著濃濃的不悅之色,語氣卻仍舊溫潤如玉,「到底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兒,若是任由下人這般說來鬧去,到底駁的還是祖母的顏面。」

  縱使心裡氣得要死,孟氏卻還是帶著「慈祥」的笑意,「青雲能有這份孝心,祖母很高興。」

  「既然已經證明瞭錢嬤嬤的清白,那不知我可否帶走她了;這時辰也不早,老了老了就是容易困乏。」孟氏整個人瞬間變得有些蔫蔫的。

  先前一直插不上嘴的小孟氏,這才捂著唇,感受到洛永煦瞪過來的目光,剛要出口的嘲諷打了個轉兒被咽了回去,「老夫人身子不適,如此便由婢妾送您回房可好?」

  「嗯。」孟氏抬起手搭在小孟氏遞過來的手上,「我瞧著這事一時半刻也查不清楚,永煦也先回房歇著吧,累了一天,不管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洛傾雪低著頭,單薄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妹妹放心!」洛傾寒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拍慰著。

  「咻——!」「吱——吱!」

  眼瞧著孟氏、小孟氏領著一眾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處,陡然空中傳來一道劃破空氣的尖利哨音,而後是兩聲淒厲的鳴叫。

  原本立在人群中的一名丫鬟頓時面色緊張,抿著唇,輕喝一聲,「貝貝回來!」

  「啊——」

  緊接著是一陣尖利的痛呼,然後只瞧見立在小孟氏身後的一名婢女掙紮著,雙手毫無章法地亂慌著好似在避開什麼東西般,在她身上一隻雪白的小動物正在捯摸著什麼。

  「貝貝,回來!」

  見狀,洛傾雪不由得輕喝一聲,染著三分冷意。

  原本正在撒歡的貝貝猛然抬起頭,兩只滴溜溜宛若黑豆豆般的眼睛染上了霧氣,「吱,吱吱。」

  「回不回來,嗯?」洛傾雪俏臉頓時一沉。

  貝貝那清澈晶亮的眸子頓時染上些許委屈,從那婢女身上微微一跳,准確地落到洛傾雪的肩膀上,用屁股對著她的臉。然後眾人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隻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狸。

  「大小姐,婢妾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也不能指使這畜生這,這般……老夫人身子不適,若是再受了驚嚇……」

  小孟氏低著頭,深吸口氣,說話卻是欲言又止,但又引得人無線遐思。

  洛傾雪面無表情,兄妹兩人站在一處好似兩座移動冰山般,「這雪狐乃天山獨有,便是尊貴如皇帝舅舅也得尊稱一聲聖獸;豈容的你這般放肆;畜生這兩個字,是在說你自己嗎?」

  「唰——」

  小孟氏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孟氏的面色也很是難看;她是小孟氏的姑姑,小孟氏是畜生,那她是什麼。

  「傾雪,住口!」洛永煦顯然也想到這一層,面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還是父親也覺得雪狐擔不起聖獸之稱,也是可與那等下賤的畜生一概而論的?」洛傾雪重重地咬著『下賤』兩個字;洛永煦卻是怔了下,「雪狐有靈,什麼下賤的不下賤的,不要亂說。」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抬頭望著洛永煦,那似笑非笑,又好似帶著濃濃嘲諷的眼神,讓洛永煦不由得心頭懊惱,「誰是照顧雪狐的丫鬟,還不滾出來!」

  「奴婢青黛見過老爺,老夫人。」人群中之前出聲的那名婢女戰戰兢兢地跪倒在眾人面前。

  「連一隻雪狐都照顧不好,我鎮北侯府養你何用。」洛永煦沉著臉,尤其是看到洛傾雪那樣的眼神,抬腳一腳狠狠地踹到青黛的胸口。

  青黛張口頓時噴出一注鮮血,洛傾雪的眸色暗了暗,「父親,貝貝乃聖上欽賜,它想做什麼連女兒都阻止不了,您這般遷怒,不太合適吧?」

  「哼,聽你這意思,我連個丫鬟都教訓不得了?我倒要看看你這素瑤居的丫鬟我教不教訓得!」洛永煦也來了氣性,「來人吶,把這素瑤居的丫鬟給我拖出去,板子伺候,死活不論!幾十個大活人,連兩隻烏骨雞都看不好,養著做什麼。」

  立在房間門口的家丁、侍衛很是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看洛傾雪;見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反駁之後,這才兩人一組開始動作著。

  素瑤居的一干下人早已經是被嚇住了,此刻全都跪倒在地,「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不過是下人而已,父親自然教訓得;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素瑤居內別說是丫鬟,就算是傾雪這條命父親要收回去,那傾雪也沒有半句妄言。」洛傾雪抬起頭,下巴微微揚著,很是有視死如歸的味道。

  孟氏轉頭望過去,看到洛傾雪那原本清澈的眼底中,古井無波,帶著凝重,染著滄桑,好似對這塵世絕望到沒有任何的流連,那樣聲聲句句,擲地有聲卻直戳人胸口。

  「左右母親去得還早,父親不若讓人也將傾雪亂棍打死了去;黃泉路上,讓傾雪也能親口問上一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值得嗎?」

  「傾雪,你說什麼渾話!」她趕緊輕喝一聲。

  被愣怔住的姚佳氏也趕緊開口勸誡,「正所謂虎毒還不食子,傾雪你父親正在氣頭上,你別跟你父親置氣。」

  「……是嗎?」洛傾雪抬起頭,望著洛永煦,那是怎樣蒼白的一張臉,幾近透明;好似易碎的搪瓷娃娃;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眶通紅,許是因為剛才哭過,臉上還帶著些許殘留的淚跡;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好似重鎚。

  嗡——

  洛永煦頓時被怔得說不出話來;『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她怎麼會知道的?那時他與馮素煙定情的時候,特地寫給她的,除了他們兩人誰都不知;馮望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怎麼會知道那句話?」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兩滴清淚自眼角滾落,順著蒼白的臉頰,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輕輕的悶響。

  洛永煦整個人卻像是愣怔住了,望著洛傾雪那張臉,猛地搖頭。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許是察覺到主人的不開心和失魂落魄,原本用屁股對著洛傾雪臉的貝貝也頓時轉過身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側臉,然後轉頭瞧了瞧之前被它整蠱過的那名丫頭,小巧紅潤的鼻頭微微抽了下,清澈卻又靈動的小眼睛內劃過一絲掙紮;不過很快,它瞬間從洛傾雪身上躍起,落到那丫鬟身上卻不待她尖叫,飛快地用爪子劃破她的衣衫,一包用白巾包好的東西頓時散落下來。

  「……」小孟氏頓時蒼白了面色,剛開剛要叱問,卻聽見姜嬤嬤搶先一步開口道,「那是什麼?」

  除了洛永煦其他人全都轉過頭去,入目是雪白的布巾,因為貝貝調皮原本打好的活結隱隱有些鬆散,從裡面掉出幾塊瞧著像是骨頭模樣的東西,只是卻通體漆黑如墨,隱隱約約散發著藥草的清香。

  「奴婢瞧著倒是有些像烏骨雞的骨頭。」錦笙猶豫了下,因為之前受了一巴掌,甕聲甕氣的。

  孟氏轉頭瞧著小孟氏,很恨地瞪了她一眼,眼底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而後惡狠狠地責問那丫鬟,「這東西你怎麼來的?」

  「奴……奴婢不知道,這是喜樂姐姐塞給奴婢,說是姨娘要的東西;奴婢真的不知道這是烏骨雞的骨頭,老夫人饒命,老爺饒命。」那婢女緊張得聲音急促,生怕說慢了半句。

  喜樂是孟姨娘身邊伺候的兩名大丫鬟之一,今兒卻正好不在。

  「滿口胡言,她要這雞骨頭做什麼。」孟氏沉聲,「你快老實交代了,這東西到底怎麼來的,不然,哼!」

  那婢女身子猛然顫了顫,頭咚咚地磕在地上,「老夫人明鑑,這東西真的是喜樂姐姐塞給奴婢的,奴婢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奴婢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拿的;老夫人明鑑,老爺明鑑!」

  「前些日子偶然聽花園的下人們碎嘴,說孟姨娘身子有疾,需烏骨雞入藥;不知可有此事?」洛青雲聞言,眼底猛然劃過一道幽光,聲音溫潤,眼神清冷。

  小孟氏面色頓時白了白,身子僵硬。

  「白青,此話當真?」孟氏轉頭看著白青,眼神中還帶著十足的威懾,「我要聽實話。」

  立在旁邊始終未說話的白青頓時俯身下去,語氣淡淡,聲音卻很是堅定,「孟姨娘身染有疾,的確需烏骨雞入藥。」

  「轟——」

  小孟氏頓時整個人晃了晃,她面色蒼白著,搖著頭,「不,不是我;姑姑你相信,我沒有,我沒有偷雞,真的我沒有!」

  「表哥,表哥你信我,你信我!」

  見孟氏不為所動,小孟氏轉頭看向洛永煦,抓著他的手,不斷地搖晃著。

  洛永煦卻仍舊沉浸在那首唯有他和馮素煙才知道的情詩裡;男女私相授受,互換信物,私定終身;這三件事情,就算馮素煙與馮望月感情再好,也必然是說不出口的。

  涉及女兒家閨譽,素煙不會這麼沒有分寸;後來陰錯陽差,他錯娶馮望月後以素煙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自然不會說出來的;後來之所以會那樣,也都是他強求來的;那洛傾雪怎麼會知道?

  「滾——」

  洛永煦手不耐煩地揚起,力道之大讓小孟氏直接倒飛出去。

  「嫻娘!」孟氏輕呼一聲,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你這是做什麼,嫻娘縱使有錯你也不能……」

  「娘!」洛永煦也是惱了,「這樣偷雞摸狗還膽敢誣陷嫡女的妾室,兒子可不敢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孟氏沉著臉。

  「讓她搬去府裡的庵堂吧。」洛永煦擺擺手。

  孟氏抬手指著他,整個人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孟氏更是心如死灰,她死死地咬著牙,明明,明明那烏骨雞不是自己拿的,難道真的是喜樂背叛了自己?她吞了口唾沫,「姑姑,姑姑,救我;嫻娘不要出家做姑子,嫻娘是冤枉的,嫻娘真的是冤枉的。」

  「按我流雲律法,辱當朝郡主,當受掌刑,輕則五十,重則一百。」洛傾寒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孟氏咬著牙,視線轉向洛傾雪,可她卻只是低著頭,眼底古井無波,聲音一字一句,清清冷冷,「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可否請父親放過女兒院子裡的下人。」

  洛永煦身子顫了顫,轉頭看向院子裡,那此起彼伏的板子,以及那打在人身上沉沉的聲音,壓抑難耐的痛呼;再看向洛傾雪那清冷得好似沒有溫度的表情,蒼白得宛若易碎的搪瓷娃娃,安慰的話到了舌尖取額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生硬地冷哼,「哼,都給我住手。」

  話音落地,直接甩開流行大步朝著素瑤居大門走去。

  「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了,天色不早,其他的等明日再說吧。」姚佳氏看著跌倒在地,神色狼狽的小孟氏,在心中搖搖頭,「娘,您說呢?」

  孟氏此刻也只覺得有些無力,「罷了,就依你吧,我也乏了。」

  「大堂姐,別傷心了;二叔也只是被氣暈了頭。」洛秀月臨走前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塞給她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洛傾雪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看見洛秀月俏皮地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洛傾雪深吸口氣,輕輕地點點頭,「嗯。」

  很快,整個素瑤居又只剩下洛傾雪兄妹三人,並服侍的下人們。

  立在門口處,看著滿園的傷員,洛傾雪的心抽了下,「今日大家遭了無妄之災到底也是被我連累,大家都回房好好養傷罷,待身子好轉再來上工就是。」

  「多謝小姐恩典,奴婢們不礙事的。」

  眾人推推囔囔,銀珂被推了出來,兩名婢女相互攙扶著,走路的姿勢歪歪扭扭,臉上還帶著笑;尤其是那滿園燭火的照映下,洛傾雪那眼底閃爍的水光,心中頓時暖暖的。

  「不妨事,素瑤居內事情向來不多,有錦笙、錦書她們足夠了;其他事情,放一放也不妨。」洛傾雪深吸口氣,打定主意;錢嬤嬤代表的是孟氏的臉面,這些人代表的又何嘗不是她洛傾雪的臉面。

  洛永煦,既然他不給自己臉;那自己又何必要給他臉。

  今日那兩句話,只怕足夠他寢食難安數日了吧;「錦笙、青黛留下,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是。」眾人沒有再拒絕,反而齊齊應聲著,只是再看向洛傾雪這個主子時,眼中多了一些什麼。

  錦笙和青黛立在門邊。

  「小姐,時辰不早,奴婢服侍您歇息吧。」錦笙低著頭,縱使知道小姐不是故意的,可心頭卻仍舊有些過不去;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舌尖的腥甜,心裡很是酸澀。

  洛傾雪一手拉著一個,走進屋內,讓她們坐在圍榻上,輕輕撫了撫錦笙的臉,又看著青黛那青紫的面色,「委屈你們了。」

  「奴婢不敢。」兩人頓時受寵若驚,本能地就要跪下去。

  「屋子裡就我們幾個,都不是外人,這般多禮做什麼。」洛傾雪聲音很輕,轉身從圍榻的暗格取出一個藥箱,從裡面挑挑揀揀取出兩個瓷瓶,一個交給錦笙,「女兒家的臉最是重要的;那錢嬤嬤是祖母身邊的人,今日我若是不如此,只怕你往後少不了要吃暗虧的。」

  錦笙眼眶通紅,貝齒輕咬下唇,聲音帶著哭腔,「小姐!」

  「傻丫頭,這是上號的凝香玉肌膏,對肌膚可是好了;保證你三天後又是那個美美的姑娘。」洛傾雪搖搖頭,聲音卻是清冷著;轉頭將另一瓶藥丸交給青黛,「我見你面色不是很好,許是傷著了心脈,這是靈心丹,你先吃著,改明日我請了大夫再給你們細細診治。」

  青黛很是緊張,她與錦笙不同。

  錦笙乃洛傾雪身邊隨身伺候的,說是她的第一心腹也不為過;可她卻只是個區區的二等丫鬟,有幸被雪狐親睞,這才得了個輕鬆的差事,她很是戰戰兢兢的,「小,小姐,奴婢卑賤,用不上這麼好的藥丸。」

  「既然是小姐賜的,你拿著就是。」洛傾雪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卻並沒有貪婪,只淡淡道。

  「是,多謝小姐。」青黛抿了抿唇。

  洛傾雪擺擺手,「是貝貝調皮,連累了你。」

  「吱,吱吱!」

  青黛頓時破涕為笑,「貝貝在反駁呢,它可沒有調皮。」

  「你呀,就慣著它吧。」洛傾雪沒好氣地輕輕點了下貝貝的小鼻子,「看在你今兒捉賊有功的份兒上,就不追究你調皮了,不過兩日沒有雞腿。」

  貝貝雖是雪狐,可卻最是通靈,又經過專人調教的,對主人的話倒是明白一些,此刻聽到沒有雞腿,整只狐都不好;拉聳著耳朵。

  「行了,今日大家都累了,我這房裡也不用你們服侍,都回房吧。」

  見洛青雲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傾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瞞不過這個大哥,只能對著錦笙和青黛道,「身子若有什麼不適,記得及時讓人請大夫,要錢直接中公出了,我這個做小姐的雖不是腰纏萬貫,但這點要錢還不用你們省著。」

  「是,多謝小姐。」兩人應聲。

  「尤其是青黛,錦笙你晚上看著她些。」瞧著青黛又難看了些的臉色,洛傾雪對著錦笙囑咐道。

  「是。」

  ……

  時間一晃,隨著清風微微拂過的聲音,屋內只餘下兄妹三人。

  「為什麼這麼做?」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眼底帶著濃濃的不解。

  洛傾雪嘴角帶著些許玩味,哭過的雙眼仍舊有些紅腫,她淡淡地笑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在軍營這麼多年,大哥不是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涼透,可那微微苦澀的味道縈繞舌尖,卻讓她無比的清醒。

  「……」洛青雲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冷冷地瞧著她,「雙生子之間的心理感應並非萬能,你們……太冒險了。」

  洛傾寒抬起頭,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看向洛傾雪神色卻非常的柔和,「『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這首詩,到底是什麼?」洛青雲隨口接過。

  「你們以為呢?」洛傾雪嘴角揚起,那笑宛若肆虐的狂風,「我不信,這麼多年,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呵呵……」

  小聲低低沉沉,帶著濃濃的嘲諷和數不盡的哀傷,「只有我傻,我笨,我癡了,所以都瞞著我一個,是嗎?」

  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明顯;有時只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前世她忽略良多,可重活一回,褪去了十二歲稚齡時的高傲,褪去了那時的幼稚,再站在至高點俯視時,她方才發現,其實自己遠遠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聰明。

  自以為是!

  原來前世時,洛芊芊當真沒說錯,她真的只是太自以為是了。

  「妹妹,你……」洛傾寒聲音低了下去。

  「只要你開心就好。」洛青雲淡淡的,轉頭看向窗外,「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應該牽扯到你,更何況那些事情有我,有傾寒,你無須如此。」

  看向那帶著稚嫩卻依稀可見日後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一張臉,淡雅如菊,出塵似荷;偏生那樣精緻的五官,清澈的眼,黛色的眉,瓊鼻小巧,唇如粉丹;組合在一起竟是宛若最高貴的牡丹;不用刻意雕飾,舉手投足間,盡顯風華。

  洛傾雪淡淡地,輕言莞笑,「有人當我是傻子,有人當我是聾子,有人卻當我是瞎子,既然有人樂意送上門來給我找樂子,我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

  洛青雲只覺得眉心突突的兩下,不知為什麼,瞧著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狠話的洛傾雪,他竟然覺得好——陌生。

  洛傾寒卻並不覺得,左右在他心裡,自家妹妹怎麼都是好的;更何況一胎雙生,他比起旁人更容易覺察到她的喜怒哀樂,尤其是她此刻那種心塞的蒼涼。

  「有人要害你?」分明是問句,可語氣卻異常肯定,「不是小孟氏!」

  洛傾雪猛的抬頭,看向洛傾寒,笑得意味深長。

  「是哥哥們忽略了。」洛青雲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的流蘇,眼底壓抑的某些情緒不斷地翻湧著。

  「我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脆弱。」

  良久,洛傾雪才淡淡道,「內院之事,本不該是哥哥們插手的,讓妹妹自己處理,可好?」

  「也好,不過……別讓自己受傷。」

  沉思片刻,洛青雲點點頭;洛傾寒也猛地看向她,這是他們倆的底線。

  洛傾雪點點頭;受傷麼,前世,所有該受的,不該受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天底下種種痛苦,她總已經嘗盡其中滋味;而今生,她卻不想再嘗到。

  「時辰不早了,大哥、哥哥,你們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也好生歇著。」

  兩人倒是沒有拒絕,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雖不是她所願,但整個素瑤居已經處在風口浪尖,如今時辰又晚,他們兩個的確不適合再多在素瑤居多做停留。

  「若是人手不夠,讓姜嬤嬤去清風閣、傲寒樓喚就是。」

  兩人院子裡配備的人手不少,但卻是用不上的。

  「好。」

  ……

  夜沉沉,盡微涼。

  短暫的喧囂之後,隨著眾人離開,原本被燭火照耀得宛若白晝的鎮北侯府驟然暗了下來;整個鎮北侯府再次陷入一片奇異的寧靜之中。

  「吱——呀。」

  一處偏僻廢棄的小院中,木門咯吱,在夜的涼風中,搖搖欲墜。

  漆黑的木屋裡,暗淡的燭火輕晃了下,然後又陷入一片漆黑的寧靜之中。

  「怎麼回事?」男子壓抑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怒惱,「有什麼話非得要我現在前來,你知不知道你嫂子那脾氣……」

  「哥!」女子的嗓音泫然欲泣,似是受盡了委屈般,撲倒在男子懷中。

  感覺到胸前一陣濕熱,男子的怒惱也瞬間消失了大半,攬著懷中的女子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努力克制著推開,低頭看著她,「可是在那裡受委屈了?」

  「嗚嗚,哥——」女子的嗓音帶著壓抑,帶著濃濃的鼻音,「他竟然讓我去住庵堂,他……他……」

  「什麼?他竟然敢……可是你又做了什麼事情?」男子聞言,先是面上燃起了三分怒意,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兄妹,自己的妹妹是什麼樣的人他還能不瞭解,遂話題一轉。

  女子抿著唇,「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哥,你相信,這次真的不是我,我沒有。」

  「真的?」男子的語氣明顯帶著狐疑,「若你沒有做,姑姑難道會不幫你?」

  「……哼,那個老太婆滿心滿眼都只有她自己的兒子,哪裡能看得到我。」說起這個,女子的語氣陡然變得狠戾起來,「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竟然說讓你努力拿了功名才能給我提份位,哼!她從頭至尾根本就沒想過要將我扶平。」

  男子眉宇微微蹙了蹙,「當真?」

  「她今兒親口與我說的,還能有假!貴妾,哥你知道嗎,她竟然說我最多能到貴妾。那語氣,活像是我上趕著要給他們家做妾。」女子咬牙切齒的,「更何況,今兒那事,本就不是我做得,那個賤丫頭栽贓到我身上,他們竟然連問都不問,直接定了我的罪,哥,我不要,我不要去庵堂,不要做姑子。」

  「……」男子沉默了下。

  「哥,我要是去了庵堂,憐兒和睿兒怎麼辦?府中沒有了母親幫襯的庶子庶女,哥,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他們過那種風雨飄零,戰戰兢兢的日子嗎?」女子語氣哀怨,「哥,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蹙了蹙眉,「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女子終於停住了哭泣,坐回那簡陋到了極致的木凳上,隱隱還能聽到木凳承重之後發出的『咯吱』聲,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抿著唇,低低絮語,娓娓道來。

  語氣倒是多了幾分真摯,簡簡單單的寥寥數語,將今日鎮北侯府中的事情描繪出來。

  「只是這樣?」男子尾音微微上揚。

  「哥,你難道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當初白大夫說我只需要烏骨雞的骨頭入藥,便想著若是那個老太婆吃了肉,我想要骨頭總是有辦法的,誰知道……誰知道……」女子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行了我知道了,這事我會找機會與表弟說道說道的。」

  「可是哥,我……」女子仰起頭,看到對面男子嚴重閃過的厲芒,頓時偃旗息鼓,抿著薄唇,淚自眼角劃出,倒是讓她那原本扭曲的臉染上了三分柔,三分媚,三份楚楚可憐,「哥,你難道真的不管嫻兒了嗎?」

  男子頓覺心頭突地跳了一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不該有的悸動,喉頭上下滑動著,「姑姑向來疼你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進庵堂的,這陣子你先乖乖的,按著你的說法;此事恐怕不簡單。」

  何止不簡單,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設計。

  可憐她這個傻妹妹,竟然還跟著人家挖的坑一步一步陷進去。

  可這些話卻是不能說給她聽的,否則以她那胸大無腦的性子,指不定又再鬧出什麼麼蛾子來,到時候那可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只是,這鎮北侯府如此針對的妹妹的,到底還有誰?

  難道是……謝煙雨?

  馮望月病逝,鎮北侯府主母位置空懸,最後希望……或者說想要爬上哪個位置的。

  他這個傻妹妹算一個,卻是胸大無腦沒有手段,只能靠著姑姑的提攜;謝煙雨貴為一品大學士的嫡女,身份是夠了,奈何卻是聖上欽賜的貴妾,名分上差了些,想要上位也不是不可能;最後……馮素煙!

  他眸色沉了沉。

  「可是哥哥……」女子撅著嘴。

  「沒什麼好可是的,往後不要再用這麼危險的辦法,這小院雖然廢棄,但保不齊被人瞧見,再說些什麼!」男子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淡淡道。

  「我……我知道了。」女子囁囁嚅嚅。

  呼——呼——

  微風輕輕吹過,小院外的木柵欄被風吹得『嘎吱嘎吱』作響。

  夜,又恢復了寧靜;小院仍舊破敗廢棄,荒草叢生;微風吹過,野草低垂,發出瑟瑟的聲響,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般。

  ……

  翌日,天灰濛濛的,烏雲在天邊彌漫著,壓得人好似喘不過氣來般。

  大清早,洛傾雪便差了晚照去保和堂請安大夫、許大夫過府,而她則被田嬤嬤遣來的人請到了榮禧堂;因著昨日洛永煦發飆,整個素瑤居的下人除了姜嬤嬤無一倖免,准備只帶上她一人,好說歹說才讓側臉已經消腫的錦笙跟上。

  「傾雪見過父親,祖母,大伯,大伯母。」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8 AM

第065章:誰算計,峰回路又轉

  「……」

  整個榮禧堂內,彌漫著不同尋常的氣息;很安靜也很是壓抑。

  姚佳氏本想應聲,與她打個招呼,可瞧著孟氏那略嫌難看的面色以及抿著唇的洛永煦,她臉上訕訕的,轉頭朝洛永康望瞭望,臉上瞬間染上一抹苦澀,也只能作罷。

  「嗯,坐吧。」

  靜悄悄的屋子裡,眾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良久,孟氏才抬起頭,淡淡道。

  榮禧堂的堂屋內,上方主位上孟氏與洛永煦並排而坐,右下首依次是洛永康,姚佳氏,洛秀月姐妹;往下便是大房的兩位貴妾唐姨娘和夏姨娘。右下首是哥哥、大哥,順延下來第三個是她的位置,她的左下手緊挨著謝煙雨;在下面是府中的庶妹們。

  「謝祖母。」洛傾雪不卑不亢,無喜無悲地應聲,旋身輕坐,雪白的裙袂翩躚在空中漾起淡淡的弧度,宛若那最美的天山雪蓮般,高潔清貴,不然一絲塵埃。

  正堂中間的空地上,小孟氏以及昨夜裡見過的紅薔並另一名不怎麼熟悉的婢女跪在地上;許是到底心疼自己的侄女,小孟氏的膝蓋下有個並不算太薄的蒲團。

  在座眾人,皆各有所思;唯有洛秀憐臉色難看,眼神陰沉,死死地瞪著洛傾雪的模樣,像是恨不能吃其肉,喝其血。

  「喜樂,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之色,將罪名推給下人這種做法在大族後宅並不少見;一來為了維護家族聲名,挽回顏面;二來這些下人的手底也的確不怎麼幹淨;三來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小孟氏乃孟氏血脈相連嫡親嫡親的親侄女,同樣是嫁入鎮北侯府卻一個是拿著鑰匙的當家主母,一個卻只能勉強算是良妾;若是外人知曉小孟氏做出那樣的事情,損的可不僅僅是鎮北侯府的顏面,更是孟氏一族的顏面;出過這樣的女兒,日後誰還敢與孟族之女談婚論嫁。

  跪在紅薔旁邊的婢女身子頓時顫了下,抬頭微轉飛快地看了小孟氏一眼,而後咬咬牙,頭磕在地上,「奴婢無話可說。」

  「那你的意思是承認了?」孟氏尾音上揚。

  「……」喜樂沉默,眾人卻能隱隱聽見那淡淡的哭泣聲,她的身子還微微顫抖著。

  洛傾雪抿著唇,良久深吸口氣,張口,聲音清脆帶著淡淡的冷然,「你是怎麼從素瑤居下院拿走烏骨雞的?」

  孟氏瞧了洛傾雪一眼,在長輩問話時插嘴本是沒有教養的行為,可偏生此刻她又不能說什麼,畢竟素瑤居戒備森嚴,能在整個素瑤居三十餘名下人皆在的情況下,拿走兩隻會動、會跑還會叫的烏骨雞,絕非易事。

  「沒聽見大小姐問你話嗎?」洛永煦惱了。

  喜樂伏在地上的身子明顯顫抖得越發厲害,卻倔強著不肯言語。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洛永煦黑沉著臉,「來人吶,給我上拶刑,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手指硬還是嘴比較硬。」

  「……」喜樂身子頓時顫抖著;錢嬤嬤面色蒼白卻死死地咬著牙,田嬤嬤嘆口氣,只能轉頭示意讓人去取夾棍。

  拶刑,拶的是手指,正所謂十指連心。

  洛傾雪心中帶著三分嘲諷,這出戲又是早就已經排練好演給她看的嗎?素瑤居內,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丟了東西,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偏生又鬧得闔府上下人盡皆知;而小孟氏又是她嫡親的侄女,所以這才讓這位在鎮北侯府呼風喚雨慣了的孟氏下不來台,若是前世的她,指不定說兩句也就過去了;只可惜,她早已經不是以往那個容易心軟的小女娃了。

  「娘,這正所謂棍棒之下多冤屈,您看這……」

  眼睜睜地瞧著婢女取來夾棍,喜樂身子顫抖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那克制又壓抑的模樣,偶爾望向小孟氏時那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眾人誰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孟氏轉頭看向說話的洛永康,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越發的不悅,「你這是在指責為娘?」

  「孩兒不敢。」洛永康頓時偃旗息鼓。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說不說?」洛永煦身子往前微微傾了傾,看著喜樂那害怕的模樣,兩名婢女立在她左右,雙手已經被安置到了夾棍的中間,只待兩人用力,便能用刑。

  喜樂嚅了嚅唇,眼底眸中不知名的情緒不斷地翻湧著,良久牙齒咬破嘴唇,舌尖腥甜的味道喚醒了她,死死地搖頭,臉上神色視死如歸,眼底卻盡是絕望。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用刑!」洛永煦輕喝一聲。

  兩名拉著夾棍細繩的婢女頓時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用力,眾人只聽見「嘎吱嘎吱」的木棍膠合的聲響,還有那聲聲撕心裂肺般的痛呼;豆大的汗珠自喜樂那蒼白的臉上不斷地流下來。

  「你說不說?」

  「奴—婢—無話、可說!」喜樂很是艱難地一字一句。

  「哼,本候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給我用力!」

  不知為什麼,洛傾雪總覺得洛永煦的情緒很是不對,難道其中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瞧著那隱忍得很是困難的喜樂,她深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不過很快便被淹沒在那漆黑的波濤中;正所謂,各為其主,她們立場不同,有些事情便早已經是註定了的。

  「啊——啊——」聲聲痛呼,撕心裂肺,讓在場眾人聽了都不覺不忍。

  「永煦,罷了吧。」孟氏深吸口氣,懸在嗓子眼上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瞧著嫻娘倒是真的不知情的,這丫鬟雖是自作主張,但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饒她一名直接打發出府吧。」

  洛永煦轉頭瞧著孟氏,又看了看跪在底下的小孟氏,敏銳地察覺到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欣喜,以及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心底越發的黯然,「傾雪,你說呢?」

  「素瑤居內,雖談不上戒備森嚴,卻也守衛重重;烏骨雞向來又是放養,能避開這麼多人的耳目,將兩隻烏骨雞捕捉並取走,她……也算是個人才。」洛傾雪語氣淡淡,無喜無悲,像是在陳述一件於己無關的事情般,「若是往後,府中任何的下人都能如此進出素瑤居宛若無人之境,女兒惶恐。」

  姚佳氏看向洛傾雪,眼中也帶著些許的贊同;將心比心若是自己女兒的院子被人想進就進,那還得了。可現在這樣的場合,有些話卻不是她想說就能說的,更何況上有孟氏,下有洛永煦、洛永康,根本沒有她插嘴的餘地。

  「那傾雪以為應當如何?」洛永煦心中很是煩躁。

  昨夜,回房之後他翻來覆去,徹夜難眠。七月七日長生殿,為什麼偏偏這句話要從洛傾雪的口中說出來,為什麼?他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馮望月是怎麼知曉的。

  洛傾雪低著頭,神色染著蒼涼,帶著哀傷,嘴角微微揚起分明帶著笑意,讓眾人瞧了都再挪不開眼的絕美;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想哭,原本嫣紅的雙唇此刻血色盡褪,開開合合,轉頭看向喜樂,「我只問一句,到底是誰,幫你的?」

  『嗡——』

  眾人只覺得腦子裡突然有什麼東西炸開,又好似有什麼東西突然清明了般。

  喜樂身子頓時狠狠地顫了顫,「奴,奴婢不懂大小姐在說什麼。」

  「傾雪,你……」孟氏與洛永煦也帶著不贊同地看著她。

  「烏骨雞最是畏人,往日裡連喂養它們的銀葉瞧了都會遠遠的避開,更何況喜樂;她想如此輕易、不動聲色地從素瑤居帶走兩隻烏骨雞,絕無可能;父親當真以為,素瑤居的那些下人全都是擺設嗎?」

  從沒有這麼一刻,洛傾雪覺得馮望月看人是這麼的精准;當然是在不涉及到馮素煙的時候。

  前世,隨著父親被迫交權後惶惶不可終日,終是鬱鬱寡歡,憂郁成疾;大哥、哥哥相繼戰死,堂哥們亦是前赴後繼地去拜見祖宗們;曾經盛極一時的鎮北侯府終於沒落了。府中,簽了死契的下人們,逃的逃,走的走。

  唯有她素瑤居的下人,就算是死也都死在了鎮北侯府;只除了……

  「所以告訴我,幫你的人到底是誰?」洛傾雪轉頭看向喜樂,「烏骨雞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素瑤居絕不容許有這樣吃裡扒外的人存在!」

  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喜樂面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她嚅了嚅唇,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呵呵,父親,既然整件事情受害者是女兒,不如將這喜樂交給女兒處置如何?」見她這副模樣,洛傾雪突然開口,橫來一句;腦子裡猛然閃過一些什麼,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對著喜樂用唇語說了幾句什麼。

  只見喜樂頓時面色『唰』地變白,身子更是不住地顫抖著,深吸口氣,因為受刑聲音很是虛弱無力,「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我說,我說!」

  「嗯哼。」洛傾雪歪著腦袋。

  「是,是……」喜樂吞了口唾沫,低著頭,兩行清淚自眼角滑過,「是,錢嬤嬤。」

  「譁——」

  在場眾人一片譁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著立在孟氏身後那面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錢嬤嬤,眼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情緒,驚訝、詫異、不敢置信……

  「老夫人,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只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錢嬤嬤雙膝跪倒在孟氏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奴服侍您這麼多年,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又怎麼會做出那等混賬的事情來;老奴在鎮北侯府呆了大半輩子,無兒無女,也犯不著為了兩隻烏骨雞與大小姐過不去,求老爺、老夫人明察。」

  「……」孟氏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當真是錢嬤嬤?」

  「老夫人明察,奴婢不敢說謊。」感受到洛傾雪那兩道灼熱的眼光,喜樂只覺得如芒在背,便是在那之前的拶刑也未讓她覺得有這般的難受和掙紮過,「老爺明察,老夫人明察。」

  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看向錢嬤嬤,「其實衣櫃裡的那滴雞血是錢嬤嬤滴上去的吧。」

  「大小姐,您可不能冤枉老奴。」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錢嬤嬤也很是硬氣,倒是不知道有什麼依仗。

  「傾雪,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孟氏強壓下心頭的不悅,壓低了嗓音道,「昨夜不是都已經查清楚了,不是錢嬤嬤。」

  洛傾雪低著頭,「昨夜是查得很清楚,錢嬤嬤手上也的確沒有沾染雞血,不過……如果雞血是沾在中衣內襯上的呢?」

  「……」眾人無言。

  「昨日約莫午時前後,有人曾經在素瑤居門前看到過錢嬤嬤,不知錢嬤嬤該如何解釋?」洛傾雪聲音清冷,一字一句。

  「……」眾人沉默。

  「今兒清早,我差人去保和堂請大夫為素瑤居的下人診治;誰知卻剛好碰到人將這個扔到院子外面廢棄的枯井裡;可是費了長歸晚照不少時候才將它撈起來,錢嬤嬤想不想知道是什麼?」洛傾雪指著錦笙手上端著用一方白綾遮擋的托盤。

  「……」

  隨著洛傾雪的字字句句,雖然非常的平淡,平淡得好似在陳述一件件平凡的事實般,錢嬤嬤的身子卻顫抖得越發厲害。洛傾雪每說一句,她的面色便慘白一分,直到最後,臉上沒有絲毫血絲。

  「砰!砰!砰!」錢嬤嬤頓時磕頭如小雞啄米,聲聲悶響傳來,「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是老奴鬼迷了心竅了,求求您饒過老奴這一次吧,求您了。」

  「……」洛傾雪端起茶杯,掩飾地遮住嘴角的嘲諷,不急不緩地抿一口茶。

  「砰!砰!砰!」

  磕頭聲,求饒聲,仍在繼續。

  孟氏的面色已經難看到一定的境界,就是那廚房用得最久的鍋底都遠不能比,她氣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著,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座椅的扶手,另一隻手緊握成全。

  「你這賤婢,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大小姐院子裡的東西,也是你這沒臉沒皮的下人能動的?」

  「老夫人明鑑,老奴只是不忍瞧著您為小孟氏的病情徹夜擔憂這才鋌而走險。」錢嬤嬤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臉上老淚縱橫,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錢嬤嬤抿著唇,「老夫人明鑑啊。」

  「哼,我可不敢用你這等偷雞摸狗、手腳不幹淨的人;這次偷的是烏骨雞,誰知道你下次又要偷什麼。」孟氏趕緊與錢嬤嬤撇清關系,抬頭看著洛傾雪,「雪丫頭,這賤婢就交給你處置了,就算亂棍打殺了,祖母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聞言,錢嬤嬤面如死灰,喜樂的身子也不由得顫抖了下。

  「祖母這是說的哪裡話;錢嬤嬤服侍您老人家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祖母的份上就饒她一名吧;父親覺得可好?」洛傾雪嘴角帶著溫和的笑,語氣也驀然好了幾分。

  孟氏聞言,心陡然一沉。

  她實在沒想到,導致昨日自己丟臉的罪魁禍首竟然會是錢嬤嬤;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指不定在背後怎麼說她。

  祖母貪吃,竟染指病中孫女的補品?還是她上樑不正,下樑歪?

  洛永煦原本也很是擔憂,畢竟孟氏這麼多年都是田嬤嬤和錢嬤嬤共同服侍著,想著他眉頭緊鎖,也很是為難。當初月兒在世時,可從未讓他因為這些事情煩心過;整個諾大的鎮北侯府,從沒有聽說哪裡發生了什麼不可調節的紛爭,到處都是井井有條的;如今她去了不過才短短幾十日,他竟然……

  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又轉頭瞧著洛傾雪,見她眼神真誠不是作假,這才點點頭道,「傾雪說得是,錢嬤嬤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榮禧堂她是再呆不得的,就送到浣洗房去吧。」

  「……」錢嬤嬤頓覺身子一僵。

  浣洗房,那可是整個府中最辛苦、最下賤的唯二;另一個自然是夜香房;整個府上所有下人的衣衫都是要送到浣洗房去的,闔府上下數百口人,每日換下來需要漿洗裡裡外外的衣衫能堆成一座小山。

  孟氏趕緊點頭,「如此也好。」

  「老夫人——」錢嬤嬤失聲喚出口,孟氏的臉立馬就沉了下來,「別喚我,我真是想不到,原來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我……」

  錢嬤嬤磕磕巴巴,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明明一步步算計好的,不管是小孟氏還是喜樂,算計得那麼精妙,為什麼卻處處都是漏洞,她低著頭,「老奴多謝老爺不殺之人,老奴不能再伺候老夫人您了,您……多保重身子。」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可到底養條狗這麼多年都是有感情的,錢嬤嬤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又怎麼會沒有感情,但這些跟她自己的名聲比起來,都不值一提罷了。

  瞧著錢嬤嬤的模樣,田嬤嬤在心中搖搖頭,總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戚之感。

  「至於喜樂,雖是從犯但性質極其惡劣,直接讓人牙子發賣了吧。」洛永煦擺擺手,「至於小孟氏,罰你在庵堂靜思己過,什麼時候反省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孟氏嚅了嚅唇,卻沒有再說什麼。

  錢嬤嬤可是她的心腹,若不是小孟氏在背後撐腰,她又如何敢瞞著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孟氏瞧著小孟氏那蒼白的臉色,若是往日,她定會開口求情的,可只要一想到昨日她竟然與錢嬤嬤聯合起來,將他們祖孫三代玩弄於鼓掌之間,她就恨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看來自己平日裡當真是對她太好了,也是時候晾一晾了。

  「今兒之事,若是傳出去半個字,別怪老婆子我不講情面!」孟氏淩厲的視線淡淡地掃過坐在堂下的眾人,鎮北侯府的臉面絕不容有失;「姚佳氏你也多看著些,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哼!」

  「兒媳明白。」姚佳氏吞了口唾沫,就算孟氏不說,她也知道該怎麼做的。

  洛永煦沉著臉,冷聲道,「你們呢,都聽到了?」

  「是。」眾人齊齊應聲。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洛永煦大手一揮,擺擺手。

  洛永康首先起身,攜姚佳氏離開,洛傾雪也隨之起身,緊跟著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腳步,想到剛才大哥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只覺得脊背發毛。

  ……

  「妹妹,你還在恨他!」

  洛青雲坐在軟榻上,端著茶杯輕輕下一口茶,然後那幽暗深邃,眼角微微上揚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只看得她心底發毛,只覺得脊背一陣陣涼風吹過,他這才悠悠地開口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在場三人,心知肚明。

  「……」恨嗎?

  洛傾雪沉默了,低著頭,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明明她真的很想,很想努力跟那個人拉近關系,哪怕只是一絲絲的父女情分也好,可每每看到他總忍不住想起;他與馮素煙恩愛纏綿的一幕幕;對母親,他從未有過那般的體貼,小意溫柔。想到母親,想到前世自己是那般的混賬,識人不清,害人害己,眼眶就不由得一陣酸澀,深吸口氣,昂著下巴,望著屋頂雕梁畫棟,將眼中的霧氣逼回去,而後揚起臉,帶著蒼涼薄笑,「大哥,你在說什麼?雪兒聽不懂。」

  不懂,真的不懂。

  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心,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那般對待母親;母親是那般的溫柔善良,溫婉賢淑。他坐享齊人之福,妾室通房,母親何曾為難過?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母親可曾如那些世家大婦般,善妒成性,暗地裡使絆子,耍狠手?

  不懂,真的……不懂……

  「呵呵,妹妹你知道嗎?你們兩個,」視線在她與洛傾寒之前掃射一圈,洛青雲才接著道,「雖然自幼情緒最不外露的是傾寒,但最讓人能看懂的卻是……你。」

  那聲音低低沉沉,語氣中似是帶著心疼,又似是帶著感慨,帶著微微卻苦澀的笑意,不等洛傾雪開口反駁,他頓了下接著道,「有些事情,你不說,我們不問;只等著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想明白了,能自己開口告訴我們;但並不代表我們會一直任由你這樣下去,懂?」

  說著,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高,「別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就算哥哥們再沒用,也能為你撐起一片天的,你……可明白?」

  「……」明白,她怎麼會不明白。

  臻首微抬,眸底泛起微微水光,前世若非因為她執意嫁給雲景疏,他們又如何會披掛上陣?她從未懷疑過他們對她的疼寵,即使在當年對洛青雲心存誤解的時候,她其實心底比誰都明白洛青雲對她的好,只是心頭那道坎過不去,所以只能忽視,遠遠地避開。

  「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

  洛傾寒沉聲,比起平時聲音語氣不知溫和了多少,卻仍舊宛若冰山般,清清冷冷的。這件事情,是她提前知曉人家的詭計,所以才能步步引誘設防,留下證據;可若是行差踏錯半步,便很有可能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自作自受。

  「知道了。」洛傾雪撅著嘴,聲音低低的應著,「明明是她們先招惹我的。」

  那個人如此算計折騰,她不清楚這鎮北侯府上上下下還有多少是她的心腹。小孟氏既已知曉自己有那月事不足之症,只會藏著掖著,哪有到處嚷嚷之理;若非她師從玄醫聖手汝霖,精通醫理,也不會知曉;可那個人,人在那遙遠的宋府,又如何知道的?

  看來,在母親尚在世的那幾年,她可是安插了不少人手進來呢;母親她……當真不知情嗎?

  原本這件事情不應該牽扯到錢嬤嬤的,洛傾雪低著頭,眼瞼輕輕垂下;可孟氏向來耳根軟,對錢嬤嬤和田嬤嬤兩位自她少女時便一直陪伴她的奴婢很是信任,不然那錢嬤嬤一介奴僕,昨日在素瑤居時哪來的那麼頤指氣使。

  馮素煙安插在府上其他地方的人她都可以無視,但這錢嬤嬤,那可是關系到日後馮素煙能不能嫁入鎮北侯府的關鍵人物;既然馮素煙現在並沒有懷孕,那也就是說,她母憑子貴入主鎮北侯府是在這之後;重生以來,已經有太多的軌跡隨著她的重生而改變,不知那個孩子是否也……

  看著那微微垂下的小腦袋,洛青雲在心中搖搖頭,眼底有一閃而逝的無奈。

  ……

  「哐噹——」

  「賤人,賤人!」小孟氏咬牙切齒地,抬手掀翻桌布,上面盤碟瓷杯,茶壺釉碗,稀裡譁啦,碎了一地。

  喜翠戰戰兢兢地立在她身側,喜樂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為了不引火燒身,她已經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可依著小孟氏的份位也就只得兩個大丫鬟;喜樂被發賣,又沒有人補上空缺,她不得不將心懸著嗓子眼兒上,像是隨時都踩在刀口上般,小心翼翼的,「姨,姨娘……您,您該准備去,去庵堂了。」

  老夫人和老爺都特地吩咐了,讓姨娘盡快搬進庵堂去,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只能懸著心,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

  「啪——」

  只聽見一聲脆響,小孟氏眼神陰鷙,面色扭曲,眼神陰鷙,「你這賤婢,是不是見本姨娘失寵開心了?是不是早就巴不得本姨娘失寵,好讓你有機會爬上老爺的床,我呸!」

  「奴婢不敢!」喜翠低著頭,強忍著掉下來的眼淚,低聲道,「老爺和老夫人特地吩咐的,奴婢也只是……」

  話未說完,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啪——」

  「呵,膽兒肥了竟然敢拿姑姑和表哥來壓我了。」小孟氏冷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厲芒。

  喜翠一個踉蹌沒有站穩,直接跌倒在地,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掌承重摁在瓷器碎片上,宛若刀割似的疼痛,可是她卻不敢痛呼出聲,只能就勢跪倒在地,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地掉下來,縮了縮手掌,卻不敢哭出聲。

  「我問你,我需要烏骨雞骨頭入藥之事,是你說出去的?」

  「奴婢沒有,姨娘明鑑,奴婢真的沒有。」喜翠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死死地咬著牙,眼淚決堤般,眼前盡是一片霧濛濛的,她不斷地搖著頭,眼淚橫飛。

  小孟氏惡狠狠地咬著牙,她是想要烏骨雞沒錯,可卻並沒有讓錢嬤嬤去偷雞,更沒有讓喜樂去接應,哼!那背後之人當真是好算計啊,錢嬤嬤,錢嬤嬤……

  『吭——』

  她驟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什麼般,深吸口氣;難道是她!

  是了,肯定是的。

  不想讓自己爭奪表哥正妻的位置,又礙於自己手上握著她的把柄,便用這樣的方法讓她身敗名裂;哈,哈哈,姑姑,她可當真是她的好姑姑,親姑姑啊。

  妾室扶正本就艱難,如今一頂失德失行的帽子扛下來,更是直接斷了她的念想;哈,哈哈,可憐她居然現在才想明白,能夠指使得動錢嬤嬤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不過,此事那洛傾雪也脫不了關系,若非是她偏要將這事情鬧大,又怎麼會最後無法收場,表哥不得不殺雞儆猴;哼,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她低下頭,若是洛永煦在場,看到那扭曲的臉,只怕往後再也不想瞧見她了吧。

  「去把粉茉給我喚來。」

  喜翠身子頓時輕顫了下,像是瀕臨裁決的死刑犯猛然聽到了特赦令般,先是愣怔了下,然後趕緊連聲應答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到碰到手上的傷口,直接退出房門;眼底有著深深的恐懼,還有著一閃而逝的怨怒。

  姜嬤嬤邊收拾衣櫃,邊打量著洛傾雪;時而蹙眉,時而搖頭的模樣。

  「怎麼,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洛傾雪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卷;前世與汝霖學醫,是心灰意冷之後的無可奈何,也是在母親去世,幾近眾叛親離之後貪戀那點點溫暖;好多東西都不求甚解。今生,是師父的恩賜,她既然接下了玄門的重擔,自然是要好好學習其中精華,將其傳承下去的。

  姜嬤嬤抿著唇,心裡暗自嘀咕著,也不知小姐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的醫書,轉頭看向軟榻旁的矮案,上面的竹簡、書卷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呃……也不是,雖然看起來很是淩亂,但小姐卻特地囑咐不讓任何人觸碰。

  自從發生烏骨雞事件,這正房除了她們幾個,其他人輕易不得進來了。

  她輕嘆口氣,「哎……小姐長高了。」

  「嗯?當真?」洛傾雪從軟榻上跳下來,轉了一圈兒,打量了下自己,「真的?」

  「往日合身的衣衫都顯得有些短了;是該讓錦笙她們幾個丫頭趕制一匹出來了。」姜嬤嬤輕嘆口氣。

  「只做白色就可以。」洛傾雪點點頭。

  姜嬤嬤蹙了蹙眉,不過瞧見洛傾雪鬢間仍舊簪帶著的白花,點點頭,「也好;待除服之後,再做其他也不遲。」

  ……

  城外青丘上,攬月山莊內。

  藍天碧草,雲朵飄逸;柳條隨風,萬花競艷;摘星崖畔,雲頂石間,那宛若拔地而起的參天古樹下;石桌旁,兩名男子靜靜對弈,間或能從彼此或笑、或惱、或挑眉、或勾唇中看出,他們心情甚好。

  「現在你高興了?」身著深藍色錦服華袍的男子嘴角帶著些許玩味的笑著調侃道。

  白衣翩躚,髮絲飄袂,男子淡淡的神色,似是一陣清風拂過般,莞爾淺笑,神情慵懶,「嗯。」

  「話說回來,你這樣真的好嗎?她現在又不是你的誰,瞧瞧你這一身白衣,跟守孝一樣。」男子嘖嘖嘴。

  「或許,不該讓你回來的。」容末眉梢淺揚,嘴角帶著淡淡的弧度,抬手寬大的衣袖隨風,很是飄逸,「不要以為青龍去了西海,就當年無事了。」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已經真切地認識到他那見色忘友的本質,瞬間老老實實的,「那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她愛玩就讓她多玩玩吧。」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他現在突然出現,擾了她報仇的步伐,就算日後能成功地哄回來,可卻指不定會怎麼折騰他呢,那個小調皮,光是想著眼底便閃過一絲柔光夾雜著淡淡的寵溺;直看得對面的陸謹,心裡直呼:完了,完了,完了,真的栽了!

  「你就不怕她玩過頭,被路上的野草花了眼,迷了心?我瞧著那雲景疏倒是不錯的。」

  「唰——」

  容末猛地抬起頭,雙眼半瞇著,眼底劃過一道暗芒,「嗯?」

  「沒,我什麼都沒說。」陸謹猛地捂著嘴,老老實實的,「不過說真的,你要是再不回去,估計你家老頭子就要殺過來了。」

  「那又如何?」容末絲毫不以為意。

  陸謹再次抽了抽嘴角,那又如何,呵……多輕飄飄的一句話,威震四國的驃騎將軍,權傾朝野的鳳臨攝政王出使他國,就得了他這麼輕飄飄的一句那又如何?

  對於陸謹的表情,容末恍若未聞,抬起頭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青山,白雲淼淼,渲染著好似一副水墨畫般。

  「三日之後,靜王府外,讓林香憐准備好了。」

  「這麼確定?」陸謹對著他挑了挑眉,輕佻的鳳眸,眼帶春色,泛著秋波。

  容末卻是不驕不躁,不急不緩,抬手輕輕落下一子,而後撩起微風吹散落在額前的髮絲,語氣似是慨嘆,又似是輕諷,「你又輸了。」

  「我……屮艸芔茻!」

  陸謹思緒終於被拉回來,眼簾低低垂下,看著石桌上的期盼,自己的白子已經被一片黑子包圍,完全沒有了生氣;頓時不滿地道,「你,趁人之危。」

  「兵不厭詐。」容末淡笑著,「上次讓你追查的人可查清楚了?」

  「嗯,人雖然已經救回來了,不過……你當真有這麼好心?」十數年的交情,他可從不認為這看起來宛若謫仙般的人物會當真有謫仙般的心腸,他揚了揚眉,「要知道他可是本來打算對……」

  「扔進煉獄!」容末表情仍舊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變化;可那微微變深的眸色,薄唇開開合合,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陸謹則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早就已經讓人扔進去了,不過以他那小身板,嘖嘖,要在裡面呆滿半年,可真夠嗆的。」

  「今年的碧桃宴取消孟家的名額。」容末抬手,輕飄飄的一句,「前些日子到的一批軟煙羅按著尺寸,盡快做好衣衫送過去,通寶齋和保和堂先不必動作。」

  攬月山莊,碧桃宴;傳聞其背後的主人極其神秘,勢力極大;整個雲都的名流勳貴,達官貴胄都以能拿到碧桃宴的邀請函為榮;也有那拿不到的,通寶齋每年會拍賣十份,低價千兩卻依舊炙手可熱,更有人出價萬兩求一函而不得。而被攬月山莊除名碧桃宴的,卻是顏面盡掃;在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的雲都,顏面何其重要,失了顏面的家族,其他家族怕是不敢與之來往了;或是有往日裡交好的,只怕也會漸漸疏遠。

  世家子弟最重的,從來都不是感情。

  「不,不是吧?」陸謹嘴角再次抽搐,「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從太子手中摳出來的軟煙羅,全都給她?」

  「……」容末輕飄飄地瞄過來一眼,你有意見?

  沒,小的哪敢!

  陸謹頓時蔫了,果然是栽了,而且是栽到萬丈懸崖之下了,妻奴啊!不對,還沒成妻呢,嘖嘖!

  容末兩道眼刀輕飄飄的甩過來,某人頓時老實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8 AM

第066章:報復來,柳暗花未明

  年華易逝,歲月韶光;須臾愛恨間;纏纏綿綿的,想見的,不想見的,到底都不曾見;

  末路容華,誰是歸處;徜徉紅塵中;來來去去的,該來的,不該來的,到底都沒能來。

  依著精緻繡纏枝繞紋雕飾的憑几,洛傾雪單手握著書卷,時而蹙眉,時而抿唇,瞧著那單個字分開來都很清楚可連在一起卻是一團漿糊的醫書,心中很是後悔,很是懊惱。

  「小姐,可是遇到什麼問題了?」錦笙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從書卷中抬起頭,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這頁她已經研究了數日卻怎麼都想不明白,所謂陰之陽極,到底指的是什麼;師父不在,她竟然連功法都看不懂了;想到汝霖,那慈愛的音容笑貌,心中不由得有些苦苦的,酸酸澀澀;抬手,書卷放在靠枕內側,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不妨;錦書、銀珂呢,這兩日沒瞧見,身子可好些了?」

  「那倆小妮子,若是知曉小姐您對她們這般擔心,定不知怎麼高興呢;咱們做奴婢的,皮糙肉厚,其實也沒挨幾下,老早就好了;若換了旁人,就算帶著傷也得上工,虧得小姐您心好,不然哪容得她們那般悠閒。」

  錦笙撅著嘴,坐在軟榻旁的矮繡墩上,膝蓋上擱著針線簸籮,手上是姜嬤嬤方才從庫房裡尋摸出來的,去年皇帝賜下的淺水碧蘭的蜀錦,瞧著也甚是素雅;便著錦笙裁剪了與她做的齊腰襦裙。

  洛傾雪搖搖頭,「她們若是帶著傷與我出門,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到時候丟臉的不也還是我?」

  「哼!」錦笙撅著嘴,小聲嘀咕著,誰會那麼笨帶兩個掛彩的婢女出門。

  「行了別嘀咕了,姜嬤嬤到底在忙什麼,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兒。」

  想不明白的功法就先不想了,她素來知曉自己不是那塊材料有些東西過得去就行,並不一定非要如師父那般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更何況,師父一生坦蕩不屑用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並不代表她不會。右手輕撫著左手的黛色璃珠,眉間一抹厲色飛閃而逝。

  錦笙努了努唇,朝著主院方向,「還能去哪兒,梁嬤嬤病重在床,又聞得烏骨雞事件更是雪上加霜,姜嬤嬤放心不下那些小丫鬟,自個兒趕過去照顧了。」

  「她們同是從宮裡出來的,感情比旁的是要好些。」洛傾雪點點頭,狀似無意地開口,「銀葉最近如何了?」

  『譁——』

  說起這個,錦笙原本還姣好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連針線都不做了,氣呼呼地撅著嘴,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語氣很是哀怨,帶著濃濃的不解,「哼,這等吃力爬外的東西,小姐理她做什麼?」

  「行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洛傾雪輕輕揚了揚眉,帶著淡淡的笑意。

  「知道歸知道,可還是不理解,小姐你對她這麼好;還特地遣了桂枝去照顧著;便是那些小富之家的閨秀也不過如此了;別說其他,就算在咱們鎮北侯府也就只有小姐會給奴婢們這些簽了死契的丫鬟月錢。」

  說起銀葉,錦笙握著粉拳,很是義憤填膺。

  「行了,說這些做什麼;人各有志,各為其主罷了。」

  早在前世銀葉背叛時,她就已經經歷了所有的吃驚、憤怒和不解,到最後只剩下淡淡的了然。沒有人合該為誰賣命一輩子,既然銀葉選擇了馮素煙,選擇了宋芊芊,選擇了她以為能給她更好前程的人;她便給她這個機會。

  錦笙嚅了嚅唇,剛想開口反駁說點什麼;頓時眼底劃過一道什麼,反手狠狠地拍了下腦袋將懷中的簸籮放在小几上,轉頭,「險些忘了,前些日子送去浣洗房的衣衫應該去取回了。」可瞧著洛傾雪又不由得有些為難,「小姐,您……」

  如今,素瑤居盡是傷員,好人已經不多了。

  這正房中伺候的也只得了她這一個,如果她再離開了,雖然估摸著也就半個時辰的事情,但若是姜嬤嬤回來知道她竟然走開丟下小姐一人在屋子裡,想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可那些衣衫若是不按時取回來,後面也很麻煩。

  瞧著她眉頭緊鎖的模樣,洛傾雪無奈地搖搖頭,「你自去娶就是了,我好好在屋子裡呆著,還能走丟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錦笙小聲嘀咕著,怔怔地瞧著她嘴唇朝衣櫃處努了努,顯然在說上次她喬裝出府的事情。

  「我保證不出去就是。」洛傾雪淡笑著,揉了揉太陽穴;垂下眼瞼,淡笑著道。

  「當真?」錦笙遲疑了下,瞧著洛傾雪,滿臉的懷疑。

  洛傾雪眉梢微微朝上挑了挑,「嗯哼。」

  「那,小姐您可不能騙我,我很快就回來。」

  話音尚未落地,錦笙已經提著裙擺飛快地跑了回去;那模樣活像是背後有鬼追著似的;搖搖頭,順手拿起抄起一本經書,翻看著;汝霖曾經說過,她是天生的醫者,望聞問切,一點既透;比起上面兩位師兄更具天賦,只可惜了習武一道卻是……當然也算不上廢材,頂多中上之資;不過那意外得來的三朵九天花,倒是讓她也勉強能算得上是頗具天資了。

  醫書不同於其他,可囫圇吞棗般淺嘗輒止;每一味藥材,每一個藥方,都必須反復思索,精確計量;稍有差錯,便很可能是一條人命。

  陣陣微風自窗外輕輕拂過,撩起幾許散落的髮絲;雖已是春末,可不知為何今年的夏日來得格外緩慢,微風裊裊,卻仍舊帶著些許涼意;從書卷中抬起頭來,望著窗外處;遠遠的望去,小湖中波光瀲灩,已經返青的荷葉亭亭,不足巴掌大小翠綠翠綠的,沾著水珠格外惹人疼惜;湖畔邊上,碧草戚戚,垂柳依依,蝶兒翩翩,百花艷艷。

  入目那滿是鮮翠欲滴的顏色,間或夾雜著奼紫嫣紅,青藍白綠的鮮花;那樣清亮的顏色,襯著藍天白雲,悠悠微風,春日驕陽,讓人的心情也不由得隨之飛揚起來。

  從軟榻上起身,倚在窗欞前,閉上眼,深吸口氣;將所有的煩惱拋諸腦後。

  正所謂,『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暫時拋卻諸多煩惱,也是不錯的。

  「咚,咚咚!」

  陡然,一陣腳步聲不斷傳入耳廓;急促又顯得雜亂無章。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嗎,大小姐?」隨著聲聲急促的呼喚從門外傳來,洛傾雪蹙了蹙眉,轉身;入目的那張臉卻甚是陌生,「嗯,進來吧。」

  身著黛色布衣的丫鬟進屋,面色潮紅,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大小姐,錦,錦笙姐姐出事了;在……」婢女努力地吞咽著口水,良久才艱難地接著道,「在花園碧亭,老夫人正要發作她呢,大小姐,您快去救救錦笙姐姐吧。」

  「怎麼回事?」洛傾雪蹙起眉頭,瞧著那身著黛色布衣的丫鬟。

  「奴,奴婢也不太清楚。」被洛傾雪這麼冷冷地掃視一眼,黛色布衣的丫鬟有些局促。

  洛傾雪垂下眼瞼,薄唇微微抿了抿,抬頭瞧著那丫鬟眼中的著急不似作假,這才取了件稍微薄些的披風披上,正所謂春捂秋凍;身子本就不好,還是多注意才是,「走吧。」

  「啊……哦,是!」那丫鬟先是怔了下,隨後趕緊應聲;在出門時才輕手輕腳地將門闔上。

  「你叫什麼名字?」邊走,洛傾雪邊開口問道,「哪個院子的?」

  黛色丫鬟許是沒想到洛傾雪會開口,半晌才聲音低低的應答著,「奴婢蓮子,是……是負責花園的。」

  「哦?錦笙怎麼會讓你來報信?」洛傾雪不解,低垂的眼瞼下,眸底閃過一閃而逝的幽光。

  蓮子低著頭,小碎步跟在洛傾雪身後,「不,不是;錦笙姐姐對奴婢有恩,奴婢是偷偷來報信的。」

  洛傾雪臻首微微偏了下,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只是一眼,瞧見蓮子那張放在人群中便絕對再找不出來的容顏,可偏生卻有一種沉靜的味道,眼睛不大卻很清澈有神,瞧著倒是個不錯的;心中倒是有了個想法,只是要不要,還是等等再說吧。

  就這麼短短片刻,蓮子不知,她一個好心的舉動,竟是徹底改變了她的一生。

  ……

  「啪!」「啪,啪!」

  「你說不說,嗯?」

  「……」

  「孟姨娘就算再失寵,那也不是你這賤婢能作踐的。」

  「……」

  「哼,表面看著老老實實的,卻不想竟然這般偷奸耍莪,踩低捧高,當真以為有雪丫頭給你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奴婢沒有!」

  「啪——」又是一聲脆響。

  「還敢頂嘴了,給我打,狠狠的打;雪丫頭心善才容忍你們,她不教訓,我替她教訓!」

  「……」

  「說不說?」語氣很是惡劣,不善。

  「奴、婢、沒、有。」錦笙語氣艱難,一字一句。

  遠遠地尚未走進碧波湖,就傳來一陣陣清脆的聲音,以及那老者明顯帶著怒氣的質問聲。

  洛傾雪面色陡然一沉,體內原本沉寂的戾氣頓時散發出來,視線朝湖對面的碧波亭處微微一掃,臉色更是難看,她轉頭對著蓮子,「你先退下吧。」

  「……」感受到洛傾雪那清冷好似針紮般的眼神,蓮子低著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遲疑了下;咬著牙,「大小姐,錦笙姐姐是冤枉的。」

  「我知道。」洛傾雪聲音很輕,宛若天空中彌漫的清風般。

  蓮子深吸口氣,「錦笙姐姐是個好人,斷是不會做出那等事情來的;她跟在大小姐身邊多年,大小姐應該知道錦笙姐姐的為人,奴婢先告退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看著蓮子的背影,心中原本的些許遲疑倒是真的定了下來。

  瞧著對面,那不斷揚起手又落下的人;以及那聲聲似是擊在她心頭的悶哼聲,她心中劃過一道陰冷的嘲諷,嘴角微微勾著,孟氏,小孟氏,既然你們要玩兒,那本小姐就陪你們玩兒到底;你們可一定要撐住啊。

  想著,她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上了幾分。

  「啪,啪啪——」

  「你到底說不說!」孟氏語氣越發的狠戾,拔高聲調,「你這個賤婢,你到底說不說。」

  碧波亭內,錦笙跪在地上,雙頰又紅又腫,嘴角不斷有猩紅流出,眼底卻滿是倔強,「奴婢說了,奴婢沒有。」

  「你,你,你這賤婢,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巴掌硬,給我打,狠狠的打。」孟氏眼底閃過一絲精芒,陰鷙充斥著眸底,寬袖一甩。

  聞言,田嬤嬤瞧著錦笙那模樣,想到洛傾雪,心中嘆了口氣,卻不得不揚起手,只是尚未落下,便聽見一聲清脆的輕喝。

  「給我住手!」

  「老奴見過大小姐。」「奴婢見過大小姐。」

  不知為什麼,在看到洛傾雪的那一剎那,田嬤嬤竟然覺得大大地松了口氣。

  洛傾雪面無表情,眸色冰冷,對著孟氏,聲音更是宛若千年寒冰般,「傾雪見過祖母。」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不知錦笙犯了什麼錯,傾雪這個做主子的禦下不嚴,若是有地方沖撞了祖母,還請祖母寬宏大量饒了她這一回,傾雪定會好好調教,不會讓她再犯了。」洛傾雪側身立在孟氏身旁,聲音輕輕,語氣悠悠。

  孟氏面色很是難看,遂甩手從衣袖中飛出一個東西來,金屬落地發出「吭」的一聲脆響,她語氣沒好氣的,「你自己問她吧!」

  洛傾雪循聲望去,入目卻是一支銅鎏金、香蘭點翠掐絲的彩雀銜珠步搖,「祖母這是何意?」

  「……哼。」孟氏不理。

  見狀,田嬤嬤猶豫了下,到底都是主子,這般僵持著也實在有些難看,她抬頭飛快地看了看孟氏,猶豫了下這才開口解釋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這支步搖乃當初孟姨娘過府時,老爺所贈的。」

  「哦?」定情信物嗎?

  小孟氏還當真捨得下血本呢;只是到底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在乎呢,還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因愛生恨?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充斥著冰冷的氣息,可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淡淡的道,「這般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這般隨便亂扔呢,瞧著這步搖的做工倒是不錯的,咦,竟是蘭師傅的手藝。」

  「哼。你怎麼不問問這步搖怎麼會出現在那賤婢的身上?」孟氏實在看不下去,她現在火氣正大著呢,尤其是經歷了錢嬤嬤一事,讓她總覺得心頭不爽,好像憋著口氣,可是又無處可發;原本今日田嬤嬤好一番勸解才讓她答應出來花園走走,卻不想又遇上這樣的事情。

  「哦?錦笙,可是如此?」洛傾雪轉頭,瞧著錦笙,只看到她那滿臉的狼狽時,心頭很是不悅,卻面色如常。

  「奴婢沒有。」錦笙深吸口氣,原本一直強壓抑著的傷痛和淚水,在瞧在洛傾雪的剎那時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小姐,小姐,這樣的小姐讓她拿什麼去報答;她無父無母,本就是孤女,夫人賜了她心聲,小姐待她更是真心,她也唯有這條命而已了。

  洛傾雪點點頭,低著瞧著剛拾起的步搖,「嗯,這步搖瞧著雖然精緻,雖然是蘭師傅的手藝,可拿出去只怕沒幾個人敢接手的。」

  蘭師傅,本名叫什麼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只是到當年她夫君移情別戀,寵妾滅妻不說,更是被那妾室陷害,腹中五個月的胎兒被活活打得流產;大雪封城,她被扔到郊外人跡罕至的偏僻處;若非靜安太長公主剛好外出寺廟上香歸來,只怕早已經魂歸離恨了。

  後來,知曉靜安太長公主素愛髮簪,她祖上是巧匠師傅,也曾學過一星半點,就靠著報恩這麼一股氣性撐著,最後竟是成為整個雲都都赫赫有名的絞簪大師;做出來的髮簪,樣式新穎別致,自那之後,靜安太長公主便只帶她做的髮簪,名氣漸漸傳了出來。

  「那也不是著賤婢能染指的。」孟氏沒好氣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對洛永煦也有些埋怨,他到底知不知道分寸;先是拿太祖皇帝欽賜給洛傾雪的鳳凰于飛步搖送宋芊芊;再拿馮望月的髮簪送小孟氏,還當真是……

  洛傾雪點頭,微微笑著,「的確是,外祖母曾經說過,蘭師傅的髮簪代表的是她太長公主的身份,的確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能染指的。」

  「……」聞言,孟氏面色明顯怔了下。

  俗話說得好,妲己再美終是妃;小孟氏雖是良妾,卻也逃不過一個妾字;妾者,也不過是比下人身份更高一點的下人,說到底,那也還是下人。洛傾雪這一句話,不可謂不毒。

  「那你的意思是,她私自混摸孟姨娘的財物此事就這麼算了?現在只是發現了一支步搖,誰知道她還拿了些什麼?」孟氏語氣很是不善。

  洛傾雪也不惱,只低頭瞧著錦笙,「你當真去迎春院拿了孟姨娘房裡的東西?」

  「咚——」

  錦笙頭猛然磕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小姐明鑑,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因為兩頰又紅又腫,說話有些咬字不清,可那眼中的神色卻異常的堅定。

  「那這步搖到底怎麼來的?」洛傾雪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瞧著錦笙所跪的地方前面放著一個木制的托盤,上面是素瑤居因為丫鬟們受傷而送去浣洗房的衣衫,她嘴角微微勾著。

  孟氏冷聲,「還能從哪裡來的,這賤婢身上掉出來的,若非今兒我出來散步;剛好這支步搖從她身上掉下來,還當真是沒人發現;傾雪不是我這做祖母的說你,這種表裡不一手腳不幹淨的丫鬟,還是早早打發了幹淨,沒得留著敗壞自己的名聲。」

  「呵呵,祖母說得是;那等手腳不幹淨的婢女,孫女自是不要的;只是我很好奇,自從相國寺歸來,錦笙白日裡都陪著我,不知哪裡來的時間混摸到孟姨娘的房裡;呵呵,還是說,孟姨娘這支步搖丟了數月她都未發現?」

  洛傾雪問得一本正經,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過,這步搖的顏色也太老氣了些;您瞧瞧這支。」說著,她彎腰抬手從錦笙頭上取下一支雙蝶翩飛墜彩色流蘇的髮簪,色彩鮮艷卻並不艷俗,而且那樣的金屬光澤和握在手上的厚重感,一看就知道並非凡物,「前些日子外祖母讓蘭師傅特地給孫女做了一批髮簪,這些陳舊的,擱著也是擱著,孫女就想,她們服侍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倒是給了這丫頭不少。」

  言外之意,這支樣式雖然不錯但顏色老氣的步搖,錦笙還當真看不上。

  「哼!」孟氏輕哼一聲,「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錦笙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低著頭,輕聲問道。

  錦笙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去浣洗房取了衣衫往回走,在那處假山時,與一名丫鬟撞了一下,然後就掉下了這枚簪子,那丫鬟匆匆離開,然後……然後老夫人就來了。」

  後面的話,已經不用說,洛傾雪也能想到。

  她眉梢輕輕挑了下,「是哪個院子裡的丫頭?」

  「……這,奴婢沒看清楚。」錦笙抿著唇。

  「哼,什麼沒看清楚,我看根本就是她在狡辯,給我打;打得狠了,痛了,她就會說了。」孟氏恨恨地咬牙切齒道,「田嬤嬤,沒聽見我的話,給我打!」

  洛傾雪抬手,抓住田嬤嬤猶豫間高揚起的手,淡淡地笑著,卻讓田嬤嬤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祖母,正所謂棍棒底下多冤案;這件事情不如就交給孫女處理如何?」

  「傾雪,不是我這當祖母的說你,你身為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的嫡出大小姐,一言一行當為雲都閨中女子的典範;這種失德失行的丫鬟,還是早早的打發了,免得到時候惹出點兒什麼事情來,沒得玷污了你的名聲。」孟氏語氣不善,卻偏生要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洛傾雪點頭,眼神清澈如昔,嘴角微微上揚,染著淡淡的笑意,若是忽略她周身散發的寒氣的確是讓人如沐春風,可若加上那渾身彌漫的陰寒,呃,碧波亭內的婢女們都悄悄地朝後退了兩步。

  「祖母說的是,可正因為我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府正經嫡出的大小姐,所以才更要將此事查清楚、弄明白。」她淡淡的笑著,低著頭,嘴角噙著清淡的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好似完全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般,「正所謂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今兒這事,就算祖母下了禁口令,焉知沒有人明知故犯?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外人定不知怎麼看我呢,更何況有些事情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孟氏面色「唰」的一下沉了下來,語氣越發的難聽了,「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這個賤婢?」

  「呵呵,祖母訓誡是她的榮幸;只是這罪名卻不是說擔就擔的;就如同烏骨雞的事情,不也是一樣的峰回路轉,結果卻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呢,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洛傾雪狀似無意地提起,可在孟氏看來卻不亞於那刀戳她的心窩子般,她最是在乎顏面的人,孟氏一族在勳貴名流、達官貴胄齊聚的雲都只能算是最末,她能嫁入鎮北侯府,算是高嫁,高了不知道多少個門檻。再加上孟氏生性善妒,老侯爺對後宅之事又向來放手不管,竟是由著她養出那樣的性子。不然,以老侯爺那十數名妾室通房,又怎麼會只有兩名嫡子,四位庶女如此而已。

  背後多少人對孟氏指指點點,可因為老侯爺的縱容,她腰板越來越硬也越來越直;多少人求著上門討好她,巴結她;孟氏一族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他所依仗的靜王府也因為鎮北侯府姻親這個關系對他們高看一眼,不然,哪裡會有如今的孟族。

  孟氏面色已經黑到一定的地步,看著洛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這做祖母的還能冤枉了你不成,哼!罷了,當真是為好不得好,這事兒你願意自己管你就自己管吧,哼等以後出了事情可別怪我這當長輩的沒提醒過你!」

  「祖母息怒,傾雪沒有這個意思。」洛傾雪低著頭,縱使披著披風也難掩那單薄的身子,尤其是因為重生以來,許是太過不安又剛好遇到馮望月過世的事情,她原本就不怎麼豐盈的嬌軀此刻更是單薄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般,兩頰原本那可愛的嬰兒肥褪去,整個人顯得很是高貴清雅,「祖母,我……」

  語氣帶著哭腔,肩膀微微抽動著;只是那低垂的腦袋,無人看到她嘴角那嘲諷笑,以及眼底一閃而過的厲芒。

  見她低頭,孟氏胸口的悶氣頓時消散了不少,連帶著語氣也好了很多,「傾雪啊,祖母是過來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些下人,你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能開染坊,這賤婢也都是你平時慣出來的。」

  「多謝祖母教誨。」洛傾雪低著頭,溫言細語。

  「不過既然你與這賤婢說清,她又口口聲聲的冤枉,若是祖母就這麼發作了她,以後少不得有人嚼舌根子說我專斷跋扈;既然這樣,那我就給她一個機會,只要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證明自己的清白,那此事就此作罷了。」

  半晌,孟氏才緩緩地開口,只是這要求卻甚是刁難。

  洛傾雪抬起頭,眼底仍舊清澈就好似這碧波湖的湖水般,她嘴角微微勾著,好似帶著些許激動,又好似驚喜般,刻意壓低了嗓音對著跪在地上的錦笙道,「錦笙,還不快謝謝祖母。」

  「奴婢多謝老夫人開恩。」錦笙語氣恭謹,磕頭謝恩。

  「雖然已經到了春末,可到底天氣仍舊有些涼;這一個時辰也不能讓祖母您老人家坐在這裡吹冷風不是,不如一個時辰之後,孫女親自帶著錦笙前往榮禧堂,如何?」洛傾雪轉頭,語氣淡淡的,說話間已經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孟氏披上,還細心地為她系上錦帶,「錢嬤嬤不在,田嬤嬤當更用心地照顧祖母才是,不然傾雪瞧著白氏倒是不錯的,白家世代都是我鎮北侯府的家奴,從未有過二心;白氏做事也沉穩悉心,不如調入榮禧堂去照顧祖母如何?」

  剛才發作過,此刻孟氏還有些別扭,不過到底也沒有拒絕;任由洛傾雪給她披上披風,可聽到她的話卻不由得蹙了蹙眉頭;白氏的確是個好的,她原本也有這樣的打算,可這話從洛傾雪口中出來,怎麼都讓人覺得有一股,呃,很詭異的感覺。

  如果真的順著她的話將白氏調入榮禧堂,怎麼感覺都好像,好像是在自己身邊安置了一個洛傾雪的眼線一樣,這種隨時被監視著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原本打算要白氏的念頭頓時被打消了去。

  對著洛傾雪,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行了,此事祖母自有主張,瞧瞧你自個兒都快瘦成皮包骨頭了;若是走出去,人家指不定以為祖母虧待了你呢,若是哪些下人不合用的就告訴祖母,告訴你大伯母讓人牙子帶一批過來,你多挑幾個就是。」

  「多謝祖母。」洛傾雪低著頭,淡淡地笑著道。

  白氏,如果她沒記錯,就在今年碧桃宴會之後;白青會因為一名女子染上人命官司,當時是馮素煙求了洛永煦出面,才調查出真相讓白青平安無事,自此她變成了洛芊芊的左膀右臂;回想起來,當初自己身上不少事情,恐怕都是出自這白氏之手吧。

  除去這一點不說,白氏這人當真是沒話說;沉穩冷靜,機制多謀,只可惜錯生了女兒身,若非如此,只怕流雲國會又多一個運籌帷幄的謀臣了;再加上人品也很不錯,她現在正考慮將人收入囊中,又怎麼會白白便宜了孟氏。

  「祖母瞧著那白氏也是不錯的,如今素瑤居內多是傷員,梁嬤嬤又病臥在床,只怕三兩日是好不了的;不如讓白氏去你的素瑤居吧。」

  這樣的念頭一起,孟氏越發覺得自己很是聰明,白石是她的心腹,白氏若是去了素瑤居,到時候不就相當於自己在素瑤居安置了一個眼線?

  「……」洛傾雪低著頭,有些猶豫。

  可她越是表現得如此,孟氏內心便越是堅定,「行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你院子裡也是該添幾個嬤嬤了,省得那些丫鬟沒大沒小的還沒人管教,這白氏素來規矩是極好的,辦事又沉穩悉心,讓她去你的院子,祖母放心。」

  「既然如此,那傾雪恭敬不如從命了。」洛傾雪低著頭輕聲應和著,只是那臉上的笑卻怎麼看,怎麼難看。

  孟氏瞬間心情亮了,開心了,高興了,領著田嬤嬤和一種婢女離開了。

  碧波亭中,唯有洛傾雪和錦笙仍呆在原地。

  「小,小姐……」錦笙縮了縮脖子,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表情有些訕訕的,「奴婢又給您添麻煩了。」

  「傻丫頭,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洛傾雪拉著她的肩膀將她提起來,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那溫熱的刺痛感讓錦笙本能地往後縮了縮,「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很疼嗎?」洛傾雪沉著臉,「上次給你的玉肌膏可還有?」

  錦笙低著頭,小聲道,「有的。」

  「有就好,回去多抹一些,待過幾日消腫了便好。」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瞧著錦笙的慘狀眼底狠戾一閃而逝,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才不相信孟氏那一番所謂的真相,轉頭對著錦笙,「將今兒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給我說一遍。」

  錦笙點點頭,將地上盛放著衣衫的托盤端起來放到石桌上,聲音有些翁,帶著濃濃的鼻音,不過洛傾雪倒也聽得明白,隨著她的講述,洛傾雪神色越來越暗,面色也越來越難看。

  「當真沒看清楚那丫鬟的模樣?」洛傾雪單手搭在石桌上,食指有節奏地輕點著;「一點都沒有看清楚?」

  錦笙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鎮北侯府的婢女都穿著那樣的衣衫,髮髻也都是一樣的,奴婢實在沒看清。」

  「這個點兒出現在這個地方,還偏偏就那麼巧合。」洛傾雪冷聲,耳骨微微動了動,聽到有草窸窸窣窣的聲音,對著暗處輕喝一聲,「出來。」

  「奴婢見過大小姐。」

  暗處那人許是沒想到竟然會被發現,身子顫抖了下,頓時出來,雙膝跪在地上。

  洛傾雪眉頭輕輕蹙了蹙,「蓮子,怎麼是你?不是讓你退下嘛?」

  「奴婢不放心錦笙姐姐,所,所以……」躲在一旁偷看這樣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洛傾雪蹙了蹙眉,猛然想到蓮子是在花園上工的,遂張口問道,「今兒早上,花園裡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蓮子身子顫了顫,「奴婢不知。」

  「有沒有什麼人或者事情比較反常的?」洛傾雪又委婉地換了個說法。

  蓮子跪在地上,低著頭,似是在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人倒是有一個,不過也不算反常;迎春院的粉茉姐姐今兒早上在花園裡逛了會兒,時不時的想在找什麼人般,可沒多久就離開了。」

  「你看著她離開的?」洛傾雪頓時嘴角微勾,眉梢輕輕挑了挑。

  蓮子搖搖頭,「這倒沒有。」

  「你立刻去將今兒早上在花園的所有下人都召過來。」洛傾雪心中輕嗤一聲,小孟氏,當真是不安分吶。

  馮素煙設計了她,她心有不甘;她也理解;可理解是一回事,這報復到自己身上卻又算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況,她不過是將計就計,小孟氏倒臺,讓孟氏對她寒心本來也是馮素煙的目的,她只是將這目的用另外一種形式表達,順便將自己摘出去罷了。

  錦笙略微遲疑了下,「小姐,難道是孟姨娘她……」

  洛傾雪懶懶地地給她一個贊同的眼神,「看來還沒笨到家。」

  「小姐!」錦笙咬著下唇,「可是孟姨娘不是昨兒就應該搬到庵堂去了嗎?更何況那可是老爺給她的定情信物,難道她不知道初入府時,夫君所贈的東西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許是因為之前太過緊張,現在事情如此輕易的就被解決了,洛傾雪竟是難得的有了好心情,帶著悠悠的笑容,調侃道。

  「……」錦笙撅著嘴,面上微紅,當然本來也是又紅又腫的,「小姐,您又欺負奴婢。」

  「欺負,我要是欺負你,你還能好好地站著。」洛傾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往後別這麼傻乎乎的,人家要打就由著打,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若是給你未來的夫君瞧見了,指不定怎麼嫌棄呢。」

  錦笙頓時又羞又惱,「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陪著小姐的。」

  夫人對她恩同再造,小姐待她更是宛若姐妹;這條命,她早就已經打算交給小姐了;她不願意,也不允許有其他事情來分了她的心;她只想一心一意的照顧小姐,待百年之後,也是要隨著小姐去見夫人的。

  「……傻丫頭。」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

  不得不說,蓮子這人雖然長得次了些,不過為人辦事倒是極為靠譜的。

  只不過短短一刻鐘,她已經領著十數名下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碧波亭前。

  「奴婢/奴才見過大小姐。」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

  洛傾雪擺擺手,「都免禮起磕吧。」

  「謝大小姐。」眾人再次齊聲回道。

  「不知大小姐喚奴才們前來所為何事?」有那平日裡膽子大的,此刻被推出來做代表。

  洛傾雪也不含糊,孟氏給的時間本就不多,一個時辰去了小半,她三言兩語、言簡意賅地說明瞭情況,再次開口道,「你們今兒有誰看到與錦笙撞在一起的那丫頭?」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29 AM

第067章:提分家,三朵白蓮花

  頓時,在場氣氛被壓了下去;明顯得連呼吸都更輕聲了些。

  明顯地察覺到在場其中某幾個人的身子陡然僵硬些許,洛傾雪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抹危險,心下更是了然,「沒人瞧見嗎?」

  「……」眾人沉默。

  洛傾雪也不逼問,只轉頭瞧著碧波亭中鮮脆的荷葉並湖畔那連天的碧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薄唇開合語氣淡淡的似是嘲諷,似是感慨,「人走茶涼,物是人非;果然是人心易變麼,母親若是在天有靈,當真該回來看看,這個地方……」

  「砰——」

  「砰,砰砰。」

  話音剛落地,人群中便有一陣陣的騷動,最後悶響聲接二連三從耳畔傳來。

  「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有人鼓起勇氣,咬著牙深吸口氣,「是,是……」

  另一個人接著道,「是迎春院的粉茉。」

  「對,就是她。」有人開口,便有人不甘落後。

  洛傾雪仍舊位置著轉頭的姿勢,視線始終瞧著那寧靜得沒有波瀾的湖面,間或魚兒嬉戲其間,揚起淡淡的水波;她心中冷然,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以及立在旁邊或面色蒼白,或眼神飄忽,或低頭沉思的人;在心中搖搖頭。她依稀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世道艱難,尋常百姓更不易過活,這花園裡不少人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母親給予了他們一條明路。不然,只是一個花園,如何用得著十數人日日堪輿。

  「長歸,去迎春院把粉茉拎來。」她淡淡地對著暗處道;眾人只感覺到一陣涼風吹過,一道幽光,然後碧波亭內又恢復了寧靜,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帶本小姐去她們相撞的地方瞧瞧。」

  「奴婢領您去吧。」蓮子咬著牙,卻很是倔強地開口。

  「也好,你們也一起去瞧瞧吧。」洛傾雪轉身,對著在場其他人道;她可管不著他們心底到底是不是願意;正所謂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事情是在那裡發生的,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區別在於:有沒有人會仔細地去查探而已。

  錦笙不解地瞧著洛傾雪,「小姐,您這是……」

  「就是去看看而已。」有些事情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錦笙猶豫了下,看著那承裝著衣衫的托盤,「那,小姐,奴婢先將這衣衫送回素瑤居吧,外面到底涼;您也該添件衣裳了。」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

  錦笙端起托盤欲要告退避走,在與洛傾雪擦肩而過的時候,洛傾雪眼角微縮,猛然抓住一絲不對;抬手快速抓住錦笙的胳膊,輕喝一聲,「慢著。」

  「小姐,怎麼了?」錦笙有些緊張,在場的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這位大小姐以前那可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可人家是主子,他們是下人,只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

  洛傾雪微頷臻首,好看的眉宇顰蹙著,下巴朝碧波亭內的石桌上揚了揚,「你先將托盤放下,我瞧瞧。」

  「……哦。」錦笙怔了下,依言將托盤放下。

  洛傾雪抬手,將最上面那件折疊整齊的衣衫撈起,拇指細細地摩挲其中一個地方;順著她的動作望過去,錦笙頓時面色蒼白,「小,小姐……奴婢該死!」

  「……行了,起身吧。」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因為那件衣衫的頸間處明顯有一個破洞;素雅的白色,折疊起來不易察覺;再加上因為錦笙被撞後直接被孟氏抓了個正著,後來又一直被掌摑,哪裡有時間查探,現在細細看去,衣衫竟然不知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個小洞,那樣明顯毛乎乎的擦邊,還有那托盤的邊兒上,不知怎麼回事,竟有些破損,破損的地方還有一點點的猩紅。

  捏著那支彩雀銜珠的步搖,洛傾雪翻來覆去仔細地打量著,陡然在她瞧見那掐絲的盡頭處一點點,若是不仔細定瞧不見的紅色時;頓時嘴一咧,笑了。

  宛若三月春風,宛若夏日驕陽,花園盛放的百花在她面前也頓時變得暗淡。

  「小姐,您沒事嗎?」錦笙很是戰戰兢兢的開口,自從自家小姐上次在相國寺大病一場,夢魘醒來之後便輕易再不會這樣笑了;記憶裡自那之後,小姐一共這樣笑過兩次,每次這樣笑的時候都有人會倒黴,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洛傾雪嘴角斜勾,眉梢淺揚,「你看本小姐像是有事的人?」

  「……」錦笙努力地吞了口唾沫,艱難地搖了搖頭;雖然她真的很想點頭。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相處多年,又有前世那般的記憶;對錦笙她實在太過瞭解,以這丫頭那跳脫的性子,現在指不定想到哪裡去了;洛傾雪也不賣關子,轉頭對著之前跪在地上的四人,語氣淡淡的道,「你們可願意隨本小姐去榮禧堂作證?」

  現在物證有了,那粉茉的罪名基本無虞;但唯有人證,物證聚齊,方能讓孟氏啞口無言。

  「……」幾人再次陷入沉默。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薄唇開開合合,語氣頓時冷然了幾分,果然最善變的是人心;斜眼瞧見長歸已經提著粉茉的後襟快速朝著他們掠過來,她淡淡地道,「錦笙端著托盤,咱們這就去榮禧堂。」

  「是。」錦笙應聲,雖然不解,不過卻也識相地沒問。

  小姐這樣做自然有她這般做的目的,至於她,只需要默默地跟隨就足夠了。

  洛傾雪抬腳,邁步走出碧波亭;距離孟氏給的一個時辰也只差半刻中而已,她必須盡快了。

  「大小姐,奴才願意隨您去榮禧堂。」

  就在洛傾雪領著錦笙,身後跟著臨著粉茉的長歸已經走到五步開外的時候,猛然有人開口,「奴才不求什麼,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嗎?這東西有用?

  「走吧。」雖然心中很不解,自重生以來,她早就將自己的良心給丟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面。

  因為她比誰都要清楚,縱使那些人現在還沒有對自己動手;那是因為現在的時機未到,那時因為他們現在羽翼未豐,那是因為現在她的外祖母、太長公主雲靜安尚還在雲都;待外祖母應詔離開,那些匍匐在暗處、司機已久的人只怕就會按捺不住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也只不過是搶在他們之前,打壓對手而已。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深深侯門,大宅後院,良心這種東西,對她們來說,從來都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

  榮禧堂中。

  孟氏已經換了身幹淨的衣衫,連髮髻也重新梳成了墮馬髻;頭上斜斜地簪著花式繁復的彩枝繞烈火紅蓮綴珍珠流蘇的步搖,暗色的朱紅更襯得她無比威嚴。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盈盈福身。

  「奴婢/奴才見過老夫人。」跟在她身後的幾人也隨即福身,行禮道。

  孟氏點點頭,只是在瞧見長歸記憶她手上提著的粉茉時,面色有些難看,「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孟氏院子裡的二等丫鬟粉茉,她自然是知道的。

  「祖母明鑑,傾雪既然答應在一個時辰內為錦笙證明清白,現在自然是來給祖母送真正的竊賊的;這俗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孟姨娘也該騰出手來好好管管自己的院子了。」洛傾雪單手捏著手絹,輕輕捂在唇邊咳嗽兩聲,然後接著道,「不然,這丟了東西事小;若是平白汙了五妹妹的名聲那可就不好了。」

  粉茉聞言,心裡頓時怔了下;她眼底的不可思議一閃而逝,大小姐她……她怎麼會,怎麼會……

  「唔,唔,唔。」她不斷地掙紮著,可是被長歸用布條封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聲。

  孟氏面色難看,洛傾雪這般對待小孟氏迎春院裡的人,何嘗不是變相地表達對她的不滿;她沉著臉,「既然到了榮禧堂,就將人放下吧;這粉茉在迎春院也這麼多年了,向來老老實實的,瞧著實在不像會是做這事情的人。」

  「……錦笙也是打小服侍傾雪的。」洛傾雪也不反駁淡淡地道。

  孟氏頓時怔了下,面色黑沉著,「這也不能任由你隨便抓個人來就能安上罪名了不是。」

  「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明鑑啊,奴婢沒有拿夫人的簪子,奴婢真的沒有。」粉茉剛得了自由便猛然跪倒在地,不斷地磕頭求救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冷冷地輕笑一聲,聲音很輕但在場眾人卻都聽得很清楚,「本小姐只讓長歸帶你來榮禧堂,可從未告訴過你,是因為孟姨娘丟了簪子。」

  『唰——』

  粉茉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吞了口唾沫。

  「行了,這事在院子裡鬧得不小,她聽說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孟氏淡淡地替她撇開關系,事實上也是如此;大宅後院的女子向來無聊得緊,這些消息自是傳得極快的。

  洛傾雪仍舊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是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孫女很是好奇,這粉茉大清早的不好好呆在迎春院,跑到花園裡溜達做什麼?」

  「奴,奴婢;奴婢……」粉茉張口,牙齒卻很不聽話,磕磕巴巴的。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明簪子就是她拿的。」孟氏語氣很是不耐,「傾雪,祖母以為你向來是個好孩子,難道為了維護那個賤婢就這樣將罪名隨便找個人安上嗎?你太讓祖母失望了!」

  洛傾雪卻絲毫不以為意,「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傾雪自是不敢勞煩祖母的。錦笙將托盤呈給祖母瞧瞧,長歸將粉茉提起來。」

  「是。」兩人齊齊應聲。

  洛傾雪一把抓住粉茉欲縮回袖中的右手,撩起寬袖,漏出的指尖果然是有破損,她淡笑著,「你要如何解釋,這破了的手指?」

  「奴婢只是早上不小心被刀劃破了。」粉茉吞了口口水。

  「哦?」洛傾雪輕哼,「被刀劃破了,竟然會留下碎布的殘絲,這刀長得也挺神奇的,改明兒讓本小姐也見識見識。」

  粉茉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更加的蒼白如紙,她吞了口唾沫。

  洛傾雪卻是慢條斯理地,將她指甲中的碎布殘絲取出來,淡淡道,「沒想到吧,你早上只想著要將那髮簪栽贓到錦笙身上,卻不小心被那髮簪劃破了指甲,碰撞時由於緊張,你的指甲掛住了托盤裡的衣衫,著急時,你只能用力撕扯,衣衫破碎時,碎布的殘絲也留在了你的指甲裡。」

  「……」粉茉牙齒不住地顫抖著,薄唇嚅了嚅,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若是本小姐沒有猜錯,那托盤被掛破的邊緣殘留的血絲應該也是你的吧。」洛傾雪淡淡的從懷中掏出一支髮簪,正是之前孟氏丟出來的小孟氏丟掉的那支,「祖母也仔細瞧瞧,那彩雀掐絲的末端處,是不是有淡淡的血絲;若傾雪記得不錯,只要這血是出自同一個人,放在水裡,是會相溶的。您若是還有懷疑,不如讓人取了水來,直接驗證。」

  粉茉整個人已經徹底怔住了,她的心緊緊地懸起,跪在地上,四肢癱軟,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孟氏面色卻越發的難看,細細地瞧了那衣衫破掉的碎洞,以及洛傾雪後來呈上來的從粉茉指甲裡取出來的碎布殘絲,還有那髮簪上的血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粉茉。

  「粉茉,你說!」她還是不信。

  「奴,奴婢……」粉茉努力地吞咽著口水,閉上眼深吸口氣,她左右是已經逃不掉了;心中輕輕地苦笑著,臉上已經是一片慘白;她早就該明白的,孟姨娘是什麼身份,大小姐又是什麼身份?

  以卵擊石,結果早就已經註定好的;就如同那次烏骨雞的事情,她曾無意間聽見喜樂姐姐提起過,可最後呢?

  她抬起頭,深深地打量著洛傾雪;她真幸福;生來擁有非凡的身份,傲人的地位,長得又美,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

  粉茉深吸口氣,強壓下自己心中翻騰的苦澀,臉上早已經是眼淚橫流,她跪好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對著錦笙淡淡地說了聲,「抱歉!」

  話音剛落,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只聽見一聲悶響,「砰——」

  「來人吶,快,請大夫!」首先回過神來的田嬤嬤失聲叫道。

  洛傾雪也怔住了,她實在沒想到,粉茉竟然,竟然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撞柱身亡。

  「粉茉,粉茉,你沒事吧粉茉?」耳邊只聽見有人激動的呼喚聲。

  粉茉張了張口,眼睛望著洛傾雪,輕輕地抬起手,「大,大小姐……」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縱使早已經下定決心,可卻仍舊不習慣這種眼睜睜瞧著一條鮮活的生命被自己逼迫而亡的感覺,俯下身蹲在地上,握著她努力抬起的手。

  「對,對不起。」粉茉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七竅中不斷有血溢出來。

  只是一眼,洛傾雪就能看出來,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活了;撞得那般的用力,腦中的血脈破裂,藥石無靈。

  「嗯。」洛傾雪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那只握在手心原本還努力抬起的手頓時癱軟了下去,直到最後她的眼睛還直勾勾地瞧著錦笙,帶著深深的愧疚;洛傾雪抬手扶下眼皮,「好生葬了吧。」

  「是。」有丫鬟應聲。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見洛傾雪有些心不在焉的,錦笙有些擔憂。

  孟氏更是面色蒼白如紙,待她回過神來剛好瞧見田嬤嬤指揮著下人用白布將粉茉覆蓋正准備抬出去的場景,面色越發的蒼白,幾近透明般,「反了反了反了!」

  「那個賤婢!」她咬牙切齒的,對粉茉憎恨到了極點,竟然膽敢在榮禧堂尋短見。

  「老夫人,您要不要先回房歇會兒,老奴已經讓人去准備壓驚湯了。」田嬤嬤眉頭緊鎖,語帶擔憂。

  「……哼!」孟氏冷哼一聲。

  洛傾雪此刻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跟孟氏周旋計較了,只淡淡的道,「既然真相已經清楚,那祖母請容許孫女帶錦笙回素瑤居。」

  「……」孟氏癟著嘴,直接將洛傾雪也恨上了,轉頭不看她。

  洛傾雪本來也不指望孟氏能有多喜歡她,只對著田嬤嬤道,「祖母身子不好,你定要好生照顧著,有什麼事記得差人去素瑤居說一聲。」

  「是。」田嬤嬤躬身,「大小姐慢走。」

  「哐噹,譁!」

  茶杯落地,摔成碎片的聲音,「當真是反了,那個洛傾雪瞧瞧那樣子,哼!」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有些無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老夫人竟然變得,讓她都覺得有些陌生了,「今日之事,大小姐並未做錯;若是錦笙當真被安上那樣的罪名,往後讓大小姐如何自處?」

  「哼,大小姐,大小姐;張口閉口都是大小姐,怎麼嫌棄我老婆子不中用了?」孟氏氣沖沖的。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頓時跪倒在地。

  孟氏面色陰晴不定,眼神狠厲,「孟貞嫻那個蠢貨,既然這麼不安分,就讓她在庵堂多呆一段時間吧。」

  「……」田嬤嬤卻是不敢再說話了。

  從榮禧堂回來,洛傾雪懶懶地倚著憑几,旁邊的小香几上已經空了四個酒壺,而她正端著酒杯,淡淡地品著;面無表情,眼神清冽。

  「發生什麼事了?」從正院趕回來的姜嬤嬤,皺著眉頭小聲道。

  錦笙抿著唇,壓低了嗓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復述了一遍,臉上盡是自責,若是她小心一點,也不會,不會……

  「……」

  說話間,酒壺又空了一個。

  姜嬤嬤蹙著眉頭,瞧見洛傾雪又抬手給自己斟酒的動作,頓時面色更是難看,抬手阻止了她,「小姐,您別再喝了。」

  「我沒事。」洛傾雪懶懶地,躲開姜嬤嬤的手,抓著酒壺,滿杯,一飲而盡。

  「可是小姐,您……」

  姜嬤嬤搖搖頭,俯身在錦笙旁邊說了幾句什麼,錦笙便頂著那張實在不太能入眼的臉跑了出去,她自己則是立在軟榻前,親自為洛傾雪斟酒,動作緩慢,聲音輕柔,「小姐,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她若是知曉小姐您這般傷心,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小姐,那丫頭最後心心念念的是給您道歉,您這般糟踐自己又是為何?」

  「……」

  當洛傾寒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洛傾雪神色慵懶,眼神迷離,懶懶地趴在軟榻上,倚著憑几。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他今日去了校場,快天黑時方才回府;因為他的性子清冷,院子裡的下人也都不敢在他面前談論八卦,他自然是不知曉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洛傾雪轉頭瞧著,「哥哥,你來了;陪我喝一杯?」

  「……」洛傾寒沉默了下,「好。」

  姜嬤嬤皺了皺眉頭,「少爺,您……」

  「不妨事,上酒!」洛傾寒冷聲,轉頭對著姜嬤嬤道,「讓銀珂備上浴湯和醒酒茶。」

  姜嬤嬤抿了抿唇,有些無奈,不過也只能點頭,「是。」

  屋內,姜嬤嬤將錦笙領著,只餘下兄妹兩人。

  「不開心?」縱使已經盡量輕柔放緩,可聲音卻仍舊透著冰冷和僵硬。

  「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股與平日裡不同的嬌媚,柔美。

  「因為那個丫頭?」洛傾寒繼續道,「哥哥敬你。」

  「不是。」洛傾雪舉起酒杯,一口飲盡,那淡淡的帶著苦澀的味道彌漫著口腔;對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她能夠狠戾決絕;可還是不習慣啊;低頭看著自己那雪白纖細的手指,完美的形狀,卻註定沾染血腥。

  但她不後悔,她不殺人,便註定被人殺。

  只是……有些不習慣。

  一杯杯酒入口,聽著耳畔那清冷卻充滿柔情的話語,洛傾雪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

  「大少爺,小姐她……」

  瞧著洛傾寒從屋內出來,守在門外的姜嬤嬤有些擔憂地開口。

  洛傾寒擺擺手,「睡著了,你們注意這些,待她醒來送上醒酒茶。」說著,像是想到什麼蹙了蹙眉,那丫頭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沒醉,只是……睡著了。

  ……

  隔天,洛傾雪起床,揉了揉太陽穴。

  喝著所謂的醒酒茶,聽著錦笙頂著又紅又腫的臉,嘰嘰呱呱的。

  不出她的意料,洛永煦知曉昨日之事後又大發雷霆,不過沒有牽扯到她,她倒是有些驚訝了。在她的記憶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是因為她而牽扯到不管是孟氏、馮素煙、宋芊芊亦或者是其他,最後他都定會將罪名推到她的身上;一如前世,宋芊芊招惹的爛桃花,最後卻是自己定了罪。

  呵,呵呵……

  閉上眼,深吸口氣。

  「小姐,您沒事吧?」原本薄唇不斷開開合合,語氣也很是歡欣的錦笙注意到洛傾雪的異樣之後頓時停下來,語氣不由得低沉了些,臉上也帶著擔憂的神色。

  洛傾雪擺擺手,「沒事。」

  「當真?」錦笙蹙眉。

  「行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哪裡像有事的樣子。」洛傾雪很是無奈,或許連她都不知道,在無形中她已經將錦笙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這樣的親近,甚至連服侍她多年的姜嬤嬤都比不上。

  小孟氏在庵堂住下的事情本就已成定局,再加上粉茉刻意陷害錦笙,雖然最後粉茉自盡,並沒有咬出後面的主使,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在庵堂,只怕出不來了。

  至於孟氏,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

  仗著鎮北侯府的勢,扶持孟族;這事誰都知曉,只是祖父去得早,而繼承爵位的洛永煦又是個最沒主見的,對孟氏雖然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也基本上差不離了;不過鎮北侯府聲名再響,威望再高,卻依舊不是他們孟族的;孟族最後的依仗,依然是靜王府。

  既然如此,那……就讓孟氏一族失去最後的依仗,她倒要看看孟氏、小孟氏,她們還有什麼囂張的資本。

  錦笙低著頭,嚅了嚅唇。

  「啊!」突然她反手一拍腦袋驚呼一聲,「奴婢差點兒忘了,今兒早上,表少爺過府說是想接您過去小住幾日;您的外祖父對您很是想念,不過被少爺打發了,讓奴婢告訴您一聲,您要是願意過去就過去,不願意就算了。」

  洛傾雪嘴角斜勾,掛著淡淡的嘲諷,想念?那個人,所謂的掛名外祖父,連母親的葬禮都以重病為由不曾出席,會想念自己?如果她沒有猜錯,只怕又是因為馮素煙吧!

  宋芊芊那日將官宴輝推入水中,官家大怒;宋官兩家的關系已經瀕臨破裂,而造成這一切的宋芊芊豈會好過,馮素煙又豈會好過;想著自己該不會搭理她,所以打算讓那個所謂的掛名外祖給她施壓?

  是啊,孝道大如天呢。

  「小姐,您要是不去,奴婢直接遣人去回了就是。」錦笙小聲嘀咕著。

  「去,為什麼不去。」洛傾雪嘴角斜勾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很是肆意,帶著三分邪氣,「既然表哥親自上門了,我這做表妹的若是還端著架子,人家指不定以為我怎麼拿喬呢。」

  更何況,若是不去;以她現在在鎮北侯府的處境,風口浪尖,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再找到機會溜出府去,只怕是難了;在駙馬府,那可就好多了;無論如何,有外祖母在,至少沒有人敢為難她不是。

  ……

  另一邊,駙馬府中。

  馮玉一剛下馬回府,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就看到聞訊趕來的馮素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悲戚,語氣急切,「玉一,怎麼樣了?」良久才回過神來,並沒有看到洛傾雪的身影,頓時有些失魂落魄地放開他的手,「雪兒她……不肯來嗎?」

  「呵呵。」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耳畔傳來那輕柔卻低低沉沉的笑,帶著濃濃的苦澀和絕望,「是了,她怎麼會肯來呢?」

  「二姨,您別擔心了;傾雪表妹或許只是有些誤會,待有機會說明白也就是了。」瞧見馮素煙那般模樣,馮玉一有些不忍,開口勸解道,「傾雪表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馮素煙勾著唇,那蒼白的臉色,失魂的眼神,那樣的惹人憐愛,饒是馮玉一這個晚輩看了,心頭都不禁浮上一些不該有的悸動,聲音柔了柔,「二姨您放心,待表妹來了,我們會好好勸她的。」

  「算了,是我對不起姐姐;嗚嗚,在姐姐那樣的大日子裡,我竟然,竟然……」

  話未出口,馮素煙已經是淚如雨下。

  「二姨,您別哭啊,呃……」馮玉一抬起手,想要安慰卻怎麼都落不下去,縱使是晚輩可她到底已經十六,算是成年男子,與長輩之間曖昧不清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您別哭了,表妹或許只是一時沒想過來;您與大姨的關系那麼好,待她想明白就好了。」

  馮素煙抿著唇,眼眶通紅抬起頭望著馮玉一,語氣很是天真,「真的嗎?」

  「嗯。」馮玉一摸了摸鼻頭。

  「嗯。」馮素煙點點頭,「可憐芊芊那孩子,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沒用,沒辦法保護她。」

  馮玉一想了想,手還是落了下去,輕輕拍了拍馮素煙的手,「二姨您放心,芊芊的事情,外祖母也定是不會放任不管的;現在她只是在氣頭上,讓表妹勸勸也就是了;她素來是最疼愛表妹的,表妹又疼愛芊芊,您還擔心什麼。」

  「……我……」馮素煙低著頭,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話題一轉,她緊緊抓著馮玉一的手,「玉一,你說雪兒她真的回來嗎?」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猛然聽到一聲嚴肅的輕喝,「玉一,你們在做什麼?」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馮玉一有些訕訕地將手抽出來,面色微微變了變,「我,二姨擔心芊芊所以我……」

  馮志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是讓你去接表妹,人呢?」

  「表弟說表妹身子不太舒服,呃,我去的太早,表妹還在歇著呢。」對這個大哥,馮玉一向來很是畏懼,不敢說謊直接和盤托出。

  馮志一蹙了蹙眉,「前些日子聽青雲表哥提過,表妹是身子有些不適……」說著,斜睨了馮素煙一眼,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後面的話也直接咽回了肚子裡。

  「大哥,芊芊表妹的事情……」馮玉一斟酌著,有些猶豫地開口。

  「有外祖母和外祖父在,他們自會處理的。」馮志一語氣仍舊一如既往的冷清,言語間竟與洛傾寒有些相似。

  「可外祖母現在明顯在氣頭上。」馮玉一小聲嘀咕著,不過這話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只能點點頭,「二姨,您放心吧,芊芊會沒事的。」

  「什麼會沒事的?」馮天翔聽了下人的匯報之後,匆匆趕來,剛好聽到馮玉一安慰的話,視線掃了一圈,皺了皺眉頭,「傾雪呢?她不肯過來?」

  馮志一面色微沉,眸底閃過一抹厲色,薄唇微微嚅了嚅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我還有事,先出去了。」然後直接轉身離開。

  「哼!」馮天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當真是沒大沒小。」

  「祖父!」馮玉一輕喚一聲,「傾雪表妹身子不適,總不能讓她帶著病體過來吧;若是祖母知道了,到時候又要發脾氣了。」

  攙扶著馮天翔的中年女子也輕聲安慰著,「就是,傾雪可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身子可金貴著呢;這若是再在外面招了風,那可是不好交代呢。」

  一句勸慰的話卻不亞於火上澆油;果不其然,馮天翔聞言,更是大怒,「交代,我要跟誰交代;怎麼,平安和樂郡主就了不起了,我還是她外祖父呢,簡直就是不孝!」

  「老爺,您可別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中年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奸笑,可面上卻仍舊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

  「爹,嗚嗚。」馮素煙抿著唇,與那中年女子有五分相似的容顏,她眼中含淚,「我好擔心芊芊啊爹,女兒在宋府真的呆不下去了,嗚嗚……」

  見狀,馮天翔只覺得心都軟了,將馮素煙輕輕攏入懷中,「乖,煙兒不哭了啊,不哭了;過不下去咱就不過了;咱們駙馬府又不是養不起。」

  「這,老爺這可不行。」中年女子正是當年爬上駙馬床的婢女王美妍,聞言,頓時面色緊張了下,「素煙到底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堂堂正正的宋家人;縱然宋廉青去得早,可該咱們得的,咱們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宋家;不如,煙兒你們分家吧。」

  馮素煙蹙了蹙眉,「這……」

  雲都的世家大族,雖然也有分家的先例,可那是老人不在的情況下;老人在世時提分家,那可是不孝啊。

  「官家氣惱的無非就是芊芊失手將官四少爺推入水中,傻煙兒,你在這個時候提分家;也算是保全了官宋兩家的關系;只怕宋家族長巴不得呢。」王美妍拉著馮素煙的手輕輕拍了拍,「雖然月兒不在了,可傾雪、傾寒還小;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月兒生前對你那般好,你可別辜負了月兒的一番心意才是。」

  聽了這話,馮素煙腦子裡又浮現出洛永煦那張自少女時代便讓她印刻到內心深處的俊臉,頓時面上有些發燙,「您說什麼呢,姨娘……」

  「那可不是,美妍說得是;傾雪和傾寒的確還小,又沒有人教導,瞧瞧現在成什麼樣了都……你往後可定要好好教導他們,著孝道兩個字可不能忘。」馮天翔也很是贊同。

  他這一輩子,礙著雲靜安,礙著駙馬的身份,妾室、通房都很少,也唯有馮望月這一個嫡女,還有兩子一女卻都是庶出;他當年本是意氣風發的探花郎,家中的獨子;卻因為雲靜安,讓嫡出一脈的香火就這麼斷了。而且,在面對雲靜安時,他始終有些……自從有了馮望月,他們便再沒有過夫妻之實。

  這些年來,一直陪伴他的都是王美妍,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對王美妍漸漸也多了幾分真心。

  聽著他們的話,馮玉一蹙了蹙眉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是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公主,您就任由他們這麼折騰下去?」

  院子裡面的人全神貫注的談論著,卻忽略了門口處,趙嬤嬤、孫嬤嬤攙扶著的雲靜安一行。

  聞言,雲靜安輕哼一聲,「就憑他們,還能折騰出朵兒花來?」

  「奴婢瞧著郡主對二……宋夫人的態度也沒有那般熱絡,想來上次大小姐斷七禮的事情,郡主是真的惱了。」孫嬤嬤猶豫了下,試探著開口,「而且以宋夫人的身份,若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郡主和世子的身份只怕會很尷尬。」

  雲靜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只是那微微瞇起的雙眼中卻盡是狠戾之色,「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出之女,嫁入宋家也是看在月兒的份上;分家嗎?呵呵……分了,也好。」

  「……呃,公主,您也支持宋夫人從宋家分出來?」趙嬤嬤有些擔心,「這樣的話,那豈不是……」

  「行了,此事本公主自有主張。」雲靜安面色清冷,「孫嬤嬤,你帶著人去將華清樓收拾一下,傾雪最愛看湖,往後這府上華清樓便是傾雪的院子。」

  孫嬤嬤愣怔了下,抿了抿唇,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點點頭。

  「郡主真的回來嗎?」趙嬤嬤有些懷疑。

  「月兒教出來的孩子,本公主又怎會不瞭解;縱使她再不願,只要還能下床她都回來的。」說起馮望月,雲靜安的語氣裡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些許悲戚和哀痛,「那孩子,表面上看著冷冷清清的,內裡卻最是孝順;前些日子送去的茯苓,只怕又被送給哪個姓孟的白眼狼了吧。」

  趙嬤嬤有些不懂,「公主您既然明白,為什麼又要……」

  「我的時間不多了,傾雪終究是洛家的女兒。」看著那花壇中盛放的鮮花,雲靜安很是感慨,原本好看的眉宇緊緊地皺起,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有些人,只能放在心裡;有些事,錯過就只能錯過;只是那個人卻還是不懂。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0 AM

第068章:入馮府,假戲被真做

  「……」

  抬首微側,瞧著入目那略帶感慨的神色,趙嬤嬤抿著唇,有些話她無法出口,有些事也終究不是她能摻合的。那個人,想著她也只能在心中輕嘆口氣,「公主,起風了;老奴扶您回房吧。」

  「嗯。」雲靜安心中陡然劃過一絲黯然,瞧著不遠處那翩躚的舞蝶,盛放的玉簪花雪白如最美的凝滯;搭在趙嬤嬤小臂上的手,頓時緊了緊。

  「公主,您……」趙嬤嬤遲疑著,腳步頓了下。

  雲靜安深吸口氣,微微擺了擺首,「沒事了,走吧。」

  ……

  素瑤居中,姜嬤嬤領著錦笙收拾著常用的衣衫、首飾。

  「小姐,銀珂她們三人您瞧著,可要帶上?」錦笙遲疑了下,張口問著。

  洛傾雪依著憑欄,眺望遠處那平靜的湖面,眼底隱隱帶著波濤,眉梢輕輕朝上挑了挑,「她們既有傷在身,那就不帶了吧;我瞧著蓮子倒是不錯,青黛也帶上。」

  「……」姜嬤嬤面色沉了沉,似是在想著什麼,「小姐,這您帶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不管是身為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還是鎮北侯府的大小姐;出門都不應只帶這麼幾個丫鬟的。

  「素瑤居內盡是傷員,帶出去若有什麼差錯丟的不也是我這個主子的面子?」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以馮素煙在鎮北侯府那只手通天的手段,她就不信她能不知道;更何況那件事本就是她一手策劃;現在又裝模作樣以外祖父的名義來壓她,不就是想讓人瞧瞧她堂堂鎮北侯府正兒八經嫡出的大小姐卻只得一個丫鬟伺候的磕磣嗎?

  姜嬤嬤怔了下,抿著下唇,眉宇蹙了蹙,「老奴瞧著白芷、白薇倒是已經大好了,不如帶上她們?」

  「銀珂姐姐其實早就好了,就因為小姐擔憂才一直悶在屋子裡;再說若是不帶上銀珂姐姐,到時小姐又該吃不下東西了。」錦笙順口接過話頭。

  聞言,洛傾雪的身子明顯怔了一下。

  是啊,她怎麼忘了。前世,這個年紀時候的她,對入口的東西要求甚高堪稱苛刻;為此四大丫鬟之一的銀珂才悉心努力專研廚藝,甚至不惜在宮裡告老還鄉的老禦廚門前跪了整整三日三夜,才讓他破格收她為徒;練成如今這般好手藝,更是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只可惜,後來,隨著容末的死,她的出嫁,漸漸地她開始忙碌,忙於算計,日日擔憂,很多時候忙得連飯都吃不上,能對付過去就對付過去;尤其是隨軍出行,哪有那麼多的將就。挑食的毛病也漸漸的磨沒了。

  想著嘴角微微勾了勾,染著濃濃的苦澀,「既然已經無事了,那就帶上吧。」

  「……那,蓮子和青黛?」姜嬤嬤抿著唇,猶疑了下。

  「一起吧。」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馮素煙這個女人,便是她再輪回十次,心眼也比不上她的多;只可惜,卻終究是目光短淺,前世那些所有的傷害,也不過是仗著她的在乎;是啊,她現在不在乎了,她倒要看看,她馮素煙還有什麼招數,她全都接下就是了;想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青竹白玉小罐,「給她們的傷口都擦傷一遍,女兒家,身上可不能留疤了。」

  錦笙蹙了蹙眉,瞧著那樣精緻掉得玉罐,「這樣的好藥小姐還是自己留著吧,上次您給奴婢的玉肌膏還有些,奴婢回去就給她們傷藥。」

  「嗯?」洛傾雪挑了挑眉。

  姜嬤嬤趕緊推了錦笙一下,而後微笑著,「既然如此,老奴就替那幾位丫頭謝謝小姐的恩典。」

  「……」錦笙嚅了嚅唇,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以天山雪蓮合制的藥膏,對化瘀生血、去腐生肌最是有效;別說只是那樣杖責的傷口,便是剜肉之後,不出三日也能恢復如初;她垂下眼瞼,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側首瞧著錦笙立在梳妝台前,在梳妝盒裡不斷地挑挑揀揀著,洛傾雪搖搖頭,「珠釵翠環便是不用帶了。」

  「那哪兒行啊,就算小姐您孝順要為夫人守孝,可也不能一點首飾都沒有。」錦笙撅著嘴。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要去哪兒了?」洛傾雪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

  去哪兒,還不是駙馬府!駙馬府……對了,蘭師傅。

  錦笙猛然眼前晶亮,「還是小姐您想得周到。」

  「……」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不是她想得周到,而是擁有兩世記憶她比誰都要清楚,雲靜安留在雲都的時間,不多了;以外祖母對自己的疼愛,又怎麼會不為自己多多的准備哪些東西;只是前世,哪些金銀財寶、珠釵翠環,上好的布料衣衫,甚至雲都城內幾套豪宅並城外的莊子都被馮素煙以各種各樣的名義拿走;呵呵,可憐的是,她竟然沒有絲毫防備;而那些東西,最後竟然都成為了洛芊芊(沒打錯,前世那個時候的宋芊芊已經改名叫洛芊芊了)入宮的砝碼。

  閨中女子想要出府,自然是需要向長輩請示一番的。

  孟氏自那粉茉撞柱身亡之後,便下令讓府上這些人都不用去榮禧堂晨昏定省,她想靜養幾日;當然話是這麼說,該去的還是得去;該請安,還是得請安。

  孝字,大如天。

  「既然你外祖父病重,對你又甚是思念,你去瞧瞧也是好的。」

  孟氏半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蒼白,瞧著也不如前幾日精神了;說話的語氣也很是溫和,溫和得讓人頭皮發麻。

  「是!」洛傾雪恭敬地低頭福身,「祖母有疾在身,孫女本該留下照料的;可母親剛去,外祖父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病重,傾雪實在放心不下,還請祖母不要責怪傾雪。」

  「我這是老毛病了;有你前段時間送來的那些補品,身子已經好多了。」孟氏輕嘆口氣,語氣似是感慨,半真半假著,「這人啊,老了老了,身子就不行了。嗨,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瞧著時辰也不早了,你快去吧,別讓你外祖父等急了。」

  聞言,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暗地裡卻不動聲色,「是,那孫女就先告退了。」

  從榮禧堂出來,洛傾雪腦子裡充斥著疑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小姐,今日老夫人她……」錦笙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嗯,你也這麼覺得?」洛傾雪頓時停住腳步,轉頭瞧著錦笙。

  錦笙頓時縮了縮脖子,感受到那灼熱急迫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嗯,總覺得老夫人今天好奇怪。」

  「……」

  洛傾雪在腦中不斷地回想著今天去榮禧堂請安的場景,從頭至尾也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兩人也沒有說幾句話,明明很是正常的對白,可為何給人的感覺就那麼的詭異呢?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帶著姜嬤嬤並六個丫鬟從鎮北侯府出來,坐上屬於她郡主身份的車架,長歸、晚照化身車夫,趕著馬車朝著駙馬府緩緩而去。

  兩府相隔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馬車路過那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的小販,車水馬龍,亭台樓閣;隱隱約約能聽到小販的吆喝聲,人們喝茶時的喟嘆聲,調笑聲,議論聲……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她微微抿著唇,轉頭望向那被微風撩起的簾子,思緒飄飛顯得眼神有些黯然空洞;猛然接觸到那兩道灼熱卻熟悉的視線,她猛地回神,瞳孔一縮,那張熟悉的俊臉,讓她不由得心猛的懸起。

  『是他!』

  與此同時,坐在路邊酒樓二樓臨街靠窗包間的男子也淡淡地揚起眉梢,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帶著十足的玩味,「呵呵,果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呢,我們……又見面了。」

  「二哥,你在說什麼?」清朗的嗓音再次響起。

  男子淡淡地收回視線,轉頭瞧見那張囂張卻讓整個雲都閨中女兒都比如蛇蠍的俊臉,心中嘖嘖地,「老四,你家老太君怎麼捨得放你出來了?」

  那樣略帶囂張的大大咧咧,那樣不拘小節卻又冷冷宛若睥睨天下的氣勢,又狂又拽偏生又最愛折騰人的,不是官家四少又是哪個。

  「呿,小爺我想出來就出來;行了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聽說宋家那寡婦回娘家求救了?」官宴輝大喇喇地做到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說起來他媽還真是兩個……」

  「行了!」南宮烈面色陡然一沉,「別張口賤人,閉口賤貨;你這脾氣,好好改改。」

  「本來就是,他媽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不是賤……」感受到南宮投過來的蘆葦帶著不善的眼神,官宴輝聳了聳肩,「行行行,你是老二,你厲害,小爺我不說還不行嗎?」

  南宮視線狀似無意地轉向窗外,瞧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車,直到再也瞧不見了影兒這才將視線收回來,「這件事情,官家打算如何處理?」

  「能如何,宋家老太太到底是我祖父的親妹妹,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只是聯姻之事卻是不可行了。」說著官宴輝皺了皺眉頭;士家大族便是如此,個人的得失永遠都不如家族的利益來得重要。

  「嗯。」南宮烈點點頭,把玩著腰間玉佩的流蘇,「可宋家想要息事寧人,聽說那宋芊芊如今還在宋家祠堂關著?」

  「誰知道啊。」官宴輝語氣帶著三分不屑。

  關祠堂、抄經書這樣的事情,在世家大族是最常見也是最沒威懾力的懲罰;祠堂,乃一族最根本的地方,哪能容得人想進就進,說關宗祠也不過是關在祠堂旁邊的小屋,好吃好喝好睡地供著;至於抄經書,誰知道到底是誰抄的,誰家小姐的身邊沒有幾個舞文弄墨的婢女?

  有些事情,不用說的太明白。

  南宮烈話題頓時一轉,「可官家只怕沒這麼容易鬆口吧?」

  「哼,算你明白。」官宴輝斜睨了南宮烈一眼,嘴角微微勾著,就算那宋家老太太與祖父是親兄妹,可俗話說得好這親兄弟還明算賬,更何況只是個出嫁女而已。

  「嗯哼。」南宮烈尾音微微上揚;「既然現如今事情還未完全解決,你大伯提的要求定是不低。」

  他低低沉沉地笑著,單手撫弄著面前的茶杯,提起蓋子輕輕撥了撥浮在水面的茶葉;瞧著那滾燙的茶水散發出來的裊裊白霧並濃鬱的茶香,「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禦史中丞沈大人快到致仕的年紀了,左侍御史是你們官家一派的吧。」

  「……」官宴輝挑眉,「什麼時候你竟然關注起這些事情來了?」

  南宮烈只是淡淡的,笑得意味深長,「不過宋家一派的督禦史也很有希望上位;這些年,自宋廉青早亡,宋家一代不如一代,又如何肯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得來大的機會。」

  「既然二哥你這麼能掐會算,不如算一算,宋家到底會如何應對?」官宴輝也來了三分興致。

  應對?還用得著猜……

  「你不是說馮素煙已經回娘家了。」南宮烈淡淡地笑著,呷了口茶,「你猜猜,靜安太長公主到底會不會出面?」

  「呿!」官宴輝沒好氣地送他一堆白眼球。

  上次馮望月婚禮的事情,雖然並沒有流傳出來,可他們這樣的人又豈會沒有自己的消息來路;馮素煙在靜安太長公主的愛女望月郡主的葬禮上做出那樣的事情;也虧得望月郡主對她的百般疼愛,嘖嘖……果然,母女倆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看著這樣的官宴輝,南宮烈搖搖頭,「你忘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人。」

  「誰?」官宴輝眉梢淺揚,清澈的眉宇間劃過一絲狐疑。

  「文丞相之女,文韻詩。」南宮烈也不賣關子,艷紅而又性感的雙唇開開合合,冷冷地吐出兩句話。

  官宴輝轉頭,視線放空看向那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哼……」

  「你當真不打算做點兒什麼?」南宮烈語氣微變,像是有些不可思議般。

  「你覺得這點兒小事用得著本少出手?」官宴輝也來了氣性,縱然上次在國公府畫舫的甲板上他醉酒是假,但落湖卻不在他的計劃之內,頂多是想讓宋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表達對他的厭惡和恨意;引來人群,敗一下那女人的名聲,順便打消他們家老太君的想法而已;卻不想千算萬算卻是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有那麼大的力道;害得他感染風寒被關在府裡數日,今日也是偷偷溜跑出來的。

  南宮烈搖搖頭,卻並非說話。

  靜安太長公主雖然對馮駙馬的庶子庶女並不苛待,但對馮素煙的討厭卻是人盡皆知的;以往也只是礙於馮望月的性子,大家也都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罷了;現在馮望月已經不在了,聽說對馮素煙母女向來親近的平安和樂郡主也因為一些事情態度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想解決那兩母女,的確是用不著官宴輝出手了。

  ……

  馬車內,收回視線的洛傾雪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面色也隱隱有變白的趨勢。

  馬車內,除了蓮子其他都是跟在她身邊服侍多年的婢女,對她的情緒變化更是瞭若指掌,尤其是錦笙,當下就放下手中的活計,略帶擔憂的看著她,「小姐,您沒事吧?」

  「沒,沒事。」洛傾雪勉強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錦笙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其他人見錦笙都碰了釘子,便默默地將到了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

  瞧著洛傾雪那明顯有事卻強裝鎮定的模樣,在心中搖搖頭,自夫人離開之後,小姐便越發的要強了;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這樣下去,只怕早晚是撐不住的。看來是得找個時間,與公主說道說道,只是心中卻免不了有些……失落;小姐現在什麼時候都不告訴她了,甚至連錦笙都知道的她也……

  不過這些話,她也只能放在心裡了。

  「籲——」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車廂內一片詭異的寧靜,氣氛也顯得很是壓抑;終於長歸一聲輕喝,而後那清脆的嗓音響起,「小姐,到了。」

  坐在最外側的蓮子撩開車簾,就著長歸的手跳下車轅,接過銀葉遞過來的繡墩,然後依次攙扶著阿門下車。

  最後出來的是洛傾雪,姜嬤嬤和錦笙兩人攙著她。

  「奴才參見郡主,郡主您可來了,老爺已經在房裡等了好些時候了。」剛下馬車,早就候在一旁的馮官家立刻迎了上來,「自大小姐去後,老爺這心裡也一直挺苦的……」

  洛傾雪兩道視線輕飄飄的甩過去。

  馮管家立刻收回話頭,抬手摸了摸鼻頭訕笑著,「是老奴多嘴了。」

  「外祖母呢,身子可還好?」洛傾雪的聲音清脆,卻有些淡淡的涼意,聽得馮喜心頓時一驚,而後反應過來,低頭俯身,面帶恭謹,「回郡主話,公主的身子很硬朗。」

  硬朗嗎?也的確該是如此的……

  洛傾雪仔細地品味著那兩個字,心中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滋味;她明明知道外祖母最後會去那個地方,她明明知道外祖母心不甘情不願,可卻無能為力。

  不是不想做什麼,而是不能。

  那個人,在整個流雲國內呼風喚雨,便是連皇城中至高之位的那人對他都不得不恭謹三分,她拿什麼去反抗,去爭取;縮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洛傾雪咬著牙,閉上眼,又想起那時母親的話。

  「傾雪,別恨他。感情之事,自古最是難懂,最……由不得人;娘不怪他,你也別怪他;不……不要恨,恨人太難,娘的雪兒要笑著長大……」

  那時的母親,纏綿病榻數年,早已消瘦得不負往日的絕美,可那樣溫柔的容顏,那樣暖和的手,卻是她後來直到死,都一直懷念的。

  陡然,洛傾雪眼前一亮,頓時像是想起什麼,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從中拉出一條細細不知什麼材質卻異常牢固的黑線,上面綴著一枚鏤空彎月狀的龍佩;從那精緻的雕刻,還有光華卻明顯的切面,這應該是對玉的其中一枚,那另一枚呢?

  對玉,對玉……

  母親快死的時候,分明是悄悄將那玉佩塞到自己的手中,哥哥那裡會不會也有一塊?

  不對!

  洛傾雪歪著腦袋,既然是對玉,母親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對禮教最是看重;龍鳳對玉,寓意龍鳳呈祥,鸞鳳和鳴卻是男女情愛,她萬不會將這樣的對玉分送給她與哥哥的。

  「郡主?郡主?」

  「嗯。」洛傾雪回過神來,轉頭瞧著馮喜那一臉便秘的模樣,鼻翼微微抽搐了下轉頭看向姜嬤嬤,眼神中帶著疑問。

  「小姐您是先回房還是先去瞧瞧駙馬爺?」姜嬤嬤自然而然地開口,好似沒有絲毫的尷尬般。

  洛傾雪臉上染著淡淡的笑意,「有勞馮管家差人將她們領去房間吧,外祖父憂思成疾,我還是先去瞧瞧外祖父吧,不知外祖母在什麼地方?」

  「公主聽說您要來,也在正院等著呢。」馮管家低著頭。

  洛傾雪點點頭,「嗯。」

  待馮管家領著洛傾雪一行來到駙馬府正院時;堂屋中,雲靜安與馮天翔坐在上方主位,左下首勉強算得上是大舅舅的馮吉山,大表哥馮志一,二表哥馮玉一;再下面便是馮素煙;至於馮天翔的小兒子馮吉安早已經在成家那年被分出去單過了;若非雲靜安一生無子,身為庶子的馮吉山也無法入主這駙馬府的。右下首便是所謂的大舅母何氏以及表妹馮清一。

  邁步,進入房間;洛傾雪盈盈福身,「傾雪見過外祖母,外祖父。」

  「都是一家人,行這些虛禮做什麼。」雲靜安擺擺手。

  「母親在世時常說,禮不可廢,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行。」洛傾雪微微撅著嘴,轉頭對著馮吉山等人點點頭道,「舅舅、舅母、表哥、表妹安好;姨母怎麼也在?」

  以她的身份,身為庶出的馮吉山一脈的確是沒有資格讓她見禮的。

  馮吉山倒也不介意,擺擺手,「你外祖母說得對,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那可不是,幾日沒見,瞧著雪兒又清瘦了些。」馮素煙起身拉著洛傾雪的手,上下打量著,「哎,是得找個人好好照顧著才行,不然……在這樣下去可就只剩皮包骨頭了。」

  那嗔怪的表情,心疼的語氣;若不是她前世徹徹底底地看清了馮素煙的蛇蠍心腸,只怕還會將她當做親生母親般敬愛著。

  雲靜安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傾雪,你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麼不多穿些就出門了?」

  說著對立在身旁的趙嬤嬤使了個眼色,趙嬤嬤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個兒主子,下午非要自己將這粉色滾兔毛邊的粉色披風找出來;她上前兩步,便給洛傾雪披上,整理著衣衫,手上系著緞帶,邊說道:「郡主您可得愛惜著自個兒的身子,公主連日來對您可是日夜擔憂,又不好總是往鎮北侯府去;就算不為了您,也為公主想想,公主年紀大了,再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嬤嬤說得是,傾雪日後會注意的。」洛傾雪任由趙嬤嬤動作著,語氣卻很是真誠、客氣。

  雲靜安心中雖然欣喜,可臉上卻未表現出來,「讓你給傾雪穿件披風,那麼多話做什麼。」

  「奴婢知錯。」趙嬤嬤低著頭。

  「外祖母,嬤嬤可沒說錯;您到底年紀大了,可不能長期憂思過重;不然若是因為傾雪讓您壞了身子,您讓傾雪百年之後如何面對母親。」洛傾雪上前攬著雲靜安的手撒嬌著,半晌才回過頭來對著馮天翔道,「聽聞外祖父身子不適,不知可好些了?傾雪與相國寺清遠大師有些故交,不如我請大師來與外祖父診治一番如何?」

  「咳,咳咳。」

  馮天翔單手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擺擺手,「這就不用了,還得累大師跑一趟;前兩日太醫方來瞧過,吃過藥已經好多了。只是,哎……前些日子病得迷迷糊糊的,竟是錯過了你母親的斷七禮,我這心裡……我這心裡難過啊。」

  「……」洛傾雪眼底的不屑和鄙夷一閃而逝,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現在又何必表現得這般悲悲戚戚,好似對她母親有多在乎般,不過到底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她嘴角噙著清寒薄笑,淡淡道,「外祖父您千萬別這麼說。」

  母親生前,有父親跟沒父親似的;這話說的,真真是她擔心母親若是聽到,會嚇得從陵墓中爬出來。

  馮天翔卻是捂著胸口,眼中似有霧氣氤氳著,捂著唇,「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有些兩眼翻白。

  「外祖父,您沒事吧?外祖父?」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厭惡和反感,臉上帶著憂色,「大夫呢,馮管家還不快去請府上的大夫!」

  馮喜愣怔了下,瞧著馮天翔那難受的模樣不似作假,可又擔心若是真的大夫來了,只怕有些事情到時候不好收場啊。

  「沒,我沒事。」良久,馮天翔才擺了擺手,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右手捏著的白絹輕輕拭了拭唇,良久才道,「傾雪既然來了,就在府上多住兩日……」

  話未說完,便又覺得喉頭幹癢,再次捂著唇,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舌尖品嘗到那明顯的血氣,他頓時愣怔了下,雙目通紅,手顫抖著放下白絹,入目竟是一片猩紅,他頓時目光發直,兩眼翻白,最後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外祖父,外祖父……」

  「祖父,祖父,您沒事吧祖父!」

  「太醫,快去請太醫。」

  「爹,爹——」

  「……」

  一時間因為馮天翔的暈倒,整個堂屋內兵荒馬亂的,洛傾雪臉上帶著擔憂,捏著手絹輕輕拭了拭眼角的淚,「嗚,嗚嗚;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過來探望外祖父的;不然,外祖父也不至於憂思成疾,嗚嗚,嗚嗚……」

  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眼角,馮志一清冷的臉上眉頭微微蹙起,眸色暗了暗,有些不忍。

  「別太擔心了。」

  「大表哥,我,我……」洛傾雪說著,眼淚汪汪的竟是哽咽了,「外祖父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嗚,我,我……」

  「渾說什麼!」雲靜安面色微沉,垂下的眼瞼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波動,但從她那沉穩的氣息卻能明顯讓人感覺到她對馮天翔,其實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在乎,「還不快把老爺送回房間去。」

  馮喜身子頓時怔了怔,趕緊應聲道,「是,是,奴才立刻就去。」

  「外祖母,我……」洛傾雪低著頭,接替趙嬤嬤的位置攙扶著雲靜安;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別亂想,你外祖父這也算是老毛病了。」

  那淡淡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洛傾雪心下頓時了然,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我們去瞧瞧吧。」

  當林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時,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等在主臥內,只是那或暗,或明,或若有所思的眼神和臉色,卻昭示著眾人的心思各異。

  「林太醫,駙馬他怎麼樣了?」雲靜安的聲音,很是溫和,很是輕柔,可洛傾雪卻聽得出來,其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好似那不是她求來的夫君,而是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般。

  林太醫探脈,收手,深吸口氣搖搖頭,「肺上有疾,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哎,太晚了。」

  「什麼?」馮素煙驟然驚呼出聲。

  雲靜安面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亂吼亂叫的做什麼,沒規矩的東西。」

  「祖母,二姨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馮玉一瞧著馮素煙那眼眶通紅,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替她開口解釋著;可感受到雲靜安那兩道不善的眼刀,後面沒出口的話頓時被咽了回去。

  馮素煙頓時面色蒼白,雲靜安竟然會在這麼多人面前不給她臉,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面色蒼白著;轉頭看向洛傾雪。

  誰知洛傾雪卻是倚在雲靜安的身旁,仔細地聽著林太醫的教誨,時不時地點點頭;他們之間說了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原本她還以為洛傾雪只是如以往一樣,與她鬧鬧脾氣;她好好哄哄也就行了;上次明明洛傾雪不是已經答應原諒她們了嗎,可為什麼這態度卻會……

  那樣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和感覺;實在讓馮素煙無法相信她就是那個曾經待她宛若親母般的洛傾雪。

  難道是中邪了?

  不會是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知道了什麼,告訴了她吧?

  這般想著,她又猛的搖頭,不……不會的。

  馮望月那個短命鬼到死都不知道,把她當做親生妹妹般疼愛,還特地囑咐永煦要幫忙照顧她,哼!那副菩薩般的嘴臉,最是讓她看不慣的,什麼溫柔謙順,賢良淑德,我呸!

  她在心中默默地腹誹著,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深吸口氣,眼中含著淚滴,淚雨盈盈;「嫡母,我,我……」

  「……」

  那哭哭啼啼的模樣,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蹙了蹙眉。

  「祖父還沒死呢,你這麼哭哭啼啼的作甚。」馮志一看不下去,冷聲冷氣。

  「志一!」馮吉山輕喝一聲,轉頭看向雲靜安,神色有些緊張,「母親,志一他,他不是故意的,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雲靜安冷冷地轉頭瞧著馮吉山一眼,而後看向馮志一點點頭,神色間帶著淡淡的贊同,「林太醫,勞煩你跑一趟。」

  「太長公主言重了,微臣惶恐。」林太醫緊張兮兮的。

  「行了,趙嬤嬤帶林太醫下去抓藥吧。」雲靜安語氣淡淡的,轉頭對著馮吉山及何氏等人道,「你們也先下去吧,都圍在房間裡做什麼。」

  馮吉山看了看仍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的馮天翔,蹙了下眉頭,低下頭恭敬地應聲道,「是,母親,孩兒告退了。」

  「……素煙也先告退了。」見狀,馮素煙趕緊退走。

  整個房間內,只留下雲靜安、洛傾雪、馮志一以及一眾下人。

  洛傾雪眉梢微微揚了揚,「大表哥,你怎麼還不走?」

  「我……」馮志一抿著唇猶豫了下,「祖父當真沒事嗎?」

  「太醫不是說了沒事?」洛傾雪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極了當年馮望月尚未出嫁時;那模樣瞧得馮志一心神微動,抬手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髮絲,可剛觸碰到她的頭髮時,那兩朵潔白的簪花卻刺痛了他的眼,心裡頓時像針紮般,猛地縮回手,「表哥僭越了。」

  雖然對馮素煙很不喜歡,但馮吉山這個人還不錯,至少很識時務;洛傾雪對這個大舅舅的態度也還算是好的。

  馮吉山的生母名喚美竽;與王美妍一樣,在成為馮天翔的妾室前都是雲靜安的奴婢;不過與王美妍不同的是,美竽並非自己想要爬上馮天翔的床,而是在那日馮天翔喝醉了強暴了她,卻是一夜風流留下了種子;當時得知自己懷孕之後的美竽甚至一度想要輕生,後來是雲靜安提了她的份位;不過也正是美竽的經歷才讓王美妍有了小心思。

  美竽為人善良敦厚,人緣很好;只可惜生下了馮天翔的長子,雖然只是庶子卻是個沒命享福的;難產加血崩,縱使雲靜安下了死令讓太醫救命,卻終究沒能救回來。不過馮吉山最後卻是養在了雲靜安的名下,雖然並沒有記入族譜,但整個府裡的人都知道,雲靜安待他是不同的。

  馮吉山與馮吉安不同,繼承了他母親的忠厚老實,卻又有著雲靜安培養起來的墩儒之風;倒是能撐起駙馬府了。

  「大表哥這是說的哪裡話。」洛傾雪淡淡的笑笑,「外祖父生病,你會擔憂也是正常的。」

  馮志一垂下眼瞼,強壓下心頭那股異樣的波動,「聽說表妹近來也身子不適,瞧著都瘦得脫形了;你也好好照顧好自己,我,我先回房了。」

  「……」洛傾雪揚起眉梢。

  「覺得如何?」

  直到馮志一離開好久,連背影都看不到之後,雲靜安這才走上前來對著發呆的洛傾雪道。

  「雖然為人清冷了些,不過卻善良敦厚,而且……」洛傾雪抿著唇頓了下,才接著道,「我總覺得大表哥好像在透過我看……母親,大表哥以前與母親的關系很好?」

  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到軟榻旁坐下,聲音輕柔不似往日般嚴肅,「你母親素來善良,為人又謙恭順和,對孩子最是喜歡;當年何氏生你大表哥傷了身子,我便讓人將志一抱到我院子裡養著;免得過了病氣,那時你母親還小,對志一很好,每日都要去瞧著,抱著更是不肯撒手。」

  「志一說是你母親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到底人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志一對月兒的感情……」雲靜安笑了笑,眼底裡有什麼東西瞬間閃了過去,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他是個好孩子,你大舅舅到底是在我院子裡養大的,我打算將他記到我的名下。」

  洛傾雪眉宇間閃過一抹狐疑,「外祖母,您這是……」

  「傾雪,往日裡,你那般迷茫著看不懂人心;我最是擔憂你分辨不出真情與假意;馮素煙,哼,就跟她娘一樣,還有那個宋芊芊,當真是什麼樣的娘才能養出什麼樣的女兒。」

  說著,雲靜安嘆了口氣,「傾雪你肖母,雖然瞧著比月兒更冷靜理智,可我最擔憂的便是你與你母親一般,最後都……不管馮素煙往後說什麼,都別信。」

  「傾雪明白的。」洛傾雪低著頭,掩去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殺意。

  可雲靜安是什麼樣的人,她雖然很好奇洛傾雪為什麼會在短短數日之間對馮素煙母女的態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這種變化很讓人驚詫,但對她來說卻無疑是個驚喜。在臨走之前,自己最擔心的,月兒留下的唯二血脈之一,便是往後被永遠的禁錮在那個地方,她……也能知足了。

  「……」

  沉默了片刻,雲靜安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交到洛傾雪手上,「你母親去得早,這些東西原本也是要給她的,可洛家……這東西外祖母交給了你,你可別讓外祖母失望才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0 AM

第069章:論演技,誰比誰更會

  只是,她多想,多想能親眼看著傾雪長大……成家……懷孕……生子……

  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那與自己女兒如出一轍的臉,雲靜安眉宇慈愛,神色柔和帶著濃濃的哀傷;月兒沒了,這是如今她在這世上唯二的念想了;陡然她一把將洛傾雪攬入自己懷中,「傾雪,傾雪,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外祖母,您……沒事吧?」

  前世乃至今生都從未瞧見過她那身為太長公主的外祖母這般失態過,想著她不由得有些擔憂,語氣有些急促;難道,這其中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沒事。」雲靜安勉強地笑了笑,「就是看著你,想到你母親;她是那麼善良的好孩子,卻,卻是……」

  「外祖母,您別傷心了。」洛傾雪傾身趴在雲靜安的膝蓋上,很是溫柔順和;瞧著她那眼神中的些許波濤宛若古井微瀾,雲靜安不覺又是心上一痛,曾幾何時月兒也是這般趴在她的膝蓋上,軟軟地說著小女兒家的心事。

  「若是母親知曉您這般傷懷,她若泉下有知,您讓她如何安心得下。」

  雲靜安輕輕地攏著洛傾雪鬢邊的髮絲,視線落在那兩朵並排的雪白素錦簪花時,頓時眼前暗了暗,卻沒說什麼,語氣仍舊淡淡的,「月兒的雪兒都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外祖母,老了。」

  「才不老呢。」洛傾雪撅著嘴,小聲嘀咕著。

  「傻孩子,你與你母親長得像,性子也極像。」雲靜安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世道如此,不要把人都想得太過善良。」

  「……」洛傾雪懶懶地側臉趴在她膝蓋上,沒有應聲。可雲靜安卻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下來,反而語氣越發的低沉,神色也越發的嚴肅,輕輕地替她整理散亂的碎髮,「你還小,外祖母本也不想與你說這些的。」

  「可是雪兒,外祖母已經照顧不了你多久了。」

  洛傾雪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神色暗了暗,果然不如她所料;前世,外祖母應詔離開雲都前往那個地方,果然有貓膩,不然向來為人要強的外祖母如何會有這般脆弱失態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到耳畔,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你母親自幼便被我照顧、保護得太好;外祖母知曉你是懂的,這雲都錢權財勢雲集,最不缺的便是那些攀附權貴、阿諛奉承之人;那些人便是看在我的面上也不敢對你母親如何;反而換著方的巴結;知曉你母親喜歡溫泉,城外那歸雁莊便低價轉手;知曉你母親喜歡古籍,這府上隔三差五地便有人送來……」

  雲靜安低低沉沉的絮叨,可洛傾雪卻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很是嚴肅地聽著,這些事情前世她都是不曾聽到過的;或許,那個時候的雲靜安也明白的,她對馮素煙、宋芊芊太過相信,太過信任;她若是說了,也不過平添仇恨而已。

  「你母親從來都覺得人性善良,便是直到洛永煦那個傢夥與馮素煙之間曖昧不清,也從不曾責怪過;反而不止一次偷偷自責,是她插入了他們之間,這才……其實,她哪裡知道……哎,這些陳年舊事不說也罷。」

  雲靜安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視線又回到洛傾雪的臉上,「外祖母本想著,讓你如你母親一般能有過快樂的童年;至少,至少在你及笄之前不要接觸到這些醃臢陰私;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鎮北侯府連日來發生的事情,總是長歸、晚照已經被洛傾雪收服,沒再向她傳遞任何消息,但身為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她又豈會真的沒有丁點兒自己的消息來源?

  「比起你母親,你堅強太多了;雖然外祖母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傾雪,你聽好。」雲靜安深吸口氣,「這鑰匙,是外祖母這些年來攢下的私房,拿著這鑰匙,匯通錢莊自然會給你;兩個匣子,一份給你,一份給你哥哥……」

  洛傾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猛的抬起頭看向床上躺著的馮天翔,然後蹙了蹙眉頭。

  「傻丫頭,他聽不到的。」雲靜安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你記著,在你沒有及笄之前不能去匯通錢莊;即使及笄之後,再沒有絕對的力量保護自己之前也不要去動那裡的東西;縱使拿到了,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也不要跟孟氏翻臉,你可能做到?」

  「外祖母,這……」洛傾雪不懂,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讓雲靜安這麼嚴肅地跟自己交代,她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動,「您為什麼不交給哥哥?」

  雲靜安搖搖頭,「你哥哥,他……總有一日你會懂的;答應外祖母,你可能做得到?」

  「……」洛傾雪沉默了下,「好。」

  「好孩子。」雲靜安終於笑了笑,「這幾日,你便在府裡多呆幾日吧;你外祖父的病也不是一兩日能好得了的。」說到最後,她的語氣竟然輕鬆了很多,甚至那種大松了口氣的感覺,就好像,好像……

  洛傾雪低著頭,眼瞼垂下,馮天翔的病如果不出她所料,只怕是這位威嚴的外祖母的手筆吧;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又是因為她嗎?

  「洛傾雪,你還真是混蛋啊。」

  她在心裡輕聲罵著自己,前世不懂珍惜的她,竟然沒有發現原來不經意間自己竟然錯過了這麼多。

  ……

  馮天翔這一病,果然就如同雲靜安所說的一病不起;可是急壞了原本准備找馮天翔出頭的馮素煙,以及那為自己打著小算盤的王美妍。

  轉眼,時光匆匆如流水,三日時間已過。

  「娘,怎麼辦,爹他就這麼病著,芊芊又……」馮素煙很是著急,語氣急促,雙手扒拉著王美妍的手臂,「娘,你幫我想想辦法啊,昨日我偷偷回去的時候;您不知道,他們竟然,竟然只給芊芊吃餿了的饅頭和剩菜,在這麼下去芊芊會被他們折磨死的。」

  王美妍眉頭緊鎖,面色陰沉,半瞇著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厲芒,語氣冷冷地,「怎麼辦,你爹他不爭氣,我能怎麼辦?」

  「可是娘……」馮素煙頓時眼眶通紅。

  「哭,就知道哭,讓你們母女去討好洛傾雪,籠絡洛傾雪,結果呢?」

  原本她打算向馮天翔要的華清樓,要了那麼久,可該死的他竟然都不肯鬆口;最後雲靜安一句話還不是給了洛傾雪,原本給她住兩日也沒什麼,外孫外孫那不終究沾了個外字;可那雲靜安竟然,竟然將華清樓劃給洛傾雪做了私院,可惡!

  馮素煙也很是不懂,她低著頭,聲音囁囁嚅嚅著,「女兒,女兒也不明白。明明洛傾雪她,她以前對我和芊芊都很相信的,不管有什麼都會告訴我們,可……可自從馮望月去世之後,她就……」

  「啪——」

  王美妍素手輕抬,重重地落下,反手一個巴掌打得馮素煙一個趔趄,「沒用的東西,你還敢提!」

  「……」馮素煙低著頭,淚珠兒在眼中打著轉轉兒卻始終不敢落下。

  「我讓你們去趟討好她,可不是讓你們去破壞她娘的斷七禮!」王美妍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哭,你還有臉哭;我教了你什麼,你都記狗腦子裡去了?你恨馮望月,別忘了當初可是你自己……」

  馮素煙死死地咬著唇,不敢抬頭,當初如果不是面前這個人她又怎麼會,又怎麼會……

  「娘!」

  「別叫我!」王美妍正在起頭上,語氣冷冷的。

  「娘,您別這樣;女兒真的不知道,自從上次芊芊將洛傾雪從堡坎上推下去,原本以為會讓她跌斷手腳的,女兒也能趁著這機會進到鎮北侯府,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洛傾雪自醒過來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對我們母女的態度也大不如從前。」馮素煙壓低了聲音,低著頭,戰戰兢兢的語氣,小意得像個受氣的丫鬟般。

  王美妍頓時神色暗了暗,轉頭仔細地睨著馮素煙,「你說她醒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是,而且她好像甚至忘了自己曾經跌下堡坎這件事情。」馮素煙仔細地思索著,依著洛傾雪的性子,若是知道那件事情,斷是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的,畢竟當時芊芊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就好像,那段記憶被抽離了般。」

  「嗯,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陡然思索起自己以往隨雲靜安外出遊玩時,偶然聽到的一件事情,王美妍的心頓時沉了沉,不過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突然染上了三分嬌俏的笑意,「芊芊的事情,我會與你爹提一提,不過他如今的身子,只怕受不起什麼折騰了。」

  「煙兒明白。」馮素煙低著頭。

  「行了,別這副哭喪臉的模樣,還不快去洗把臉,怎麼想讓你爹看到嗎?」

  瞧著馮素煙那低眉順眼的模樣,王美妍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真是她怎麼會有這麼廢物的女兒;什麼事情都辦不好。

  「是,女兒立刻就去。」馮素煙身子頓時僵了僵,趕緊應聲道。

  主院,臥室中。

  雲靜安正坐在床邊的小榻上,拉著面帶憂色的洛傾雪,「別擔心,林太醫不是說了,你外祖父會沒事的。」

  「……可,可是……」

  洛傾雪欲言又止;雖然沒機會給馮天翔診脈,但這幾日接觸下來,她明顯地發現這所謂的藥,藥材分開來看都是難得的補身養氣的好藥,可如果混合起來卻是要命的毒藥。它並不會讓人突然猝死,也不會讓人有明顯毒發的症狀,只是會一點一點侵蝕人的五髒六腑,讓人變得越來越遲緩,越來越不清醒,最後會直接如沒有大腦的癡兒,渾渾噩噩地死過去;也不會讓人查出半點端倪來。

  這種毒藥,托前世雲景疏的福,她曾瞭解過些許;如果她沒記錯,這種毒藥應該是雲國皇室秘傳之藥,所以結果只有一個;她抬起頭,眼角不經意地掛著雲靜安。

  她仍舊那副溫柔慈愛的模樣,這些日子,她教了自己很多,很多都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後宅陰私,果然比自己想像中的更殘忍,更血腥;比自己經歷過的更慘烈,更悲壯。

  誰說後院,不如戰場?

  「傻孩子,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外祖父這病也不是一兩日來的,老毛病了;老是讓他去看太醫看太醫他不信,現在可是好了。」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轉頭看向馮天翔時,眉宇柔和;像極了凝視心愛之人的眼神,「他呀,這一輩子就沒聽過我一次!」

  「外祖父若是知曉外祖母您對他這般擔憂,他定是開心的。」

  洛傾雪心中冷然,不過卻也瞭解雲靜安這般做的目的。她是想讓自己親眼見識見識,有些事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她心裡比誰都要清楚,雲靜安對馮天翔的恨,可現在她依然能如此眉目溫和地凝視著他,口中的話語帶著柔情,好似那曾經的刻骨恨意不曾存在過般。

  若是自己遇上這樣的人,當真能分辨得出來嗎?

  如果她還是前世的那個洛傾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馮素煙和宋芊芊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只可惜,今生的她,只是換了副年輕的皮囊,內裡卻是那個飽經滄桑、痛苦磨折之後的洛傾雪,她再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

  這個原則永遠不適合他們這樣,日日生活在陰謀算計中的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才是最誠摯的忠告。

  雲靜安臉上神色溫柔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更是柔情似水,輕言莞笑,「開心什麼,指不定怎麼埋怨我讓他喝那些入不得口的苦藥呢。」

  「外祖母,您對外祖父可真好。」洛傾雪拉著她的手臂淡淡的撒嬌著。

  「能不好麼,想當年你外祖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探花郎,呵呵。」

  當王美妍領著馮素煙入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洛傾雪和雲靜安相偎相依,面對著躺在床上的馮天翔,言笑晏晏,溫情流轉的模樣;她頓覺胸口一滯,面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

  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她臉上又成功地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視線劃過馮素煙時,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這才帶著笑意迎了上去,「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素煙見過嫡母。」馮素煙也跟著盈盈福身下去,語氣溫婉柔和,端的是弱柳扶風。

  「傾雪見過姨母,王姨娘。」洛傾雪只微微福了福身。

  雲靜安眼底一抹精芒一閃而逝,臉上卻仍舊帶著笑意,「嗯,起身吧。」

  「謝公主!」「謝嫡母。」

  兩人起身後,瞧著狀似睡著的馮天翔,臉上神色各異。

  「公主,不知老爺這身子,可好些了?」王美妍低著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點什麼東西,不過很快又抬起頭來,仍舊一貫的溫柔小意,宛若春風。

  雲靜安也一如既往地懶得與她計較,甚至連話都懶得說。

  「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剛林太醫來瞧過,只是這也算是老毛病了。」洛傾雪捏著手絹捂著唇,似是很哀痛的模樣,連語氣也變了變,不復之前的清脆,「外祖父一生操勞,臨老了卻還……林太醫說了,外祖父這病得好好的養著,可是萬萬不能再為其他事情勞累傷神了;不然,不然到時候……」

  後面的話,不用再說。

  洛傾雪那副哀傷過度的模樣,攙扶著面色微微泛白的雲靜安,輕聲道,「外祖母,您沒事吧?您也別太傷心,若是外祖父知曉您病倒了,定會越發擔憂的。」

  「我沒事。」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攙扶著她手臂的手,淡淡的,只是若非那有氣無力的語氣,可能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瞧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王美妍的心越來越沉,馮素煙也很是緊張。

  「公主,您也別太傷心了;不然老爺康復之後若是知曉您病倒,鐵定會更傷心的。」

  短暫的思索,腦子裡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彎彎繞繞的;王美妍抬起頭,眉頭微微蹙起,好似擔憂又勉強打起精神般,「婢妾瞧著公主您面色不大好,許是累了;不如讓郡主扶您回房間休息,如何?」

  「……嗯,也好。」雲靜安揉了揉太陽穴,那顰眉蹙頞的模樣,似是頭疼得厲害,「傾雪你也累了大半日了,你也回房歇息會兒吧,你外祖父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的。」

  洛傾雪點點頭,「讓外祖母擔憂了;傾雪先送您回房吧。」

  「恭送公主!」「恭送嫡母!」

  兩聲雖然音調不一,卻同樣溫柔小意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無人看到此刻雲靜安那原本蒼白的面色上,一雙眸子裡劃過的厲芒;也沒有人注意到此刻洛傾雪那原本充斥著哀傷的眸子時怎樣的冷厲。

  「外祖母,您為什麼要……?」洛傾雪很是不解,眉頭緊鎖的模樣,她能夠猜到一些,可到底還是不懂,王美妍和馮素煙明顯的沒安好心。

  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手,「傾雪,這是外祖母給你上的第二課,名字叫做引蛇出洞。」

  「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只是瞬間洛傾雪便明白了,抬起頭看向雲靜安,眼裡晶亮晶亮的,嘴角向上彎著微微的弧度;那小模樣看得雲靜安心頭又是一陣搖頭,「外祖母昨日不是告訴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寫在臉上,又忘了?」

  「……」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不是因為這裡只有我們嘛,又沒有外人。」

  「傾雪,記住,天底下從來都沒有不是外人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雲靜安的眼神暗了暗,又想到當初那段無憂無慮,那段她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濃烈的哀傷浮上心頭,「父母,兄弟姐妹尚有可能成為仇人,更遑論其他。」

  「……」洛傾雪沉默了,雲靜安教她的很多事、很多道理,她都懂;但有些她卻沒有辦法認同;若這世上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情,那師父就不會為了她耗盡百年修為,而後魂歸離恨;若這世上當真沒有真心真情,那容末就不會為了他拋卻半生浮華,乃至生命;若是這世上,所有人都只剩下了虛情假意,那她重走這一遭,就算大仇得報,又有什麼意義?

  雲靜安眼角掛著她臉上的變化,在心中搖搖頭;良久才喟嘆一聲,緩緩感慨著,「傾雪,有些事情,不做便永遠是紙上談兵,你自己回房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應聲,聲音卻很是低低沉沉。

  「如果我是你,現在我便不會是這樣一副臉色,傾雪你……終究還是磨練太少了。」

  雲靜安任由趙嬤嬤攙扶著,走出兩步後,聲音才悠悠地傳來;聽得洛傾雪的心陡然一緊,她死死地抿著唇,剛想追上去的腳步陡然一頓。

  是啊,外祖母生氣;一方面固然因為自己對她的不贊同,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自己太過放縱。

  後宅大院,不如戰場上明刀明搶來得痛快,更多的反而都是細枝末節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知道外祖母是在教會她,大宅後院的生存之道。

  有些話,就算外祖母不說;她……也是明白的。

  回到華清樓,被留在樓裡的姜嬤嬤和錦笙立刻迎了上來,身後還跟著青黛和蓮子。

  一道白光飛快地從空中劃過,洛傾雪只覺得肩膀一沉,而後側臉上傳來的溫熱讓她頓時心情好了很多,抬手將貝貝拎到懷中,輕輕點了下它那圓潤濕滑的鼻頭,「不許調皮。」

  「吱,吱吱,吱。」貝貝鼻頭微微抽動了下,伸出舌頭又舔了舔她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洛傾雪被它逗樂了,輕聲笑著。

  剛見到洛傾雪那面無表情模樣,身上散發著陰陰沉沉氣息的錦笙和姜嬤嬤對視一眼,皆是松了口氣的表情。

  「小姐,不知駙馬的身子如何了?」姜嬤嬤試探著開口問道。

  「嗯,林太醫說已經打好了。」

  洛傾雪原本張口想說還是老樣子,可腦子裡陡然又浮現出雲靜安的話『這天下從來都沒有誰不是外人』,既是如此,她身邊的人,縱使前世不曾背叛過她的錦笙和姜嬤嬤,她或許也不該那麼全然的信任;凡事留一線,她不得不考慮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聞言,錦笙臉上頓時樂開了,「駙馬爺沒事了,那就好了;省得那些人在外面唧唧歪歪,非說是小姐您……」

  「錦—笙!」姜嬤嬤陡然開口輕喝。

  「……」錦笙面上陡然浮起一股難色,猛地抬手捂著唇,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飛快地朝洛傾雪望了一眼,見她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小姐,您餓了吧;銀珂姐姐已經備好了茶點,您要不要先用些?」

  現在已經過了未時,早不是用飯的時間。

  洛傾雪微笑著點點頭,「也好。」

  『你呀!』姜嬤嬤有些拿不准洛傾雪的想法,不過見她臉上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這才放下心來,轉頭用眼神對著錦笙說道。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錦笙撅著嘴,面上很是委屈的模樣。

  還不是府裡那些人,唧唧歪歪的,要不是考慮到她們的言行會直接影響到小姐的形象,她早沖上去將那些人給揍得滿地找牙了。

  ……

  且說,雲靜安與洛傾雪離開馮天翔的臥室之後。

  王美妍立刻將婢女悄悄請來的大夫迎進來,不過短短半刻中之後,又將大夫送走,然後這才總算是放下心來;一直在院子外面放風的馮素煙見大夫離開之後,這才走回來,語氣略微有些急切。

  「娘,爹他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

  聽到王美妍的話,馮素煙這才放心了些,「那,爹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芊芊她,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她自幼便是嬌生慣養的,縱使廉青去得早,可芊芊卻從未受過半點委屈,現在卻是……」

  「哼。」王美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行了,裝什麼裝;你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馮素煙那泫然欲泣的抽泣聲頓時消失,仰起頭,臉上面色也很是難看,「可是娘,如果芊芊有個什麼,到時候永煦肯定會更加惱火的,到時候我……」

  「永煦永煦,既然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怎麼不找他幫忙去?」王美妍沒好氣地甩她一句。

  馮素煙的心裡卻是猛然一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找洛永煦幫忙呢。

  「我告訴你,現在這個節骨眼兒,別給我鬧麼蛾子;馮望月那個短命鬼剛死,現在的鎮北侯府可不敢跟公主正面槓上,若是鬧大了,別說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指不定洛永煦會因此恨上你,你給我安分些,知不知道?」

  論心機,王美妍不知比馮素煙高明了多少倍;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能從皇宮大內那麼多宮女中脫穎而出,被當時備受寵愛的雲靜安挑作貼身侍婢,又怎麼會雲靜安挑出來做陪嫁宮女;那時,但凡她漏出半點對未來的駙馬有那樣不安分的心思,別說雲靜安,只怕是當時的皇帝,如今的太祖皇帝頭一個不會放過她。

  「是,女兒明白了。」

  馮素煙連連點頭,心中卻是另有想法;宋芊芊說到底是洛永煦的骨肉,她就不信他能真的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那般受苦,更何況,有洛傾雪和洛傾寒這兩兄妹在,雲靜安也不會輕易與鎮北侯府鬧翻的。

  只可惜,她猜中了開頭,猜中了結尾,卻唯獨猜錯了其中的過程。

  彼時的洛永煦,仍在苦惱著到底洛傾雪是怎麼知道那兩句詩的,他不相信巧合;洛傾雪能知道,那馮望月呢?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整日裡思索著這個問題翻來覆去,白日裡暈暈乎乎,夜晚更是徹夜難眠。甚至他已經數日沒有進過後院了,嚇得孟氏以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殷切地關懷需不需要為他請個大夫。

  事後收到消息的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心裡卻早就已經樂開了花。

  她只是隨口將那一首詩丟出去,就讓洛永煦如此的念念不忘,呵呵,若是她將那件事情抖出來,呵呵,馮素煙啊馮素煙,你拿什麼跟我鬥!

  沒有了洛永煦的寵愛,你……什麼也不是。

  「什麼時候這麼開心?」當雲靜安走進華清樓時,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副少女懷中抱著可愛的幼年雪狐,慵懶地依著美人靠,放眼望著湖面,盈盈淺笑的場景,不覺心中微動,那模樣當真像極了當年的月兒。

  聞聲夢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趕緊起身,「傾雪見過外祖母。」

  「行了,這般多禮做什麼。」雲靜安罷了罷手放開趙嬤嬤的手,挨著洛傾雪坐下,「瞧著你今日心情很好?」

  「呵呵,外祖父的身子日日見好;外祖母難道不開心嗎?」洛傾雪並不直言,反而開口反問著;那嬌俏略微帶著調皮的模樣,讓雲靜安無奈卻又寵溺地搖搖頭。

  她從來都知道,月兒聰慧,傾雪更是伶俐;有些事情,她們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懂,不願意明白;但凡有人將其中的是非曲折徹底點透,她們便會徹底的成為一個合格的貴人。

  「你外祖父身子見好,外祖母自然是開心的。」

  「呵呵,那我們去瞧瞧外祖父吧;好幾日沒見著大舅舅他們一家了。」洛傾雪輕言莞笑,起身微微攏了攏被風撩起的幾縷青絲,「外祖母既然想把他們記在你的名下,需要告訴皇帝舅舅嗎?」

  雲靜安搖搖頭,「只寫入族譜而已,外祖母到底是外嫁女,又不記入皇室族譜,告訴他做什麼。」

  「哦。」洛傾雪點點頭,其實她想知道的是,雲靜安對這件事情到底有多重視,是只走個形式過場,還是認真的宴請賓客,嚴肅地將這件事情辦好。

  她不信雲靜安不懂,不過既然她不說,她這個做晚輩的也不好多問。

  「你呀,老是這麼好奇做什麼。」雲靜安拉著她的手,「在府上呆的這幾日,可還好?」

  「很好啊。聽說這裡是母親尚未出嫁時住過的繡樓?」洛傾雪轉頭。

  「是啊,你們當真不愧是母女;都一樣那麼的喜歡水。」雲靜安無奈地笑笑,嘴角按著寵溺,神色更是難得柔和,「住得習慣嗎?」

  「嗯!」洛傾雪狠狠地點了下頭。

  「喜歡往後可以多來住住,外祖母讓人將華清樓改成宅中宅,到時那處院子,只屬於你。」雲靜安淡笑著。

  「……」洛傾雪很是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望著她。

  「怎麼,不想要?」雲靜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這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極必反,不過短短幾日時間,竟是在她面前都帶著面具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能夠放心了,只是怕這丫頭壓力太大,哎!

  洛傾雪撅著嘴,「外祖母,您欺負我。」

  「你呀!」瞧著她那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雲靜安很是無可奈何,「過兩日我便讓工部來人改建。」

  月兒留下的東西,哪怕只是一處院子,她也不想讓別人沾染了;她是月兒留下的血脈,給了她總比讓那些養不熟的白眼狼糟蹋了得好。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雲靜安的心裡是怎麼樣的九曲十八彎,只是母親留下的東西,既然外祖母不嫌麻煩,她也樂得自在;至於為什麼是給她而不給哥哥,很正常啊,洛傾寒身為鎮北侯府的世子,註定要繼承鎮北侯府的所有,若是給了他,那孟氏和洛永煦便有足夠的理由拿過去。

  言語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馮天翔的臥室前。

  「爹,求求您,讓嫡母出面救救芊芊吧。」

  一陣急促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一行人陡然停住了腳步。

  「咳,咳咳。」緊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

  「老爺,您這身子還沒好,撐著起來做什麼,還是躺著吧;要不要喝點兒水?」王美妍的聲音很是輕緩,溫柔小意不難分辨。

  馮天翔點點頭,「洛傾雪呢?你沒跟她說?」

  「……我,我……」馮素煙抿著唇低下頭,眼淚吧唧吧唧的。

  「怎麼她不肯幫忙?」馮天翔的語氣越發的不好。

  緊接著,屋內所有的聲音頓時消失不見。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雙眼半瞇,帶著三分邪氣,心中卻盡是冷然。

  「雪兒,我們進去吧。」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

  洛傾雪低著頭,語氣淡淡的,只道了一個字,「好。」

  「嘎——吱。」

  精緻的紅漆楠木雕花的木門開合,發出非常輕微的聲響,可是卻因為屋內屋外的寧靜而顯得格外的清晰。

  瞧見來人,端著茶杯坐在床邊的王美妍頓時面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馮素煙更是連眼淚都忘了,抬起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們。

  「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良久才回過神來的王美妍趕緊俯身下去,馮素煙也顧不得其他,「素煙參見嫡母。」

  「咳,咳咳。」馮天翔半躺在床頭,依著靠枕,猛然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幾聲。

  雲靜安搖搖頭,似是無奈,又似是嗔怪,「不是告訴你身子不好要好好養著,那些醃臢事兒你理她做什麼。」

  「……」馮天翔咳嗽得厲害,根本沒有時間說話。

  洛傾雪卻是淡淡的笑著,也不惱,「姨母,芊芊表妹她怎麼了,需要我幫什麼忙呢?」

  「嗡——」

  馮素煙頓覺腦子裡一聲悶響,甚至忘了回應。

  「芊芊又看上通寶齋的朱釵了嗎?」洛傾雪卻故意曲解馮素煙的意思,她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平安和樂郡主,怎麼會知道那些市井流言呢;她臉上仍就帶著天真的笑容,「姨母,要是芊芊看上了哪款朱釵你早說嘛;我這就讓錦笙去買過來,你回去帶給芊芊;不知芊芊是要參加朋友聚會,或者外出上香;可有衣衫與那朱釵相配,若是沒有索性我讓錦笙一道買回來。」

  雲靜安的面色已經黑如鍋底,馮天翔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責怪地看著馮素煙。

  「郡主您這是說的哪裡話,宋府雖然不如鎮北侯府富貴,但這衣衫翠環總是不缺的。」王美妍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趕緊開口補救道。

  洛傾雪頓時怔了下,嘟著嘴看著馮素煙,「姨母,真的嗎?」

  「自,自然是真的。」馮素煙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早說。」洛傾雪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半磨磨蹭蹭地移到床前,對著馮天翔和雲靜安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芊芊以往都說沒有的,我,我……上次芊芊就說參加朋友聚會沒有衣衫翠環,將人家最心愛的藍天暖玉鐲和皇帝舅舅賜的軟煙羅裙都拿走了。」

  馮天翔面色更是難看,雲靜安也沉著臉。

  「素煙,這是怎麼回事?」馮天翔縱然對馮望月這個嫡女沒有多喜歡,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此刻又瞧見洛傾雪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若是他沒記錯,那軟煙羅裙整個雲都也不過三件;最得寵的宛貴妃得了一件,傾雪得了一件,還剩一件據說是被皇后討了去。

  馮素煙頓時愣怔了下,「傾雪,你,你胡說什麼?」

  「我,我沒有。」洛傾雪癟著嘴,一副被搶了心愛之物然後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騙的那種可憐巴巴的模樣,「明明,明明是姨母您說的,芊芊出門不能沒有好看的衣衫,反正雪兒很多,可以分給芊芊的。」

  她低著頭,「我沒有不想分給芊芊,可是那都是皇帝舅舅給的……」

  「放肆!虧得月兒生前對你那麼好,你,你們就是這麼對傾雪的!」雲靜安頓時輕喝一聲,轉頭瞧著馮天翔,面上更是一副悲慟的模樣,「天翔,這麼多年,你寵愛美妍我可曾說過你半句?你偏心素煙,我可曾說過你半句?月兒對素煙還不夠好嗎?你瞧瞧,這就是你寵出來的好女兒!傾雪,我們走!」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1 AM

第070章:靜王府,謀定而後動

  「靜安!」

  馮天翔見雲靜安起身,拉著洛傾雪的手臂,正准備朝門外走去的模樣,頓時不覺有些動容。尤其是,自當年新婚至馮望月出生的那段時間,他對她也是真心愛過的。

  流雲國最受寵,最美的公主;又是個懂事知禮,絲毫沒有皇家所教出來的那種囂張和氣勢淩人;當時多少王公貴胄的公子求娶而不得,他能抱得美人歸,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很是飄飄然。

  可是,可是這種感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雲靜安身形頓時僵了下,背對著馮天翔,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連聲音也染上了些許背上,語氣很是無力的模樣,「天翔,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退讓;唯獨這件事情、不可能!」

  「……」馮天翔頓時沉默了,整個屋子內也是一片驀然。

  氣氛陡然變得異常壓抑,那種感覺讓人覺得甚至連呼吸都異常困難。

  「呵,呵呵。」

  好久,好久;屋內才傳來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苦笑聲,「馮天翔,或許……我們該好好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繼續這麼過下去。」

  『轟——』

  頓時整個屋子裡的人都怔住了。

  「靜安,你……」馮天翔頓時虎目大瞪,瞧著雲靜安不斷聳動的背影,「你冷靜點兒。」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哈哈,我雲靜安貴為流雲國太長公主,我的女兒是當朝望月郡主,我的外孫女那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哈,哈哈,居然一個個被那賤婢生出來的孽障欺負;當真以為我雲靜安是泥捏的不成!」

  雲靜安語氣狠戾,決絕。

  馮天翔卻頓時就慌了,「靜安,咱們有話好好說;素煙,還不快跟你嫡母道歉!」

  「爹,我……」馮素煙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眼眶微微泛起了紅色,可憐兮兮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疼到了骨子裡;到底是自己一直疼寵著的女兒,馮天翔有些猶豫了。

  雲靜安冷聲,「不必了,堂堂馮駙馬的女兒,多高貴啊,我雲靜安擔不起她的道歉;傾雪,我們走!」

  「逆女,還不快給我跪下!」

  相處這麼多年,縱使只是掛名夫妻,可馮天翔哪能看不出來雲靜安是真的惱了,頓時朝著馮素煙厲喝一聲,轉頭瞧著王美妍,「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啪——」

  王美妍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聽到馮天翔的話,頓時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還不快跪下!」

  「砰——」

  馮素煙頓時雙膝跪地,垂著腦袋,卻始終不肯認錯。

  「罷了,月兒都已經不在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呵呵……」雲靜安轉頭瞧了馮天翔一眼,那毫無波蕩的眼眸底下,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馮天翔頓時強撐著身子起床,聲音急促,很是焦急,「靜安,你別走,靜安,靜安!」

  「噗——」

  猛然,馮天翔張口竟然是一注鮮血噴出來。

  「老爺,您怎麼樣了,老爺!」王美妍頓時就慌了,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過去攙扶著馮天翔,「老爺,您別嚇我,老爺,老爺!」

  馮素煙也是驚呆了,她怔怔地跪在地上,好久才回過神來,「爹,爹,來人吶,快請太醫啊,來人吶。」

  「靜……靜安……」馮天翔朝著雲靜安的背影伸出手,「別,別走;靜安……」

  「公主,婢妾求您,您就回頭看一眼吧。」王美妍跪在地上,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明明,明明這麼多年來陪著他的是她,為什麼,為什麼偏偏他還是忘不了;就因為她是名滿天下的靜安太長公主嗎?

  洛傾雪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只見馮天翔滿口不斷地溢出鮮血,濃濃的腥甜的味道自那處朝整個房間不斷地彌散開來,頓時眼眶酸酸的,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輕輕扯了扯雲靜安的衣袖,「外祖母,您就看看外祖父吧,外祖母……」

  「你不是已經有美妾、愛女在懷了;還叫我做什麼。」雲靜安轉頭,面色仍舊蒼白著,眼底還彌漫著溫情,帶著心疼,又似是責備的嬌嗔。

  馮天翔眼底終於漫起了絲絲笑意,似是終於釋懷,又似是滿足的淡笑,抓著雲靜安遞過來的手,「靜安,你……好久沒有對著我笑了。」

  「孩子在呢,說這些做什麼。」雲靜安頓時低著頭,保養得宛若三十出頭模樣的俊俏模樣,微微俯首,宛若凝脂般的肌膚頓時染上兩抹粉紅的雲朵,顯得越發的嬌顏了。

  馮天翔頓時就笑了。

  「笑什麼,別以為笑笑就沒事了,我可沒忘記有些人是怎麼欺負我的月兒和雪兒的。」雲靜安沒好氣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連皇帝欽賜的衫裙翠環都敢要,這還不知道在本公主不知道的時候怎麼欺負傾雪呢。」

  「我,我沒有,嫡母我真的沒有。」馮素煙可憐巴巴的,低著頭。

  反倒是洛傾雪直接避開這個話題,望著不遠處床頭小几上還殘留著黑色藥汁的小碗,微微蹙了蹙眉頭,「林太醫不是說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往後只需好好調養著就是……這,還不到外祖父用藥的時間啊?」

  『唰——』

  王美妍與馮素煙的面色頓時變了變,尤其是王美妍,她勉強地扯著嘴角,嚅了嚅唇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靜安聲音陡然拔高,面色淩厲。

  馮天翔朝王美妍望瞭望,哪能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那藥剛才可是王美妍親自喂他喝下去的;瞧著那雖然算不上絕美卻也清秀可人的小臉,往日那紅撲撲總是吳儂軟語,輕聲呢喃著喚自己「老爺」的女子,此刻卻是面色蒼白如紙,全身緊繃著,額頭上竟然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頓時有些不忍,「算了吧,靜安。」

  「算了?」雲靜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既然有些人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傾雪,我們走!」

  洛傾雪眼中頓時劃過一抹遲疑,愣愣地瞧著馮天翔,語氣帶著些許疑惑,「外祖父,您……當真沒事嗎?」

  「沒事。」馮天翔有些無力地罷了罷手。

  「可,可是林太醫說了;您這病,不能隨便用藥的;五髒受損本是重病,若再藥性相沖,到時候傷及五髒,陰陽難調,只怕會……留下沉珂。」洛傾雪抿著唇,很是艱難地,一字一句;像是再背誦生澀的詩詞歌賦般。

  不知為什麼,馮天翔頓時覺得心頭一暖,不過卻還是不忍,「行了,外祖父沒事的;你……多陪陪你外祖母。」

  「……」洛傾雪眉宇微微蹙起,一雙清澈見底的明眸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

  「外祖父真的沒事,去吧。」馮天翔擺了擺手。

  「那,傾雪先告退了。」洛傾雪遲疑了下,轉頭瞧著雲靜安已經走到大門口的背影,皺著眉頭語氣帶著些許擔憂道;而後轉身,快步朝著雲靜安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

  華清湖旁的汀蘭水榭裡。

  瞧著那面色一如既往清冷的雲靜安,洛傾雪心中悠悠嘆口氣,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她可還有得學呢。

  「外祖母。」她恭敬地上前,低著頭輕聲喚著。

  「嗯。」雲靜安點點頭,對著侯在一旁的幾位嬤嬤、侍婢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位下人齊齊應聲著。

  雲靜安轉頭對著洛傾雪道,「過來坐。」

  「嗯。」洛傾雪很是溫順乖巧,依言側身坐過去。

  「覺得如何?」雲靜安端坐在美人靠上,身為長公主的教養,不管何時何地,她都必須保持著最美的儀態。

  洛傾雪抿著唇,心中劃過一絲黯然,「傾雪惶恐。」

  「呵呵,直說就是。」雲靜安淡笑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卻又帶著淡淡的嘲諷,「今天外祖母教你的是,美人計;傾雪,外祖母知道,你懂的,是不是?」

  「……」

  雲靜安搖搖頭,「你太過通透,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壞;瞧瞧今日,他明明知曉那藥會是他要命的毒藥,他已然原諒了她;你瞧著他那副殷殷切切的模樣,似是對我有情,可實際上,那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迷戀;感情從來都說不清楚,所以傾雪,不要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外祖母,我……」洛傾雪低著頭,舌尖品嘗到那濃濃的苦澀;她的那顆心早已經千瘡百孔,誰還會想要?

  「……哎。」雲靜安輕嘆口氣,「你還小,也罷了;這些事情就先不說了,至於馮素煙,你瞧著吧,待不過午時,你外祖父便會動搖;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對母親,也是如此嗎?」洛傾雪轉頭,望著那華清湖中碧波蕩漾,岸邊盡是翠墨綠色的柳枝、芳草;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雲靜安苦澀一笑,「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答應外祖母,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洛傾雪沉默了。

  「直到外祖母為何不趁熱打鐵,要求你外祖父懲罰王美妍母女?」雲靜安轉過話題;洛傾雪低眉順眼,她如何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了又如何。

  「在他心目中,王美妍母女才是那盛放在湖中心的白蓮,清白高潔得不然一絲塵埃;亭亭玉立卻偏偏又纖細得讓人心疼;縱使我能夠讓他趁著沖動時懲罰了,可那又如何呢?誰知事後到底會如何,哼!」

  洛傾雪點點頭,「是,傾雪受教了。」

  「記住,凡事過猶不及。」雲靜安淡淡的點播著,看著洛傾雪那微微垂著腦袋的側臉,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透過那張熟悉的容顏,好似看到當年的月兒,也是這麼的溫柔謙恭順和;無論對誰都溫婉淺笑的模樣。若是當年,自己也曾這般對著她殷切教導;若是當年她沒有因為心疼而對她保護太過,是不是……是不是月兒就不會……

  感受到雲靜安那帶著激動,懊惱的灼熱目光,洛傾雪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外祖母,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雲靜安語氣淡然,古井無波。

  「可是外祖母。」洛傾雪猶豫了下,「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雲靜安輕笑一聲,「丫頭小小年紀胡思亂想什麼。」抬手輕輕敲了下洛傾雪的腦袋,「記住外祖母教你的事情,還有外祖母交代的話。」

  「傾雪記住了。」洛傾雪低著頭,溫婉淺言。

  「我知你素來是既有心思的;表面上雖然應著,可心裡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雲靜安瞧著洛傾雪,許是因為快離開的緣故,說話也都是直來直去,一陣見血的。

  洛傾雪面上頓時浮起些許的尷尬,她低著頭,淡淡地笑著,「外祖母教訓,傾雪謹記在心,不敢有忘。」

  話未說完,雲靜安擺擺手,「你這丫頭,急著解釋做什麼,外祖母又不怪你;行了,外祖母也有些乏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起身,對著雲靜安的背影,「恭送外祖母。」

  待雲靜安離開之後,錦笙與姜嬤嬤方才進入汀蘭水榭中。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有些擔憂地蹙了蹙眉頭。

  洛傾雪搖搖頭,垂下的眼瞼掩去一閃而逝的擔憂,不過很快她深吸口氣,想到自己來駙馬府的目的;前幾日雲靜安每日都拉著她言傳身教那些所謂的計謀;不過卻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讓她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我有些乏了。」洛傾雪起身,淡淡地道,「錦笙送我回房吧。」

  「是。」錦笙立刻應聲到。

  到得門口處,洛傾雪轉頭瞧著仍舊跟在身後的姜嬤嬤和錦笙,淡笑著,「嬤嬤年紀也大了,受不得累;你也先回房休息吧,這裡,讓錦笙守著就是。」

  「是,老奴多謝小姐體諒。」姜嬤嬤原本還想硬撐著,可腦子卻有些不聽使喚,太陽穴陣陣發疼;她也明白自己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這才應聲道。

  見姜嬤嬤離開之後,洛傾雪立刻推開房間,進屋;飛快地取出早就准備好的男式外衫,寬衣解帶。

  「小,小姐,您……」錦笙磕磕巴巴,只是片刻她頓時猛的捂著唇,雙眼大睜著看著洛傾雪,「您,您這是又要……」

  洛傾雪面色微微沉著,「我有必須要去辦的事情,你就在屋子裡守著,若是有人來找,就說我有些累了,已經睡下了,明白了嗎?」

  「可,可是……」錦笙雙唇緊緊地抿著,眉頭早就已經皺成了一團。

  「沒什麼好可是的。」洛傾雪面色陡然嚴肅了起來,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申時,最多申時我就會回來。」

  錦笙抿著唇,「……」

  「你記著,不管什麼人都不准放進來,知道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很是嚴肅地囑咐著。

  「那,小姐您早些回來。」錦笙瞧著洛傾雪,雖然很想跟她一起去,可這屋子裡若是沒有人應付,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的;想到銀葉,張口要去尋其他人的話頓時被咽了回去,點點頭,「您要注意安全。」

  洛傾雪點點頭,穿著非常普通的藍色布衣,打扮得很不起眼,再加上華清樓不遠就有一處偏僻的旁門,倒是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

  從駙馬府出來,洛傾雪尋了個偏僻的角落,藥粉在臉上塗塗抹抹,很快那唇紅齒白的俊俏小夥便褪去三分女氣,更為英挺俊朗;鞋子裡她也特地塞了棉布,雖然也還是比較嬌小,可總比之前好很多了。

  拿著讓王德柱弄來的拜帖,直奔靜王府。

  靜王府中。

  前來迎接的管家瞧著洛傾雪那副乳臭未乾的模樣,臉上盡是濃濃的懷疑,「你就是那傳說中的神醫?」

  「……」洛傾雪只低著頭看著面前的茶杯,抬手輕輕抿一口,半瞇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卻並沒有說話。

  那管家癟癟嘴,心裡卻很是不屑;自從自家王爺在外面發布詔令尋找能治癒王妃怪疾的神醫之後,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上門前來的騙子了,最後還不都是灰溜溜的被趕出府們去;多少白髮蒼蒼、素有名望的老大夫都沒有把握,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還真能有辦法?

  呿——

  其實他老早就勸過自家王爺,這天底下杏林高手盡數聚集太醫院中;連那些太醫對王妃的怪疾都束手無策,民間的那些赤腳大夫難道還真能行?

  「那您請稍等,王爺現正在書房議事,稍後就來。」雖然對洛傾雪很是不屑,不過那管家到也沒有,至少臉上沒有非常明顯地表現出來,反而很是恭謹地應聲著;末了,還囑咐花廳的兩個丫鬟好生伺候著。

  這一幕看得洛傾雪點點頭,不愧是靜王府,這下人的教養至少是過關的。

  「你就是那個治好粉蝶姑娘,最近在雲都中頗負盛名的神醫?」

  陡然一聲略帶清冷的嗓音從背後響起,緊接著是「吭,吭吭」的有節奏的摩擦聲。

  洛傾雪轉頭,瞧著那張記憶中略有些模糊的容顏,心中頓時劃過三分興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本還想著,如何找機會與這個人接觸,沒想到人家竟然自動送上門來。

  「原來是大公子。」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卻並未起身,而是微微睥睨著。

  雲初揚面上清冷,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如常,看著洛傾雪,也不惱;反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看來,神醫對母妃的病情很有把握。」

  「呵呵。」洛傾雪再次抿一口茶,仍舊並不應聲。

  雲初揚也不惱,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洛傾雪的對面,時而抿一口茶,擺弄著腰間的流蘇,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峙著。

  「神醫,久等了。」

  直到一聲洪亮的嗓音響起,打破這一室寧靜。

  洛傾雪點點頭,「不久,唯兩刻鐘而已;王爺貴人事忙,在下可以理解,再說有大公子作陪,並不無聊。」

  「呵呵,揚兒你怎麼出來了;太醫不是說你身子不好,盡量少出來吹涼風的嗎?。」靜王微微笑著,語氣雖然略帶責備,可卻不難聽出兩父子之間的關系,好似並不如外面傳言的那般啊。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感受到雲初揚遞過來的兩道視線,她回以淡淡的笑意,「縱使身子不好,也當多出來走走,唔……春日正好,多感受下新鮮的氣息,總是好的。」

  「……呃。」靜王怔了下,心裡卻是對洛傾雪有了三分不滿,沉聲道,「還不知小神醫貴姓?」

  「靜王此問,可當真讓在下……受寵,若驚。」洛傾雪一字一句,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微挑的眉梢,還有那似毫不在乎的語氣卻沒有絲毫受寵的表現,反而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笑意淺淺,語氣淡淡,「免貴,姓……容。」

  靜王倒是怔了下,「容,呵呵,這個姓倒是少見;容小神醫,你……」他瞧著洛傾雪既沒有帶藥童也沒有提藥箱,頓時眉頭微微蹙了蹙,「你是現在為王妃診脈嗎?」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視線卻掃過雲初揚;淡笑著,「在下時間有限,所以,煩請靜王前面帶路吧。」

  「請!」靜王雖然心中對洛傾雪那隨意的態度很是不喜,可他已經經歷了太多,那些分明頗負盛名的神醫,最後卻全都無功而返;在瞧見洛傾雪的剎那,他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就去瞧瞧而已;沒有希望也不會有失望;是以,他對洛傾雪的態度也淡了三分。

  洛傾雪並不托大,對著靜王道,「請。」

  「父王,讓孩兒一起吧。」

  就在靜王並洛傾雪快走出花廳的時候,雲初揚卻陡然開口;不等靜王拒絕,他徑自道,「孩兒已經許久沒有去給母妃請安了,也不知近日裡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吧。」靜王眉宇微微蹙著,「不過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雲初揚捂著嘴唇,輕輕咳嗽兩聲,「咳,咳咳,孩兒身子還好,勞父王掛念了。」

  「既然如此,就走吧。」靜王點點頭。

  雲初揚身後那看起來雖然身子單薄,但只是那麼輕飄飄的一眼,洛傾雪就瞧出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修為定然不低;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有這等籠絡人的本事,不錯!

  那小廝模樣的人推著雲初揚的輪椅,一行數人。

  到了王妃的屋內,許是因為常年用藥的緣故,整個屋子裡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腥,各種藥草的味道駁雜在一起,並那淡淡的腥臭味道,讓洛傾雪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怎麼,容小神醫可是身子不適?」雲初揚可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洛傾雪搖搖頭,「讓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好得很;只是王妃常年都在這屋子裡呆著嗎?」

  「可有什麼不對?」靜王顰眉蹙頞,語氣帶著些許責備。

  「沒有什麼對不對的,只是王妃經歷過太多的大夫;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用藥習慣,如此,王妃用過的藥草太過駁雜。」洛傾雪說著,眉頭緊鎖,眼底還有一閃而逝的怒意;不過卻短短片刻,「若是我沒猜錯,近日王妃的病情雖然時好時壞,只怕實際上是越發的嚴重了。」

  靜王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容小神醫可有辦法?」

  這幾日,太醫院的太醫都已近被他輪流請來為靜王妃診治過了,可得出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當年生產世子時傷了身子,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惡露不斷,補血養氣也就罷了,可偏偏靜王妃不知道為什麼,對別人有效的方法在她身上不僅沒有作用,反而讓她下身的惡露越發的嚴重,還有那惡露夾雜著濃濃的腥臭,讓人簡直無法忍受。

  洛傾雪對靜王倒是開始佩服起來。

  「……辦法,這還得先瞧瞧王妃的病情才能確定。」洛傾雪也不敢托大,雖然她今生接觸過的醫術方面的知識並不多,但有著前世的記憶,卻並不妨礙她對醫術的理解。

  靜王頓時面上泛著欣喜,剛想將洛傾雪迎入內室就聽到雲初揚淡淡道,「母妃的病情素來如此,有勞容小神醫了;只是母妃到底是女眷,這內室容小神醫卻是……不知,容小神醫可會懸絲診脈?」

  「……」洛傾雪眉梢淺揚,並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靜王心中也頓時有了計較,這懸絲診脈可不是誰都能會的,隔著一條嘗嘗的絲線診出病者的脈象,這不僅需要相當的的醫術,更重要的是,這種診脈方法早已經失傳了,聽聞只有那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醫聖手汝霖大師才會,只可惜……他曾經派出無數人甚至懸賞尋找汝霖大師的消息,卻宛若石沉大海。

  「因為身子的關系,王妃的脾氣向來不打好,也不喜見生人,容小神醫,你看……」

  「病者心情關於病情好壞,如此,就有勞王爺安排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懸絲診脈,玄門醫術入門而已;想曾經汝霖為了鍛煉她把脈的精確度,曾將一條紅線圍著竹林饒了不知道多長,然後叫她診脈;多少辛酸汗水,但結果卻是喜人的。至少,對於她來說,懸絲診脈便如同喝水般簡單。

  靜王眉梢淺揚,立刻吩咐人搬來一具五扇屏風,裡面一條紅色的視線穿出來,一名婢女恭敬地將紅線的一頭遞給洛傾雪,洛傾雪淡笑著,「勞煩姑娘將紅線在王妃的右手手腕三寸處,繞三圈。」

  「……」那姑娘先是愣怔了下,然後抬頭看向靜王,確定靜王點頭之後,她這才低聲應是。

  另有丫鬟已經給她備好了座椅,面前茶几上筆墨紙硯皆是俱全。

  「容小神醫,請吧。」靜王淡淡道。

  洛傾雪一本正經地左手捏著線頭,將紅線拉直,右手三指似診脈般搭在紅線之上,閉著眼睛,臻首微微偏著,似在感受什麼般,半晌她才睜開眼,原本好看的面色頓時沉了下去,眸底頓時閃過一絲黯然,眸底黑暗幽深,好似古井無波般,語氣冷冷的,「既然王爺、大公子不信任容某醫術,又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哼!既是如此,容某就此告辭。」

  「……」靜王怔了下。

  雲初揚卻是微微笑著,「果然是有真才實學,不過容小神醫這脾氣可是不小。」

  「怎麼回事?」靜王皺著眉頭。

  「見過王爺。」一名丫鬟從內室抱著一隻渾身長著容貌的波斯貓出來,恭敬地福了福身。

  雲初揚淡淡地笑著,聽不出來他的語氣,「是在下冒犯了;這些年父王為了母妃的病不知花了多少力氣和心血,可每每那些人一個個騙走了多少財務,父王答應了他們多少要求,可母妃的病症卻絲毫不見好轉,所以我這才有意試探神醫。」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容小神醫,這……初揚不懂事,你瞧……」靜王也有些急了,既然洛傾雪能有這懸絲診脈的本事,還能診出那頭居然不是人,他趕緊開口道,「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王妃的病,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本王都應你。」

  「哦?」洛傾雪似笑非笑;想到剛才那管家無意間所說的一句話『王爺正在書房議事』,如果她沒有記錯,因為靜王妃的事情,靜王已經辭了朝中所有的事務,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介閒散王爺;一介閒王還有什麼事要一本正經地去書房的?

  靜王點點頭,「只要本王能夠做到的,本王絕無二話。」

  「好,就沖王爺您這句話,容某便再替王妃診一次脈。」洛傾雪在心中為自己加了把氣,在踏入這個房間時,她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不過卻不是很確定。

  「容小神醫,請!」靜王對著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婢女再次牽著紅線出來時,洛傾雪的動作一如既往,只是這次卻比上次的時間更長,看著也更為嚴肅。靜王此刻雙眼呢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洛傾雪,每次她蹙眉,他的心就不由得緊緊的懸起。

  好久,好久……

  終於,洛傾雪睜開雙眼,靜王縱使努力地保持鎮定卻依舊掩飾不了他的焦急,「容小神醫,王妃她……她怎麼樣?」說到最後,聲音竟然有些顫抖著,經歷了太多的絕望;他早已經學會了泰然處之;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就不會絕望;好不容易洛傾雪給了他希望,他真的好怕,好怕又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洛傾雪沒有說話,可那眉頭緊鎖的模樣卻是讓靜王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最後聲音陡然帶著沙啞,「真……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洛傾雪低首垂眸,眼瞼低垂掩去眸底的波濤,她深吸口氣;原以為這靜王當真如眾人所知的那般,對全力沒有追逐野心的閒散王爺,如今看來,只怕並非如此吧。

  「容,小神醫……」

  「王妃的病症雖然棘手,卻並非沒有辦法。」

  她在心裡快速地盤算著事情的得失,雲景疏想要奪位,有些力量是必須爭取的,比如掌管左軍大權的鎮北侯府,比如說文丞相,比如說太長公主雲靜安,比如說縱使不管朝政卻依舊在百姓中頗具聲望的閒散王爺雲蒼靜!

  既然有些事情已經註定了她會被牽扯進來,那索性就讓她來做那個掌控棋盤的人好了;想著她深吸口氣,看著靜王,一字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靜王頓時神色激動地反問著,良久才回過神來,「你說王妃的病你有辦法?」

  洛傾雪點點頭,「嗯,只是……很棘手。」

  「容小神醫,只要你能救王妃,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靜王此刻連自稱本王都忘了,真的像是疼愛妻子的男人般,緊張得;若非估計著身份涵養,他當真恨不能立刻沖上來,搖著她問,到底有什麼辦法了。

  「……」洛傾雪微微沉默著,擱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輕輕地點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吭吭』聲;半晌她才淡淡道,「我可以治好王妃。」

  「你有什麼條件?」

  說話的卻不是緊張兮兮、神色激動地靜王,而是自洛傾雪開始診脈便一直侯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雲初揚。

  靜王也轉頭看向洛傾雪。

  「聽說靜王有位夫人名喚孟貞薇。」洛傾雪淡淡地開口,說的卻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內容。

  「容小神醫,你……這是什麼意思?」靜王不解,視線不住地打量著洛傾雪,瞧著她的年紀也不應該與孟貞薇有舊啊,難道是私生子?「咳,咳咳……」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沒什麼,只是與孟氏族人有些恩怨而已。」

  「……」靜王沉默著,「那容小神醫你的意思是?」

  「休棄孟貞薇,並斷絕與孟族的關系如何?」洛傾雪抬頭瞧著雲蒼靜,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的溫度般。

  雲蒼靜蹙了蹙眉頭,「容小神醫,這……是不是太過了?」到底孟氏也算是靜王府的勢力,這關系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但想斷也並不是斷不了,只是到底勢力上會有折損。

  「……靜王直說允是不允;至於在下與孟族的仇怨,那是在下的事情。」洛傾雪低著頭,聲音一如既往,只是眾人卻能很明顯地從她的話中聽出一股咬牙切齒,恨入骨髓的味道。

  雲蒼靜頓時沉默了。

  「王妃的情況不大好,靜王,您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可以考慮;師尊有令,在下必須盡快趕回師門,如今時間已經不多了。」洛傾雪面色很是嚴肅。

  雲蒼靜抿著唇,咬咬牙,很是艱難地開口,「好!」

  「父王,你……」雲初揚面色變了變。

  「休棄孟貞薇可以,但要斷絕靜王府與孟族的關系,除非王妃徹底好起來,否則免談。」雲蒼靜是誰,縱使只是一介閒散王爺,縱使這些年已經漸漸地退出朝堂,但他並不是沒有腦子,與此相反,他相當的聰明。

  新帝尚未,大刀闊斧地排除異己,安插自己的人手;他懂得避其鋒芒,稱皇帝未對他下手之前表明自己的態度,交出小部分的勢力,做出一副不問世事的姿態就能保存大部分的實力;他其實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洛傾雪淡笑著,「這是自然。」

  話音未落,她已經提筆,豪爽大氣,筆力遒勁,那宛若行雲流水,鐵畫銀鉤的字跡躍然紙上;半晌她才抬起頭來,雙手捏著那寫滿密密麻麻藥名的宣紙,放在面前吹了吹;對著雲蒼靜淡笑著,「只要靜王交出休書,這張藥方,至少能讓王妃病情再不惡化。」

  「……」雲蒼靜默了下,心一橫,咬著牙提筆,唰唰唰幾筆,一張休書新鮮出爐。

  瞧著他又取出隨身的印鑑蓋上去,洛傾雪這才松了口氣,「既然休書已出,還得勞煩靜王遣人去宗人府走一趟還是,這藥方先給王妃用三日,三日之後,每隔三日;我會遣人送來制好的成藥;王妃的病症,需要持續調理著,不過這要求歸要求,卻沒有讓我折本倒添藥材的道理。」

  「容小神醫要用什麼藥材,盡管開口就是。」連這樣的要求都答應了,難道還怕他用的那點藥材嗎?再說,最後那些藥材還不是用到王妃身上,怎麼算他都是不吃虧的。

  洛傾雪對雲蒼靜的上道很是滿意,心中默默地決定就少宰他一筆好了,迅速提起筆,唰唰唰,密密麻麻的藥名瞬間鋪滿三張宣紙,眼瞧著她竟然還有朝第四張發展的趨勢,雲蒼靜頓時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大方了……終於洛傾雪停下動作,「這些藥材,王爺收集好之後直接送到城外無名莊便可。」

  「無名莊,容小神醫你……」雲蒼靜神色微微動了動。

  「呵呵,一個朋友而已。」洛傾雪抿著唇,她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無名莊是她七歲那邊,拋下下人獨自外出時遇上了遭難的楊宏一家,用自己身上的飾物典當,為當時重病的楊宏父親請了大夫又將剩下的銀票給了他們做路費,卻不想他們竟然用那些銀兩購置田產,漸漸地竟然也發展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莊園;也是後來楊宏多方打聽找上她,表示願意認她為主。

  當時的她哪裡看得上他們,只是素來的教養讓她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卻也沒有好臉色。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2 AM

第071章:欲回府,說兄友弟恭

  無名莊後來便一直記在楊宏的名下,但楊宏每年都會將收成做成賬冊並一些收成的特產送到歸雁莊去;總是洛傾雪從來沒有看過,那些人也只當楊宏是送東西來的佃戶而已。

  算來算去,現在能用的且明面兒上沒有跟她扯上關系的也就只有這一家了;不過平日裡來往雖少,卻是經不住查探的;有些事情還需要好好交代下才是。

  雲蒼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這樣也好。」

  「……」雲初揚卻是眉梢淺淺地揚起,瞅著洛傾雪那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洛傾雪雖與雲蒼靜聊著,可眼角卻掛著雲初揚的一顰一笑;一時間兩人之間,有種詭異的氣氛默默流淌著。

  接過藥方細細瀏覽著,雲蒼靜總算松了口氣,上面的藥材份量足也很珍貴但卻是對別人而言,對他來說拿出這些卻是不成問題的。稍微穩了穩心神,雲蒼靜再次抬頭開口,「容小神醫,這王妃近來清醒的時間越發的短暫,有時甚至會獨自囈語又像是不清醒,不知王妃這病……」

  「所謂宿疾者,經年累月之功;王妃病症不宜用生涼之物,否則病情加重,越發難治。」洛傾雪淡笑著,轉頭視線掃過雲初揚,而後落到雲蒼靜身上,「若是靜王能尋得一位精通針灸的女醫,倒是可以讓她給王妃施針,或許能好得快些。畢竟這人體筋脈萬千,一通則百通,說到底也就是這麼回事。」

  雲蒼靜抿著唇,針灸?

  這是……給他的回禮?雲初揚淡淡地笑著,低著頭眼瞼半瞇著,掩去眸底的波動,淡淡的笑著,「不知容小神醫出自何門何派,想來以容小神醫在岐黃一道上的造詣,師門的師姐師妹們,醫術定然也是不差的,不如……」

  「讓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可沒有什麼師姐師妹,若說師兄倒是有兩個,只是……」洛傾雪很是為難地瞧著那五扇大屏風,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不用針灸也不妨事,只是病情恢復得慢些罷了,不礙事的。」

  雲蒼靜心頭猛然劃過一道什麼吧,斂起眼底的波動,到底靜王就是靜王,他淡淡地笑著,「如此,就多謝容小神醫了;來福,送容小神醫出府。」

  「是。」始終立在雲蒼靜身後的,瞧著約莫三十出頭模樣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應聲著,「容小神醫,請!」

  「孩兒去送送容小神醫。」雲初揚對著雲蒼靜笑笑,而後對身後的男子示意,「石清,我們走。」

  幾乎是雲初揚追上來的片刻,洛傾雪就察覺到了,她轉身對著雲初揚淡笑著,「容某區區平民,何德何能竟能勞大公子相送。」

  「呵呵,正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容小神醫瞧著尚未弱冠竟有如此醫術,可曾想過考太醫院為我皇效力?」雲初揚在心中斟酌著,畢竟這天下多少大夫窮極一生的目標都是皇城內的哪個太醫院。

  那,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更是醫術的認可。

  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眼彎彎卻是沒有絲毫的溫度,「容某生性瀟灑,不羈於俗,也不習慣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更何況,江湖瀟灑,來去如風,太醫院那些醫術我未必就不會;即便不會,天底下不會的何其多,我又何苦自尋煩惱。」

  「呵呵,見過這麼多自詡神醫之人,容小神醫竟是難得的通透。」雲初揚這句稱贊倒是發自內心的;「還未請教容小神醫尊姓大名,不知我們可否成為朋友?」

  洛傾雪臉上仍舊是淡泊淺笑,既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故作疏離;就好似那天邊漂浮的白雲隨風,風來雨去,我自瀟灑,那樣的性子,眉眼如畫間蕩漾著的波濤,一時間竟是讓雲初陽看呆了。

  「大公子身份尊貴,容某一介草民,區區賤名,不提也罷。」

  她本就是臨時編出來的名字,尊姓大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大名是什麼。

  「呵呵。」陡然低低沉沉的笑聲傳入耳廓,竟是讓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滯了一下,緊接著是帶著淡淡自嘲的嗓音傳來,「也是,如容小神醫這般風流人物……」

  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猛然回過神來,差點兒被這傢夥給騙了;他會自嘲?呸,他那樣的人要是會自嘲,這世界上就再沒有無恥之徒了,「大公子這般誇贊,容某實在愧不敢當。」

  「哦?」見她竟然不上當,雲初揚在心中搖搖頭,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對手。

  到了大門口處,洛傾雪猛然轉身,雲初揚看著她笑了笑,「怎麼,容小神醫這是捨不得本公子?」

  「……」洛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起頭看了看來福。

  雲初揚立刻會意,轉頭對著來福道,「你先回去復命吧。」

  來福瞧著洛傾雪,想到之前在王妃房間的事情,略微猶豫了下就點著頭,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過去給洛傾雪,「這是王爺吩咐給您的診金。」

  「呵呵,替容某多謝王爺的好意了。」洛傾雪點點頭,靜王在朝野內外,上上下下這些人中的聲望可不是白撿來的;瞧瞧今兒這一手,便是最後他們這場交易過了;靜王若是再有什麼事情求到她頭上,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了;收下銀票,她在心中輕聲慨嘆著:這樁生意,虧了虧了,虧大發了。

  若是此刻汝霖還在,瞧著她這副財迷的模樣,定會抬手輕輕戳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擔著淡淡的寵溺和無奈笑著打趣: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來福俯身,很是恭敬地應聲,「是,小的定將話帶到,小人告退。」

  洛傾雪轉頭,瞧著雲初揚,眉梢微微挑了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聲的冷哼。

  「有話可以說了。」隨即,他對著洛傾雪道。

  「大公子很自信?」洛傾雪雙手環胸,隨意地斜靠在路邊的樹枝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雲初揚只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容某相信大公子是聰明人,而我……」洛傾雪抬腳,走過雲初揚身側時,陡然俯身湊到他耳畔壓低了嗓音道,「大公子相不相信,上窮碧落,不入黃泉。」

  「轟——」

  在聽到後面那兩句話是,雲初揚的身形頓時一冽,猛地抬頭瞧著洛傾雪,聲音冷厲,眼底那明顯的殺意,「你到底是誰?」

  「呵呵,都說黃泉無所不能,容某也很好奇呢。」洛傾雪可不是被嚇大的,前世她以區區女子之身,剛生產完畢就敢領軍上戰場殺敵,這點兒殺氣,她委實不放在眼底;更何況,這雲初揚黃泉之名,呵呵,倒是有趣呢。

  雲初揚沉著臉,「你想如何?」

  「不如,認我為主,如何?」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瞧著坐在輪椅上的雲初揚那搭在膝蓋上的薄毯,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道淡淡的精芒。

  雲初揚聲音陡然冷厲,「原以為容小神醫生性瀟灑,不喜名利;不想卻依舊擺不脫這些俗氣的東西。」

  「俗氣的東西?」洛傾雪眉梢微揚,看著他,「大公子上輩子做的好事太多,投胎到靜王府;豈能知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辛酸苦楚;世道艱難,人心易變,唯有這些大公子眼中的俗物才能讓容某立世,容某自然喜歡。」

  聽著這樣一席話,雲初揚倒是樂了,「容小神醫瞧著可不是會缺這等黃白之物的人。」

  「呵呵,錢嘛,誰嫌少。」洛傾雪微微笑著,「容某的提議,大公子可以考慮考慮;嗯,若是考慮好了派人去無名莊送個信。」說著,她湊到他耳畔,「記住了,我叫容淺。」

  話音未落,她迅速起身,不等雲初揚反應過來,立刻對著他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等雲初揚反應過來,靜王府大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可哪裡還有那嬌小卻又俏皮的背影。

  「容淺,容淺;容華倚翠,淺笑輕言;呵呵……」

  雲初揚細細地品味著這個名字,而後兀自笑了;只是洛傾雪提出的提議卻早被他拋諸腦後;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永遠都不是問題,至於他的腿,呵呵,早已經習慣了,如此而已。

  ……

  當洛傾雪終於回到華清樓時,錦笙看到她時,那激動得恨不能撲上來的模樣,眼淚汪汪的,險些沒哭出聲來,「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洛傾雪便寬衣解帶,脫下那身男式的衣衫;錦笙也上前,快速地幫他打散男式的髮髻;用篦子三兩下給她挽起個閨中女子的頭花,仍舊用素白的白絹簪花固定住,其餘的披散在身後。

  手上的動作不停,嘴上也沒有停住,「太長公主剛遣人來說讓您去趟思安閣。」

  「什麼?外祖母怎麼會突然遣人來尋我?」

  瞧著外面的天色,未時剛過,還不到晚飯的飯點,難道是有什麼事情?

  錦笙搖搖頭,「這個奴婢可就不知道。」

  「那你快些,把那套米蘭色的齊腰襦裙拿來。」洛傾雪也顧不得,動作飛快地穿衣;然後帶著錦笙來到雲靜安的思安居時,也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瞧著她那形色匆匆的模樣,胸口上下起伏著明顯喘著粗氣的模樣,「讓你過來,又不是有什麼大事,這般著急做什麼;瞧瞧你這滿頭大汗的。」

  「外祖母召喚,傾雪哪敢有耽擱。」洛傾雪擦了擦額頭上細細碎碎的汗珠,淡笑著。

  「不敢耽擱,我未時不到便著人去了華清樓,瞧瞧現在什麼時辰了?」雲靜安搖搖頭,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抬起手指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怎麼沒投胎做豬去,這麼能睡。」

  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吶人家不是太累了嘛;外祖母,您還沒說找雪兒有什麼事呢。」

  「有事?沒事就不能找你?」雲靜安沒好氣地。

  「能,怎麼不能。」洛傾雪撅著嘴,「誰說不能的,外祖母您說,傾雪替您教訓她。」

  「還貧嘴。」雲靜安沒好氣地,她下午離開華清樓的事情她怎麼會不知道;身為太長公主,若是連自己府上發生的事情都不知道;那她當真是愧對了流雲國姓了。只是這丫頭向來是極有主意,而她終究是不能時時刻刻地守護著她,索性就放她自由成長了;只是她卻不知,她竟然膽子那般大,去了靜王府。

  瞧著她那插科打諢,俏皮而又可愛的模樣,她也只能在心中嘆口氣,搖搖頭,「行了,你這妮子,今兒收拾屋子,發現了些你母親的舊物,我……你母親去得早,這些東西,索性就都交給你了。」

  只希望這丫頭能有些分寸;如今新帝可不如她皇兄當年,如今的鎮北侯洛永煦也遠遠趕不上當年的老侯爺;如此,她只希望這丫頭能照顧好自己,縱使……也能全身而去;而那東西,也只是給她做最後的退路了。

  說著,下巴朝不遠處桌子上的約莫一尺見方的木盒揚了揚;不是非常起眼,甚至跟府上許多的木櫃比起來算得上是簡陋,只怕是任誰看到都不會覺得是值錢之物的。

  「是,傾雪會好好收著的。」雖然不知雲靜安的用意,不過長者賜,不能辭;她手下就是了;至於其中到底是什麼東西,等回去再細看不就好了。

  「行了,我瞧著你這沒睡醒的模樣,回房好好歇著吧。」知道她定是累了,雲靜安也不多留她。

  洛傾雪也的確是乏了,與雲蒼靜、雲初揚周旋,不僅僅需要腦子,更需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她點點頭,「那外祖母您也早些歇息,傾雪就先告退了。」

  隔天,天色很好,春日暖陽,悠悠地灑在湖面上。

  洛傾雪被雲靜安拉著坐在汀蘭水榭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

  「在府裡呆了這麼久,你也是時候回去了。」突然,雲靜安沒頭沒腦地,抬手揉了揉洛傾雪的腦袋,含著笑意淡淡道,「待今日之後,你便帶著他們回府吧,如果不出意外,傾寒和青雲也該來了。」

  洛傾雪沒說話,雲靜安卻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大到兩國紛爭,小到衣食住行;像是要將這輩子所有的話都交代一遍般;總是心中明白,雲靜安要應詔離開,可不知為什麼這樣反常的雲靜安,讓洛傾雪沒由來的感覺到一陣可怕;難道,此去有難?

  可瞧著雲靜安那不斷回避的言語,知曉也問不出來什麼,她抿著唇也只能悶悶地生氣;前世是她不知,難道今生也要眼睜睜地看著外祖母深陷圇圄嗎?

  不,她不能!

  可是現在的她還能做什麼?猛然,洛傾雪想到了那個人……或許她是該有行動了。

  ……

  果然不出雲靜安所料,當日午時未至;馮天翔便遣人來請洛傾雪到主院用膳;彼時,雲靜安也在,朝洛傾雪點點頭,「行了,既然有人都請來了,那咱們也去吧。」

  宴無好宴,但總歸確實要去的。

  「外祖父想請,傾雪身為晚輩自是應當前去的。」洛傾雪攙扶著雲靜安,微微笑著,「不過外祖父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起來,這般折騰,是不是有些……林太醫不是說了讓外祖父盡量好生養著嗎?」

  雲靜安似是無奈,似是嘆息,又似是咬牙切齒般的,「哼,太醫說了有什麼用,便是太醫說了千遍萬遍也架不住人家自個兒願意。」

  「公主言重了,洛家兩位表少爺都來,大少爺也難得沐休在家,老爺也是一時高興,並無其他意思。」跟在兩人身後的小廝趕緊開口解釋道;身為府中大管家馮喜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該說什麼話。

  不過瞧著,靜安太長公主並不似他們說的那般對老爺毫不在乎,反而能從那話中聽出淡淡的……醋味?!

  雲靜安那略帶冷意的眼神輕飄飄的甩過去,某小廝頓時眼觀鼻,口觀心,在心中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該!」錦笙壓低嗓音撅著嘴,默默地在心裡啐了一口;不過聽見兩位少爺都來了,想到小姐這兩日好像又清瘦了些,身上的皮頓時繃緊了些。

  沿著花園彎彎曲曲的青石小路,穿過九曲回廊,來到雕梁畫棟的主院中。

  「傾雪見過外祖父。」

  瞧見自家大哥和哥哥,洛傾雪頓時眼睛一閃一閃的閃著晶亮的光澤,不過瞧見那坐在上位的馮天翔時,頓時斂了眸中的興奮,聲音清脆婉轉很是動聽;「大舅舅,舅母,兩位表哥安好。」

  「嗯。」馮吉山點點頭,何氏則是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洛傾雪卻是興奮地撲到洛傾寒懷中,「哥哥。」轉頭看著洛青雲,「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怎麼沒事就不興讓我們來看看外祖母和外祖父?」洛青雲淡笑著對著她點點頭,「行了,還不快站好,都多大的丫頭了,還這麼會撒嬌。」

  「再大也沒你大。」洛傾雪撅著嘴撒嬌著。

  「好了,傾雪,別鬧了。」雲靜安輕喝一聲,洛傾雪這才不情不願地送給洛青雲一個白眼,那昂著下巴的傲嬌小模樣,當真像極了發狂的貓兒;讓屋內眾人一時間都忍俊不禁。

  馮天翔原本略帶隱憂的臉上也浮起了三分笑意,「難得今兒志一在家,傾寒和青雲又過了,大家一起用頓午膳;現在人可是都已經到齊了,馮喜,讓廚房傳菜吧。」

  「……那午膳是開在花廳還是?」馮喜猶豫了下,瞧著雲靜安那面帶冷然眼神中卻充斥著憂慮的模樣,不禁開口多問了一句。

  「開在花廳」吧!

  最後一個字尚未來得及出口,馮天翔就感受到兩道灼熱的視線,抬首望過去卻是雲靜安那責備的眼神,「花什麼花,就開在堂屋就是了,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

  「外祖母,您別生氣了;外祖父也只是高興。」洛傾雪轉頭瞧著馮素煙,「姨母,您說,是不是?」

  馮素煙沒想到洛傾雪竟然會提起她,怔了一下,趕緊點頭,那戰戰兢兢又略帶驚恐的小模樣,像極了受驚的貓兒,此刻正躲在角落裡,卻偏偏又被人拉出來不得不見人一般。

  那樣的模樣瞧得馮天翔頓時又是心裡一軟,嚅了嚅唇,正准備張口,就聽到雲靜安對著馮喜冷聲道,「還愣著幹什麼,等著本公主親自去廚房傳膳?」

  「公主息怒,奴才立刻就去。」馮大管家趕緊應聲道,對著身邊的某小廝使了個眼色。

  某小廝立刻會意,退出堂屋;整個屋子裡的氣憤頓時壓抑了下來。

  「聽說外祖父身子不適,不知現在可大好了?」洛青雲卻毫不在意,淡淡的笑著,語氣很是溫和。

  「呵呵,人老了老了,老毛病了,什麼好不好的。」馮天翔擺擺手,右手捏著白絹捂著唇又猛地咳嗽了起來;舌尖品嘗到熟悉的腥甜,看著白絹上那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抿著唇努力地將那腥甜又咽了回去,擦了擦嘴,壓下心頭的黯然,抬起頭,「倒是你們,傾雪那丫頭我瞧著都快瘦成皮包骨頭了;堂堂平安和樂郡主,這般模樣真真是讓人心疼;月兒去得早,你們兩個做哥哥的也當好好照顧妹妹才是,尤其是青雲,你是大哥!」

  洛青雲低首垂眸,語氣仍舊一貫的溫順謙和,「外祖父教訓的是,是青雲失責。」

  「外祖父,這不關大哥……」洛傾雪開口想要替他辯解。

  向來清冷的馮志一卻開口了,「自姑姑故去,表妹便大病了一場,你們平日裡雖然忙於公事,但也當注意;表妹還小,府裡的那些個……你們也別忽略了。」

  那沒有說出來的一句,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整個雲都,誰不是眼巴巴的望著鎮北侯府主母的位置;饒是洛永煦已經放出來要為馮望月守孝三年的舉動,那些官家貴女卻仍舊蠢蠢欲動;為亡妻守重孝三載,往日裡聽聞鎮北侯與其夫人感情不睦,如今看來根本是感情甚篤,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這樣重情重義的夫君,誰人不想?

  聞言,馮吉山面色頓時一僵,心沉了下,「志一,你胡說什麼。」

  「表弟所言甚是,是青雲疏忽了。」洛青雲仍舊淡淡的笑著,無論如何,只要他們是對傾雪好的,那就足夠了。

  馮天翔瞧著屋內這樣一片兄友弟恭的場面,斜眼瞧著馮素煙那殷殷切切看著他的眼神,頓時一股身為父親的榮耀和自豪感從內心油然而發,張口就道,「能看到你們兄弟姐妹這般友愛,我心裡當真欣慰;可是你們也不能忘了另一個表妹;芊芊可是比傾雪還小,你們都是哥哥姐姐,也當好好照顧她才是。」

  「就是,芊芊素日裡可是念叨著你們,你們有空也去宋府瞧瞧她吧。」王美妍也隨口應和著。

  『唰——』

  幾乎是在王美妍話音落地的同一刻,洛青雲、洛傾寒的面色同時沉了下來;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一股又怒不敢言的模樣;馮志一頓時臉上表情盡去,整個堂屋的溫度驟然下降了三分。

  「一個區區下賤庶女生的東西,也配跟嫡出一脈相提並論?」雲靜安可是不客氣,瞧著馮天翔那驟然變色的模樣,再輕飄飄的扔出一句,「吉山到底是在我院子裡養大了,他母親去得早,我們雖說沒有生養之恩卻有養育之情,我已經打算好了,擇日將他記到我的名下,從此吉山便是如今馮家尚在的唯一的嫡脈了。」

  聞言,何氏面上一喜,馮吉山卻是心中酸酸澀澀,眼眶微熱,「嫡母。」

  「傻孩子,還叫嫡母?」雲靜安端詳著馮吉山,雖然有七分隨了馮天翔可卻隱隱約約也能看出美竽的影子;那個傻丫頭,她這麼做希望她不會怪她,她淡淡地,「月兒在世時,對你也很是喜歡的;常常說你要是他親弟弟多好,是本公主沒福氣,生一個你這般乖巧的兒子;現在將你記到我的名下,你可願意?」

  「砰——」

  馮吉山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頓時跪倒在地,撲倒雲靜安面前,殷殷切切地呼喚出心中早已奇葩依舊的名字,「母親。」無關乎身份,無關乎地位;自他記事起,他記憶中就唯有她;雖然並不十分親近,但還是孩子的他就非常敏感,他知道誰是對他真的關心,誰對他是虛情假意;所以就算雲靜安對他偶爾露出的關心,也讓他覺得十分難能可貴,還有姐姐。

  「誒,乖孩子。」雲靜安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若是月兒能聽到,想必也是開心的。」

  「嫡姐……姐姐……母親別傷心,姐姐能看到的,也定是能聽到的。」

  馮吉山也很是激動,任由雲靜安將他攙扶起來。

  看著這樣一幕,王美妍死死地咬著牙,心中早已經是恨得咬牙切齒,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指甲掐入手心她卻置若罔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憑什麼,憑什麼?

  美竽那個短命鬼到底哪點兒好了;哼,有當姨娘的福氣卻是個沒命享福的,為什麼,為什麼卻偏偏要將她的兒子記到名下;那她的吉安呢?馮吉山是馮家的嫡脈,她的吉安就活該是庶出了嗎?

  「老爺,這……」不過很快她便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殷殷切切,「恭喜老爺,恭喜公主又得了個好兒子。」

  「舅舅向來對傾雪疼寵有加,外祖母傾雪也好開心。」洛傾雪也揚起臉,笑得燦爛宛若三月的春陽。

  「恭喜外祖父,外祖母。」洛青雲和洛傾寒異口同聲。

  馮天翔這輩子最擔心的是什麼,那邊是馮家的嫡出一脈在他這裡被斷了,雖然到底有兩個兒子傳承香火;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罷了,可在雲都這個最是在乎嫡庶的地方,庶出比起下人也就地位高那麼一點點。當初的馮素煙若非因為馮望月從中周旋,再加上宋廉青那樣的情況,她又如何能嫁入這樣百年望族宋家,還是正經嫡出的髮妻?

  只可惜,宋廉青去得早,到底也還是沒福氣的。

  「挑個好日子,宴請下大家吧。」馮天翔轉頭看著雲靜安,語氣中帶著些許不確定。

  聞言,洛傾雪的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之前也試探過同樣的問題,可雲靜安卻輕飄飄的帶過了;那現在……

  「好啊,我雲靜安的兒子自然是要最好的。」雲靜安那溫婉的側臉上頓時浮起一股淩人的氣勢,「待明日我進宮與皇帝說說就是,本公主可不想我的兒子被別人詬病。」

  馮吉山面色頓時緊張了下,「嫡……母親,這,就不必了吧。」

  「舅舅,這可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您就別推辭了。」洛傾雪朝著雲靜安淡淡一笑,馮家除了母親若說當真還有喜歡的,那就是這個憨厚老實卻不失墩儒的舅舅和那個面冷心熱的大表哥了;至於舅母何氏,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誰人活在世上都是自私的,她無權責怪什麼。而馮玉一,那就是徹徹底底的不喜歡了,如果她沒記錯,馮家最後不得善終的人,也有他一個。

  馮吉山勉強扯了扯嘴角,心裡卻仍舊有些七上八下的。

  「嫡庶有別是沒錯,說起來宋家也是百年望族,芊芊也是宋家正經嫡出的血脈呢。」王美妍淡笑著。

  「……就是就是,你們兄弟姐妹間還是要好好相處才是;芊芊是最小的,若是平日裡有什麼不得的地方,你們也多多包含就是了。」馮天翔也趕緊接過話頭。

  洛青雲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口茶,淡笑著,「外祖父教訓得是,只是聽聞宋家表妹近日在府上修身養性,謝絕外客;我們這些做表哥的到底年紀大了,也算是外男;我們倒是沒什麼,若是敗了宋家表妹的閨譽那可就不好了。」

  「表哥所言甚是。」馮志一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馮天翔頓時將臉轉向洛傾雪,沒辦法,這屋子裡唯有她一個孫子輩的女孩子,也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在雲靜安心中也是特殊的才有這樣的資格來主院用飯的;至於馮吉山的那幾個女兒,往日因為他是庶出,他的那些女兒自是沒有資格來的。

  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目光,洛傾雪低下頭,溫婉淺笑著,「上次在鎮北侯府時,傾雪與大哥對弈被芊芊瞧見了她還刻意告誡過我,要注意男女大防,便是親兄妹間也應保持距離的;傾雪想著,連親兄妹尚且如此,身為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我自當修身養性,可不能墮了皇家郡主的名頭;這次若非外祖父病重,傾雪也是輕易不會出門的。」

  低首垂眸,輕言莞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好似三月春風拂過人心般,酥酥麻麻帶著一股莫名的安撫感覺。

  「傾雪,芊芊她不是,你誤會了!」馮素煙趕緊開口道。

  「這件事情,大哥與哥哥都是在場的,若是外祖父不信,三皇子也在的。」洛傾雪語氣淡淡的,抬起頭飛快地看了馮天翔一眼,而又低下頭。

  言外之意,不是我不去找宋芊芊,實在是男女大防,連親兄妹之間都要注意,這若是出門讓其他外男瞧了去,那讓她閨譽何存?

  馮天翔面色頓時變了變,「這……芊芊還小……」

  「如果青雲沒有記錯,就在芊芊將官家四少爺推入湖中的前一天吧,三皇子來府上探病,最後卻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洛青雲半帶著感慨。

  雲靜安面色越發的難看,看著洛傾雪,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哼,不知廉恥的下賤東西,憑什麼來教訓傾雪!」

  「嫡母!」馮素煙頓時輕呼出聲。

  「怎麼,還知道我是你嫡母?」雲靜安視線冷冷地掃過馮天翔、王美妍最後落在馮素煙的臉上,「這裡可是正房,本公主可不知道哪家的妾室和出嫁的庶女能隨隨便便進出正房的。」

  馮天翔頓時臉上有些訕訕的,「靜安,這,我……」

  「哼!」雲靜安臉上頓時劃過一道冷然,「怎麼,駙馬這是要寵妾滅妻不成?」

  「靜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馮天翔頓時就急了,面色變了變,寵妾滅妻,放在其他男人身上還有可能;可放到當朝公主的駙馬爺身上,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他轉頭狠狠地瞪了王美妍一眼,而後轉頭看向雲靜安,「這,月兒身前對芊芊那般寵愛,現在芊芊受苦,若是她知道也……」

  「母親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妹對傾雪的閨譽這般在乎,張口男女大防,閉口無人教養,可當真是會開心呢。」洛傾雪語氣淡淡的,仍舊帶著溫婉的淺笑;似是根本不知曉那話中的深意;不過短短片刻,就瞧見她那雙清澈見底的明眸頓時暗淡了下去,「母親在世時,對傾雪也是教養嚴苛,所有的規矩都請了最嚴格的嬤嬤;可母親剛不在了,就有人這麼說……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是姨母您……傾雪很傷心。」

  洛傾雪是誰,刁蠻任性的平安和樂郡主,從來都是一副大大咧咧又有無窮精力的模樣;誰曾瞧見過她這般黯然神傷的模樣?當下,屋內眾人的心就軟了下來,當然不包括馮素煙和王美妍。

  「簡直是,反了反了!」雲靜安厲聲呵斥著。

  端著托盤,總算是姍姍來遲的婢女們,剛入門就聽到雲靜安的厲喝聲,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端穩菜盤子。

  「本宮的女兒沒教養,合著你王美妍會教養女兒;既然你們母女這麼會教養,怎麼會教養出那般不知廉恥在畫舫與男子拉拉扯扯的女兒來?」雲靜安說話更是不客氣,「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王美妍頓時眼眶通紅,轉頭眉目含情瞧著馮天翔,吳儂軟語般地輕喚著,「老爺……」

  「爹!」馮素煙更是呼喚得讓人不由得心頭一軟。

  「滾!」雲靜安再次開口輕喝,馮天翔此刻也不好針尖對麥芒,只能對王美妍和馮素煙道,「你們先回房吧。」

  「老爺!」「爹!」

  「讓你們先回去,聽不到是不是?」馮天翔也是惱了。

  王美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這才臉上勉強地扯起三分笑意,「是,婢妾告退。」

  「女兒也先告退了。」馮素煙也趕緊跟了出去。

  雲靜安瞧著馮天翔,冷聲,「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哈,本宮的月兒是不比她王美妍會教養人,本宮教不出這等當面教訓別人,背面卻私自與外男畫舫鬼混,拉拉扯扯衣衫不整的女兒來!」

  「靜安!」馮天翔頓時面色微變。

  「怎麼,敢做還怕人說了?」雲靜安嘴角帶著三分譏諷。

  洛傾雪低著頭,「外祖母,外祖父,您們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嗚嗚……」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著,說話間也染上了濃濃的鼻音,還有那泫然欲泣的語氣;平日裡越是堅強,現在這樣的她便越讓人心疼,「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出來的;嗚嗚,都是我不好……」

  「妹妹,別哭了;不傷心。」洛傾寒本就不會安慰人,張口也很是笨拙地。

  「瞧著外祖父的精神已經大好了,傾雪離開家也有段時間了,那青雲就先接妹妹離開了;改日再來探望外祖母、外祖父;先告辭了。」

  洛青雲聲音謙恭順和,語氣也一貫的溫潤,只是那話怎麼聽都有股子冷意。

  馮天翔扯了扯嘴角,「既然都來了,用過午膳再走吧;再說你和志一飯後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表弟若是有空,鎮北侯府內,表哥隨時歡迎你來放,只是今日……」洛青雲瞧著那哭得傷傷心心的洛傾雪,眼底有一種名為無奈的感覺一閃而過,胸口處有什麼抽疼了下,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今日卻實在是沒有時間;這兩日,祖母身子不好,病情時有反復;傾雪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會被人詬病呢。」

  「既是如此,那早早的回去也好。」雲靜安點點頭,然後轉頭。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2 AM

第072章:突暈倒,發生了何事?

  「孫嬤嬤,將本宮備好的禮品都整理好;你親自領著人送他們回去;還有那補品也去庫房挑上些,別忘了蘭師傅新制的那些首飾。」

  孫嬤嬤點點頭,「是,老奴明白,不會拉下的。」

  「……」馮天翔還想說什麼,可雲靜安卻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拉著傾雪的手,輕輕替她擦了擦倆上的淚痕,「好孩子,快別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

  洛傾雪抿著唇,眼淚卻仍舊不斷地往下,「外祖母!」

  「乖,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外祖母知道的。」雲靜安將她攏入懷中,輕輕拍慰著。

  ……

  從駙馬府出來,兄妹三人坐在馬車上;後面還跟著三駕雖然華麗不顯卻也異常精緻的馬車;來時簡簡單單,回程卻滿載而歸;洛傾雪甚至還笑著打趣,多來幾次,她可就賺大發了。

  事實上這一趟,她的確是賺大了;但同時心中的擔憂也更多了……

  「現在不裝了?」洛青雲尾音上揚,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無奈,卻又充斥著濃濃的寵溺。

  「咩!」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眉梢淺淺地揚起,也不看他轉頭瞧著眉頭緊鎖的洛傾寒,「大哥,我這場戲演得如何?」

  洛傾寒顰眉蹙頞,語氣帶著些許的疑惑,「演戲?」

  「那是!」洛傾雪撅著嘴,「那宋芊芊平日裡可不就這樣嗎?見誰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可真讓人討厭的,想要我給她說情,下輩子吧。」

  洛青雲搖搖頭,「你呀!好在外祖母沒看到這樣的你,不然……」

  「哼。」洛傾雪輕哼一聲,在心底腹誹著,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才怪呢;「不過,你們怎麼突然來了,別告訴我是因為祖母病重,我才不信你們真不知道她是在裝病?!」

  頓時洛青雲面色變了變,洛傾寒面色也陡然沉了下來。

  「這樣的話往後可不能再說了。」洛青雲面色難看著,朝著他壓低了嗓音道。

  洛傾雪癟癟嘴,「吶吶,現在不是只有我們兄妹三人嗎?祖母對孟氏偏疼,可又偏生覺得是我才害得她不得不常住庵堂;上次粉茉哪是,明明知曉我是被陷害的,可你們是沒瞧見錦笙那模樣,險些就毀容了。」

  「那你也不能!」洛青雲沉著臉,「這話今日也就罷了,待回府萬萬不可再說,明白嗎?」

  「大哥,我知道了。」洛傾雪癟癟嘴,她又不傻。

  「你呀!」洛青雲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剛才她可當真是把他嚇到了。

  素瑤居內,姜嬤嬤並四大丫鬟都隨她離開了,臨時管事的是二等丫鬟白芷。此刻,她早已經領著整個院子上上下下數十人在院子的大門口等著了。

  「奴婢見過小姐。」眾人齊齊應聲。

  抬眼瞧著那仍舊整潔幹淨的院子,甚至連落葉殘紅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洛傾雪點點頭,「行了,阿青你領著他們幾個去後門幫忙將東西搬回來,白芷、白薇趕緊上茶。孫嬤嬤,屋裡坐會兒吧。」

  「不必了,公主交代過,送郡主回府便立刻回去;公主習慣了老奴在跟前伺候著,老奴就先回去了。」孫嬤嬤樂呵呵的笑著,馮望月是她們看著長大的,洛傾雪又是馮望月的女兒,愛屋及烏,自然是疼愛多一些的。

  洛傾雪也不勉強,臉上帶著笑意,從手上擼下來一個翠綠的玉鐲,「有勞孫嬤嬤跑這一趟了。」

  「郡主瞧您這說得什麼話。」孫嬤嬤並不接,拉著洛傾雪的手,順勢又給她帶回到手上,入手的觸感溫潤,更何況能被洛傾雪隨身帶著的東西定是不差;但她與趙嬤嬤一樣,都是從宮內出來的自梳女,守著公主終身未嫁,這些終究是身外之物,抬手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郡主好好保重,只有您好了,公主才能放心得下。」

  洛傾雪點點頭,「嬤嬤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告訴外祖母,不用擔心,我很好。」

  「這話啊,您留著自個兒與公主說去吧;時間不早,嬤嬤就先走了啊。」

  眼瞧著阿青並公主府帶過來的幾個小廝七手八腳的將整整三馬車數個大箱子抬回素瑤居內,孫嬤嬤張口就要告辭;洛傾雪想送,可在心裡想了想,只讓姜嬤嬤去了。

  趙、孫、梁、姜四位,都是跟著雲靜安從宮內出來的;只是前三人都自梳終身未嫁,唯有姜嬤嬤;是因為家境艱難才不得不入宮尋求一條活路;而她的未婚夫硬是生生等了她十年,待她二十五時才找上門來;當時已成為馮望月陪嫁嬤嬤的她,方才在馮望月的主持下,嫁人生子。

  不知為什麼心裡又浮想起在相國寺時,陸謹所說的那句話「有人讓我轉告你,身邊可信知人未必可信」;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低首垂眸,洛傾雪若有所思。

  她身邊可以相信的人本來就不多,錦笙算一個,姜嬤嬤算一個,另外的其他人;就算相信也隔著一層,她雖不如雲靜安那般極端地認為這天下除了自己其餘所有都是外人;但有了前世那樣的境遇,今生註定她很難再那般輕易地相信別人。

  錦笙自是沒有理由背叛她,前世那麼艱難,直到最後死時,她都守在自己的身邊,她不相信錦笙會背叛自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不可能的。

  洛傾雪猛地搖頭,甩掉陡然浮上心頭的那個可怕的念頭。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覺察到她猛然蒼白的面色,洛青雲蹙著眉頭,關切地問道,「可是受了涼,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洛傾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口氣,可心頭那股恐慌的感覺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見她不說話,眉頭緊鎖的模樣,洛青雲很是著急地上前兩步,抬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不熱啊,妹妹,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錦笙,錦笙,立刻去請白大夫過來。」

  「不,不用了,大哥……我沒事。」洛傾雪吞了口唾沫,抬起頭;總是努力地保持著鎮靜可那微微帶著顫抖之色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定是這幾日外祖母的教導,讓她太過緊張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洛青雲眼中劃過一抹狐疑,「當真沒事?」

  「沒有。」洛傾雪擺擺手,瞧著不遠處正指揮著那些下人搬東扛西的洛傾寒,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只是有些乏了。」說著她轉頭對著身旁的錦笙囑咐了幾句,然後轉頭對著洛青雲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和哥哥隨意。」

  「行了,快去吧。」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洛傾雪撅著嘴,「大哥你再囉囉嗦嗦的,都快變成老媽子了。」說著沖他俏皮地辦了個鬼臉,然後提著裙擺,飛快地朝著閣樓裡跑去。

  唯餘下洛青雲一人獨自留在原地,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房間,洛傾雪單手捂著胸口,深吸口氣。

  「晚照。」她張口輕喝一聲。

  「屬下在。」晚照從暗處不知道那個角落處晃出來,對著她恭敬地行禮;他與長歸終究是與錦笙等人不同,不管何時他們都自成屬下而非奴才;這一點自然也是洛傾雪默允的。

  她閉上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好久才淡淡的道,「昨日讓你送去無名莊的信如何了?」

  「已經送到。」晚照話並不多。側首看著那張略顯稚嫩的容顏,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毫無表情的面皮之下,胸口處是怎樣的波濤洶湧。

  洛傾雪點點頭,吞了口唾沫,縱使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她卻還是忍不住,「讓你們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尚未有消息。」晚照淡淡道。

  「沒有嗎?」洛傾雪蹙著眉頭,「行了,既然沒有,那就先如此吧;你們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

  晚照愣怔了下,抬頭看著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那眼神中透著似是疑惑,似是不解。

  「怎麼,傻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眼底欲是一片冷然,左手從寬大的衣袖中露出來,原本光潔的手腕上此刻上面帶著一串墨色璃珠並一支鮮紅得似乎隨時都能滴出血來的玉鐲。

  血玉雖然難得卻並不少見,但真正讓晚照愣怔的,卻是那支血玉雕琢的玉鐲裡面那血絲所纏繞而成的一龍一鳳卻是獨一無二的,他頓時整個人跪倒下去;薄唇嚅了嚅,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洛傾雪道,「起來吧,此事知道就成。」

  「屬下明白。」晚照低著頭,臉上的恭謹又添一份,心中苦澀卻多了三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了吧?」洛傾雪轉頭瞧著窗外,整個人倒是冷靜了很多,淡淡地深吸口氣,冷冽的眉宇,幽深的眼神。

  晚照低著頭,在心裡快速地盤算了下,「不算屬下與長歸,目前能調動的有十二人。」

  「很好,將十二人分為四組組;其中兩組分別查探這兩個人的消息。」洛傾雪伸手在茶杯中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冷靜地寫出兩個名字,「記住是瞧瞧的,別打草驚蛇。」

  晚照低著頭,雖然不解,可仍舊應答著,「屬下明白,那另外兩組人……」

  「另外兩組日夜輪流監視馮素煙,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洛傾雪咬牙切齒著。

  「是,屬下立刻下去安排。」晚照低著頭,鎮靜如常,冷靜如常,可唯有那縮在袖中的手,泛白的指節在昭示著些什麼;只可惜,洛傾雪卻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簡單地擺了擺手。

  ……

  雲都,城外青丘,攬月山莊,雲頂石上。

  男子身著素白的衣衫,立在懸崖之畔;柔順的黑絲只用一條雪白的緞帶束著,寬大的衣袖和衣袂隨風蹁躚著,聽著耳畔呼嘯的風聲,他面無表情地聽著身後那人略帶愧疚和忐忑的聲音。

  「哦?這就是理由?」聲音清清冷冷似還帶著幾分的漫不經心;可卻讓身後那錦衣華袍的男子身子頓時一僵,「師兄,這香憐她也不是故意……」

  懸崖之畔的男子雙眸半瞇著,淡淡地應聲,「嗯?」

  「朱雀任務失敗,甘願領罰。」錦衣華袍的男子尚未來得及開口,跪在他腳邊的女子眉目傲然,瞧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她快速地低下頭,身子朝陸謹處微微靠了靠;粉紅色的櫻唇微微嘟著。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身子不自然地僵了僵,「師兄,這香憐也不是故意的,你看……」

  「……」

  沉默,詭異的沉默。

  那懸崖頂部的諾大石台之上,唯餘下呼嘯的風聲,衣袂翩躚,宛若皚皚白雪,又好似落葉隨風。

  陸謹和林香憐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各自飛快地回頭,癟癟嘴。

  「既然如此,三日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到她身邊去。」容末略帶慵懶的嗓音,淡淡地傳入兩人的耳廓。

  「是,多謝主上。」林香憐聞言頓時心下一喜。

  洛傾雪前往靜王府的那日,她當真不是故意沒有去的;只是因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陡然發現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個讓她追查了近十餘年的人物,現在突然出現在雲都這個十萬八千里開外的地方,她自然忍不住跟上去。原本以為,洛傾雪既然是前往靜王府定是有要事的,誰知不過一個時辰不到,再回來的時候,她竟然已經回了公主府。

  害得她沒完成任務,又不敢回攬月山莊復命;今兒還是給陸謹拎過來的。

  陸謹也很是詫異,今日師兄怎麼這麼好說話;他心情頓時輕鬆下來,「師兄,那我……」

  「既然你對她這般放心不下,那……就一起吧。」容末並沒有轉頭,只是從那略帶低沉的慵懶嗓音,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的淡笑,讓人能清楚地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

  原本還想放那丫頭多自由兩年的,可是瞧著她似乎明明知道自己在這裡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容末在心中嘆口氣,那丫頭不會已經下定決心此生孤獨終老了吧,那他怎麼辦?

  不,不行,必須將思想快速拉回正軌。

  容末在心裡不斷地盤算著,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洛傾雪不得不親自來找他,可想了想,依那丫頭的脾性,還是溫水煮青蛙比較好,索性再提醒她一次就好。

  反觀陸謹卻是心中猛然一緊,低頭看著林香憐,他,他當真是手賤啊。

  「……」陸謹沉默,還是沉默,死也要沉默到底。

  「嗯?」容末仍舊負手而立,感受著懸崖之畔的微風,夾雜著冷厲吹到臉上,瑟瑟的呼嘯聲;一如當初,他……那樣的心情,經年歷世,當初那樣的悸動卻怎麼都忘不掉。

  陸謹仍舊裝死中……

  「或者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苗疆古寨,聽說上次阿妮婭……」容末語氣不急不緩,淡淡的,可陸謹卻頓時小心肝不能承受之親,抬頭看著那轉頭的人,眼淚汪汪的,「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容末眉梢淺揚,帶著淡淡的笑意,「很好。」

  話音剛落,只看到他足尖輕點,整個人輕飄飄地朝著山腳下飄去,身手敏捷,身形俊逸。

  陸謹欲哭無淚,可頓時便覺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身子頓時一僵,然後聽到背後那略微帶著調侃,又好似很有興味的調調,很是歡心鼓舞的嗓音,「小陸兒……」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兩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全,深吸口氣,在心底默念三遍,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轉過頭,臉上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幹嘛?」

  林香憐雙手環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臉上還帶著些許痞氣的笑容,「我就知道小陸兒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嗚嗚,小陸兒你真好。」

  聞言,陸謹只覺地在心中大叫不好;可還未來得及邁開步子頓時整個人被一隻八爪蟹抓住,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嗚嗚,小陸兒,主上好凶;人家可是賣藝不賣身的,他居然讓人家去賣身,嗚嗚,太討厭了。」林香憐整個人掛在陸謹的身上,撲倒在他懷裡,不住地哽咽著。

  身子僵硬著,很是不自然地將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腦袋推開一些,看著林香憐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他癟癟嘴,滿臉嫌棄的模樣,「夠了啊,我說,你……你趕緊給我下去。」

  「為什麼要下去?」林香憐仰起臉,略帶通紅的眼眶,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看得陸謹心底發毛,特麼關鍵是他心底竟然還浮起一股莫須有的愧疚感;他愧疚毛線啊,愧疚。可終究看著那通紅的眼眶,還是不忍心,只能輕嘆口氣,「行了,還不快准備准備;虧得師兄這兩日心情好……」當然,這是因為他將那日靜王府中發生的事情隱瞞了一部分;咳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此刻他多麼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小陸兒,你說,主上與那洛家小姐怎麼認識的?」林香憐仍舊窩在陸謹的懷中,扯過他的一緊狠狠地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仰起頭。

  陸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很想一把將人推開,惡狠狠地;可想到推開之後的後果,他上下打量著這說風就是雨的丫頭,明明已經是暗府威震一方的朱雀,可誰知道她平日裡私底下竟然是這副乳臭味幹的小模樣,更讓人惡心的是,他……他受不了了,他必須立刻回房沐浴更衣啊喂。

  「小陸兒,你怎麼不說話?」林香憐撅著嘴,還不住地抽噎著。

  「行了,行了,人家都知道錯了。」林香憐低著頭,「可是人家都已經找了那個人近十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聞言,陸謹原本就難看的面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怎麼,找到之後再續前緣嗎?」

  「卡!」林香憐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哼,膽敢欺騙姐姐的感情,姐姐我……我只是想問問他,當年借我的十兩銀子什麼時候還!」

  說著,還做出一副期待的模樣,雙手交握捧在胸前。

  陸謹,倒!

  「你,你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所以才沒有完成任務?」他磕磕巴巴的,竟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什麼這個理由,不要小瞧了十兩銀子,那可是人家從小到大所有的存款了好吧。」林香憐撅著嘴,她雖然也是大家族的嫡女,可偏生是個不受寵的;生母去得早,繼母更是恨不能她早早的死了;每次但凡有什麼聚會都以各種理由給她推脫,反正不讓人露在人前,那些苛待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曉的。

  陸謹搖搖頭,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突然覺得自己給她求情就是個錯誤。

  「哎。」林香憐仍舊在緬懷她的十兩銀子。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混進鎮北侯府吧。」陸謹對她實在無語得緊;這丫頭思維行為脫線得,也就只有在他師兄面前能收斂點兒;其實據他這麼久以來的觀察,每次在師兄面前,這丫頭就會自動開啟另一個模樣,背了師兄,又是這副鬼樣子。

  林香憐撅著嘴,「這,這……」

  「還不快跟上。」陸謹推開她,快走兩步。

  「哦。」林香憐趕緊跟上去。

  其實容末既然默認讓陸謹與林香憐一起,其實也算是告訴洛傾雪,他的心思;她,他是永遠都不會放棄的;前世沒能保護她到最後,已經成為了他畢生的痛;好不容易,上天憐憫他們能重頭來過,這一次,就算負盡天下,他也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細心呵護,小心守候。

  ……

  鎮北侯府,素瑤居中。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某男心中是怎樣的波濤洶湧,又是怎樣的意志堅定,此刻她正蹙著眉頭;聽著對面兩位兄長的輪流訓斥。

  早上起床上,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可到底剛從駙馬府回來,第一天就不去榮禧堂請安是說不過去的,更何況孟氏對外稱病,她若是在駙馬府為外祖父侍疾也就罷了;偏偏現在已經回來了;到了時辰,悠悠醒轉,強撐著身子打起精神。誰知竟然會在榮禧堂跟孟氏請安時,直接暈了過去。

  原本這也沒什麼,她最近只是太多事情沒來得及好好檢查自己的身子,待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空閒下來時,自然會給自己檢查一番;可偏偏事情就這麼巧,洛永煦領著洛青雲、洛傾寒也剛好從外面回來,又好巧不巧剛好遇上長歸抱著洛傾雪准備回房的一幕。

  「你自己說說,誰讓你不舒服還堅持要去榮禧堂的。」洛青雲抬手狠狠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你就不能長進些,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們操心啊。」

  洛傾雪低著頭,小腮幫微微鼓著,囁囁嚅嚅,「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暈倒了,如果是故意的那還得了。」洛青雲沒好氣地堵住她未出口的話。

  「好了好了,白大夫不是都說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嘛。」洛傾雪擺擺手,「大哥,哥哥,你們在這裡守著像什麼樣子,有姜嬤嬤、錦笙她們照顧著,我沒事的啦。」

  洛青雲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可轉念想到今日還有要事,也只能點點頭,轉頭囑咐姜嬤嬤,「記得按時提醒小姐吃藥。」

  「是。」姜嬤嬤趕緊應聲。

  末了,洛傾寒還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抬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好好的呆著,乖。」

  「知道了。」洛傾雪嘟著嘴。

  瞧著緊張兮兮的姜嬤嬤、錦笙、錦書等人,她在心中嘆口氣;好不容易能出門了,現在又是這副模樣,上次只是身子虛弱就被逼著在床上躺了數日,這次且不知道得躺到什麼時候呢。

  話說回來,她十二歲時,身子貌似沒這麼弱啊。

  「錦笙,給我把藥箱取來;還有取個小香几擱床上來。」既然不能起床,有些事情在床上做也是一樣的。

  她面色沉了沉,俗話說醫者不自醫,她最近也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身子有什麼明顯的異樣,為什麼竟然會突然暈倒過去呢?最近,最近這幾天也只是……覺得比平日裡更容易困乏,好似有些睡不醒的模樣;想著,她的心情有些凝重。

  「小姐,兩位少爺吩咐了,您不能太勞累的。」錦笙抱著藥箱放到床邊的小几上,錦書已經將羅漢床上的小香几取了來,細細地安置好,還給鋪上了桌布。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組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玉碟,不足她半個巴掌大小,用一枚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

  「啊,小姐,您這是做什麼?」錦笙驚呼一聲。

  姜嬤嬤和錦書迅速圍過來,在瞧見她指尖的那滴血珠時,頓時面色微變,「小姐,我立刻給您包紮。」

  「包什麼包,行了,都去外間候著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瞧著那血珠,洛傾雪眉頭微微蹙了蹙,抬起那被刺破的指尖放到鼻翼間,很是仔細地聞了聞,然後才將血滴到玉碟上。

  姜嬤嬤已經領著錦笙和錦書出去外間,縱使很不情願,但洛傾雪的話,她們卻是不能不聽的;更何況就在外面,裡面發生什麼,她們也是能聽到的。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將其中透明宛若白水狀的藥液滴入匯入血滴中;那滴血液迅速變淡,到最後在那雪白的羊脂白玉碟子上,只剩下很小很細的一條黑色的絲;若非這羊脂白玉的碟子太過通透,又太過純粹,只怕真的很難發現。

  呵呵,千算萬算,居然沒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竟然還潛伏著這種東西……籮蔓子,能在人體內潛伏長達數十年的慢性毒藥;毒性會隨著經年不斷的累積卻不會爆發,除非遇上了引子,藍顏。

  藍顏花雖然並不難得,若是在毒術盛行的南疆,那自然是遍地都是;但在流雲國卻很是少見;籮蔓子倒是常見之物,但關於它的毒性,不少醫書都不會有記載,就算有記載的也都是寥寥數筆直接帶過;她沒想到,自己身邊竟然還有這種精通毒術的人在。

  從藥箱中挑挑揀揀,不過短短半刻中,纖細白嫩的掌心托著三枚瑩白如玉的藥丸,抬手仰頭,直接吞咽下去。

  毒性聚集並不深,師父留下的那些解毒藥丸,足夠了。但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可以解毒,但並不代表她要放著一個如此危險的人物在自己身邊。

  籮蔓子最大的功效是讓人身子虛弱,猶如病重,漸漸地將人拖垮,然後……

  「轟——」

  洛傾雪的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巨響,難道,難道……

  「哐噹——」

  床上的小香几被打翻,上面的玉碟、藥瓶全都散落在床上;被褥也被玉碟上的血液弄髒了。

  聽到聲音的姜嬤嬤趕緊領著錦笙、錦書快步跑進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小姐?」

  洛傾雪雙眼空洞,無力地搖搖頭,「沒事。」

  「……小姐,您別嚇奴婢。」錦笙的心裡卻是陡然慌了一下。

  此刻的洛傾雪哪裡還有心思注意到她們神色的變化,此刻的她卻是在想著,她體內潛伏的籮蔓子照理不該發作得這麼快的;既然那個人給自己下籮蔓子而不是其他要命的毒藥,說明那個人……至少暫時並沒有打算要自己的性命;那為何會突然毒發呢?

  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圍在旁邊的姜嬤嬤三人說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猛然響起,對了,靜王府。是了,她在走進王妃的屋子裡時聞到一股非常難聞但卻明顯被壓下去的味道,那味道應該就是藍顏花的味道。

  原本只是想著做場交易,卻不想……陰錯陽差竟然拯救了自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小姐,您可別嚇嬤嬤。」姜嬤嬤此刻都快哭出來了。

  「我沒事。」洛傾雪抬起頭,又是那副溫和的好小姐模樣,「嬤嬤,你哭什麼。」

  「小姐,小姐……」

  姜嬤嬤握著洛傾雪的手,那激動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可此刻的洛傾雪心裡卻是築起了一道心防,她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相信誰;籮蔓子雖然無色無味,若是混在平日裡的菜餚、茶水裡,她沒有理由發現不了的。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她體內的籮蔓子之毒,應當是在她重生之前……

  「小姐,小姐?」

  「小姐?」

  「……」

  一聲聲急促的呼喚,讓洛傾雪猛然回過神來,她轉頭看著神色緊張的錦笙和錦書,嘴角微微勾了勾,「我沒事,你們也別擔心了。」

  「可是小姐,您還是別捯飭那些東西了;若是您再有個什麼,兩位少爺非扒了奴婢們的皮的。」錦笙哭哭啼啼的,見洛傾雪終於回神,這才放下心來;順帶著將錦書已經整理好的藥箱抱在懷中,一副不管洛傾雪怎麼說她都不會撒手的模樣。

  洛傾雪搖搖頭,「行了,我只是有些乏了;手抖了下。」

  「姜嬤嬤已經讓人去保和堂請大夫了,小姐您先躺著,要不要先用寫茶點?」錦笙將藥箱放得遠遠的,還特地加了把鎖,這才放心的走過來,關切地問道。

  洛傾雪原本是不餓的,可想到自己體內的毒;雖然已經解了,可這毒的來源卻沒查出來,遂轉念點點頭,「也好,的確是有些餓了。」

  「餓了才好呢,老人們不是常說能吃是福氣嗎?」錦笙話音剛落,錦書已經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兩碟洛傾雪愛吃的糕點,並一壺熱的……白水;「少爺臨走前特地囑咐過,小姐您現在身子不好,就算是茶葉也當少喝的,免得沖撞了藥性。」

  洛傾雪原本還有些疑惑,不過聽到是自家哥哥的囑咐,也就釋然了;抬手捏了塊糕點,想了想,抬頭看著她們,「躺在床上甚是無聊,錦笙你去讓青黛把貝貝送過來吧,以後我自己養著就是了。」

  「……是。」錦笙猶豫了下,看了看錦書,點點頭。

  「嘎——吱!」

  木門開合的聲音響起,錦笙離開之後,錦書整個人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動不動地瞧著床上的洛傾雪,好似生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一般,那緊張兮兮的模樣,讓洛傾雪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般看著我做什麼?」洛傾雪抬起頭。

  「啊,沒,沒有。奴婢……」錦書低下頭,抿著唇,磕磕巴巴的。

  「行了,你這般瞧著我,我怎麼吃。」洛傾雪擺了擺手,放下那塊剛准備入口的糕點,「我記得銀珂慣是會做酥心肉餅的,中午想吃了,你去讓她做些吧。」

  錦書蹙了蹙眉頭,「可是小姐您……」

  「我就在床上躺著,難道還能飛了不成。」洛傾雪搖搖頭,很是無可奈何。

  「不行。」錦書低著頭,想到剛才的事情,「錦笙就快回來了,待她回來奴婢再去通知銀珂便好了;現在時辰尚早,趕得及小姐的午膳的。」

  洛傾雪有些無奈,這錦書可不比錦笙那般好忽悠,只能很是無奈地,「那你去外間將那碟大哥早上送來的果脯端來吧,早上喝了藥,現在嘴裡還苦著呢。」

  「哦。」錦書應聲,轉身之後,洛傾雪快速從寬袖中取出一個玉瓶,將藥汁滴到糕點上,就那麼怔怔地瞧著;發現沒有任何變化之後這才剛松了口氣。

  然後就聽到錦書的聲音響起,「小姐,您要的果脯。」

  「嗯。」洛傾雪點點頭,看來她的猜測沒錯;籮蔓子的毒,在重生之前,那這個範圍就大了;她也總不能往後每次吃飯都用這藥汁檢查一遍吧,更何況,這能驗出隱形之毒的藥液也很是難得,她手上的存貨也還是汝霖留下來了,用一點少一點的。

  抬手黏著一顆果脯放在唇間,那甜得膩人的味道,讓她瞬間就後悔了,自己說什麼不好,偏偏是這個東西;可錦書還在床邊,瞪著一雙眼睛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囫圇吞棗地嚼了兩下,趕緊咽下去,猛地灌了兩大口水之後,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小姐,您沒事吧?」錦書蹙了蹙眉。

  「沒事。」洛傾雪又簡單地用了兩塊糕點之後,擺擺手,示意錦書將床上的小香几撤走。

  待姜嬤嬤將大夫請回來,已經使勁巳時。

  「安大夫,我家小姐她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吧?」姜嬤嬤緊張兮兮地看著終於睜開眼的安大夫,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白鬚冉冉的安大夫探過脈之後,仔細地瞧著洛傾雪,眼中明顯地閃過一道精芒,半晌才優哉遊哉地說道,「小姐體虛身弱,是得好好養著;小小年紀,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人吶,得往前看。」

  「大夫說得是。」洛傾雪沒有應聲,姜嬤嬤趕緊接口道。「安大夫,不知我家小姐平日裡應當注意些什麼?」

  「還是那句話,虛不受補;這調理身子可不是三兩日之功,慢慢的調理著也就是了。」安大夫手上還握著筆,語氣仍舊是那一貫的不急不緩,間或還說兩句意味深長的話來;轉頭,想到自己來時,找到自己求情的話,淡淡的笑著,「老朽瞧著郡主的身子不是特別好;為什麼不去挑個懂得醫術的丫鬟回來?凡事也都方便些。」

  聞言,姜嬤嬤頓時眼前一亮,洛傾雪卻是眼底劃過一道冷然,心裡猛然警惕起來。

  「安大夫說得是,老奴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呢。」姜嬤嬤很是興奮。

  「呵呵,老朽也只是隨口一問,郡主切莫當真。」安大夫只是笑笑,「藥方還是那張藥方,郡主若是沒有其他事情,老朽就先告辭了。」

  說著安大夫起身,隨他來的童兒早已經收拾好隨身的藥箱,也跟著走上去。

  「安大夫,留步!」

  看著安大夫那一襲米色的衣衫,並那花白的頭髮和胡鬚,整個人瞧著倒是仙風道骨;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洛傾雪對他總有一股,呃……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好像……隨時被人窺視著一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3 AM

第073章:心上人,宋芊芊挨打

  「郡主您還有事?」安大夫倒是沒有拿喬,很是溫順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仍舊是那溫和慈祥可在洛傾雪眼中卻是毛骨悚然的淡笑。

  思及雲靜安那幾日的殷切教導,洛傾雪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眉眼彎彎,語氣柔和,「呵呵,不是;我沒什麼,只是近來祖母身子總是不太舒適;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不如順道給祖母瞧瞧如何?」說著,也不顧安大夫是否答應,自顧自的,「老人家的身子總是不比年輕人,雖然府上的大夫說過沒什麼,不過我總想著,讓安大夫瞧瞧,能放心些。」

  話音落地,洛傾雪撐著身子就欲起身。

  安大夫仍舊淡淡地笑著,「呵呵,既然是郡主相邀,那老朽就去瞧瞧吧。」

  「有勞安大夫了。」洛傾雪淡笑著轉過頭,對著錦笙道,「扶我起來,祖母身子不適,我這做孫女的不能榻前侍疾已是不孝;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去一趟的。」

  姜嬤嬤皺著眉頭,神色還有些緊張,「小姐,您今日方才在榮禧堂暈厥,兩位少爺離開時曾特地囑咐讓您臥床休息的,您若是有個什麼好歹,讓奴婢們如何與兩位少爺交代啊。」

  「渾說!」

  洛傾雪輕喝一聲,掀開被褥,自顧自地取了披風,緊了緊,「我又不是泥捏的,這躺了這麼久,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再躺下去,這骨頭都快要生銹了。」

  「安大夫……這……」姜嬤嬤轉頭,只能將希望寄託到安大夫的身上。

  安大夫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側首卻沒有放過洛傾雪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芒,只能在自己心裡搖搖頭,這丫頭果然是……難纏吶。

  「郡主身子雖有不適,可適當的運動總是好的。」

  「聽到了麼。」洛傾雪揚起眉梢,對著姜嬤嬤撅著嘴,「行了行了,我就去一趟榮禧堂,回來就好好歇著還不成嗎?」

  「若是老夫人知曉郡主如此孝順,想來也會欣慰的。」安大夫捋了捋胡鬚。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聲不屑的輕笑,可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她只是想確定一下,孟貞薇被休回娘家的事情,孟氏到底知不知情;更進一步,她想知道的是,孟氏一族下一步打算如何?

  自孟氏嫁入鎮北侯府,孟族跟著沾的光的可不少了;這次,誰知道孟族又會打什麼鬼主意。

  ……

  一行人尚未到榮禧堂,就遇上面色急切的孟氏被田嬤嬤攙扶著,身後跟著一群丫鬟,行色匆匆。

  洛傾雪略顯蒼白的臉色因為走路,鼻翼間略微喘著粗氣,倒是染上了些許粉色;她蹙了蹙眉頭,「祖母,您身子不適,怎麼還出來走動?白大夫不是說讓您在屋子裡好生歇著的嗎?」

  「原來是雪丫頭啊。」孟氏扯了扯嘴角,臉上眉宇還緊緊地蹙著。

  「祖母,今兒傾雪身子不適,剛好姜嬤嬤請了安大夫來;我想著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祖母的身子也總是不利爽,索性讓安大夫也與您瞧瞧。」洛傾雪臉上的笑意溫婉,說出口的話也很是得體;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孟氏卻神色很是著急,眉頭緊鎖的模樣,嘴角很是勉強地扯了扯。

  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來,洛傾雪卻兀自道,「祖母,您身子總是這般不利爽;傾雪與哥哥們也很是憂心,就讓安大夫與您瞧瞧吧;祖母——」

  說話間,她已經雙手拉著孟氏的手臂,輕聲撒嬌著。

  「……哎。」孟氏輕嘆口氣,縱使心頭再不喜,可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尤其現在還有外人在的情況下。

  田嬤嬤覺察到事情的不對,趕緊道,「大小姐,這,孟府傳信來,老夫人的父親突然中風,情況危急,不如讓安大夫與我們去孟府走一趟如何?」

  「這,怎麼會這樣?」洛傾雪故作驚詫,神情更是,瞧著孟氏那瞬間又蒼白了幾分的面色,她趕緊道,「祖母,您,您沒事吧?」

  孟氏搖搖頭,「不妨事,我還撐得住。」

  「要,要不;祖母,讓傾雪陪您一起回去吧?」洛傾雪略微遲疑了下,以她的身份若是前往孟府;孟氏搖搖頭,「你啊,有這份心祖母就很開心了;不過祖母回趟娘家,你跟著算個什麼事;行了,你近來身子也不怎麼好,還是乖乖的聽話,回房歇著吧。」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捎來的消息沒有說得太清楚,但只孟貞薇被休回娘家這一條,孟府如今就不適合有外人摻合其中。

  洛傾雪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面上仍舊掛著那副擔憂的神色,「可,可是祖母您……」

  「有田嬤嬤她們照顧著能有什麼事。」孟氏沒好氣地搖搖頭。

  「那田嬤嬤,祖母就交給你了。」洛傾雪也不再堅持,反而是轉過頭一本正經地交代著田嬤嬤,「祖母不能受累,也不能著急,但凡有什麼,你都多看著祖母些;劉大夫調制的藥丸可都帶上了?」

  田嬤嬤躬身,「回大小姐話,都帶著呢。」

  「嗯,如此就好。」洛傾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這才對著安大夫道,「如此,便勞煩安大夫再走一趟了。」

  「呵呵,不麻煩,不麻煩。」

  安大夫捋了捋那雪白修長的胡鬚,臉上笑得溫和,應得慈祥;可心中卻只覺得有一萬頭某神獸狂奔過去。

  ……

  當孟氏攜安大夫到了孟府時,有人早已經在哪裡候著了。

  「妹妹,您可終於回來了。」孟毅剛瞧見孟氏趕緊迎了上來,在看到隨後下馬車的安大夫時卻是愣怔了下,「妹妹,您這是?」

  孟氏面色仍舊蒼白著,「爹呢?這位是保和堂的安大夫,傾雪那丫頭特地請來的。」

  「……」孟毅面色明顯怔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郡主有心了;快,裡面請,裡面請。」

  孟氏點點頭,任由田嬤嬤攙扶著,薄唇微微嚅了嚅,不過礙於安大夫在場有些話到底沒有問出口來;只能強忍著。

  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安大夫仔細地查探了也只能搖搖頭,開了藥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反正就那麼一句話,能好,那時幸運;不能好,那才算正常。

  不過此刻的孟氏和孟毅兄妹明顯都沒有時間去為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傷心,剛送走安大夫,孟毅便急切地將孟氏拉倒旁邊的房間。

  「妹妹,你能不能托永煦打聽打聽,到底靜王府發生了什麼事?」孟毅陡然甩出一句。

  「嗯?」孟氏面帶不解;說起來孟族算得上是靜王府所有的勢力中發展得比較好的一支,照理,靜王府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們的,畢竟孟氏可是鎮北侯府正房的老太太;再加上孟毅自己小心經營,這些年來也有不小的成就。

  孟毅低著頭,「靜王原就是個不管事的,原本我們孟族也不奢求能背靠大樹好乘涼;可到底有靜王府做後台,那些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我們孟族的主意;可現在,貞薇突然被休回來,我上門拜訪也總是被以各種理由擋在門外,竟是連靜王的面都見不著了。」

  「怎麼會這樣?」孟氏眉頭緊鎖,要知道當年她之所以能憑借孟族這樣權勢不顯的家族嫁入鎮北侯府,除了當時真北老侯爺對她的喜歡,還有就是他們孟族背後的靜王府。

  孟毅搖搖頭,「妹妹你知道,貞薇素來淡泊;當初也是瞧著她那嫻靜的性子才挑了她送進靜王府的;這麼多年來,她都不爭不搶的,現在她終於懷上了身孕,聽大夫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個男孩;眼瞧著我們孟族就能揚眉吐氣了;可偏偏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休了回來,你說,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懷孕了?」孟氏很是吃驚,「靜王知道了?」

  「不清楚,貞薇那丫頭也不肯說。」孟毅嘆口氣。

  「難道貞薇做了什麼對不起靜王的事?」孟氏心中猛然浮起一個念頭,卻不知道自己在想到的同時竟然脫口而出。

  『唰——』

  屋內,兄妹兩人皆面色蒼白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顧無言。

  「貞薇性子嫻靜淡漠,應,應該不可能的吧。」孟毅身為男子,自然沒有那麼多齷蹉的心思。

  孟氏卻是不然,「不然以靜王那樣的名聲,不可能做出這等敗壞自己聲名的事情來。」

  「所以我想讓永煦幫忙探探靜王的口風,畢竟這個孩子也是……」孟毅抿著唇,「如果當真是個孽種,將那丫頭悄悄處置了也算是給靜王一份體面;可如果……如果是靜王的骨血呢?」

  「皇家最是在乎子嗣,如果貞薇腹中的孩子當真是靜王的,那……」孟氏蹙了蹙眉,轉念一想,「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雲蒼靜對孟貞薇的感情,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但靜王府也不缺那麼點吃穿多樣一個夫人,只是如此罷了。但孟貞薇與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盯著王妃之位的女人不同,她淡泊,她嫻靜,不管什麼時候都總是靜靜的立在一處,不爭不搶;這樣的女子,總是讓人多心疼些罷了。

  但對雲蒼靜來說,縱使後院所有的夫人妾室通房加到一起,也沒有王妃一個來得重要;如此而已。

  孟貞薇有孕的事情,洛傾雪自是不知的;不過縱使她知道了,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過她;要怪就只能怪她姓孟,前世那場遭遇,已經將她所有的善良和同情全部泯滅,要說無辜,前世的她不無辜嗎,前世那兩個未知世事的孩子不無辜嗎?

  天底下無辜的人何其多,她洛傾雪可照顧不過來。

  ……

  且說宋家。

  天氣雖然晴好,可宋家上上下下的臉上卻是烏雲密佈。

  「你是故意的?」她面色很是難看,瞧著那地上已經碎成兩半的楠木黑漆金子的牌位,語氣低沉,帶著厲色。

  連日來被關在宗祠,白天打掃,晚上還要抄寫經文;派來監督的人又是向來不喜歡她的宋老夫人,自然是嚴格執行,連半滴水都沒有放過;此刻她面色蒼白著,因為長時間的勞累,嘴唇也泛起了白色,甚至隱隱有些脫皮。

  她身子頓時顫了顫,囁囁嚅嚅,「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話音未落,眼淚卻先流了出來;那巴掌大的小臉上,眼淚汪汪,淚跡斑斑,順著臉頰,哭得梨花帶雨。

  宋老夫人雙眼微微瞇著,「沒有,沒有你告訴我這個是怎麼回事?別人打掃這麼久沒事,偏偏你一碰就碎了?」

  「……」宋芊芊不斷地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明明已經很注意了。

  宋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極有眼色地將那牌位拾起來,已經碎成三片,不過卻仍舊能看出來,湊在一處,頓時她面色微變。

  「老夫人,是,是……」那嬤嬤磕磕巴巴,面色都變得慘白。

  宋老夫人看不下去,走過去拿在手上一看,更是心上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暈過去,「反了反了反了,來人吶,讓家主所有人都給我請到宗祠來,我倒要看看,你宋芊芊要怎麼解釋。」

  那宗祠供品的案桌上,那三塊碎片上的字拼湊起來,長長的一串,下面赫然是宋廉青三個大字。

  家裡的老太君發怒,宋家所有人,不管有事的、沒事的,都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宗祠的堂屋。

  宋老夫人坐在上位,兩邊分坐著宋家其他幾房的人,宋芊芊跪在地上,臉上還有明顯被掌摑過的痕跡。

  「你們說說,這種不孝的女兒,拿來何用!」宋老夫人厲聲呵斥。

  坐在下方的其他人瞧著宋芊芊,臉上或鄙視,或不屑,或幸災樂禍,反正沒有一個人替她出頭的。

  宋老夫人疾言厲色,「你倒是說啊!」

  宋芊芊猛的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也不知道,它是自己掉下去的。」

  「砰——」

  宋老夫人抬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哼,它自己掉下去的,偏偏不掉別人的?你可知道那是你爹!」

  「我,我……」宋芊芊整個人害怕地哆嗦著;原本對宋老夫人就畏懼不已,此刻更是。

  「哼!」宋老夫人冷哼一聲,轉頭對著身旁的嬤嬤道,「這等不孝子孫,按家規當如何?」

  「回老夫人話,按家規當杖責四十,關緊閉數月;視情況輕重而定。」嬤嬤的聲音不急不緩,可聽到宋芊芊耳中卻宛若催命符般。

  宋老夫人揚聲,話落;立刻有人取了長凳並一丈紅來。

  另外兩個大力的嬤嬤一左一右上去將宋芊芊提起來,原本還愣怔的宋芊芊卻猛然大力掙紮著。

  「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不能這麼多我;娘,姨丈,救命啊,娘,娘……」

  「放開我,你們這些賤婢!」

  「別碰我!」

  「啊——」

  宋芊芊像是抓狂了般,抓住她的兩名粗使嬤嬤被抓傷了手,可卻不敢放手;眼瞧著宋芊芊還有掙脫的趨勢,宋老夫人面色越發的難看著,「看著做什麼,還不上去幫忙。」

  「是!」屋內所有的丫鬟小廝應聲,趕緊上去。

  宋芊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哪裡是這些做慣粗活的下人的對手,很快就被綁縛住手腳,摁到長凳上,「哼,你這個不孝女,我今日就替你父親好好教訓教訓你,給我打,狠狠地打。」

  「……」

  待在駙馬府伺機求情的馮素煙收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宋芊芊像個破布娃娃般被扔回到房間裡;暖夏、暖秋兩人眼淚汪汪的,好不容易給宋芊芊換了身幹淨的衣衫;那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屁股,卻是連褲子都不敢給她穿上;只能讓宋芊芊趴臥在床;可是院子外面宋老夫人派了專人來守著,她們竟是連出去請大夫都做不到。

  「芊芊,芊芊,這到底怎麼回事?」馮素煙猛地一把掀開被褥,瞧見那傷口的時候,頓時瞳孔一縮,「怎麼會這樣?」

  暖夏、暖冬兩人跪倒在地,「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小姐在宗祠犯了錯。」

  「犯了錯,犯了錯就這般往死裡打嗎?」馮素煙面色陰沉著,原本還沒有下定的決定,現在卻猛然落了下來,分家,必須得分了;再不分,只怕她們孤女寡母的會直接被他們宋家生吞活剝了去。

  想著,她轉身欲朝外面走去。

  「夫人,這……老夫人遣了人守在大門口,不讓我們出去。」暖夏低著頭,聲音恭敬,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哼!」馮素煙輕哼,轉頭對著身邊的丫鬟道,「紅煙,你回去將這裡的事情告訴我娘。我到時要看看,她宋老夫人有沒有這本事不讓紅煙回府。」

  暖夏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然,娘?

  若是靜安太長公主知曉這個稱呼,別說出頭,只怕連王姨娘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她可是聽說靜王府的薇夫人不就是被休回娘家了嗎?

  往日裡靜安太長公主不與她們一般計較,她們倒是真把自己當個人了。

  紅煙點點頭,「是,二小姐,奴婢告辭了。」

  ……

  「分家,分家!」

  聽到紅煙匯報的消息,王美妍氣得面色通紅,趕緊讓人將消息告訴馮天翔;不管怎麼說馮素煙也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宋家欺人太甚,這日子,當真是沒發過了。」

  ……

  「公主,您就不擔心嗎?」同樣聽到消息的趙嬤嬤蹙著眉頭,很是不解地看著聽到消息卻仍舊微微笑著的雲靜安。

  要知道當年馮素煙和洛永煦之間的事情,因為洛永煦新婚翌日便欲悔婚的行為鬧得沸沸揚揚;後來還是馮望月求情,雲靜安出面才將消息壓了下來;又加上馮素煙閃電嫁人,最終才讓這場牽扯甚廣的三角戀徹底平息。

  當然這其中的辛密卻是不足與外人道了;馮素煙與洛永煦之間的關系,也遠非他們口中的那般清白。

  這件事情她們都知,月兒那丫頭,只怕也是知曉的吧;只是她何其善良,又何其無辜。

  雲靜安轉頭,悠悠地望著不遠處的華清樓,搖搖頭,「他們愛如何,便如何了吧。」

  「可是公主,若馮素煙當真與宋家分家單過,那她……」孫嬤嬤也有些著急,馮素煙意欲嫁給洛永煦做填房這樣的想法,表現得已經很是明顯了;幸好郡主及時醒悟,看清了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不然,只怕現在馮素煙都已經住進鎮北侯府,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雲靜安卻只是微笑著,「你們可別忘了,孟老夫人可是親自答應本宮,洛永煦三年之內不會續娶的。」

  「可是三年之後呢?」趙嬤嬤脫口而出,看到雲靜安那頓時愣怔的面色,趕緊跪倒在地,「公主恕罪,老奴失言了。」

  「行了,起來吧。」雲靜安臉上仍舊笑得溫婉,可服侍了她幾十年的趙嬤嬤和孫嬤嬤又何嘗不明白,那樣淡然的外表之下,又是何其的傷心;那個人是不可能放手的。

  以往還有望月郡主做藉口,可現在……望月郡主沒了,她連再在雲都逗留的理由都沒有了。

  「三年,三年,再三年;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雲靜安望著那風平浪靜的華清湖,語氣淡淡的,「本宮老了,也累了;三年之後的傾雪,也該長大了。」

  那樣淡然的語氣,當真是認命了吧。

  逃了這麼久,終於再逃不過的了。

  ……

  素瑤居內。

  洛傾雪聽著錦笙那笑也似的說話,心中卻是兀自思量著。

  「分家?」她語氣淡淡的反問著,世家大族,縱使宋廉青早亡,可又豈是她馮素煙想分就能分的;不過卻剛好遇上宋芊芊與官宴輝的事情,指不定真的能分出來也未可知。

  錦笙用力地點點頭,「小姐您可是不知,奴婢聽人說那宋……表小姐也忒壞了;竟然將她父親的牌位給摔碎了;宋老夫人氣得直接掌摑了她,這還不算,後來直接賜了她一丈紅;不過可能那些下人也不敢下死手,如今表小姐正臥床休養呢。」

  「然後呢?」洛傾雪眉梢淺揚。

  「這奴婢哪知道。」錦笙撅著嘴,「奴婢也是早上出去時,聽其他院子裡的人說的。」

  洛傾雪眼神略微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也罷。」

  「對了,今兒姜嬤嬤去人牙子那裡挑婢女了;自半夏……」錦笙有些警醒地抬起頭望瞭望洛傾雪,見她沒有發怒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接著道,「咱們院子裡的人手總是不夠,更何況您可是平安和樂郡主,身邊就跟這麼點丫鬟可是說不過去的。」

  洛傾雪搖搖頭,「院子裡的人手當真不夠?」

  「啊,哦。」錦笙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今天的天氣不錯,安大夫說您多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小姐要去院子裡逛逛嗎?已經是晚春了,再過些時日,那些話可都要凋謝了呢。」

  「別想轉移話題,素瑤居內都已經快人滿為患了,怎地還嫌人手不夠?」洛傾雪眉梢淺淺揚起,只覺地告訴她,他們定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錦笙貝齒輕咬下唇,很是為難地低下頭,飛快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去。

  「到底怎麼回事,別讓我說第三遍!」洛傾雪面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可那樣的笑,卻讓錦笙覺得不寒而慄,自從駙馬府回來之後,自家小姐好像越發的,呃……瞧著像是越發的溫柔,但也僅僅只是像而已,她覺得自家小姐當真越發讓人看不透了;心裡暗自懊惱,囁囁嚅嚅,「奴,奴婢……」

  「嗯?」洛傾雪拉長了尾音,眉梢挑了挑。

  「……就,就是……」錦笙吞吞吐吐,在心中祈禱某個無良主子良心大發;可很明顯上天沒有聽到她的禱告,只能硬著頭皮,「前些日子,咱們院子裡的烏骨雞,失蹤的事情……呃,雖然您沒有追究,但,但兩位少爺卻下令了,咱們素瑤居內的防衛太差,所,所以……」

  「嗯哼。」洛傾雪嘴角斜勾,染著三分邪氣;似笑非笑的。

  「近日大少爺請了師傅來讓奴婢們輪流去學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錦笙垂著腦袋,「原本大少爺說,這事別讓您知道的,怕您太過憂心。」

  洛傾雪沒好氣的,「就這樣?」

  「嗯。」錦笙點點頭。

  「行了,要學就好好學,沒得浪費了大哥的一番心意。」洛傾雪搖頭,不過讓身邊這些丫鬟學些簡單的拳腳功夫也好;大宅後院,多的是暗箭難防,明刀明搶的,少得很;只要過得去,到時候遇上那些撒潑的人不吃虧就行了。

  見自家小姐沒有反對,錦笙有些詫異,「小姐,難道您,您不生氣嗎?」

  「既然是大哥安排的,我為什麼要生氣?」洛傾雪低著頭,手上捏著書卷,仔細地思索著,其中一句話的意思。

  錦笙卻很是驚喜,洛傾雪不喜別人插手素瑤居的事情,這誰人不知,可小姐這次竟然沒有生氣;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瞧著錦笙那模樣,洛傾雪抬起頭望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當年,她的確不喜歡別人插手素瑤居的事情,甚至因此發過好幾次脾氣;後來,整個鎮北侯府都習慣了,素瑤居就好似一個宅中宅,就算是孟氏也只是隨口過問兩句,至於具體的也都由著她了。

  其實追根究底,這還得歸功於馮素煙母女呢。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有些事情過了就過了,有些習慣,經年累月總會改過來的。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錦笙來報,姜嬤嬤領著人牙子並三十名略通醫理藥材的丫鬟回來,讓洛傾雪去花廳挑選。

  「哎呀,這就是平安和樂郡主吧,長得可真真是如花似玉,好像畫兒裡面走下來的仙子般。」

  剛踏入花廳,就聽到一個利爽熱情的聲音迎過來。

  洛傾雪淡笑著,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姜嬤嬤,這位是……」

  「呵呵,你看我;竟也沒有自報家門,賤妾姓顧,大家都喚我顧三娘。」那中年女子捏著手絹,整個人一絲不苟,頭上連一絲碎髮都尋不到,這樣的人最是利爽;洛傾雪在心中點點頭,看著那五排六列共三十名待挑選的婢女,「都是精通醫理的?」

  顧三娘臉上堆著笑,「郡主您可真愛說笑,現在除了太醫院的醫女,哪有精通醫理的丫鬟;若當真精通也不會走到賣身的地步了您說是不是。」她也不反駁,只是這麼淡笑著一句推脫過去,「不過,這些丫鬟雖然精通說不上,但一些簡單的醫理藥材卻是難不倒她們的。」

  洛傾雪點點頭,當真精通醫理的丫鬟,也輪不到她們人肆接手了。

  「你們自認為醫術不錯的上前一步。」洛傾雪轉頭看著那些丫鬟。

  「你們呀,可別生在福中不知福,這位可是咱們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能服侍郡主,那可是你們祖上幾輩人修來的福分。」顧三娘轉頭對著那些丫鬟道。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怎麼,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話音落地,六名丫鬟應聲出列。

  「很好。」洛傾雪點頭,「你們六名當中,會拳腳功夫的再出列。」

  頓時只留下兩名。

  洛傾雪圍著那兩人轉了轉,仔細地打量著她們,長得都屬於清秀型,不張揚但卻很耐看;左邊那名身著天藍布衣衫裙的女子甚至隱隱的還有些,唔……視線落到她右手的虎口之上,果然沒有猜錯;呵呵,就是不知為什麼會流落到賣身的地步。

  「就是她們了。」

  「郡主,不是我顧三娘吹牛,這一批丫鬟的質量那可是頂頂好的,您就不再挑兩個?」

  洛傾雪轉頭瞧著顧三娘,嘴角微微勾著,倒是個會做生意的,想到錦笙說的話,她略微思忖了下,「兩個足夠了。」

  就算真的需要丫鬟,她也不希望去人肆挑選,不是自己培養的起來的,如何能放心大膽的用;她更希望的是,晚照他們那邊訓練出來的人。

  「誒,誒;郡主說得是,這兩名丫鬟承惠七十二兩;看在咱們第一次交易的份兒上,零頭三娘我就不要了。」顧三娘臉上堆著笑,「這她們兩人的賣身契,郡主您收好了。」

  洛傾雪微笑著,轉頭朝姜嬤嬤使了個眼色,姜嬤嬤立刻會意。

  「奴婢參見郡主。」兩人頓時跪倒在地。

  「嗯,說說吧,你們是什麼人,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洛傾雪瞧著兩人的賣身契,都是死契。

  左邊那名天藍色布衣衫裙的女子猶豫了下,開口,「奴婢林香憐,家鄉遭難已經沒人了;本是上雲都投奔親戚,誰知親戚又不知所蹤,只得自賣自身求一條活路。」

  「嗯,你呢?」對這樣的說法,洛傾雪不置可否,轉頭朝向右邊那名丫鬟。

  「奴婢何念念;家中有父母、兄妹七人;父親病重無錢買藥,奴婢這才自賣自身。」何念念低著頭,隱隱有著淡淡的抽噎,「奴婢的父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醫生,奴婢也曾與父親學過些淺薄的醫術。」

  洛傾雪點點頭,「錦書,帶她們下去先休息休息,明兒讓白嬤嬤教教她們府上的規矩。」

  「是。」錦書應聲。

  林香憐全身緊繃著,尤其是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淩厲得就好似面對自家主子一般;直到走出花廳好遠她才大松了口氣,總算是順利地混進來了;至於到她身邊貼身保護,她可沒有那麼天真。

  這些世家大族的小姐瞧著一個個單純無害,可心底如何唯有她們自己知曉;她雖是奉命而來,但卻沒有奢望過一開始就能得到她的信任的。

  回到房間,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憤,洛傾雪轉頭瞧向屋內,眼神暗了暗,轉頭看著錦笙,「我有些乏了,你先回房歇著吧。」

  「……」錦笙猶豫了下,「多謝小姐體諒,奴婢不累。」

  「瞧著花園裡的木槿開得正是艷時,你去多采一些,母親最是喜歡;再過兩日也該去給母親上墳了。」洛傾雪轉頭,瞧著院子裡那潔白的木槿花,開得正是燦爛的時候。

  錦笙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原來自家小姐是,她低著頭,「是,奴婢會吩咐她們別來打擾小姐休息的。」

  「嗯。」果然孺子可教。

  「嘎——吱!」

  精緻的木門開開合合,洛傾雪快步走進屋內,果然那慵懶的表情,毫不客氣地端著茶杯品茗的男子;眼帶桃花,嘴角含笑,那囂張放肆的欠扁模樣,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本郡主可不止,原來玉面謹公竟有爬人香閨的癖好。」

  陸謹眉梢淺淺揚起,淡淡地再品一口茶,「寒冬臘月,梅上初雪;果然不愧是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這茶水別處可嘗不到。」

  「玉面謹公想喝梅上初雪所化的茶水,只需放點風聲,本郡主想有得是姑娘大把大把的送上門來;哪像我們這般,還得自己辛辛苦苦的收集。」洛傾雪坐在軟榻上,與陸謹對面而坐。

  陸謹淡笑著,「自己辛辛苦苦收集,你會動手?」

  「……」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挑了挑,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動嘴,不成?」

  「成,如何不成!」陸謹端起茶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又拎著茶壺,給自己倒滿上,低著頭把玩著茶壺,「郡主這院子裡的護衛,可有些不太嚴謹啊。」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玉面謹公若想爬人香閨,只怕那些姑娘巴不得遣走所有的下人。」

  「也包括郡主嗎?」陸謹陡然來了興致。

  「呵呵,數風流,玉面謹公;本郡主以為,改一個字更為恰當。」洛傾雪薄唇開開合合,瞧著陸謹投過來那略帶疑問的目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下流!」

  陸謹那宛若三月春風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嘴角向後斜勾,染著三分邪氣,「哦?郡主這是在暗示本公子要做點兒什麼?」

  「……你……」

  洛傾雪面色陡然變了變,不過也只是短短瞬間,又抬起頭,臉上似笑非笑;前世這時,她與容末本不相識,更別提陸謹;今生,她早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情情愛愛,或許會嫁人,會生子,但她與那個人,早已經是不可能的。

  「往後,別來了。」聲音清冷,帶著惋惜可感慨,卻無比的堅定。

  「本公子想來就來,你待如何?」陸謹的小心肝頓時顫了顫,可臉上卻未表現出分毫。

  洛傾雪轉頭望著窗外,那悠悠的藍天白雲,「告訴他,別再管我的事情;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要如何,想如何;那便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嗡——」

  陸謹頓時覺得腦子裡怔了一下,聲音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強忍著胸口處傳來的那撕扯般的疼痛,每句話都像是刀割一般;若非對他深愛過,她當初就不會……也不會被迫嫁於雲景疏;而他也不必因為她而……

  所以,這樣的選擇,對她或者是對他,都好!

  他們再不能重蹈前生的覆轍;那樣的悲劇,只一次足夠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再也經受不起第二次的傷害了。

  一時間,陸謹竟是被噎住了,對面那女子,纖細瘦弱的身子,蒼白的臉頰,散發出來的那要將人湮滅的哀傷和沉痛;他分明能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她對師兄絕對不是沒有感情,不然不會有那樣濃烈的觸動;師兄,到底曾經對她做過了什麼,讓她這般的逃避和……諱莫如深。

  ……她,若是他沒有記錯,也不過十二歲而已吧。

  「你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閉上眼。

  很快陸謹就反應過來,往後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你讓本公子走本公子就走,那要是傳了出去,本公子多沒面子。」

  「那你想如何?」洛傾雪面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跟那個人有什麼牽扯了。

  陸謹仰起臉,笑得很是囂張,囂張的欠扁,「呵呵,可是本公子突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呢?難道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春心萌動了?你口中的那個人,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4 AM

第074章:駙馬府,靜安怒斥責

  「渾說什麼!」

  被突然點透內心的想法,洛傾雪猛然俏臉一垮;原本清澈的雙眸染上些許陰冷,怔怔地看著坐在對面好整以暇,優哉遊哉似在看好戲般的陸謹,頓覺氣不打一處來,拔高嗓音。

  「給我滾!」

  「怎麼,惱羞成怒了?」對洛傾雪反應,陸謹可謂是滿意到了極點;當然與此同時心頭不由得又浮起些許擔憂和害怕,想到那個人,心頭某個黑色的小人頓時把那個身影拍回心底最深處;臉上仍舊是那帶著痞色的笑,「若是郡主都不擔心會被別人瞧見,陸某人就更不擔心了。更何況……」他指了指打開的窗戶,以及距離窗戶不遠處那比兩層樓閣更高的大樹。

  「我發現,郡主很喜歡在窗戶旁邊種樹,是……給某些人提供便利嗎?」

  『轟——』

  洛傾雪只覺得腦子充血,整個人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滾,給我滾!」

  「呵呵,本公子對郡主您的心上人可是很好奇呢。」陸謹眉梢淺淺地揚起。

  呼——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想要殺人的沖動,看著陸謹恨不能將他抽筋扒皮;雙眼微微瞇著,很快,她猛然反應過來。前世雖然與陸謹接觸不多,卻從容末口中知曉不少關於他的事情。

  其性子最是惡劣,你越是與他對著幹,他越是歡喜開心。

  想通這一點,洛傾雪臉上頓時換上另一副表情;薄唇微微抿著,原本清冽充斥著怒氣的眉宇也頓時柔和了下來;眸底帶著柔柔的波濤,淡淡的笑著,溫婉淺笑,「哦?謹公當真對本郡主的心上人很感興趣?」

  「……」

  聞言,陸謹頓時心中提起警惕,這丫頭變臉也太快了吧,他眉梢揚了揚,「難道郡主想告訴本公子,其實你心儀本公子許久?若是如此,那本公子不妨犧牲一下……」

  「既是如此,那明日本郡主便向皇帝舅舅求道請婚的聖旨如何?」

  不等她說完,洛傾雪徑自道;「每次和親的對象最是難定,宮內真正受寵的公主,別說那些妃嬪,就連皇帝也是捨不得讓他們去別國受苦的;一般和親之人都會從達官貴胄、世家大族的女兒中挑選;但誰又捨得將自己的女兒送走。」

  洛傾雪絲毫不懷疑,只要她向皇帝請婚,皇帝會立刻同意;就算到時候外祖母和太祖皇帝追究起來,他也可以推到她自己的身上。

  千金難買我願意,就是這個道理。

  陸謹看著方才還起得跳腳,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的洛傾雪頓時冷靜下來,好整以暇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捏住了自己的軟肋;若是這丫頭真的向雲帝請婚,那師兄還不滅了他。

  光是想想,他就不由得大了個寒顫,可想到之前洛傾雪身上那股濃鬱得讓人窒息的哀傷,他心中又很是好奇,到底她和師兄之間發生了什麼?

  「呵呵,若是郡主願意,在下自當……奉、陪、到、底。」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他陸謹可不是嚇大了。

  洛傾雪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陸謹,「臉太白,頭髮太黑,長得太美,眉目含情,面帶桃花,嘖嘖……一看就不是專情的人;本郡主可瞧不上;趁著本郡主還沒發火,趕緊滾。」

  「滾?呵呵,本公子可不會,要不郡主你示範一個?」陸謹嘴角微微勾著,就知道這丫頭不敢;心中懸著的那口氣,終於稍微放下了些。

  「不知謹公有沒有聽過一種毒名為含芳;帶著淡淡的梅花香,入骨清冽,眉宇會泛著桃花的色彩。」洛傾雪淡淡的笑著,指了指不遠處梳妝臺上的銅鏡,「其實也算不得毒,只是聽聞男子最是管不住自己的某些東西,這含芳可以幫你管管罷了。」

  陸謹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是沒經過人事的,幾乎只是片刻就聽懂了洛傾雪話中的意思,頓時面色沉了下來,「你……你一個閨閣女子怎麼會懂得這些,解藥拿來!」

  「解藥,呵呵,不就在那兒!」洛傾雪指了指窗戶外,那風平浪靜的湖水。

  「算你狠!」陸謹深吸口氣,足尖輕點。

  看著那自窗戶旁消失的背影,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她洛傾雪的茶豈是那麼好喝的,「長歸。」

  「屬下在。」長歸頓時現身。

  「往後若是這人再來,直接打出去。」洛傾雪面色陰冷,語氣也染上了三分寒意;既是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與那人有關系,那這陸謹也還是少接觸罷了;她欠他的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前世連累了他,今生還要牽扯到。

  似乎跟她染上關系的人,最後沒有一個人得到善果的。

  舌尖品嘗著那濃鬱的苦澀的味道,洛傾雪薄唇微微向上揚著,眼角卻有一滴清淚滑落下來。

  「吱,吱吱。」

  一道光白陡然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飛射出來,洛傾雪只覺得肩膀一沉,而後臉頰傳來一陣溫暖濕熱的觸感。

  洛傾雪將貝貝拎到懷中,輕輕地給它順毛,「還是你好。」

  「吱,吱吱。」貝貝一副懶洋洋,享受而又得意的模樣。

  長歸面色蒼白著卻仍舊立在那處,遲疑了下才單膝跪地,聲音中還帶著愧疚,「屬下無能,身手不如他。」

  「罷了,你先退下吧。」

  洛傾雪深吸口氣,她怎麼忘了,陸謹是誰啊;玉面謹公,能避開鎮北侯府層層守衛,能避開哥哥們安排的明暗數道防線,毫發無傷,甚至連衣衫都未有絲毫損傷地出現在她的閨閣之中,他的身手又豈能差了去。

  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與容末交好的人,又有幾個是簡單的。

  到底,還是她不夠淡定;可真正放在心上了的人,想要忘記何其的困難。

  ……

  「咚,咚咚。」

  陡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洛傾雪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微風拂過,臉上陣陣涼意。

  她趕緊扯出手帕,胡亂地擦了擦眼淚,揚聲道,嗓音還略嫌些許沙啞色,「誰啊?」

  「小姐,老爺來了。」錦笙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奴婢進來服侍您洗漱吧。」

  「嗯。」洛傾雪淡淡的應聲,扯過旁邊的小毯,做出一副小睡剛醒的模樣,打著呵欠,「父親來了,可是有事?」

  錦笙低著頭,「這,奴婢不是很清楚;不過聽阿青的意思,好像駙馬府來人了。」

  「外祖母?」洛傾雪任由錦笙給她換了身衣衫,時而抬手,時而轉頭;語氣卻有些疑惑;她前兩日剛從駙馬府回來,再者因為母親的死,外祖母與父親……不,是整個鎮北侯府都有了間隙,就算有事情也不應該去父親那裡才是。

  「老爺已經在花廳候著了,錦書和銀珂姐姐在那裡服侍著。」錦笙瞧著洛傾雪那雖然不很明顯卻仍舊能看出哭過痕跡的臉;心頭微微沉了沉,可是面上卻未表現出來;想到洛永煦往日裡對洛傾雪的態度,她眸色暗了暗,從衣櫃裡取出一件翎裘滾兔毛的薄披風給她披上,「奴婢瞧著老爺來時的面色不太好,待會兒若是老爺說了什麼不中聽的,您也不太往心裡去。」

  洛傾雪淡淡的點頭,瞧著錦笙那滿臉擔憂的模樣,很是無奈地搖搖頭,可心裡卻是暖暖的,「嗯,我知道。」

  「自夫人……您身子一直不大好,這廚房的藥罐子可是從來沒停過的。」

  瞧著她不以為意的模樣,錦笙抿著唇,「大夫刻意交代過您切忌勞神的,您可別把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兒,若是夫人知曉,也不會同意的。」

  許是因為近來洛傾雪整個人的變化,她的膽子也大了些。

  「行了,這些我都明白的。」洛傾雪仍舊笑得溫婉,瞧著錦笙整理好衣衫,這才抱著貝貝;與她一並下樓。

  花廳中。

  洛永煦端著茶杯卻眉頭緊鎖,瞧見洛傾雪時,瞳孔不自覺地縮了縮。

  「傾雪見過父親。」洛傾雪恭敬地福了福身,「父親今兒怎麼有空過來素瑤居?」

  「沒事,過來看看。」洛永煦的面色變了變,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女兒好陌生,好遙遠;那與記憶中那張溫柔的容顏重合的側臉,只讓他覺得心頭發慌;「聽下人說,你身子不大好;大夫怎麼說的?」

  洛傾雪仍舊淡笑著,輕言莞笑,「不過是上次受了驚嚇,又逢邪風入體,咳咳,身子虛弱些罷了。讓父親勞神掛懷,倒是女兒的不是了。」

  「為父關心自己的女兒有什麼是不是的。」洛永煦面色微微沉了沉,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深吸口氣,轉過話頭,「這幾日青雲和傾寒可常來?」

  洛傾雪愣怔了下,點點頭,「女兒身子不好,倒是勞累了大哥和哥哥,都說了讓他們不用日日都來的。」說著,她轉頭瞧著洛永煦,眉宇間帶著些許憂色,抿著唇,臉上還帶著遲疑,「不,不會是哥哥們出事了吧?」

  說著,她整個人頓時恍惚了下,身子前傾,眼中帶著希翼瞧著洛永煦,「父,父親?」

  「沒有的是,別瞎擔心。」洛永煦的心情有些低落,擺擺手,「能看到你們這般兄妹情深,父親也就放心了;哎……可憐,芊芊卻……」

  「芊芊,芊芊又怎麼了?」洛傾雪故作不解;心裡卻劃過一道冷意;越來越冷,越來越涼。

  「沒,沒事。」洛永煦猶豫了下,邊嘆著氣,邊搖頭,「能看到你好好的,為父就放心了。哎!」

  洛傾雪瞧著洛永煦那副故作慈父的模樣,心裡很是不以為然;前世,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沒有幹過,只是那時候的她……傻啊;被人當槍使,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活該人家都寵著她,順著她,將她放在手心裡疼愛。

  殊不知,她的所作所為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個笑話;茶餘飯後,為人塗添談資笑料罷了。

  她的心沉著,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分好,反而故意染上三分擔憂的神色,「父……父親可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算了,你還小;父親只是過來瞧瞧你。」

  看著那張與馮望月七分相似的容顏,清澈而又天真的眼神,那般帶著依戀又怯生生的模樣;洛永煦到了舌尖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打了個轉兒又咽回喉間,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身子不好就要好好養著,藥也要按時喝,別再調皮任性了。」

  「人家哪裡任性了。」雖然早就對洛永煦不報希望,可那難得的片刻父愛卻讓洛傾雪很是依戀,她撅著嘴像個孩子般撒嬌著,「那個藥真的好苦的。」

  洛永煦無奈地笑笑,視線落到她懷中的雪狐身上,「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學貝貝撒嬌呢。」

  「人家才沒有。」洛傾雪撅著嘴。

  「父親還有事,就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自記事以來,逡巡整個腦海的記憶,這是頭一次洛永煦對他這般和顏悅色的關心;頓時她的心有那麼片刻的柔和,狠狠地點了點頭,「嗯!」

  「乖!」

  瞧著洛永煦離開的背影,洛傾雪臉上的淡笑漸漸退卻,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邪肆,三分魅惑。

  「呼——」

  錦笙也終於大松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看著呆愣中,表情很是奇怪的洛傾雪輕聲喚道,「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行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我先回房了。」

  「嘎——吱!」

  洛傾雪靜靜地坐在軟榻上,纖細白皙的手指托著茶盞,送到唇邊輕輕抿一口,雙眼半瞇著,似是享受又似是思考的模樣,「長歸。」

  「屬下在。」一道清冷的聲音。

  「去查查,宋家和駙馬府發生了何事!」聲音冷厲,乾脆;一陣見血。

  今日洛永煦回來素瑤居,動機絕對不僅僅是為了給她探病那麼簡單;雖然不知道最後時什麼讓他改變了注意,竟然沒有對自己開口;不過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怕是宋芊芊、馮素煙那兩母女又鬧什麼麼蛾子了吧。

  會來請自己出手,只怕這件事情還不小,需要外祖母出面才能壓得下來;而且應當是相當為難的事情罷,不然洛永煦的表情不會那樣的……欲言又止,偏偏到最後竟然生生忍住了。

  望著紅漆的窗欞上,尚未拆去的靈花隨風微微搖曳著;早已經看不到長歸的背影,她不由心中感慨,來無影去無蹤,外祖母這些暗衛培養得實在不錯。

  洛傾雪勾著唇角,雖然長歸他們的身手不是最好的,但他們有他們自己獨特的方式,查探消息更是敏捷。

  半刻中之後,長歸再回來,情報便送到洛傾雪的手上。

  打碎了宋廉青的牌位……宋老夫人賜下一丈紅……馮素煙怒而提分家……

  「呵呵。」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事情好似越來越有趣了呢。」

  ……

  將近午時的時候,洛青雲、洛傾寒先後從外面趕回來;也沒回房洗漱整理,直接奔到素瑤居內。

  「聽說父親來過了?」

  上下打量著洛傾雪,沒發現她有什麼異樣之後,洛青雲這才問出口;洛傾寒雖然不善言辭,可他那微挑的眉梢和轉過來的視線也說明瞭他的擔憂。

  洛傾雪不禁啞然,鼻翼狠狠地抽搐著,「所以,你們急匆匆的趕回來;合著是怕妹妹受父親欺負不成?」

  「說什麼渾話呢!」洛青雲臉色陡然一垮,語氣略微重了些。

  雖然兩人的行為是有這麼個意思,但說的太明白就有些過了;他和傾寒對那個名為父親的人早已經看透繼而絕望,唯有她;以往那常常望著洛永煦與宋芊芊相處,眼底那時常流露出壓抑的羨艷如何能躲得過他們的眼。

  或許連她自己都忘記,在他們尚不曾因為宋芊芊而疏遠時,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父亡有父疼;有些人,父在如不在。」

  小小的她,日日被母親教導著要保護妹妹,照顧妹妹;不能爭,不能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別人霸佔還不得不對著他們笑。

  每次,只要想到那個場景,洛青雲就覺得胸口好似有人拿刀在割一半,疼痛無以復加。

  「本來就是嘛。」

  那些事情,洛傾雪的確是忘了,或許是因為同樣對洛永煦不報任何希望了吧。

  洛傾寒蹙了蹙眉,瞧著她臉上帶著不贊同的神色,「不許亂說話。」

  「小姐,該用午膳了,是在屋裡還是擺在花廳?」姜嬤嬤輕輕敲了敲門進屋,壓低了嗓音小聲道。

  「……」洛傾雪癟了癟嘴,視線掃過兩位哥哥的冷臉時,那『不餓』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洛青雲豈能不知她的那些臭毛病,只對著姜嬤嬤道,「開在花廳。」

  洛傾寒也蹙著眉宇,「又不想吃飯?」

  「你就由著她吧,你!」洛青雲沒好氣地等了他一眼,轉頭對著姜嬤嬤道,「姜嬤嬤,傳膳!」

  「是。」姜嬤嬤見洛傾雪沒有阻止,頓時眼前一亮,趕緊應聲道;「今兒銀珂做了很多小姐愛吃的;兩位少爺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洛傾雪撅著嘴,「行了,知道了;讓銀珂把上次大哥送回來的雀彩鯛魚燉上吧;養了這麼些時日,也該幹淨了。」

  「是,老奴這就去通知銀珂。」姜嬤嬤聞言,更是心上大喜;這都多少天了,可是自家小姐頭一次說要吃什麼東西呢;她得趕緊的。

  洛傾雪眸中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不過只是短短片刻。

  「怎麼這麼久了,妹妹還養著那雀彩鯛!」洛青雲瞧著洛傾雪,眸底滿是柔和,帶著濃濃的寵溺,「眼瞧著快春末了,若是妹妹喜歡,哥哥著人多捉一些,放莊子裡好生養著就是;幾條魚而已,還不至於如此捨不得。」

  洛傾雪癟癟嘴,小聲嘀咕著,「說得容易。」

  雀彩鯛魚,生性謹慎,又對人有本能地畏懼感;而且每年也自有那麼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能在青湖捕捉到;不知為什麼,只要晚春一過,青湖中的雀彩鯛就像是絕跡了般,一條都不剩。

  「咱們家雪兒說要吃的東西,就算不容易,那也必須做得到的。」洛青雲在心中盤算著;現在時間雖然晚了些,可還是能捉到一些的,待過兩日只怕就真的沒有了。

  洛傾寒點點頭,瞧著洛傾雪那蒼白的面色,削尖的下巴,眉宇不自覺地蹙起,「又瘦了。」

  「哪有。」洛傾雪撅著嘴,低下頭看著自己,好像是清瘦了些,不過在這兩人面前是堅決不能承認的。

  午膳時間,花廳中。

  瞧著那諾大的八人圓桌上,十餘道擺盤精緻,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層層疊疊;錦笙、錦書、銀珂、銀葉四人面帶恭謹地跟在姜嬤嬤身後,在大門邊,迎人。

  洛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在她發話之前,姜嬤嬤趕緊開口道。

  「老奴瞧著小姐近來都未好生用過膳了,難得小姐今兒有胃口,就讓銀珂多做了些,都是往日裡小姐愛吃的。」

  「嗯。」洛傾雪抿著唇,視線掃過那桌上的菜餚時;眉宇不自覺地微微蹙了蹙,扯了扯嘴角,與兩位哥哥坐到桌上,漫不經心地喝了口雞湯這才道,「我不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往後所有糖醋的東西,都不用了。」

  聞言,銀珂頓時身形怔了下,神色有些緊張,「小姐,您……可是今日的菜色不合胃口?奴婢立刻重新去做!」

  「沒有,菜很好吃。」洛傾雪臻首微抬,朝銀珂溫柔地笑了笑,「你的手藝很好,只是人的胃口,總是會變的……銀珂若是得閒,可以多研究下蜀州的菜系,麻辣鮮香,很是不錯。」

  銀珂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瞧著洛傾雪並沒有生氣也不像是作假,這才放下心來,開心地點頭,「嗯,既然小姐喜歡,那奴婢明兒就去找師傅。」

  「你也別總是去麻煩人家。」洛傾雪抬頭忘了她一眼,竟是略微有些嬌嗔的味道。

  銀珂只是笑笑卻並沒有說話。

  倒是旁邊不動聲色地給洛傾雪夾菜的洛青雲,面上很是劃過一抹了然的神色。

  「妹妹多吃些,免得過兩日母親瞧見,該擔心了。」再過兩日,便該去給馮望月上墳了。

  「嗯,你們也吃啊。」洛傾雪點點頭;兩個盤碟同時推過來,上面都是自己愛吃的,魚刺挑得幹幹淨淨的雀彩鯛;剝得形狀完整的蟹肉,沾上銀珂他師傅秘制的辣椒;她抬起頭瞧著洛青雲眼中很是詫異。

  洛傾寒知曉他喜歡吃雀彩鯛並不奇怪,整個鎮北侯府誰人不知;可洛青雲呢,他如何知道自己喜歡吃麻辣的東西;似乎以往為了將就宋芊芊,她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的口味。

  「往後,別再為了些不相干的人委屈了自個兒。」洛青雲也不解釋,只是眉宇間透著溫和,還有那淡淡的笑意。

  一直侍奉在幾人身後的姜嬤嬤、錦笙等人也有些了然;她們道為何以往明明小姐更喜歡吃麻辣的菜餚,卻非要說自己喜歡糖醋的東西;可每次讓銀珂做都是宋芊芊過來的時候。

  她們家小姐,可真傻!

  頓時,幾位丫鬟心中有些酸酸澀澀的;銀葉抿著唇,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深吸口氣,瞧著錦笙投過來的視線,有些不自然地撇開頭。

  「咚,咚咚——」

  陡然一陣略嫌淩亂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原本靜靜地用餐,時而筷子、碗碟碰撞發出清脆響聲的花廳中,眾人齊刷刷地抬頭望向門口處。

  面色通紅,氣喘籲籲的阿碧身子頓時怔了下,抬起頭面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牙齒也不斷地打架著。

  「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是自己院子裡的丫鬟,洛傾雪好心地開口給她解圍著。

  阿碧身子顫了顫,在那數道眼光的掃射下竟然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磕磕巴巴的,「那,那……」

  「做事這般慌裡慌張的做什麼。」洛青雲蹙了蹙眉頭,洛傾寒也眉頭緊鎖。

  縱使兩人都是對院子裡的事情不怎麼在乎的人,可對素瑤居裡的人,他們卻很是緊張;自馮望月去後,他們幾乎將洛傾雪當做是易碎的搪瓷娃娃般;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阿碧這般慌慌張張的作為,很明顯引起了兩人的不悅。

  聽到洛青雲的話,本就緊張的阿碧更是身子僵了僵,嘴唇嚅了嚅,好幾次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沒事,別著急,慢慢來。」

  聽著阿碧那句不成句的話,又見到她那般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輕嘆口氣;轉頭朝錦笙遞了個眼神;錦笙立刻會意地倒了杯水過去,阿碧很是小意地看了他們兄妹三人一眼這才接過去小小地抿了一口,許是終於喘過氣來,這才道,「那太長公主身邊的孫,孫嬤嬤……來了。」

  「什麼?」

  聞言,洛傾雪放下筷子,拿手絹拭了拭嘴角,「怎麼不早說,人呢?怎麼不讓嬤嬤進來。」

  「孫嬤嬤請小姐和兩位少爺過府,馬車已經在大門外候著了。」

  終於喘過氣來的阿碧深吸口氣,這次說話倒是順溜了,只是話的內容卻讓兄妹三人不約而同地蹙起眉頭。

  「孫嬤嬤可有說是什麼事情?」洛傾雪便打發姜嬤嬤去取披風,錦笙和錦書兩人也麻溜地准備好。

  洛青雲和洛傾寒都是利爽的性子,說走直接就走。

  鎮北侯府大門外,三架華麗的馬車,早已經候在那裡。

  剛出大門,瞧見孫嬤嬤,洛傾雪雖然已經努力地保持鎮定,可言語卻透露了她的慌張,「孫嬤嬤,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孫嬤嬤怔了下,搖搖頭,「待到了駙馬府您就知道了。」

  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眼神中閃過些許的黯然和壓抑,只是那低低垂下的眼瞼,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們快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

  「不急,公主特地請了孟老夫人一起。」孫嬤嬤淡笑著,眼神卻很是冷然。

  「祖母?」洛傾雪尾音微微揚起,「祖母今兒應不在府上,聽說孟老太爺突然中風,祖母回去探望尚未回來呢。」

  孫嬤嬤若有所思,很快她轉頭對著身旁的小丫鬟道,「哦,那紅芍,你立刻去孟府接孟老夫人;郡主,世子,青雲少爺,我們先走吧!」

  「也好。」

  一路,馬車中的人都沒有說話。

  好幾次洛傾雪想開口詢問,可想到孫嬤嬤之前臉上那冷然的表情都不由得咽了下去。在印象中,孫嬤嬤、趙嬤嬤兩人素來待她親切又極為和善,不管什麼時候臉上都是慈愛溫和的笑容;何曾如今日這般。

  「別擔心,會沒事的。」洛青雲輕輕捏了捏洛傾雪的手,抬頭對她輕聲笑著,壓低了嗓音道。

  「嗯。」縱使嘴上這般應著,可心裡卻仍舊有些慌張。

  陡然,她腦子裡像是開竅了般,劃過一道什麼,眼神瞬間變得晦暗幽深,收回手,臉上慌張盡斂,反而帶著淡淡的冷意和戾氣。

  洛青雲抿著唇,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了些,有些欣慰又有些擔憂,他素來就知曉她的聰慧,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快反應過來;不過……有了心理准備,也好。

  只是,此刻洛傾雪的心中卻是滿滿的,濃濃的狠戾和殺伐之氣。

  洛永煦今日的突然出現,長歸後來送回來的消息;若是她沒有猜錯,只怕洛永煦最後雖然沒有對她開口卻是直接去找了外祖母;如果她沒猜錯,外祖母只怕是不願意出手的吧;她一直都知道,母親的死,是外祖母心裡一道過不去的坎。而外祖母的心頭,只怕也將母親的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當初若非是她堅持讓母親嫁給洛永煦,或許她也不會……

  關於當年那場三角戀的事情,就連洛青雲和洛傾寒瞭解的只怕都沒有她來得多;畢竟當年,洛芊芊最後與她攤牌的時候,那番破心挖肺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好像最鋒利的刻刀,在她的靈魂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她洛芊芊,是鎮北侯洛永煦血脈相連的女兒,是她那不要臉的母親和鎮北侯珠胎暗結所剩的孽種;可笑,雲景疏將她當做寶貝一般溫柔小意,生怕委屈了她一絲一毫;不過是個下賤的私生女而已。

  前世,若不是因為她,若不是因為她……

  陷入前世的記憶力,洛傾雪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哀傷和沉痛;以及她眉宇間不自覺地冷冽和殺氣。

  洛青雲與洛傾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他們這個常年養在深閨,縱使不如其他那些大家閨秀般柔柔弱弱地,可卻也是……她身上那股冷冽和殺氣,手上沒有沾過血的人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濃烈到了極致,帶著死亡氣息的殺氣的。

  看來,他們還是有些疏忽了。

  一時間整個車廂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之中。

  「籲——」

  車夫的一聲輕喝,將眾人的思緒都拉回現實。

  從馬車上下來,孫嬤嬤直接將三人領到了正院的堂屋中,瞧著很是正式的模樣;有些意外,他們到的時候,那位被喚作紅芍的小姑娘竟然也接到了孟氏,在門口處還碰到了一位讓洛傾雪很是意外的人——頗負盛名的文丞相唯一卻並未出嫁的女兒文韻詩。

  洛傾雪三人依著輩分行了半禮,文韻詩也淡淡地回以一笑。

  尚未入堂屋,洛傾雪便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傷痛和沉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和淡淡的擔憂。

  「傾雪見過祖母,外祖母;外祖父,咦父親,您也在啊?」她故作驚詫模樣,瞧著跪在堂屋下方中間的王美妍和馮素煙,她抿了抿唇,瞧著雲靜安,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眾人很是了然。

  雲靜安點點頭,「嗯,坐吧。」

  「是。」

  洛傾雪眉頭仍舊鎖著,卻被行禮問安之後的洛青雲、洛傾寒拉走,坐到最末處;不出意外,馮吉山也趕了回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何氏和兩位表哥卻都沒有出席。

  孟氏皺著眉頭,「親家,你這是?」

  「索性,今兒人來齊了,咱們把話都說清楚了。」雲靜安冷冷的嗓音響起,帶著無上的威嚴。

  跪在下方的王美妍抱著馮素煙卻只覺得脊背發涼,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靜安,這……你不用如此吧;煙兒她……」馮天翔張口,雲靜安兩道淩厲的眼刀甩過去,他頓時噤了聲;臉上的表情訕訕的,只是轉眼,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王美妍母女時,卻又帶著一股濃濃的心痛。

  雲靜安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冷笑,「煙兒?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我靜安太長公主的臉都快給她丟光了!」

  「嫡母,我,我……」馮素煙低著頭,聲音很是小意,輕輕柔柔又沾染著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讓在場的馮天翔和洛永煦兩人心都軟了下來。

  「岳母大人,素煙做得也沒錯;那宋家太欺負人了,芊芊還小,既是犯了錯也不該如此……」洛永煦原本是想開口求情,可說到後面竟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他剛開口,孟氏便本能地覺察不對,趕緊打斷他的話,「親家,這宋夫人與宋家的事情,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參與進來,只怕有些不太好吧。」

  對孟氏的反應,雲靜安終於滿意了些,點點頭,神色稍微柔了柔,「今兒請幾位過來,說是處理問題,也是個見證。」

  「靜安,你別太過分了!」聞言,馮天翔面色陡然冷了下來。

  「我過分?馮天翔你捫心自問,到底是你過分還是我過分?」雲靜安也是惱了,「縱觀整個流雲上下,有哪個駙馬膽敢在公主有孕時與公主身邊的貼身丫鬟有染;我過分?我雲靜安上對得起天,下無愧於地;若按律法,你那些侍妾通房一個個早該被處以極刑;我放縱你們,你們就當真以為我雲靜安是軟柿子,好拿捏了不成!」

  『唰——』

  整個堂屋內,頓時雅雀無聲;眾人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緩了,生怕雲靜安的怒火燃燒到自己身上。

  馮天翔蹙了蹙眉,「那些陳年舊事,現在說煙兒的事情。」

  「哼!陳年舊事。」雲靜安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一股狠戾和決絕;不知為什麼,洛傾雪心中很是不安;那幾日的言傳身教,她才知曉皇家人自幼經歷的是怎樣的培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八個大字,當真字字珠璣。

  馮天翔面色沉了下來,昂著下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是,是我把煙兒和芊芊接回來的,宋老夫人也是我讓人打的;難道我駙馬府的出去的人,活該遭別人欺負了不成?」

  「呵,連親生父親的牌位都敢砸的人,當真是好大的威風啊。」雲靜安聲音宛若千年寒冰,「我的月兒可從來做不出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事情來。」

  馮天翔眉頭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想要分家嗎?」雲靜安面色冷了冷,在她出口之前,洛傾雪頓時失聲喚了出來,「外祖母——」

  堂屋內,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甩過去。

  洛傾雪一副受驚的小白兔模樣,脖子縮了縮,她臉上頓時染上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我,我……」

  「太長公主和馮駙馬也先冷靜冷靜,孩子們都給嚇著了。」文韻詩開口,聲音很是輕柔又不似那弱柳扶風的模樣,那股味道倒是與母親馮望月有幾分相似。

  洛傾雪朝她羞澀而又小意地笑了笑。

  雲靜安冷著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馮天翔卻頓覺面子受損,臉色很是難看,「當中打斷長輩說話,這就是你平安和樂郡主的教養?!」

  「我……」

  洛傾雪那清澈透明的雙眸中充斥著震驚和不敢置信,水汪汪濕漉漉的眸子,就那麼怔怔地看著馮天翔,眸中霧氣蘊散;心中卻是冷冷地,她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想給外祖母一個發作的理由罷了。

  她相信,外祖母會懂的;果不其然……

  就在她眼淚尚未落出眼眶,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的時候,洛傾寒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著,耳邊卻響起了雲靜安那帶著壓抑怒火的嗓音。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5 AM

第075章:徹了斷,公開的秘密

  「你行啊,馮天翔。」雲靜安深吸口氣,「我靜安太長公主的孫女是什麼教養輪不到你來質疑,既然想要分家,行啊……反正你侍妾美婢,過慣了左擁右抱的日子,索性咱們也分了吧;沒得讓我墮了我們流雲公主的名頭!」

  『唰——』『轟——』

  在場眾人驚詫有之,錯愕有之,不敢置信有之。

  馮天翔心底慌了慌,眼神也微微閃爍著;可他是死要面子的人,在這麼多人面前如何肯率先低頭;更何況,當初可是雲靜安先去向當時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祖皇帝請婚的;這些年他雖然也曾荒唐過,但卻也是篤定了雲靜安對他的愛;亦或者那是種得意,始終炫耀。

  曾經的……

  受盡前朝後宮寵愛的靜安長公主,主動提出的下嫁;還有那些侍妾美婢,他偶爾興趣來時也曾沾染過,她卻從未說過什麼。

  就在他篤定一切的時候,雲靜安卻突然來這麼一句。

  他是真的愣住了,不過嘴上卻還是強著,「行啊,分就分!」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可心裡卻在祈禱著:靜安,只要你服軟,只要你服軟我就原諒你。

  他轉頭看向雲靜安那微微帶著祈求的神色,帶著慌張的祈求;只可惜此刻雲靜安卻是閉上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著,那微微輕啟的紅唇,臉上那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讓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既是如此……」雲靜安的嗓音染著嫵媚卻帶著濃濃的哀傷。

  「靜—安!」馮天翔猛然開口。

  雲靜安卻是冷冷地一笑,視線掃過跪在場地中間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語氣淡淡的,「放心,該屬於你馮家的東西,我便不要一分一毫;但我雲氏皇族的東西,別人也休想沾染半分。」

  前半句,期期艾艾,帶著濃濃的哀傷和絕望;後半句卻是帶著無上的威嚴,語氣狠戾。

  文韻詩聞言,瞧著跪在地上面色蒼白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若是可以,她當真不想與雲靜安對上;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別說如今太祖皇帝尚且健在,就算太祖皇帝仙去,雲氏皇族的威嚴也絕不容忍挑釁。可到底,那是他心愛的女人,是他留在這世上唯一血脈的母親,她能如何呢。

  「公主,現在不應當說說宋夫人與宋家的事情嗎?」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卻是道出一個事實。

  雲靜安抬起頭,雙眼無神又好似帶著無盡的精芒,就那麼淺淺地一望,卻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文小姐也說了,那是宋夫人與宋家的是,與我雲氏皇族何干?」雲靜安聲音清冷,卻很是決絕;簡簡單單的一句,直接撇清了兩者之間的關系,毫不拖泥帶水。

  馮天翔蹙了蹙眉,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著,「岳母大人,您這是……」

  「洛永煦,你給我記住了;你可是月兒的夫君;月兒如今屍骨未寒,你卻急匆匆為了其他女人來向我求情,你可當真是對得起月兒!」

  不知為什麼,雲靜安的突然變臉讓洛永煦、孟氏以及在場眾人都頓時怔住了。

  洛永煦嚅了嚅唇,還沒說出話來就被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趕緊堆著笑,「親家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月兒生前與宋夫人感情頗好,永煦也是看在月兒的份兒上才對宋夫人多照顧些罷了。」

  「是,是啊。」感受到後腰一陣揪疼,洛永煦趕緊應聲道。

  跪在地上的馮素煙面色越發的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抬起頭那通紅的眼眶,泛著血絲的眸色,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公主,公主求求您,千錯萬錯都是婢妾的錯;是婢妾不應該心系駙馬,嗚嗚,您千萬別因此遷怒駙馬;是婢妾錯了。」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上,面色蒼白幾近透明,可是卻有著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哀傷和蒼涼,「婢妾自願出家為尼,終身不出佛堂,只求公主您不要遷怒駙馬。」

  聞言,馮天翔頓時心都軟成了一片一片的,好似三月裡最柔軟的湖水般,聲音期期艾艾,「美妍!」轉頭看向雲靜安,「既然要分那就分了吧。」

  這麼多年,他也是受夠了。

  「好。」雲靜安點頭,這次卻沒有任何的激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一聲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揚聲響起,「皇上——駕到——」

  「轟!」

  在場眾人,頓時面色變了幾變,看向雲靜安的眼神中,又多了某些東西。

  馮天翔更是面色大變,「靜安那你……」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等馮天翔說完,雲靜安已經率先領著人跪倒在地,口中恭敬地高喝著。

  「皇姑姑,您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身著金黃色繡五爪金龍袍的男子,長相俊秀,眉目俊朗,聲音帶著無上的威嚴,那通體的氣勢淩人,可面上的表情卻非常的平和。

  雲靜安也不推拒,就著皇帝的攙扶起身,「禮不可廢,便是皇兄在時,也是如此的;皇帝今日怎麼得閒過來?」

  「呵呵,宋老夫人進宮探望太后,朕剛好與母后請安,得了信兒過來看看;省得往後父皇知曉該埋怨朕了。」皇帝淡淡地笑著,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很是引人遐思。

  果然雲靜安的面色頓時變了幾變,身上的氣勢也變化了不少,良久才嘆了口氣,帶著凝重和哀傷,「皇嫂她……還好嗎?」

  「母后身子向來硬朗,勞皇姑姑掛心了。」皇帝嗓音溫和。

  「好,那就好,那就好。」雲靜安眼中含著淚珠,當年若非是她,她的好姐妹或許會嫁個平凡的權貴子弟,夫妻順和,平安一生;又如何會落得個獨守深閨,鎖深宮的下場。

  見狀,皇帝輕輕拍了拍雲靜安的手,「母后這些年過得很開心,皇姑姑您就別在傷懷了。」

  有些事情,那不是她的錯;他明白的,就如同他也對那個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一般;只是他終究不是他父皇,沒有那種捨棄權力富貴,安然等候,只為相守的那一日。

  「……嗯。」雲靜安眼中含著清淚,「皇上,請。」

  皇帝毫不猶豫地坐在上坐,雲靜安立刻讓人端了座椅上來,自己坐在下首。

  「聽說近日馮駙馬帶人大鬧了宋府?」皇帝淡淡地抿了口茶,語氣不鹹不淡的。

  「……」馮天翔低著頭卻始終沒有說話。

  跟皇帝一起前來的宋老夫人坐在雲靜安的對面,面色卻很是難看著,深吸口氣,「皇上,此事您可要為臣婦做主啊;我宋家難道還不能教訓一個失德失行的女兒了?」

  「教訓,可就算教訓你也不能將芊芊打成那般模樣吧,孩子還小……」不等馮天翔說完,雲靜安冷聲打斷,「十二歲,換了旁的家庭都可以議親了。」

  言下之意,宋芊芊的年紀可不小了,還做出這樣的事情。

  皇帝臉上仍舊一副溫和中透著威嚴的表情,冷靜中卻是將在場眾人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底,只實現劃過坐位末端某處時,瞳孔不自覺地縮了縮,很快又恢復如常。

  「十二歲,是不小了。」

  「皇上!」馮素煙失聲叫出口,面色更是一片慘白。

  皇帝卻是淡淡的笑著,「此事既是宋家的家事,朕也不好摻和其中,宋老夫人,還是你自個兒處理吧。」

  「多謝皇上。」宋老夫人立刻行禮。

  馮天翔蹙了蹙眉頭,剛想開口,卻又被雲靜安搶先一步,「原本還想著明日進宮與皇帝說說,既然今兒您來了,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了吧。」

  「皇姑姑,您這是?」皇帝雖早已經心下了然,面上卻故作不解的模樣。

  「砰——」

  原本還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的雲靜安,聞言頓時一聲沉悶的聲響,她單手拄著拐杖,雙膝跪地,「求皇上應允靜安與駙馬和離!」

  「轟——」

  頓時整個廳內的眾人,都只覺得晴天霹靂,再次愣怔。

  「靜安,你胡說什麼!」馮天翔此刻也顧不得了。

  皇帝眉宇微微顰蹙著,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異樣的色彩,不過面上卻仍舊常色,「皇姑姑,您這是做什麼;咱們有話好好說,您先起身吧。」

  「求皇上允許。」雲靜安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字一句,字字鏗鏘。

  「……」馮天翔卻早已經是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愣怔的,卻還是沒有回過神來;這麼多年來,比今天過分的事他不是沒有做過,可以往她也沒有說過什麼,還會幫著處理善後的事情,不是嗎?

  人吶,都是慣出來的。

  皇帝瞧著雲靜安,「皇姑姑,你當真決定了?」

  若是他們當真和離了,只怕她連最後一點留在雲都的理由都沒有了;他陡然有些看不懂這位自幼便對他諸多疼愛的姑姑了,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和離意味著什麼?

  想著他心中有些欣慰,卻又有些苦澀,說不清到底為什麼。

  「是,求皇上成全。」雲靜安恭敬地跪地叩首。

  堂屋眾人的神智剛飛回來,又被雲靜安那句話被拍回到了九天之外。

  皇帝瞧著雲靜安,眼底深色幾位複雜,良久才輕嘆口氣,「既是如此,那好吧。」

  「皇——上!」馮天翔早已經是面色慘白,眼底一片死灰;卻還是不認命地,苦苦掙紮著,「靜安,你……」

  「謝皇上成全。」雲靜安卻是不理;徑自謝恩之後,轉頭怔怔地瞧著王美妍,從孫嬤嬤手上接過一疊信箋,扔到她臉上,「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覬覦著馮天翔的正妻之位嗎?本宮就成全了你又如何;你與你娘家這些年的所做所為當真以為本宮不知道嗎?仗勢欺人,欺男霸女,仗著我雲靜安的勢,給你王家謀福利,到頭來還是我雲靜安對你百般苛責;哈哈……」

  馮天翔隨手撿起其中一張,手顫顫巍巍的,在看到那上面的字跡和內容時,整個人也瞬間怔住了。

  王美妍猛的搖頭著,「不,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沒有?」雲靜安冷聲,「這話你到刑部大牢說去吧,當年美竽會難產,你敢說不是你動了手腳?」

  王美妍整個人頓時怔住了,馮吉山再也按捺不住,「王姨娘,是你?」

  「我,我……」王美妍吞了口唾沫。

  馮天翔也是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老爺,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公主您為什麼要冤枉奴婢,我是真心喜歡老爺的;嗚嗚,公主,您都已經與老爺和離了,為什麼還要這般冤枉奴婢,奴婢,奴婢……」

  王美妍頓時哭得梨花帶雨,那模樣竟像是真有多委屈般。

  「夠了!」馮天翔深吸口氣,厲喝一聲。

  王美妍身子頓時顫了顫,縮了縮脖子,「老,老爺……」

  「別叫我!」馮天翔轉頭瞧著雲靜安,眼底神色複雜,卻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悲,「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雲靜安轉過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笑得淒美,笑得從容,笑得淡定,卻讓人看了止不住地心疼;輕飄飄的語氣,那樣看透世事之後的寧靜和沉著,「我說了,你信嗎?」

  短短的六個字,包含了多少的希望……和絕望。

  馮天翔卻整個人怔住了,是啊,他會信嗎?轉頭直愣愣地瞧著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仍舊是那般的梨花帶雨,含羞帶怯,那般柔弱的外表之下,沒想到竟是如此蛇蠍的心腸。

  「所,所以……我們的孩子是,是……」

  「那又如何?」雲靜安笑得淒美,「有吉山,夠了;這裡是公主府,你們馮、宋兩家的家事,看來是不必要在我這公主府處理了;請吧。」

  言外之意,是逐客,也是趕人。

  馮天翔沉默不語。

  皇帝卻是搖搖頭,轉頭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不知你有什麼想法?」

  「哼,既然她馮素煙想分家,好啊;我家廉青是個沒福氣的,享受不了她這種美人恩,早早的去了;可就算如此,我也絕不容許有人給我家廉青抹黑。」

  宋老夫人句句鏗鏘,字字有力,「既然想要分家,索性老身做主,讓馮素煙與我家廉青也和離了。」

  「好,和離了也好。」

  不知為什麼,原本還持否定態度的馮天翔卻陡然同意了。

  洛永煦蹙了蹙眉頭,瞧著那面上雖然帶著哀傷,可總給他一種怪異感覺的馮素煙;想要說的話卻被孟氏給瞪了回去。

  「娘,我……」馮素煙抬起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我錯了,求求您,別趕我走,芊芊可是廉青的骨血,你這般往後讓芊芊怎麼在雲都立足,讓別人怎麼看她啊。」

  這話原本並沒有錯,可不知為什麼從馮素煙口中說出來卻讓洛永煦格外的不舒服,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叫別人爹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不能……

  「我家廉青可要不起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女兒。」宋老夫人面色微沉,語氣狠戾;「可到底是廉青的骨血,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也沒打算做得太絕;雖然和離了,在城南廉青名下有一家酒樓、兩家商鋪並一套住宅,城外還有座莊子都給你們,就當是提前給那丫頭准備的嫁妝了。」

  馮素煙抿著唇,卻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卻顯示著她的不情願。

  是不情願的。

  宋廉青年輕時那也算是青年俊傑,不說其他,光是他名下的如歸樓和桃韻齋兩樣,每年的收入就不下百萬;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的;這些年為族內做了多少貢獻,現在想拿那麼點兒東西就將她們母女大發了嗎?

  「馮素煙,對宋老夫人的提議,你可同意?」雖然皇帝並不在乎馮素煙的想法,不過看在那個人多的份上,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一絲絲的惻隱之心。

  馮素煙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說話間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民婦不知民婦到底犯了什麼錯,民婦為亡夫守節十餘載,自認兢兢業業,從未有過半分逾矩,也沒有丁點兒的犯錯;如今娘您要這般對待兒媳,兒媳……不服。」

  「不服,好一個不服!」宋老夫人面色沉了沉,「你還敢說沒有辦法逾矩;哼,你……馮家人都敢打上門來了,還有你那女兒,可當真是好女兒啊;竟然膽敢自詡與望月郡主相提並論;大庭廣眾之下與外男拉拉扯扯,懲罰她打掃祠堂,難道還是我的錯了?是我教她將自己親生父親的牌位砸成碎片以洩私憤的不成?」

  馮素煙抿著唇,「芊芊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將廉青的牌位砸得粉碎,若是故意的,難道要毀了我宋家的家祠才甘心?」宋老夫人這次也是鐵了心了。

  倒不是說她對馮素煙和宋芊芊有多討厭,宋廉青是她最喜歡的幼子,只是大家族的掌舵者,最重視的永遠都不是個人的感情,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宋芊芊將官宴輝推下青湖之事,官家大怒;就算她憑借自己與官家家主親兄妹的關系,都沒能讓官家鬆口;宋家這代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禦史中丞這個位置是萬萬不能旁讓的,偏偏宋芊芊自己又搞出這樣的事情,再加上馮天翔主動提出的分家,讓她心裡也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馮素煙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不斷地落到地上。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眼底飛快地閃過一道厭惡,「馮素煙為宋廉青守節十餘載之事不假,宋老夫人,不如由朕做個和事老,和離作罷,分家如何?」

  這也算是他能為那個人做的最後的事情了;恍惚間視線劃過某個角落,他好似又看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對著他輕言莞笑,淡淡的嗓音,宛若三月最和煦的微風般,甜甜地喚著,「表哥。」

  「……」

  宋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皇上您開了金口,分家也好;只是廉青名下的東西卻是不能完全給他們的,宋氏一族的東西決不能流落到其他人手裡。」

  言外之意,因為馮素煙沒有生兒子,所以能夠分給她們母女的東西定然不多。

  「嗯,這是宋家家事,老夫人你自己處理就好。」皇帝淡笑著,也不再管他們,而是瞧著神色平靜,可從眼底卻能看到濃濃哀傷的雲靜安,「皇姑姑,您……當真決定了嗎?」

  所在寬袖中的手緊了緊。

  「是。」雲靜安再次開口,卻是寵辱不驚,不悲不喜。

  「哎……」皇帝輕嘆口氣,轉頭對著身旁的太監總管使了個眼色;那太監總管立刻雙手高舉,一卷明黃默然出現在他的手中,「聖旨到,靜安太長公主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長公主雲靜安與駙馬馮天翔……就此和離……欽此。」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在堂屋響起,下方原本還在鬧鬧嚷嚷,或小聲竊竊私語,或震驚,或呆愣的人全都跪在地上。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雲靜安冷聲,雙手接過聖旨。

  隨著她的動作,馮天翔的心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沉;想開口喚一聲靜安,可卻猛然發現他竟然已經沒有了喚她名字的資格;按律他不過是個探花郎,見了雲靜安也必須恭敬地喚她一聲:靜安太長公主。

  洛傾雪低首垂眸,心裡波濤洶湧;三兄妹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至於宋老夫人,她決定的事情,馮素煙縱使不同意也無法的;因為宋老夫人放下話來,她若是不要,索性那些酒樓、商鋪、莊子也一並收回族裡了;嚇得她只能應下來。

  她心裡的算盤打得也是極好的,索性她最終的目的是鎮北侯府的當家夫人;原本宋老夫人提和離,她心中是開心的,至少和離之後,她就是自由身了;往後男婚女嫁,宋家也管不到她的頭上;可偏偏皇帝開口,她在心底暗自咬碎一口銀牙;不過能從宋家分出來也不錯。

  傳完聖旨,皇帝又與雲靜安寒暄了幾句,然後就起身准備離開。

  堂屋眾人自然地跟上去送行;誰知皇帝在走過洛傾雪的身旁時卻驟然停了下來,「好久不見,平安都長大了。」

  「平安見過皇帝舅舅。」洛傾雪低著頭盈盈福身,聲音婉轉。

  「呵呵,下次……記得與我像你母親代聲好。」皇帝的聲音中帶著惋惜,又好似懷念,從腰間取下一枚極品暖玉、雕刻精緻象徵著天子身份的九龍佩;俯身親自給洛傾雪系在腰間,「平安和樂,瑤兒,別辜負了你皇爺爺和皇帝舅舅對你的期望啊。」

  洛傾雪低著頭,眼中劃過一道暖色,又帶著濃濃的愧疚,眼眶酸酸澀澀,眸底霧氣不斷聚集著,「是,皇帝舅舅,素瑤明白的。」

  「好,好孩子。」皇帝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轉頭,「起駕回宮。」

  「皇上——起駕——」太監總管那不男不女的尖利嗓音再次響起。

  眾人都瞧著洛傾雪那腰間猛然多出來的九龍佩,神色各異,不過很快,就都回過神來。

  「雖然咱們已經和離,不過看在也算是夫妻一場的份上,給你們三天時間;趙嬤嬤,你帶著看著他們,不許帶走我公主府一絲一毫。」雲靜安聲音冷厲。

  馮天翔眉頭緊皺,「靜安,你……」

  「放肆!本宮乃當朝太長公主,豈能容你直呼其名。」雲靜安面色陡變。

  「……」馮天翔頓時噤聲。

  文韻詩原本還想在其間做和事老,順便說服一下,好讓事情鬧得不那麼僵,可卻沒想到事情竟然這般收場;皇帝來時,她根本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想了想,只能嘆口氣,取下腰間的玉佩交給馮素煙,「往後若是有困難,可到丞相府尋我。」

  「多謝。」馮素煙雖然不解為什麼這位傳聞中孤冷清高的相府大小姐會主動與她示好,不過她也不是傻子,既然有人主動示好,她只需要接下就是了,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只是嘴角雖然說著,雙眼卻是恨恨地盯著洛傾雪腰間的九龍佩,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她馮望月處處都要壓她一頭,連生的女兒都這般受盡寵愛;洛傾雪,洛傾雪……哈哈,素瑤,素衣漣漣,唯是瓊瑤;她眼中猛然劃過一道厲色,既然她能解決一個馮望月,那再鬥垮一個洛傾雪又有何難。

  不過是個乳臭味幹的臭丫頭罷了。

  孟氏面色也很是複雜,瞧著洛傾雪,心中兀自盤算著,瞧著皇帝對她的態度只怕她往後的態度也得改改了;那平安和樂四個字,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們也先告辭了。」親家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卻終究沒能出頭;孟氏聲音訕訕的。

  雲靜安臉上帶著淡笑,從寬袖中再掏出一卷明黃雙手恭敬地遞給孟氏,「今兒喚洛老夫人過來,卻原本是為了這件事情;月兒是個沒福氣的孩子,去得又早,我這做母親的是得替她多打算些,所以特地向皇上討了道敕封的聖旨,洛老夫人你沒意見吧?」

  「沒,沒有。」孟氏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那就好,原本我還擔心你會因此對……呵呵,看來是本宮小人之心了。」雲靜安淡笑著,只是那笑意卻是不達眼底,將聖旨遞過去,「這是皇帝敕封月兒為鎮北侯忠勇一品誥命的聖旨,你啊……可收好了。」

  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深吸口氣,臉上卻不得不堆著笑,「公主有心了。府上還有要事,我們這就告辭了。」

  「不遠送了。」雲靜安仍舊客氣地應著,「這公主府剛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如讓他們三兄妹留下來陪陪我,可好?」

  話是問話,問的卻是孟氏。

  「應該的。」孟氏微微點頭,對著兄妹三人道,「你們在公主府可得聽話些,別給別人添麻煩了。」

  「是。」三人齊齊應聲。

  文韻詩也起身告辭。

  原本滿滿一屋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外祖母。」洛傾雪走近,攙著她,「您沒事吧?」

  「傻孩子,外祖母能有什麼事。」雲靜安心裡陡然劃過一道精芒,馮天翔,原本這輩子是她欠了他;可終究心底的那絲悔恨也給磨沒了,如今他們只是兩不相欠罷了。

  馮吉山侯在門口處張了張口,卻終究有些開不了口。

  「舅舅,怎麼了?」發覺這一點,洛傾雪淡笑著道。

  「啊?沒……沒什麼!」馮吉山心裡仍舊不斷地回響著,他想問,他的生母當真是被王美妍害死的嗎?可,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逝者往已矣,來者猶可追。

  「母親,您好生歇著,孩兒先告退了。」馮吉山恭敬地朝雲靜安行了禮,然後看也不看馮天翔及王美妍等人,徑自離開。

  馮天翔張了張口,卻發現他與這個大兒子的關系,從未有現在這般生疏過。

  ……

  鎮北侯府。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娘,你今天為什麼要……」

  「要什麼?你當別人都是瞎子,是傻子,看不出來你那點兒心思?」孟氏面色很是難看,手裡死死地抓著那卷明黃,想扔可想了下後果,又很不甘心地將它輕輕放在一處;「往後,你對馮素煙的那些心思趁早給我斷得幹幹淨淨的,想都不要再想。」

  「娘!」洛永煦面色也沉了下來,「當初明明是您答應我的,您怎麼可以這樣?」

  「哼,你問我,當初是你自己弄錯了人,連自己心儀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若非如此嫻娘又怎麼會……」說到這裡,孟氏的表情有那麼剎那的變色,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冷聲冷氣,「今兒皇上對洛傾雪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皇上最後說的『平安和樂』四個字的意義!」

  洛永煦面色沉了沉,可卻還是不死心地辯駁著,「傾雪以往不是也很喜歡素煙的嗎?望月素來便教導她要對芊芊有愛,照顧、保護芊芊,她們姐妹情深,傾雪更是將素煙當做生母般……」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孟氏坐在軟榻上,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

  「……」洛永煦竟有些無言,「不過小孩子鬧脾氣而已,傾雪她只是對素煙有些誤會。」

  「誤會?今兒在公主府,她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孟氏聲音狠戾,甚至帶著一絲決絕,「以靜安太長公主對她的喜歡和縱容,以往宋芊芊、馮素煙鬧出的事兒哪次不是她在中間插科打諢、撒嬌賣乖,靜安太長公主出面,最後皆大歡喜;可今天呢?你這腦子到底怎麼長的,就不能好好想想。」

  洛永煦這才回過味來,難怪,難怪今兒他去素瑤居時,有意無意地提起宋芊芊和馮素煙時,她會是那樣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是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是馮望月死前跟她說了什麼?

  不會的呀,他和馮素煙的事情,雖然當年鬧得沸沸揚揚,但後來因為與孟氏的約定,他與馮素煙都只是私底下來往,明面上絕對是幹幹淨淨的姐夫和妻妹的關系。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現在想起來了?」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別看那丫頭平日裡對什麼都愛答不理的,心裡可是亮堂著呢。」她可算是瞧清楚了,今兒那洛傾雪在公主府的那一聲輕喚,聽著像是極沒有教養,打斷了長輩之間的談話;可若是有人細細地回想起來,便能發現,這何嘗不是給了雲靜安一個發作的理由。

  只是她真的非常好奇,洛傾雪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的精明了?

  洛永煦面色微微變了變,嚅了嚅唇,卻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別忘了,馮望月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靜安太長公主的女兒;而馮素煙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生,算起來兩者之間的雲泥之別。」孟氏可算是看得清楚。

  「……」

  「有了這道敕封的聖旨,你以為你還能娶她做繼室?哼,別說馮素煙,這鎮北侯府,只怕永永遠遠都只能有馮望月一個主母了!」

  最讓孟氏生氣的不是其他,正是最後雲靜安拿出的這道聖旨;明著是敕封一品誥命夫人的聖旨,倒也沒錯;畢竟鎮北侯也位數一品,馮望月敕封一品誥命也是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那「忠勇」二字之上。

  忠勇夫人,一品夫人中的最高敕封;意味著往後,縱使洛永煦再娶,再娶的夫人也不可能是正室,頂多是個側夫人;連平妻都算不上。

  雲靜安這一手,狠呢!

  洛永煦臉上的面色終於變了變,拿過聖旨,細細展開,隨著瀏覽,面色卻越來越難看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這,這,欺人太甚!」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孟氏看著洛永煦,心中卻有些後悔,這個小兒子,她素來是最疼愛的;卻不想是個志大才疏,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以往有馮望月在,她還能放心些,可現在……

  洛永煦深吸口氣,猛然回過神來,這才道,「左右已經答應了岳母大人三年不娶,至於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面上雖然難看,卻到底沒再說出什麼讓孟氏生氣的話來;至於馮素煙那邊,想著洛永煦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以往有宋府這尊大佛擋著,倒還能好些;現在她們母女被分出來單過,往後……

  想著,他心中有淡淡地輕笑著,他這是在擔心什麼呢。

  素煙慣來是極有分寸的,為人賢惠,又溫柔體貼;上次他也隱晦地與她提起過這件事情,她不也沒有反駁吧,相反她還那麼溫柔小意的安慰自己,不要傷心。

  馮望月的死,要說傷心也說不上,可不傷心也說不上。到底人都是感情動物,朝夕相處這麼十餘年,就算是養個寵物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是人。

  若是,她們姐妹能一起……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了。」孟氏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這才點點頭,「皇上今兒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連隨身的九龍佩都贈予了傾雪,這往後你對他們兄妹的態度也得改改,別老是不冷不熱的。別忘了他們可是鎮北侯的嫡子嫡女。」

  「我知道了娘!」洛永煦有些不耐煩道。

  「行了,我不念叨你;你與那馮素煙攪和去;你看看那些禦史言官會不會參奏你幾本。」孟氏面色陡然就垮了下來,「人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這是有了馮素煙就不要娘了是不是?」

  洛永煦面色變了變,「娘,你說什麼呢!」

  「哼,你自個兒作的那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孟氏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冷厲,「當真以為他們兄妹三人永遠不會懷疑你與馮素煙的關系,你再這麼下去,你覺得宋芊芊的身世還能瞞多久?你能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改名洛芊芊?」

  索性,孟氏也給他攤牌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心裡想的些什麼,還能有誰比她更清楚。

  「……娘!」洛永煦的面色變了變。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你當真以為馮望月不知道?」

  「……」

  「我是不喜歡馮望月不假,可不否認她是個好媳婦。」說著,孟氏的眼底瞬間劃過一道愧色,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清明,「若非她知曉宋芊芊的身世,若非當初是你自己……娶錯了新娘,她對馮素煙心存愧疚,又如何能讓傾雪對宋芊芊百般疼愛;又如何能……你以為青雲和傾寒為什麼那麼討厭馮素煙和宋芊芊!」

  沉默,還是沉默。

  整個內室,母子兩人相顧無言。

  洛永煦更是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他實在沒想到馮望月竟然會知道自己與馮素煙的事情;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又知道多少?還有,讓他不解的是……他抬起頭不解地望著孟氏,自己的這個娘不是向來不喜馮望月的嗎?她又怎麼會知道馮望月知曉這些事情?

  馮望月向來不是多花的性子,有些事情,尤其是這些涉及到馮素煙的貞潔與宋芊芊聲名的,她絕對不會說出來的,那……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6 AM

第076章:找麻煩,情權的衡量

  「哼,是馮素煙重要,還是我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孟氏冷聲,面上也很是難看著,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她低著頭,或許當時讓老侯爺將爵位傳給永康,是不是她現在就不用擔心這些事情。

  頓時,洛永煦沉默了下來。

  馮素煙重要嗎?捫心自問,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兩人之間……縱使因為當年的無心之失而無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暗自他們卻也算是相守多年,那樣的感情,豈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了的。

  可,若是跟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相比呢?

  一時間,洛永煦心頭不禁有些猶豫起來;感情上他選擇了馮素煙,可理智卻是告訴他,絕對不能讓老祖宗辛辛苦苦,戎馬一生用汗水和血淚拼搏而來的基業葬送到他的手裡。

  見洛永煦並沒有立刻回答,孟氏心中微微頷首,到底他還不算太沒救;知道猶豫,就說明在他心目中馮素煙也不是佔據至高無上地位的那個人,總算松了口氣,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坐下。

  「永煦,不是我這當娘的不理解的;也不是我看不上馮素煙嫁過人或者什麼。」雖然她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可嘴上孟氏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然後淡淡道,「你自己想想,當初若非馮望月那般顧著她,寵著她;靜安太長公主豈會容忍馮素煙活在這世上;天地之大,莫非王土;皇族中人,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太簡單了。」

  洛永煦面色頓時變了變,很是難看,「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難道她靜安太長公主就能視律法為無物了不成?」

  「呵呵。」孟氏搖搖頭,看著洛永煦心中輕嘆口氣;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怪不得他只能辛辛苦苦的守著基業,卻不得寸進;這些年馮望月只怕……也是辛苦的吧;「律法?律法那也看是對誰,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想讓一個人消失,並非你想的那般直接,她只要稍微露出一點想法,有的是人爭著搶著替她完成;縱使不讓她消失,但她們從此也別想在雲都立足。」

  靜安太長公主的名頭,三朝受寵的公主啊;瞧著今日連皇上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若換了旁的公主,誰能與駙馬和離得這般輕鬆,甚至皇帝親自將聖旨送上門來。更何況,他莫不是忘了,皇帝是怎麼說的了;那九五至尊之人金口一開;現在可沒有那個傻傻的馮望月給她們開脫了。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那些事情,他並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不願意去懂罷了。

  「你自己考慮清楚了,皇上對傾雪的重視,對靜安太長公主的尊敬;如今的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沒有了宋府的庇佑,更是與靜安太長公主搭不上任何關系,以後的日子,有的她們好受。」

  孟氏語氣冷冷的,「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人入主我鎮北侯府,你若非要與她們糾纏不清,到時候就別怪為娘翻臉無情。」

  洛永煦抿著唇,面色陰沉,眼神很是複雜;薄唇微微嚅了嚅,末了終是點點頭,「是,孩兒知道了。」

  話說是這麼說的,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卻是唯有他自己明白。

  「要真的記到心上,那才是真的知道了。」孟氏毫不客氣地開口。

  洛永煦卻是沒有再說話,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馮素煙,那樣纖細柔弱的女子,在那麼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埋怨過自己,甚至還不止一次的勸自己與馮望月好好過日子;這樣的女子他怎麼忘,又如何能忘?

  當然,這些想法,孟氏自然是不知曉的。

  說話那一席話,遣走洛永煦之後的孟氏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思索和憂愁當中;貞薇被休回娘家,而且還是帶著身孕被休棄的,這是否代表著靜王府准備放棄他們孟氏一族?還是說,是貞薇當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惹惱了靜王?

  原本與自家大哥的談話被雲靜安遣去的紅芍打斷,現在想要靜下心來,卻怎麼都靜不下來;這件事情可是關乎到整個孟氏一族的未來;雖然她是個出嫁女,早在多年以前就與孟族沒有了牽連;但到底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孟族若當真敗落,於她也只能是有害無益;誰不希望自己的母族好?

  「咚,咚咚。」

  陡然一陣敲門聲將她翻飛的思緒拉扯回來,緊接著在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老夫人,天色不早,您可要先用點東西?」

  「進來吧。」孟氏無力地應聲著,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剛進屋的田嬤嬤見狀,頓時反應過來,示意身邊的小丫鬟布膳,自己則是攙扶著孟氏做到桌旁,然後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太陽穴,不輕不重,「夫人,您也別想太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更何況如今侯爺也都三十有餘,兒女快到成家的年紀,您又何苦這般操勞;何不靜下心來,享享清福多好。」

  「哎!」良久孟氏才輕嘆口氣,若是當真這麼簡單,那就好了,她搖搖頭,「或許吧。」

  「呵呵,您吶就是容易想太多;老奴瞧著如今大小姐也懂事,孝順;對您也是好的;其實放下心裡對夫人的偏見,您想想,她們到底如何?」

  到底是跟在孟氏身邊多年的老人了,也唯有她才敢在她面前這麼的直言不諱。

  對於田嬤嬤的一席話,孟氏心裡也是明白的,馮望月對她的好,洛傾雪對她的孝順;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可想到孟貞嫻,她卻……那件事已經成為了她心中一道過不去的坎;搖搖頭,「算了,不說了。」

  「嗯,老夫人您嘗嘗,這是老奴吩咐廚房特地給您准備的。」田嬤嬤兀自接過丫鬟手中白瓷薄胚的纏枝紋湯盅,用湯匙輕輕攪了攪,一陣清新帶著暖香的味道傳來。

  自中午到現在她都沒有怎麼用東西,也的確是餓了;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勒出來,隱隱還能聽到咕咕的輕響聲,她不禁有些赧然,瞧著立在旁邊伺候的丫鬟,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小丫鬟趕緊躬身出門。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所以晚膳老奴特地讓廚房做得清淡些;嘗嘗合不合胃口?」田嬤嬤也不揭穿孟氏,只是不緊不慢地給她佈菜,順便關切地問著,「若是不合胃口,老奴讓廚房重新做了送來。」

  「不用了,就這樣吧。」孟氏罷了罷手,輕輕地品嘗著。

  榮禧堂中,小廚房裡面的廚娘,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當年馮望月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廚藝雖然比不得銀珂,卻也出自名師教導;這熟悉的味道,自己吃了十幾年了,竟然頭一遭想起這回事來;孟氏在心中搖搖頭,到底是老了,老了。

  ……

  對於鎮北侯府發生的這一切,洛傾雪自然是不知曉的;彼時,她正在雲靜安的房間裡。

  洛傾雪偎在雲靜安身旁,坐在軟榻上;對面洛青雲止不住的蹙眉,洛傾寒仍舊那千年寒冰般的面色;坐在他們旁邊的人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神色卻極為複雜,縮在袖中的手握得很緊。

  「你們可知,我今兒叫你們來是做什麼?」雲靜安輕輕地抬手,攏了攏洛傾雪額前的碎髮,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許是了了一件多年的心事,她眼底的神色輕鬆了很多,也清澈了很多。

  洛傾雪臉上雖然仍舊那副淡淡的表情,可心中卻很是苦澀;在場眾人只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臻首微抬,側眼瞧著雲靜安那臉上無喜無悲的表情,她親手斬斷了自己與雲都最後的一點牽扯,直到現在她方才明白,為什麼那日她會突然提出那樣的要求;將馮吉山記到她的名下,縱使沒有爵位,可卻仍舊代表著她靜安太長公主;往後他們兄妹在雲都,也能有個依靠,是嗎?

  雲靜安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髮,「吉山有話想說?」

  「母……不公主,我……」馮吉山低著頭,那憨厚墩儒的臉上,表情很是複雜,半晌最唇開開合合卻不知到底應該喚什麼。

  雲靜安在心中搖搖頭,這個孩子素來是個小心的,輕嘆口氣,尾音微微拉長了,「嗯?你剛才喚我什麼?」

  「母親。」馮吉山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是啊,縱使還沒有告訴別人,但卻是實打實地記在了她的名下,這一聲母親是不會變的。

  雲靜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待過兩日,那個人……他們離開,這馮府我打算交給吉山繼承。」

  「這,母親,不可。」馮吉山知道自己雖然名義上是雲靜安的孩子,但其實算起來什麼關系都沒有,連丁點兒的血緣關系都不沾的;這些東西,他自然不能要。

  雲靜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給你,你就拿著。」

  「就是,外祖母給的東西,可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洛傾雪也幫腔著,「更何況這原本的駙馬府,公主府可不是這個地方。」

  真正的公主府與駙馬府不過一牆之隔,但比起駙馬府卻不知華麗幾何。

  馮吉山也才臉上有些訕訕的,表情也有些詭異。

  「傾雪說的沒錯,明兒我就搬回到公主府去。」雲靜安略微沉吟著,「只是那華清樓原是你姐姐生前所住的地方,我特地讓工部的人將其改造成一座宅中宅,留給了傾雪,你沒有意見吧?」

  馮吉山猛地搖頭,他如今這些東西說起來都是她給的,這院子本也是她的東西,她想給誰,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那就好。」雲靜安點點頭,接過趙嬤嬤遞過來的小箱子,取過兩份地契和財產的明細,「這些東西,是我多年積攢下來的,如今分坐四份;你們四人一人一份;都別推辭,拿著。」

  洛傾雪抬頭望向雲靜安,面上帶著不解;不過只是短短的剎那就回過神來,她身為三朝受寵的公主,又豈能沒有自己私底下的財產;當初交給自己的那些,只怕是暗中的吧,「是。」

  「外祖母可是還有事情要交代我們?」洛青雲淡淡的將趙嬤嬤遞過來的東西折好收在袖中,這才抬起頭,聲音仍舊溫潤帶著淡淡的疑問,可語氣卻是非常的肯定。

  她這樣的做法,尊尊叮囑,根本不像是剛和離之後的傷心;反而更像是在……交代後事!

  陡然,洛青雲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愣怔住,抬頭望著雲靜安,那深邃幽暗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呵呵,還能有什麼事情;外祖母老了,也累了,那些個醃臢事兒不想管了;愛怎麼著怎麼著吧。」雲靜安很是感慨地,握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只是你們記住,有些人,有些事兒,不該理的,就別搭理;不想做的,也別勉強自己。」

  四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都同時點點頭,低聲應是。

  「尤其是你。」雲靜安剛開口,洛傾雪就轉頭看向別處,眼神飄忽。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雲靜安沒好氣地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可就一點不好,隨了你母親,做什麼都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體諒;可殊不知有些人,卻是把你的退讓,把你的容忍都當做理所當然。平安和樂啊,傾雪,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眼眶有些濕熱,酸酸澀澀的。

  或許,前世的她從來沒有明白過,為什麼太祖皇帝賜給她的封號不是別的,卻是那麼平凡卻又包含期望的四個字——平安和樂;說著多容易的四個字,可要做到,卻是何其的困難。

  「傾雪你還小,凡事不用都自己處理;上天賜你一胎雙生的哥哥,此生你註定是要幸福的。」雲靜安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這話語氣是說給洛傾雪聽,還不如是說,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雲靜安此生享盡榮華,受盡寵愛,到頭來卻也不過是……呵呵,落得個這般下場;有時候想想還真的挺羨慕當初的靜和;縱然生命短暫,可卻也算是轟轟烈烈的活過一場。

  一席話說得洛青雲心中微動,連向來冷心冷清的洛傾寒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外祖母教訓得是,我與傾寒定會好好護住妹妹的。」洛青雲低著頭,向來溫潤的嗓音裡染著些許洛傾雪讀不出來的複雜,以及那異常的堅定。

  洛傾寒點點頭,「嗯。」

  「母親,您放心;傾雪是姐姐留下的血脈,又有這麼多人的疼寵,定然是會幸福的。」馮吉山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

  雲靜安也不在乎地笑笑,「行了,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也乏了。」

  「外祖母。」洛傾雪撅著嘴。

  雲靜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無奈,又有些不捨;只轉頭看向馮吉山,眼中帶著不忍又帶著微微的感慨,「吉山,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是你的父親。」她雖然對馮天翔的所作所為不喜,縱然她已經決定與馮天翔此生再無瓜葛,但馮吉山不可以;說著她的聲音暗了暗,「我希望,你能把握好這個度。」

  馮吉山低著頭,心裡也有些苦澀,「是,母親。」

  「去吧,都回去吧。」雲靜安點點頭。

  「……」洛傾雪瞧著雲靜安那陡然蒼白的容顏,心中嘆口氣,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良久才感慨一句,「那外祖母您好生歇著。我們就先告退了。」

  雲靜安點點頭,原本清冽的眉宇頓時充斥著些許柔和,「行了,去吧。」

  ……

  回到房間,馮吉山心裡千回百轉很不是滋味,可出乎意料的是;何氏並一眾兒女竟都等在那裡。

  「爹,祖母她說了什麼?」首先迎上來的馮玉一是個藏不住話的。

  何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吉山,「夫君,公主她……」

  「沒什麼。」馮吉山搖搖頭,卻有些無力,「母親她,只是將財產分了分,明兒她要搬回隔壁公主府,這馮府就交由我繼承。」只是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酸甜苦辣,很不是滋味。

  馮玉一卻是個素來不會看臉色的,頓時臉上有些驚喜,「爹,您說真的?」

  「……爹,祖母她還說了什麼?」馮志一素來沉穩,瞧著馮吉山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不說其他,雲靜安與馮天翔和離,其中最尷尬的就是他們一家。

  若放在以前,馮吉山是庶出之子,與雲靜安沒有半分的血緣關系,說起來不過是掛了個嫡母的名頭而已;和離之後,他們自然是要隨馮天翔一起走的;可現在,馮吉山被記到雲靜安名下,如此這般,那名分上到底是尷尬了些。

  馮吉山搖搖頭,將一直擱在袖中卻好似烈火般燒手的東西取出來,拿給馮志一。

  「這是什麼,爹?」馮志一面帶不解,不過瞧著馮吉山那副無力的模樣,徑自打開卻也是怔住了,整個人頓時愣在當場,「這……這個……爹……」

  「大哥,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馮玉一趕緊湊過去,在馮志一愣怔時,將他手中的宣紙搶過來,然後一看,立刻驚呼道,「爹,這些都是祖母給你的?」

  那樣明顯帶著驚喜的語氣確實讓馮吉山頓時身子怔了怔。

  他被記到雲靜安名下,他會開心,因為他想替那個福薄的姐姐孝順她,而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更何況,當年若非有姐姐,又如何會有今日的他,又如何會……當然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沒有私心,他畢竟不是聖人;看著屋內那一干兒女,若是他能被記到嫡母的名下,縱使只是名義上的嫡子,至少往後看在雲靜安太長公主的份上,他們不必過得如他這般辛苦;走到哪裡都頂著庶子的名頭。

  雲都不同於其他地方,嫡庶之分看得太重;庶子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得不好聽,也就比奴才地位高一點而已。

  只是為什麼,聽到馮玉一那樣驚喜的語氣,他突然覺得自己狠可惡,狠……心塞。

  瞧著馮吉山那明顯變了的臉色,何氏扯了扯馮玉一的衣袖,看了看馮吉山;馮玉一這才緊緊地抿著唇,表情有些訕訕的;「爹,那……那個……我沒,沒那個意思。」

  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夫君,公主……母親她這……是什麼意思?」何氏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只是看到這麼大筆的財產卻仍舊有些愣怔。

  瞧著那一眾帶著希翼眼神望著他的妻妾子女,他突然心中很是煩躁,「母親給的就拿著,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何氏皺著眉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轉兒。

  「咦,爹為什麼這上面說華清樓被獨立出去了?」

  突然,馮玉一猛然開口打破這一室詭異的寧靜,「之前祖母就讓工部的人來改造華清樓,宅中宅是什麼意思?」

  「華清湖旁的華清樓是姐姐生前住的地方,姐姐極愛湖,傾雪也遺傳了姐姐的愛好。」馮吉山說話有些無力,不過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們,「縱使姐姐出嫁,姐姐不在了,那個地方在母親心中永遠是屬於姐姐的,交給傾雪,很好;我也同意了。」

  馮玉一卻陡然面色一變,「憑什麼?她洛傾雪姓洛,憑什麼繼承我們馮家的東西,爹,你都不跟祖母說說嗎?」那華清樓他可是覬覦好久了,不說其他,光是那諾大的華清湖,旁邊的風景就非同凡響;再加上當年馮望月所住的地方,以雲靜安對她的寵愛自然給她的是最好的。

  以往雲靜安不讓任何人沾染,甚至連接近都不可以,好不容易雲靜安要搬走了,他還打算找個機會找馮吉山要了那座華清樓呢,現在居然告訴他,這華清樓居然成了洛傾雪的,他很不能接受。

  「你說什麼?」馮吉山面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語氣也很是不善。

  「本來就是;就算姑姑還在世也沒有出嫁女繼承娘家東西的道理。」馮玉一強著脖子。

  「啪——」

  馮吉山揚起手,眾人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你,你,你……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滾——」

  「我又沒說錯!」馮玉一仰著臉,那鮮紅的巴掌印看得何氏心頭陣陣揪疼著,「玉一就是說說,又沒有要去跟她洛傾雪搶什麼,你這麼狠心做什麼?」

  言語間竟是帶上了哭腔。

  馮吉山沉著臉,看向何氏,「你也跟著孽子一樣的想法?」

  「……我……」馮氏深吸口氣,「那是母親的東西,若是往日她想給誰我們自然管不了;可別忘了,如今你可是她名下唯一的孩子。」

  馮吉山陡然有些心涼,很涼,好似一顆火熱的心被人生生從腹腔裡挖出來扔到寒冬臘月的冰窖中,「哼,原來你是這樣的想法?母親乃雲氏皇族皇后所出的正統,我算什麼?區區小妾被駙馬強奸剩下的孽子,若非有姐姐,若非有母親,你以為能有現在的你們?」

  「你們要忘恩負義我管不著!」馮吉山吞了口唾沫,接著道,「既然你們是這般想法,趁早,咱們也和離了去,沒的到時候聽到那些不入耳的嫌話。別說只是一座華清樓,就算母親將整個馮府都給了傾雪那又如何,傾雪與母親那才是真正的血脈至親!」

  『轟——』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爹,你胡說什麼!」馮玉一被馮吉山的話怔住,也有些慌了。

  馮志一在心中搖搖頭,「爹,娘她也只是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您別生氣了。」

  其他幾位平日裡就不怎麼受寵的女兒更是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何氏也是眼淚汪汪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又是過的什麼日子?」馮吉山卻是不理,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何氏,「怎麼被人奉承巴結的日子沒過兩天,就開始忘本了?」

  何氏面色陡然變了變,咬著牙,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我把話撂這兒了,往後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別怪我翻臉無情!」馮吉山面色狠狠地,「這些東西,既然是母親給的,我拿著,往後若是膽敢讓我聽到半分風言風語,這些東西,便是我死了,你們也休想拿到半分。」

  何氏頓時也冷靜了下來,眼淚汪汪的,語氣也低了下來,「夫君,我,我錯了。」

  「哼。」馮吉山輕哼一聲。

  「祖母如今身子尚還硬朗,她怎麼會將這些東西現在交出來?」馮志一皺著眉頭,對於屋內的那些紛爭充耳不聞,卻徑自提出自己的疑惑。

  馮吉山搖搖頭,輕嘆口氣,「哎……」

  「或許祖母有她自己的考量吧。」馮志一點點頭,「華清樓既是姑姑生前住過的,想來祖母也是想給傾雪表妹留一份念想。」有些東西爭,是爭不來的;不屬於自己的縱使拿在手上,也會溜走;屬於自己的,就算不刻意去追尋,也終究會落到自己手裡。

  自幼,他便比誰都要看得清楚這個事實。

  馮吉山點點頭,還是這個大兒子看得通透,「過兩日,你們祖父要……要離開了,你們也去送送,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們的祖父。」

  「那小姑姑和芊芊表妹怎麼辦?」馮玉一猛然開口。

  眼瞧著馮吉山的面色陡然又沉了下去,何氏趕緊開口道,「她們可是宋家的人,能怎麼辦,難道還要你一個晚輩操心不成。」

  「……」馮玉一似乎也知道自己說話不中聽,表情訕訕的,抿著唇不再說話。

  另一邊,華清樓中。

  眼瞧著天色漸暗,可坐在軟榻上對弈的兩位哥哥卻絲毫沒有要停下或者離開的意思;洛傾雪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轉頭讓錦笙去傳膳了。

  席間,洛青雲幾次抬頭,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輕嘆口氣,放下手中的玉著,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這才淡淡道,「大哥,你有話直說就說,這般看著妹妹做什麼?」

  言語間,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無奈。

  「呵呵。」洛青雲嘴角微勾,喉頭上下滑動間發出低低沉沉的笑聲,「你沒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囧……

  洛傾雪頓時眉毛耷拉下來,形成一個大大的囧字,就他那灼熱到似要燃燒起來的眼神,讓她想不知道都難好吧。

  「大哥。」陡然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淡淡警告的味道。

  「咳,咳咳。」洛青雲瞧著洛傾寒那仍舊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臉上,就那麼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那雙清澈卻風雪肆虐的眸子,帶著濃濃警告的味道。

  他聳了聳肩,抬手握拳放到唇間輕輕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看著洛傾雪接著道,「妹妹可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不等洛傾雪開口反駁,他臉上帶著探尋的笑意,淡淡的卻引人遐思,「關於外祖母。」

  原本還看著洛青雲,面帶警告色的洛傾寒也轉頭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

  「哪,哪有什麼事情。」洛傾雪身子微微僵硬,臉上還帶著些許的不自然;不知道為什麼,在雲靜安刻意的調教那幾日之後,面對旁人她能夠遊刃有餘,可面對兩位兄長時,她卻仍舊有些心虛;她不自然地別開臉,不看他們。

  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妹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嗯?」洛傾雪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不解地看著她。

  「每次你撒謊的時候,眼神都會不自覺地有些閃爍和飄忽。」洛青雲放下玉著,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母親已經不在了,外祖母是母親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如果不算上馮天翔及馮家人的話,雲靜安的確是算是為數不多的人之一;事實上在這三人的心中,馮家早已經被他們剔除到了親人的範圍之外。

  洛傾雪抿著唇,深吸口氣;她向來知曉兩位哥哥對她觀察入微,瞭解頗深,卻不知曉他們竟然觀察到了這個地步;只是她瞞著他們的事情何其多。

  雲靜安會離開的事情,她雖然不明就裡卻也知道她絕非自願的,但那又如何;外祖母既然沒有選擇告訴他們,那就唯有一種可能:那個威脅遠遠超出他們的能力之外,不是他們能抗衡的存在;而且,連她自己只怕也都沒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想通這一點,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那個她曾經從心底敬佩、敬愛過的人,竟然會是……

  「妹妹。」洛傾寒抿了抿唇,看著洛傾雪那樣痛苦,那樣糾結的表情;他只覺得胸腔某處好似抽疼了下;閉上眼深吸口氣,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此刻她心中的彷徨、無奈,還有那種滄桑之感,「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就是了。」

  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色,眉宇微微蹙起;看著坐在對面的洛傾雪,他很是不解,母親在世時,雖然對她要求很是嚴苛,可對她卻也是捧在手心裡的,那般的疼愛和寵溺;就算母親不在了的這兩個月裡,他們也都時刻關注著,沒有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她……到底還是他們疏忽了嗎?

  在他們沒有看到的時候,她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能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她心裡的滄桑,悲涼和……絕望。

  洛青雲抿著唇,略微遲疑了下,握著洛傾雪的手,另一隻手抬起,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而後,淡淡地,輕輕揉了揉,「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

  「嗯。」洛傾雪低著頭,拒絕他們的話,卻是何其難出口。

  剩下的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心裡各有所思,卻是共同的,氣氛詭異得要命。終於,好不容易等到兩人主動提出離開,洛傾雪這才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錦笙立在床邊,一邊整理著床單被褥,一邊搖搖頭,略微帶著無奈的心疼,「大少爺和少爺其實……有些事情,您老是擱在心裡,別人又怎麼會知道。」

  「你不懂。」洛傾雪坐在梳妝台前,抬手拆去鬢間的白花,小心翼翼地擱在檯面上,這才伸手打散髮髻,語氣淡淡的,仍就帶著些許哀傷和無奈,「有些事情,別人幫不了,也沒法幫。」

  「可我卻知道,您這般,今日夜裡兩位少爺定是又睡不安穩的。」錦笙將床單、被褥都換上新的鋪好之後,這才服侍她沐浴、洗漱著。

  洛傾雪癟癟嘴,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怎麼,咱們錦笙也少女懷春了?看上哪個哥哥,我把你給了他們去。」

  「小姐,您又拿奴婢尋開心。」錦笙撅著嘴,「奴婢這輩子誰也不跟就留在小姐身邊服侍您。」

  「傻丫頭,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的。」

  前世她才跟在自己身邊受盡了苦難折磨,直到最後都沒有嫁人更別說生子;那樣的忠心,讓她今生還怎麼捨得讓她孤獨終老;她早就已經想好,待她到了年紀,平了她的奴籍,再尋個好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貴,但也不能太過貧困;再有了她的幫扶,總能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的。

  錦笙卻是不以為然,她這條命都是夫人給的;小姐又待她這般好;若非有她們,她錦笙早已經不知道流落到哪裡,現在過著的又是什麼樣的日子;她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努力地將眼中氤氳著的眼淚又逼了回去,這才勉強扯出點點笑容,「小姐羞不羞,您才多大,老是嫁人嫁人的掛在嘴邊,若讓旁人聽見了,那可真是要羞死人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有什麼好羞的。」

  重活一世的洛傾雪對那些閨閣女子的教養雖然在乎卻不是盲從;更何況這閨閣中的話,又怎麼會傳到外面去;她們敢嗎?

  ……

  隔天,天亮的很早。

  春末的驕陽退卻了三分溫暖,帶上了點點灼熱;天邊白雲悠悠,倚著二樓的美人靠,慵懶地瞧著下面那青青綠水,悠悠白雲,滿眼的翠綠墨蘭,帶著些許還未凋謝的殘紅。

  「小姐要不要去花園裡走走?趁這幾日鮮花尚未開敗,再過幾天,可就沒有這麼好看的花了。」錦笙手臂上搭著一件薄薄的披風,淡笑著走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感受著帶著綠水和青草氣息的空氣,睜開眼,清澈透明的眼底泛著點點漣漪,「也好,喚上錦書、銀珂和銀葉,大家都一起吧。」

  「為什麼要帶上那個傢夥。」原本還心情很好的錦笙聽到銀葉的名字,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呵呵,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快去。」洛傾雪只是淡淡的笑著卻並不解釋。

  錦笙癟癟嘴,可自家小姐的吩咐她卻不得不從,只是在心裡嘀咕著,小姐這般對她,銀葉那個叛徒……只是那麼短短的時間,已經將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小姐,你快看,這花開得好漂亮。」

  花園中,錦笙很是興奮拉著銀珂兩人,提著花籃;因著春日裡的話不多了,銀珂想採摘一些可食用的花瓣曬幹釀好,可以做百花釀。

  瞧著兩人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宛若蝴蝶兒般的丫頭,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神色卻很是溫和。

  「小姐,她們這般也太……」銀葉蹙了蹙眉,「若讓旁人瞧見了,可是不大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如今這華清院是你家小姐的私宅;在自己的院子裡,哪有那麼多規矩。」洛傾雪對銀葉的話不置可否,只瞧著那兩個丫頭,「沒想到,都春末了,還有開得這般好的花。」

  「咯,咯咯。」

  陡然從旁邊傳來一陣清脆,宛若銀鈴兒般的輕笑聲傳入眾人的耳廓來,「我道是誰家的小姐,丫鬟這般沒規沒距的,連公主府上的花壇都敢踩,原來是平安和樂郡主呀,久仰久仰,當真是久仰……大名啊!」

  言語間,帶著些許的嘲諷,又好似淡淡的玩笑;洛傾雪轉過頭,入目,神色微微詫異。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7 AM

第077章:有貓膩,加料誰倒黴?

  聞言,銀珂面色微微有些局促,握著的剪子正准備摘花的手也頓時停在空中,她身子微微顫了顫,轉頭望向洛傾雪,面色明顯的有些慘白。

  「卡——擦。」錦笙卻用力將那枝頭上開得正艷的牡丹剪下來,順手扔到銀珂手臂間挽著的竹籃裡;揚起下巴滿臉不爽地看著那身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上身趁著鵝黃色抹胸,外罩輕紗清靈飄逸;頭上一堆蝶兒翩躚墜流蘇的步搖,整個人打扮端莊間透著俏皮,瞧著很是養眼。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嘴角向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見那女子走近,這才不鹹不淡地道,「我當是誰家小姐這般活潑……人未到聲先至,原來是宋家小姐;失敬失敬。」

  兩人就這麼隔著不寬的花壇,四目相對;同樣透著嬌帶著傲的表情;洛傾雪更多的是帶著歷經世事之後的洞明;而對面那女子更多的卻是不可思議的考量。

  「果然傳聞不如一見,宋芊雪參見平安和樂郡主。」半晌,對面的女子雙手搭在腰間盈盈福身。

  洛傾雪也同樣回以一笑,薄唇輕啟,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洛傾雪。」

  「呵呵。」

  兩位同樣透著精明卻又有著傲骨的女子,就這麼不約而同的淡淡一笑,往日恩仇盡消。

  「你與傳聞很不一樣。」宋芊雪垂下眼瞼,語氣淡淡的,卻帶著感慨。

  「你也說了,那是傳聞;他人口傳而聞,豈能當真。」洛傾雪也不惱,前世她就知曉,雲都中不少對她的傳聞和流言蜚語;其中大抵都是不實在的;只是那時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在雲靜安的教導下,清傲孤冷,再加上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耳邊風;她自然而然,走到哪裡都端著郡主的架子,自以為高人一等,卻不知在旁人的眼中,呵呵。

  宋芊雪嘴角微勾,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素聞平安和樂郡主生性孤傲,難以接近;如今莫不是受打擊太重,連本性都變了?」

  「宋家芊雪,聰慧無雙,也會相信那些茶餘飯後的無稽之談?」洛傾雪並不直言,反唇相譏。

  「哈哈——」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笑著。

  宋芊雪點點頭,上下打量著洛傾雪,不時還微微笑著,「現在瞧著你,倒是比那宋芊芊順眼多了。」

  「她是她,我是我,我與她之間可沒什麼關系。」洛傾雪昂著下巴,雪白纖細的脖頸,精緻的鎖骨盡數凸顯出來,更顯得整個人的纖細柔弱;「若當真要論起來,宋小姐與她的關系不應該親厚得多?」

  宋芊雪也不惱,不過語氣卻是明顯地,看著洛傾雪帶著十足的挑釁之色,「誰跟那個不要臉的關系親厚來著;本小姐可還記得,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為了那不要臉的斥責本小姐不懂進退,無規無矩;還有那個誰……我想想,尚書府的姑娘吧,當場讓人家哭著回去的?」

  「呵呵,間歇性失憶,這是病得治。」洛傾雪也不惱,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語氣中好似非常的愉悅,「更何況,宋小姐連自己被誰斥責都記不清楚,本郡主……又、如何得知?」

  兩人身後的侍婢全都一頭霧水,剛才明明還好好的,相處得不錯,怎麼轉眼兩位主子就掐起來了?她們是不是應該時刻准備好?畢竟這汀蘭水榭外面可是華清湖,縱使春末了,可水卻還是很涼的,若這兩位主子落了下去,只怕她們誰也撈不著好;輕則逃不過一頓板子,重則打殺也是可能的。尤其是……那可是平安和樂郡主啊,沒聽說皇城裡最尊貴的那位將九龍佩都給她了嗎?

  「呵呵,郡主說的是;這逮人就教訓的確是病,貌似某些人還病得不輕呢。」洛傾雪反唇相譏,可宋芊雪又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洛傾雪則對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充耳不聞,淡淡地笑著,斜眼睨著宋芊雪,那眼神很是意味深長,「嗯,的確是病,得治!」

  「……」宋芊雪微微沉默了片刻,貌似也有些回過神來,頓時臉上閃過一絲暗惱,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都道是平安和樂郡主清高,卻不想也是個牙尖嘴利的。」

  洛傾雪不惱也不反駁,「素聞宋家芊雪小姐端莊知禮,卻不想……」說著,邊嘖嘖嘴,邊搖著頭,「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啊。」

  「……」

  兩人就這麼氣氛詭異地對視著,誰也不讓誰;可跟在兩人身後的侍婢卻早就已經是身體緊繃著,隨時准備撲上去救人。

  良久,兩人才捂著唇,呵呵一笑。

  「敢這麼教訓本小姐的你是第一個。」終於,宋芊雪恢復如常。

  「敢在本郡主面前自成本小姐的,你也是第一個。」洛傾雪也不惱。

  「重新認識下吧,宋家三小姐宋芊雪,唔……別把我跟宋芊芊那臭不要臉的相提並論,我嫌惡心。」宋芊雪從懷中掏出個香囊遞過去。

  洛傾雪微微怔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同樣解開腰間的香囊,「洛傾雪,唔……也不用將我跟那人牽扯到一起。」

  『呼——』

  站在兩人是身後的侍婢們總算是長長地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兩位主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只要她們不相互掐起來,最後鬧到不可收拾就不錯了;更何況,現在這樣,兩人更是直接成為了閨中好友的結果,更是讓她們大大的驚喜了一把。

  閨閣女子,互換隨身香囊,屬於手帕交的一種。

  對宋芊雪,洛傾雪還是很有好感的;宋芊雪亦然。

  「行了,你們繼續去採花吧。」洛傾雪瞧著宋芊雪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轉頭對著錦笙、銀珂等人道,「錦書,准備茶點。」

  宋芊雪心中很是了然,對洛傾雪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淡笑著,「郡主不介意我這兩個丫頭去幫忙採花吧。」

  「呵呵,求之不得。」洛傾雪也不拒絕。

  「去吧。」宋芊雪轉身對著身旁的兩個丫頭道;其中一名年紀稍大的猶豫了下,「可是,小姐,您……」

  瞧著那丫鬟時不時朝自己投過來的眼神,洛傾雪只覺得有些好笑,「難不成本郡主還能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為什麼。」宋芊雪面色微微沉著,語氣染上三分淩厲,不過剩餘七分卻是拿捏得剛剛好,既不會讓人覺得她很兇悍,也不會軟趴趴的沒有丁點氣勢。

  那丫鬟猶豫了下,低著頭,對著宋芊雪行了個禮,這才應聲道,「是。」

  「你這丫鬟很不錯。」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洛傾雪收回視線淡笑著。

  「就是太死心眼了些。」宋芊雪也不反駁。

  「今兒宋家給那兩人送分家的地契房契過來?」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起,嘴角微微勾著,「宋家人可當真不錯,夠大度。」

  馮素煙給宋廉青帶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甚至還……可惜有些人卻偏偏不明就裡,還將宋廉青名下的家產分給她們,縱使只是十分之一,可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吹來的。只是有些事情,現在還不到該坦白的時候,她瞧著宋芊雪,搖搖頭。

  宋芊雪自然也聞出了洛傾雪話中含有的其他味道,可又說不上來,只能怔怔地看著她,然後低著頭,垂下眼瞼,語氣聽不出喜怒,「郡主,此話……話中有話。」

  「呵呵,或許吧。」洛傾雪抬起頭望著遠處那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的湖面,湖邊早已經返青的柳條兒間或微微搖晃著,「宋家當真打算就此放手不管了?」

  宋芊雪不解,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在宋家本來也是屬於邊緣人物;因著宋廉青的死,宋老夫人將氣撒在馮素煙身上,可礙於當年她懷著身孕,明面上不好再說什麼;可偏偏宋芊芊又是個女兒,自家最喜歡的兒子香火就這麼斷了,可偏偏還是個不孝女,她能不生氣嗎?

  她嘴角斜勾,帶著三分魅惑,「管,怎麼管?當初望月郡主在世時,對她們母女可謂是包庇到縱容;包括郡主您也沒少為了她們,呵呵……」

  「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洛傾雪也不辯解,那些事情的確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正因為有了那些事情,才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自己;以往的她到底有多天真,多可笑;「更何況,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本郡主並非聖賢,看錯一兩個人,很正常。」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可謂是將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宋芊雪揚眉,「這意思是,往後都不管了?」

  洛傾雪抬起手,輕輕撫著鬢間的兩朵雪白的絹花,「母親過世,本郡主尚在重孝其間,可沒有心思管旁的事情。」

  「……」對這樣的答案,宋芊雪很滿意目的也達到了;她今日之所以會來,一方面是順應了長輩的意思,來試探試探洛傾雪的態度,畢竟以往洛傾雪和馮望月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寵愛那可是整個雲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然以她們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安然活到現在?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無意間聽到宋芊芊那咬牙切齒的話,她很好奇這位傳說中的平安和樂郡主是不是真的變了,竟然讓宋芊芊吃了那麼多次癟。

  對於這些,洛傾雪雖然不全知道,可也能大抵猜到一些,也不拆穿,只淡笑著,「本郡主姓洛,手還遠遠沒有那麼長能伸到別人家裡的地步。」

  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宋芊雪抬起頭,眉眼彎彎比起之前的淩厲更顯三分俏皮;視線掠過那迎面而來的兩道挺拔的身影,輕言莞笑著,「時辰不早了,芊雪也該告辭了;只怕再不走,待會兒可就走不了了。」

  對於鎮北侯府,那兩位戀妹成狂的少爺,她可沒有那個膽子去撩撥。

  順著她的視線,洛傾雪回頭看到那兩道並排、朝著他們漸漸靠近的身影,眉宇間頓時柔和了許多,看著宋芊雪,「既是如此,那本郡主也不多留了;有時間,去鎮北侯府的素瑤居坐坐。」

  「我可巴不得,聽說素瑤居裡建築精緻,到時候可別嫌我麻煩。」宋芊雪起身,對著她微微頷首著,「告辭。」

  「不送。」嘴上雖然說著,可洛傾雪卻仍舊起身,將她送到汀蘭水榭的門口。

  洛青雲、洛傾寒到時,宋芊雪並兩位丫鬟已經走出了好遠,只能看到那娉婷婀娜的背影,隨風的裙袂和依稀能看到的她……似是不錯的臉色。

  收回視線,進入汀蘭水榭,瞧著洛傾雪似是心情還不錯的表情,洛青雲總算是放心了些,淡笑著,「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才不告訴你呢。」洛傾雪撅著嘴,一副傲嬌的模樣。

  「你呀。」洛青雲也不逼她,語氣淡淡的,似是有些無奈,「該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今兒早上,外祖母已經著人將東西都分好,送了來,可曾瞧見?」

  「你知道那些事情向來是姜嬤嬤打理的。」洛傾雪搖搖頭,左右這華清樓是她的私宅了;洛青雲、洛傾寒要將他們的份也都送過來,那就順便讓姜嬤嬤整理造冊之後全都送到了庫房裡。

  洛青雲眉宇微微蹙了蹙,「妹妹,你凡事還都要上心些,咱們也該回去了。」

  原本還很是缺銀子的洛傾雪瞬間化身小富婆,只可惜不知道是因為以往她在馮素煙、宋芊芊母女身上大手大腳地花錢還是什麼原因,雲靜安給她的現銀很少;大都是些莊園、宅院和商鋪;不過效益還是非常可觀的;最讓她欣喜的是其中有一間藥鋪,規模雖然不算大,但以後想要收集藥材就名正言順了。

  「嗯,待會兒去公主府陪外祖母用過午膳的時候順便辭行吧。」洛傾雪點點頭。

  「也好。」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不過到底洛青雲、洛傾寒與她不同;縱使洛青雲不過十六,洛傾寒與她一邊年歲,可需要處理的事情卻很多;在汀蘭水榭陪她寒暄了片刻,就被小廝過來匆匆叫走。

  瞧著那古井微瀾的湖面,洛傾雪癟癟嘴只覺有些無趣,見錦書端著托盤,上面放著茶水糕點姍姍來遲,擺擺手,示意她去幫錦笙、銀珂多采擷花瓣,自個兒徑自回了房間。

  「晚照。」洛傾雪百無聊奈地把玩著腰間,昨兒皇帝親手系上去的玉佩;在心中盤算著日子,猛然回想起來,靜王府也該送藥去了;她輕喚一聲。

  一道黑影微不可查地出現在她面前,仍舊清冷的面色,只是那雙原本應該同樣清冷的眸子裡卻盛滿了柔情,帶著點點波動和一絲絲察覺不到的寵溺,「屬下在。」

  「將這個送到靜王府揚公子手裡。」洛傾雪揚手,從寬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交給晚照,「急著,別忘了收銀子。」

  晚照拿著玉盒,足下運氣正准備淩空而出,卻在聽到洛傾雪後面的話時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好險才堪堪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卻險些驚動了雲靜安布在四周的守衛;他深吸口氣,落在一叢茂密的樹枝上,靜了靜心神,穩住呼吸。

  轉頭回望,瞧著那輕依憑欄,放目遠眺的女子;那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臉,雖然透著稚嫩,卻不難看出日後是怎樣的風華絕代;然而最讓他心動的卻不是那足夠讓千萬粉黛無顏色的容顏,而是她……那樣小小、纖細卻又柔弱的身子,竟然承擔了那麼多連他們也許都無法承擔的。

  身為影衛,無時不刻都注意著主子周圍的動向;從來沒有這麼一刻,他如此感激上蒼,讓他被靜安太長公主選中,讓他成為晴天的一員,讓他能守護在這個讓人心疼的姑娘身邊。她偶爾遠望時,眉眼間透出來的那種看透世事之後的沉靜和哀傷,他多想能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只可惜,他,沒有資格。

  所以,能這麼守護著她,直到生命的終結;這樣就夠了,他已經很滿足了。

  在他收回視線的剎那,洛傾雪猛然抬起頭,對著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笑得輕柔卻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陽光,微風徐徐輕輕拂過他的心上,輕輕柔柔,無比的歡心。

  這一切,洛傾雪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刻她正在思索著,縱使她治好了王妃的病症,雲蒼靜與孟氏一族斷絕關系;可有些事情是潛移默化的,以雲蒼靜的性格定是不會鬧到盡人皆知,自毀形象;所以,或許她應該做點什麼的。

  ……

  下午,未時剛過,回到素瑤居,洛傾雪只覺得有些困乏;正准備讓姜嬤嬤、錦笙備水沐浴,打算好好洗洗,早些休息的;卻聽到下人來報,薇夫人來訪;她不覺有些錯愕。

  薇夫人,可不就是雲蒼靜後面因為她提出的要求而被休棄回孟家的那位孟貞薇嗎?前世,她只隱約記得靜王府和孟氏一族貌似有這麼點兒聯姻關系,至於那個人是誰,孟貞薇這個名字倒是聽過,可大抵卻是不記得了。

  「快,請到花廳。」洛傾雪轉頭朝著錦笙道,「幫我整理下衣衫和頭髮。」

  錦笙有些不解,「小姐,您已經很好了,不用整理了。只是那位薇夫人是什麼人?」她家小姐可是平安和樂郡主,可不是什麼人都搭理的,瞧著自家小姐那興奮的模樣,難道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會啊,她可都沒聽說過呢。

  高興……洛傾雪自然是高興的;孟氏、小孟氏兩個,明裡暗裡給她使了多少絆子,她現在好不容易能報復回去了,又怎麼會不開心;更何況這樂子,可是人家自己送上門來的;她若是不好好配合配合,那可是要遭天譴的呢!

  「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上門拜訪,咱們作為東道主,可不能太失禮。」她微微笑著,眉眼彎彎竟是心情極好地給錦笙解釋著,「讓錦書上最好的茶,對了銀珂做的百花糕可還熱著呢,也端上些許。」

  錦笙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狐疑,當真是像自家小姐說的那樣……只是為了不失禮?她會相信……才怪!

  不經意地劃過洛傾雪臉上那瞧著雖然溫柔順和,可卻是怎麼看怎麼詭異的表情,她心中陡然浮現出三個大字——有貓膩!

  從房間出來,剛到花廳,洛傾雪便樂呵呵地迎上去,「不知薇夫人到訪,有失遠迎,倒是傾雪的不是了。」

  「賤妾參見平安和樂郡主,郡主這般客氣,賤妾當真受寵若驚。」孟貞薇寵辱不驚,臉上的表情從頭至尾都是淡淡的,既沒有因為洛傾雪的客氣而表現得如她所說的那般受寵若驚;也沒有對洛傾雪這不同尋常的熱情表現出絲毫的驚訝。

  洛傾雪眼中劃過一道狐疑,眉梢淺揚,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她以為孟氏一族皆是如孟氏、小孟氏那般不管你對她怎麼好,她都永遠只知道自己的白眼狼呢;卻原來狼窩裡也能蹦出來條狗崽子。

  「薇夫人太可氣了。」

  孟貞薇微微笑著,只是臉上那略嫌紅腫的眼眶,以及憔悴的容顏,卻依然能夠看出對於被休回娘家這件事情,她並不如她表面上表現得那般沒所謂,「賤妾已經不是薇夫人了,實在擔不得郡主這般稱呼,若郡主不嫌棄,喚我一聲薇娘即可。」

  「薇夫人與孟姨娘乃是姐妹,算起來也算是傾雪的長輩,這樣的稱呼是萬萬不可得。」洛傾雪淡笑著,語氣客氣而又疏離,從孟貞薇那帶著紅潤的面色以及言語間努力隱忍,上下滑動的喉頭;她頓時心上劃過劃過一抹狐疑;陡然她有些懂了,為什麼沒有聽說過雲蒼靜對這位薇夫人有多寵愛,可那日她提出那樣的要求時,雲蒼靜會顯得很是遲疑;卻原來是這樣。

  這孟貞薇居然有身孕了!

  雖然瞧著小腹並不凸顯,但看她微微有些害喜的模樣,以及紅潤的面色,孩子應該在兩到四個月;至於具體的,則需要把脈來確定了;她自然是沒有這麼好心的,既然人家不說,她裝作不知就好。

  孟貞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苦澀,「郡主您……哎,罷了。」

  「不知薇夫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洛傾雪可不想跟她多接觸,尤其是知道她有孕了之後,這大宅後院,雲靜安可沒少與她惡補那些女人爭寵的手段;別說還沒出生不知男女的孩子;便是那已經生下來的,有多少折在了女子爭寵的手段當中。

  孟貞薇有些尷尬的笑笑,原本打好的腹稿在瞧見洛傾雪那淡漠疏離的態度時,卻委實有些說不出口,只能將話頭咽了下去,然後淡笑著,「沒,沒什麼。只是姑姑讓我來鎮北侯府小住,想著到底往後要見面的,所以特意前來拜訪;這是我自己閒來無事做得朱釵;雖然做工不太精緻,但勝在別致,還望郡主您不要嫌棄才是。」

  「那就多謝薇夫人了。」洛傾雪朝錦笙示意,錦笙立刻接過,然後恭敬地退開。

  孟貞薇有些羨慕地看了看錦笙,視線回到洛傾雪身上,「瞧著郡主也累了,那賤妾就不多叨擾了。」

  是有些乏了。」洛傾雪淡笑著,也不否認,「既然薇夫人到鎮北侯府小住,若有需要直接與白管家說就是,可切莫委屈了自己;父親事忙,大哥和哥哥又……我更是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若是有哪裡怠慢了,薇夫人可切莫見怪才是。」

  孟貞薇面色僵了僵,「郡主言重了,賤妾告辭。」

  「恕不遠送了。」洛傾雪並未起身,只淡淡地笑著;不管她雲蒼靜的薇夫人身份還是孟氏一族女兒的身份,都沒有讓她起身相送的資格。

  重活一回,洛傾雪雖然對自己平安和樂郡主的身份並沒有那麼的看重,但有些時候,該有的架子還是必須要有的。

  看著孟貞薇領著兩個丫頭離開的背影,錦笙眉頭微微蹙起,「小姐,這……這位到底來幹什麼的呀?」

  「呵呵。」洛傾雪淡淡的笑著,笑聲低低沉沉,「管她那麼多做什麼,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再有兩日就要去與母親上墳了,你幫我催下姜嬤嬤,該准備的東西可都准備好了;別到時候又出了什麼岔子;還有相國寺,遣人替我多謝清遠大師相助,應下的十萬兩香油錢也趁早送去。」

  錦笙點點頭,將事情一件一件捋清楚記到腦子裡,然後瞧著面前托盤上放著的三支瞧著樣式的確挺別致的朱釵,有些疑惑,「小姐,這幾支朱釵,您……」

  「送到庫房去吧。」洛傾雪張了張口,本想直接打發了送給幾個丫鬟,可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大好,到了舌尖的話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這幾日你們也受累了,我記得庫房裡還存了不少珠釵翠環,改明兒你們自個兒去挑一身,可別走出去,這麼磕磣。」

  錦笙癟癟嘴,「是,奴婢知道了。」

  嘴上說著,可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抬頭瞧著洛傾雪頭上那簡簡單單用絲帶纏繞的髮髻上,唯有一枚羊脂白玉的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她們這些做丫鬟的還能怎麼打扮,難道還能越過自己的主子了去?

  洛傾雪自是沒有注意到錦笙的表情,她眉頭緊鎖著,也的確是有些乏了,待酉時與孟氏請安之後,回到房間,沐浴更衣,便直接上床歇著了。

  時間正好,瞧著倒是春光明媚,帶著淺淺的暖意。

  輕依憑欄,放眼遠眺;瞧著那從湖對岸蜿蜒盤旋而來的湖心走廊上,錦笙與錦書正一本正經地說著什麼;再往遠處,姜嬤嬤領著兩個小丫頭,腳步匆匆;大門口處,猛然出現的那兩道身影卻讓洛傾雪身形怔了怔。

  「小姐,您身子不好,就別在這裡吹涼風了。」

  其他幾個丫鬟都有事出去,留在她身邊的也唯剩下銀葉了。

  洛傾雪雖然整個人慵懶隨性地趴在憑欄上,可實際卻一直注意著銀葉的舉動,她淡笑著,「也好。」

  話音落地,她徑自起身,朝著屋內走去。徒留下銀葉站在原地,縮在袖中的手不斷地攪捏著什麼東西,面上眉頭緊鎖的模樣,很是糾結。她薄唇微微嚅了嚅,可終究卻沒能說出話來。

  回到房間,洛傾雪也無事可做;許是因為孟貞薇的關系,這兩日孟氏對她們可謂是宛若春風般,縱使仍需要晨昏定省,可也只是去打一趟,然後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小姐,您要不要用點東西?」銀葉端著托盤,手微微顫抖著,茶水險些直接漾出來。

  洛傾雪轉頭瞧著銀葉,「呵呵,瞧著這糕點顏色不錯,不過不太像銀珂的手藝。」

  「……這,這是廚房的莊大娘做的。」銀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洛傾雪也不惱,抬手取了一塊,在銀葉那灼灼的眼神中,剛想放進嘴裡,不過想了想又放下來,「早上銀珂做的七彩捲餅味道不錯,多吃了兩個,現在小腹還有些脹氣呢;往日只道咱們素瑤居裡銀珂的手藝最是好了,沒想到連莊大娘的手藝也如此之妙,聞著當真是讓人食指大動呢。」

  「那是小姐吃慣了銀珂姐姐的手藝,覺著新鮮罷了。」銀葉低著頭小聲道。

  「也許吧。」洛傾雪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宛若三月春風般,上下打量著銀葉,蹙了蹙眉頭,「我瞧著,銀葉你怎麼都瘦了?」

  銀葉身子微微怔了怔,抬起頭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疑惑和不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小姐您還說,您不也瘦了;您可要多用些東西,不然兩位少爺回來瞧見,又該教訓奴婢們了。這莊大娘做的鮮花餅也是不錯的,小姐您就嘗嘗吧。」

  「呵呵,還是不了。」洛傾雪故意撅著嘴,揉了揉小腹,「待會兒該用午膳了,若現在吃了太多,待會兒銀珂又該說我了;哎……瞧著這鮮花餅,色香味俱全的,當真是可惜了;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呢。」

  銀葉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小姐若是喜歡,往後讓莊大娘再做就是了。」

  「只可惜這般艷麗的鮮花可少有了。」可不是少有了嗎?

  這都春末了,少少的還開得美麗的鮮花,又有誰會如洛傾雪這般將花摘了做餅吃的尤其是那牡丹中的極品,姚黃魏紫,也就雲靜安對她寵溺得讓人發指這才由著她,若是讓旁人知道,指不定怎麼說她敗家呢。

  洛傾雪邊感慨,邊瞧著那快涼掉的糕點,然後瞧著銀葉那因為瘦削而發尖的下巴,「不如就賜給你吧。」

  「這,奴婢不敢。」銀葉的面色陡然大變。

  「往日裡記得誰說過,這鮮花餅配雨前龍井最是好了,只可惜今年的新茶還沒出;不過這屋子裡用的可是皇帝舅舅賜下來的好茶呢。」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給你就給你了,免得閒著也是浪費了;你知道的,銀珂那丫頭對我入口的東西向來要求得很是嚴苛,這涼掉的東西,指不定就給她扔到什麼地方去了。」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感慨著,「這糕點,吃掉不可惜,扔掉可當真可惜了呢;行了,快吃吧,趁著熱。」

  銀葉手心已經冒出了薄薄的汗珠,若是鮮花餅那自然是沒什麼;若是單純的雨前龍井自然也沒什麼,可偏偏這兩樣加了料的東西混在一起,她死死地咬著牙,身子微微顫抖著。

  「這是怎麼了?可是嫌東西不好吃?」洛傾雪不解地看著她,面色很是柔和,「若是不想吃那就罷了,當真是可惜了呢。」

  她說著還很是猶豫的,「算了,先留著吧。」

  「小姐,您可當真偏心,什麼東西賜給銀葉啊?」錦笙和錦書先後走進屋內,瞧著銀葉的模樣,錦笙癟癟嘴,略微帶著奇怪的腔調道。

  洛傾雪也不惱,「能有什麼,這連日來,因為母親的時候,後面又接二連三的,曲折不斷,瞧著銀葉瘦削了不少;這鮮花餅莊大娘剛做的,可是香甜了,說賜給這丫頭,她竟然還不要,當真是……」

  「不要,那就賜給奴婢吧。」錦笙故意做出一副垂涎的模樣。

  「去去去,你這丫頭吃得還少了;瞧瞧你的肚子,小心往後可嫁不出去了。」洛傾雪撅著嘴,語氣柔和。

  「咚,咚咚。」陡然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姜嬤嬤的聲音,「小姐,宋夫人來了。」

  「行了,傾雪又不是不知道;雪兒,咦,怎麼這幾個丫頭都在屋子裡。」馮素煙不顧姜嬤嬤的阻攔,直接提著食盒走進屋內,淡笑著,「怎地,可是惹你生氣了?」

  洛傾雪擺擺手,「沒什麼,廚房裡的莊大娘剛做了鮮花餅,還熱著呢;宋夫人您來得正好,剛好帶回去給芊芊嘗嘗。」

  「不可。」銀葉面色陡然變了變,厲喝出聲。

  「小姐與宋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姜嬤嬤面色很是難看,揚起手一巴掌打在銀葉的側臉,「小姐性子寬厚,才容得你們放肆些;但可別忘了奴婢該有的本份,自己掌嘴。」

  銀葉咬著牙,抬起手,屋子裡頓時響起「啪,啪啪」的脆響。

  見狀,馮素煙的面色陡然變了變,「這,雪兒不過是一句話,也不是什麼大事,小懲大誡也就過了。」

  「宋夫人說得是。」洛傾雪朝姜嬤嬤使了個眼神,然後淡笑著,「行了,我瞧著銀葉這些時日也瘦削了不少;這鮮花餅性涼,的確不適合芊芊,都怪我……往日裡芊芊愛極了甜食,我竟是忘了她還在病中這一茬了。」

  聞言,馮素煙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雪兒對芊芊這般關心,芊芊若是知道定是會開心的。還有傾雪,你喚我什麼?什麼宋夫人宋夫人的,聽著多生分,怎麼生姨母的氣了?」

  「宋夫人說笑了。」洛傾雪淡笑著,「外祖母說了往後我們與馮家可沒什麼關系,這姨母二字,往後可再不能提的。」

  馮素煙面色微變,嘴角抽了抽,眼底的陰鷙和狠戾一閃而逝,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雪兒果然是生姨母的氣了,姨母也不是故意不給你送梅釀血燕羹的,只是你知道芊芊她……」

  「宋—夫—人!」

  洛傾雪陡然正色,「我洛傾雪雖是晚輩,卻也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這名諱可不是誰都能喚的。」

  「傾雪,你……」馮素煙面色沉了沉,「你難道忘了,你母親過世前的囑咐了?」

  「母親遺言不敢有忘。」洛傾雪淡笑著,「只是外祖母的話,本郡主亦不敢有違;宋夫人,這素瑤居往後您還是別來了。」

  馮素煙的心頓時沉了沉,「你……」

  「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這湖禦賜的雨前龍井和這疊鮮花餅就送給宋夫人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溫和卻疏離,「時辰不早,本郡主要去給祖母請安了,宋夫人,請!」

  「……」

  馮素煙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胸口上下起伏著,可到底卻沒能說出什麼來;雲靜安將他們三兄妹留下來,她就知道她定會告訴他們一些東西,也會讓他們遠離自己。

  洛青雲和洛傾寒與她向來就不親厚,可她卻沒有想到洛傾雪竟然也……想到自己和芊芊接二連三地在洛傾雪手上吃癟,難道那日在相國寺的事情她一直記得,只是假裝不記得了?

  這般想著,很快她又否定了。

  如果她當真記得,那雲靜安絕不會到現在還不發作;她的心沉了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洛傾雪說賜給她的兩樣東西她都沒有帶走,甚至還將那盅梅釀血燕粥留下了。

  「小姐,這……」姜嬤嬤蹙了蹙眉,「老奴讓人把這些東西丟了吧。」

  洛傾雪卻是淡淡地笑著,「丟了做什麼。」

  「可是小姐您……」姜嬤嬤的面色頓時變了變,那個女人送來的東西,如何能讓小姐用;「那宋夫人送來的東西,您還是小心些為好。」

  洛傾雪卻是抬起頭,笑得意味深長。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7 AM

第078章:說上墳,再也等不得

  錦笙抿著唇,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清淺的弧度。

  「行了,此事你就別管了;再兩日便要去與母親上墳了;那些東西,嬤嬤可都備好了?」洛傾雪把玩著腰間玉佩上的流蘇,臉上帶著三分邪氣,笑得不鹹不淡;「大哥與哥哥近來事忙,想來是沒有那麼多時間准備的;我……對這些也不太懂,所以……嬤嬤多費心了。」

  姜嬤嬤頓時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小姐這是說的哪裡話,這是老奴的本份。」

  「行了,錦笙留下,你們都退下吧。」洛傾雪揉了揉太陽穴,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樣。

  「……」姜嬤嬤瞧著軟榻小香几上的食盒及盛著清茶、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鮮花餅;視線微轉,瞧著自家小姐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在心中搖搖頭,「是,那老奴告退了。」

  「奴婢告退。」錦書、銀珂也同時行禮;銀葉卻是怔了下方才如夢初醒般;被洛傾雪那異樣的眼神瞧得脊背發涼,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趕緊朝著她福了福身,快速道:「奴婢也先告退了。」

  「嘎——吱。」

  隨著隔著三扇三尺高繡落雪紅梅屏風的精緻木門開合的聲音傳來,錦笙轉身,快走兩步,瞧著確定沒人了之後,這才回到內室,瞧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和托盤,薄唇微微抿著。

  「小姐,您有什麼打算?」她壓低了嗓音,面色嚴肅,神色間還帶著淡淡的憂慮。

  「既然宋夫人特地送來的,就算本小姐不用也不能浪費了不是?」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得很是意味深長,眺望遠方;馮素煙,這可是你自己送給你自己的一份大禮呢。

  錦笙蹙了蹙眉,面帶不解,「小姐,您……剛才您就該讓銀葉那小賤蹄子將這些東西吃進去,哼!當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沒想到,小姐她竟然膽敢對您下毒;奴婢真是……」

  「你怎麼知道她對我下毒?」

  原本神色還有些懶散的洛傾雪眼中一抹精芒飛閃而逝,猛地抬起頭看著錦笙;當然並不是懷疑,而是錦笙向來的表現,她知曉這丫頭是心有城府的,所以才放心大膽的用,但她不希望她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畢竟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太過脆弱,實在禁不起任何的懷疑和猜忌;「你……知道了?」

  「小姐,我……」錦笙低著頭,身子微微顫了顫,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澀;小姐這是在……懷疑她嗎?

  瞧著她那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早就知道這丫頭不如她平日裡表現得那般沒心沒肺;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無奈,「你過來,坐下。」

  「……」錦笙低著頭,除了溫順還是溫順。

  「我並沒有懷疑過你。」洛傾雪拉著錦笙的手,輕輕地拍慰著;那樣溫柔、從未有過的耐心,她語氣淡淡的卻很是真誠,「從相國寺回來時,我告訴過你,在這府上,我沒有幾個可以相信的人了。」

  錦笙頓時覺得眼眶酸酸澀澀的,語氣急促地輕喚著,「小姐!」

  「放心吧,我沒事。」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當初,我只道那馮素煙在母親去後會覬覦鎮北侯夫人的位置,至於銀葉……我實在沒想到她們居然會這麼大膽。」

  錦笙低著頭,「小姐當真不該那麼輕易放過那小賤蹄子;這般背主的奴婢,小姐您還留著她做什麼。」

  「做什麼?呵呵,放心,會有用的。」洛傾雪示意錦笙在旁邊坐下,看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與托盤;她嘴角微微勾著,放有籮蔓子的梅釀血燕粥,添了決子粉的鮮花餅和雨前龍井,呵呵。

  「那,小姐您打算……」錦笙不解。

  「既然是那個人親手做的,你說若是送到主院,父親會不會開心呢?」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想到昨日夜裡,長歸特地回來送的情報;馮素煙近日似有害喜的徵兆了,晨起嘔吐,不能吃魚,還尤其嗜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前世早該出現的那個胎兒卻到現在才出現;時間上是晚了些,可因為自己的重生,好多事情都與前世有了偏差,她深吸口氣,幸好她派人隨時注意著,不然那可當真是會錯過了呢。

  錦笙眉宇微微蹙了蹙,「可是,這……如果到時候老爺出了什麼問題,小姐您也難辭其咎。」畢竟這東西是從素瑤居送過去的。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這東西可並不一定要讓咱們的人送去。」

  「那應該怎麼辦?」錦笙不解。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朝錦笙招了招手,然後俯身到她耳畔,薄唇飛快地開開合合;錦笙的面色先是越來越沉,越來越凝重,不過聽到最後卻是驟然眼前一亮,「所以,小姐當初您之所以,其實是……」

  「噓!」洛傾雪示意她噤聲,「剛才與你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放心。」錦笙應聲,好似為了讓洛傾雪放心還配合著狠狠地點了點頭。

  「行了,那你就先回去准備著吧。」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可是這些東西要怎麼才能送到老爺院子裡,老爺也不一定知道是宋夫人送的,他……會吃嗎?」錦笙還是有些懷疑;更何況她現在還有些雲裡霧裡的;自家小姐要讓她做的事情,貌似跟這些東西,沒什麼關系吧?

  洛傾雪淡笑著,「至於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哦。」錦笙呆愣愣地點點頭,轉身正准備告退;洛傾雪卻猛然回過神來,差點兒給這丫頭忽悠過去,「站住,等等,你回來。」

  「啊?小姐,您可是還有其他吩咐?」錦笙立刻停住腳步,轉身眉頭緊鎖,帶著疑惑。

  「吩咐倒是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可錦笙對她何其熟悉,瞧見她臉上那略微帶著清寒、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樣;頓時身形一冽,硬著頭皮,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小姐,您這是……」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語氣有些詭異,「差點兒讓你這丫頭給忽悠過去,說,你是如何知曉銀葉打算對我下毒的?」決子其實也算不得毒藥,只是決子加上血燕,那就……

  「這,這個。」錦笙似是有些為難。

  「不好說?」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錦笙頓時拉聳著腦袋,她就知道自己剛才的失言定然是蒙混不過去的,只能耷拉著耳朵,「吶,小姐,奴婢告訴您,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不然奴婢可就失信於人了。」

  「行了,本小姐誰都不說,行了吧。」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愣著做什麼,還不說?」

  錦笙癟癟嘴,「其實奴婢原本也是不知曉的;只是新來的那個名喚做林香憐的,似懂些醫理,前兒在整理屋子的時候,告訴奴婢說銀葉的箱子裡有股……呃,說不上來的味道。」

  「所以你就翻了人家的箱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有些詭異。

  「奴婢哪兒敢。」錦笙連連擺手,這種事情她可做不出來,更何況在別的院子怎樣她不知曉;但在素瑤居,每個丫鬟的櫃子都配有銅鎖的。

  「嗯哼?」洛傾雪尾音拉長。

  「奴婢只是讓人注意著銀葉那個小賤蹄子的行動,今兒早上,她拿了奴婢們在公主府採摘的鮮花去找顧大娘的時候,林香憐跟上去才發現,她在洗鮮花的時候,在水裡加了些東西。」錦笙只能老老實實地將原委道出。

  洛傾雪頓時有些啞然,「哼,你知道了也不告訴本小姐,就不怕本小姐會將東西直接吃下去?」話音未落,轉頭瞧著那桌上還散發著熱氣,香味撲鼻的鮮花餅,「畢竟瞧著可是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呢。」

  「小姐哪有那麼笨。」錦笙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洛傾雪揚眉。

  「小姐既然知道銀葉是那兩個人派來的,她送來的東西小姐自然是不會吃的。」錦笙只好老老實實的,「更何況,這鮮花餅裡的鮮花太過駁雜,小姐可是說了再不吃白玉蘭的;當時我們摘白玉蘭,也是銀珂姐姐說,百花釀需要用它提味這才摘了些。」

  洛傾雪倒是微微有些詫異,白玉蘭,君子如玉,呵氣如蘭。曾經她很鍾愛那種那位,帶著淡淡的馨香;入口品嘗著清甜;可後來,因為容末,便不愛了。自相國寺回來,她也只是無意間說起過一次,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記住了。

  「嗯,很好;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她罷了罷手,「晚膳時,讓林香憐來見我。」

  「是。」錦笙終於大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就在她轉身准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見洛傾雪那半帶著調侃的聲音傳來,「這次的事情本小姐可是記住了,再有下次,兩罪並罰。」

  錦笙剛邁出去的腳步停在半空,再回過神來腳下踏空,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慢悠悠地回過頭,眼神哀怨,只可惜某人卻絲毫沒有嚇到人的自覺,別開頭看著外面那毫無波瀾的湖面。

  待錦笙離開,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晚照!」

  「屬下在。」應聲的是長歸。

  洛傾雪蹙了蹙眉頭,「晚照呢?」昨兒交代他送藥去靜王府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復命,不知為何,她都然神來一句,卻讓長歸的心有些沉了沉,「啟稟郡主,晚照他……」

  「受傷了?」不知道為什麼,許是剎那的福靈心至,洛傾雪猛然開口,卻在開口之後連她自己都嚇到了,看著長歸那面無表情的臉,眼底卻有著深深壓抑的痛,她猛然急了,「快說,晚照是不是出事了?」

  長歸深吸口氣低著頭,「晚照受傷了,屬下會再安排其他人過來。」

  晚照,他或許會是個好的影衛,身手敏捷在他們晴天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如今的他,卻已經不再適合作為影衛呆在主人的身邊了;一個合格的影衛是不能對主人產生感情的。

  洛傾雪卻是急了,「到底怎麼回事?」

  「……」長歸低著頭,「屬下無可奉告。」

  「啪——」

  洛傾雪揚起手一巴掌拍在憑几上,面色『唰』地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我命令你,說!」

  「晚照帶人出任務,不小心受了傷,需要靜養。」長歸的聲音古井無波,與平日相比更嫌清冷。

  「靜養?」雖然這個理由無可挑剔,可洛傾雪卻是一個字都不信,「既然需要靜養,那就罷了;本郡主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時間若是他回不來,哼!」

  長歸的身子頓時僵了僵,跟在這位主子的身邊越久,他便越能發現雲都裡那些人對自家主子的認識有多淺薄;不過區區十二歲稚齡,就能在虎狼環飼的鎮北侯府如此周旋,該捨的捨,該得的卻絕不放過;還有那狠戾的手段,迂回的戰術;就算是有太長公主手把手的教導,那她也太……妖孽了些吧。

  「……是。」

  良久,長歸才沉默著,聲音很是低沉;如今面前的這位少女才是晴天真真的主人;他們甚至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太長公主;晴天的規矩是:卸任不管事;於他們來說,上任主人將晴天交給誰,他們便忠於誰。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肯定跟她有關;她面色有些難看,將鮮花餅放到食盒裡與梅釀血燕粥一起,交到長歸手上,「城西,方家胡同,交給一位身穿藍色衫裙的姑娘;坐的是宋家的馬車。」

  長歸接過食盒,雖然有些好奇,不過卻打住了,「敢問郡主,那位姑娘名諱?」

  「春蠶到死,可後悔。」洛傾雪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你就告訴她這句話;她若是回答的不值得,那邊是了。」

  長歸眉心頓時突突地跳了兩下,怎麼感覺怎麼詭異,可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們這些屬下能摻和的,只能點頭應聲道,「是。」

  ……

  「吆,吆吆!」

  陡然一道略帶尖利的雕鳴在空中響起,雲頂石間的兩人自對弈中抬起頭;瞧著對面那人清冷的容顏面上,眼中陡然劃過淡淡的欣喜;陸謹扶額,「師兄,我剛與你說的,你到時聽見沒有啊。」

  「素素與我的事,本就不是三兩句能說得清的。」容末只是淡淡地笑笑,順手拔出腰間的玉簫,放在唇間,輕輕地吹奏出一聲哨響。

  原本在天空盤桓的雕兒頓時雙翅平展,一個俯沖,最後穩穩地落到容末抬起的手臂上。

  「吆,吆吆。」白色的雕兒停穩,兩只滴溜溜的眼睛討好地看著容末,頭在他的胸前蹭了蹭。

  「點點,別鬧。」容末抬手,寬大的衣袖隨風,很是瀟灑隨性但卻別有一番慵懶的風味,抬手輕輕地點了下它那圓圓的腦袋。

  白色的雕兒那雙黑色滴溜溜的眸子頓時委委屈屈地看著容末,明明它多麼的威風,空中王者要叫這麼沒氣勢的名字。

  陸謹更是,剛入口的茶直接噴到面前的棋盤上,點點,如果他沒記錯,那個什麼素素有只信鴿叫點墨吧;這信鴿和信雕能比?

  容末卻是面色未變,只輕飄飄地看過來,陸謹連連擺手,「咳咳,失誤失誤,待會兒我會讓下人將這兒整理了。」

  「哼。」容末微不可查地輕哼一聲,然後從點點翅膀下方取出一封信箋,細細地審閱了之後,原本深邃的眸子更是黯然了幾分,宛若千年寒潭般。

  那若不是熟悉之人絕對瞧不出來的冰冷才更讓人恐怖,臉上分明是溫柔的笑意可眼底卻早已宛若雪山,好,很好,好得很。

  「師兄,我說……」陸謹剛開口,話未說完,看到容末的臉色,將要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不過瞧著容末那輕甩寬袖,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人家讓我轉告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想如何要如何,都……與你無……」關!

  容末轉頭,深幽的眼神,仍舊面無表情;山頂的風格外的冷,格外的烈;被風撩起的青絲遮住了視線;可陸謹卻仍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兩道灼熱帶著厲色的視線,他頓時將最後一個字咽了下去。

  就在陸謹為自己默哀的時候,卻難得的,耳畔傳來容末那不鹹不淡的聲音,「我知道。」

  淡淡的,只有三個字。

  只……那又有什麼關系!無論如何,只要她……仍舊是他的素素,他一個人的素素,那就夠了。至於其他,想到可能出現的可能,容末的面色暗了暗,他絕不容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的。

  想到這裡,原本冷凝的眸色頓時柔和了些;只是心裡卻微微有些的,原是想著如今她不過十二,正值最美好的金釵年華,他應該如世間所有的男子般,等著她慢慢地長大、及笄……只是想著,眸色越發的深邃幽暗,或許他真的……錯了。

  「師兄,那,那個,我突然想起還有點兒事情需要處理,我,我就先走一步了哈。」感受到容末那突然變了的眸色,還有那眼底明顯閃過的精芒,他趕緊起身,腳底抹油。

  容末嘴角微微勾了勾,看在他還算敬業的份兒上,這次就作罷了。

  「吆,吆吆。」點點帶著委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容末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瞧著靈芝模樣的東西放到手心;點點用頭輕輕蹭了蹭容末的臉,銜著東西,振翅帶著一陣強烈的風。

  若是日子沒有記錯,再有兩日便該她該會再去玉琉山,或許不應該再給她時間了。

  一襲雪白鑲黑錦,金絲勾邊的長袍,寬袖飄飄,衣袂渺渺;負手立在懸崖之畔;那只用白色緞帶捆縛的長髮隨風飄揚著,間或撩起幾縷散落的髮絲遮住眼瞼。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好久好久。

  ……

  尚未立夏的清晨乍暖還寒,洛傾雪穿著素雅卻做工精緻的湖藍色繡白色蘭花的抹胸長裙,外罩同色輕紗,腰間白色雲錦的腰帶,蝴蝶輕紮;上面垂著香囊和九龍佩;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上用一根做工別致的銀簪固定住,羊脂白玉的玉分心襯著銀色的步搖,鬢間兩朵素白的簪花,整個人顯得精緻又俏麗。

  只是,如果忽略她慘白的面色,緊蹙的黛眉以及那緊緊抿著的薄唇。

  「小姐,嬤嬤已經將東西都准備好了。」

  瞧著自家小姐那慘白的面色,憂鬱的眼神,錦笙只覺得心都揪疼著,徑自取了件披風,給她細細的披上並系好緞帶之後這才接著道,「瞧著這兩日小姐的氣色又差了些,今日上山,小姐可得打起精神來才是,不然若是夫人瞧見了,只怕會擔心的。」

  「嗯。」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深吸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不安和煩躁,點點頭,「時辰快到了,可遣人去請大哥和哥哥了?」

  瞧洛傾雪這副模樣,錦笙當真是有些無奈了,她點點頭,「您忘了,一大早嬤嬤就遣了白芷、白薇去請兩位少爺。」說著,朝外面望瞭望天色,「瞧著這個時辰,兩位少爺應該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

  「……」洛傾雪神色很是恍惚,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烈,也越來越盛;「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走吧。」

  「好。」錦笙點頭。

  「對了,父親今日可有空隨我們一起?」洛傾雪皺著眉頭,雖然對那個人她並不喜歡,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讓忘記他曾經對她、對母親做過的那些事情;很努力想要改善與他之間的關系;可有些東西早已深入骨髓的,現在想要改變,才知並非那麼容易。

  只是她對那個人的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母親卻是為了她,洗盡鉛華,甘願在這大宅後院做個安安分分的婦人;若是今日見不到他,母親該是何等的失望和傷心。

  經歷過重生,她越發的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這一說;若是母親三魂未散,七魄未去;還有著意識和記憶,看不到洛永煦,只怕也該是很傷心的吧。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微希翼的目光,深吸口氣,搖搖頭,「今日老爺大清早就被人請了去,咱們的人早上去撲了個空。」

  「他難道不知道今日是該給母親上墳的時間嗎?」洛傾雪皺了皺眉頭,立新墳半月,至親之人上墳;這是流雲自古以來不入流的習俗;據老一輩的人將,那是為了讓那些孤魂野鬼知曉,此處是有人之地;二來也是為了給新鬼多一些買路錢,黃泉路上,能有錢打點鬼差,不至於太受苦。

  縱然沒有誰能夠說清楚這樣的說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但逝者已矣,為了讓逝去的人能走得更好,也為了能讓或者的人更安心,這個習俗就這麼保留了下來。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帶著哀傷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輕聲安慰著,「老爺或許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前日裡他不是還特地吩咐姜嬤嬤所有的紙錢都多備上一些的嗎?」

  「……」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

  前往玉琉山,姜嬤嬤本欲領著四個大丫鬟並八個二等丫鬟隨行;洛傾雪拒絕了,可隨行的林林總總加起來卻仍舊有十數人之多。

  原本洛傾雪不想這麼誇張,但姜嬤嬤堅持,洛傾雪也明白,不管身為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還是平安和樂郡主,她都不能再如以往那麼任性了,只默認了。

  坐上馬車,洛傾雪將除了錦笙之外的其他人都給趕到了後面,與洛青雲、洛傾寒一起。

  「妹妹,怎麼了?瞧著臉色不太好。」洛青雲有些擔憂,語氣帶著關切。

  洛傾寒看過來的眼神也很是擔心,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緊緊地抿住;許是兄妹憐心,他隱約能夠感覺到她心中的害怕和恐慌;只是,今日他們只是去與母親上墳而已,她的傷心他能理解,只是那股害怕和恐慌從何而來?

  難道是上次從相國寺回來時,被追殺的事情她還沒有忘記?心中這樣想著,身體已經先於一步做出了反應,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覆上了洛傾雪的手背,他身子僵了僵,雖然已經盡量柔和的語氣卻仍舊帶著僵硬,「別擔心,會沒事的。」

  「嗯。」只看著他的表情,洛傾雪就知道他是誤解了,不過也不解釋。

  「妹妹該多笑笑的,待會兒母親見了該擔憂了。」洛青雲抬手,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動作很是輕柔,「這才兩日沒見,瞧著妹妹又清瘦了不少,到底怎麼回事?」

  說道最後語氣有些嚴肅,最後半句自然是對錦笙說的。

  錦笙身子微微顫了顫,飛快地抬起頭朝洛傾雪望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壓低了嗓音,帶著淡淡的哀傷,「這兩日小姐身子不大好,用膳也很少。」

  「妹妹,你怎麼了?」洛青雲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可是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

  馮素煙利用銀葉對她下毒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洛青雲和洛傾寒;她也尋過機會與他們查過;許是因為當初他們對馮素煙、宋芊芊那樣厭棄和嫌棄的態度,讓她們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們;他們體內並沒有潛伏的籮蔓子。既然如此,知曉馮素煙的目標只有她自己,她也沒有必要拉著他們一起擔心了。

  她抬起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我沒事的。」

  「當真?」洛青雲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狐疑,心底卻很是無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被他從小捧在手心的妹妹開始對他疏離;起初,因為有宋芊芊,他尚能理解,畢竟母親對她那般的諄諄教導過;總是他對那樣的說法很不以為然,也曾在私底下與傾寒說夠一些事情,畢竟是同為男子;可對於傾雪這個妹妹,他總希望她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不希望她過早接觸那些黑暗的東西;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可以永遠這麼單純快樂地活下去。

  只是這一切好似都只是他的奢望,從來他都以為自己能夠保護好她;可是到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因為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心計對他漸行漸遠;每每他的出現都讓她那般的生氣暴怒;漸漸地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避開。甚至為了讓她開心,為了不讓自己忍不住出現在他面前,他選擇了去軍隊,隨軍遠走邊疆。

  抬起頭,望著面前那與母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只是她的美與馮望月的不同;更多的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澄澈,絕非那種單純到極致的不諳世事;只是這種美,更讓人著迷,更讓人無法拒絕。

  那些事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她不會知道,當初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時,他第一個念頭不是母親離去的傷心,而是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小丫頭會有多難過。只是那麼短短的片刻之後,他又有些唾棄自己,若非母親的收養,他或許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他怎麼可以。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從漠北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心中卻又很是不安,那個小丫頭,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無可避免的需要見面的。她會不開心的吧。

  她永遠都不知道,當他再次聽見她那軟軟糯糯的「大哥」時,有多麼的悸動,甚至……想要落淚。多久了,她沒有那般喚過他,唯有在夢裡,他才能再見到她那略帶依戀的眼神;如今這麼真切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真恨不能就這樣將她擁入懷中,可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尤其在聽說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居然遭到截殺的時候,他的心跳都不由得慢了半拍。

  他們之間終於可以如過去那般了嗎?

  自從這次回來,發現了很多的事情;兩人之間似是沒有任何間隙般,能一起聊天、用膳,能開玩笑,他能寵溺地揉著她的發,看著她笑,看著她哭。只是,好像總是覺得隔著點兒什麼,她也有了瞞著他們的秘密了嗎?

  原本他以為,以為是那段時光疏離了他們的關系,離間了他們的感情,可後來漸漸地他發現了不對;總是洛傾雪與他的關系再僵硬的時候,她對洛傾寒的依戀和感情卻從來沒有半分變化;可他發現,她瞞著他的那些事情,傾寒竟然也不知道。

  這個小丫頭……當真是長大了嗎?

  被洛永煦那帶著濃烈探尋的灼熱目光瞧得很是不自在,洛傾雪抬起捏著手絹的素手,微微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然後轉過頭,「大哥,你這樣看著妹妹做什麼?」

  「沒。」洛青雲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只要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因為那段時間而生疏就很好了;他嘴角微微勾著,仍舊是那副能讓所有閨閣女子都怦然心動的溫潤淺笑,「只是覺得妹妹,嗯,當真是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眼瞼低垂掩去眼底的波動,「大哥說笑了,人總是要長大的。」她轉頭,望著因為馬車行進而微微飛起的窗簾外面,翠綠的青山,悠悠的白雲,她深吸口氣,似乎覺得心情也放鬆了很多,「母親不在了,我總該讓她放心的。」

  「妹妹已經做得很好了。」好到讓他都覺得很是慚愧。

  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母親若是能瞧見,定會覺得欣慰,以你為榮的。」

  「……」

  對洛青雲的話,洛傾雪只是低下頭,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置可否。

  以她為榮嗎?

  低下頭看著那仍舊纖細白皙,卻已經開始沾染人命的雙手,縱使用盡世間所有的水也洗不幹淨她雙手的血腥;有她這麼一位視人命如草介,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女兒,母親她……當真會以她為榮嗎?

  「別想太多了。」洛傾寒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嗯。」洛傾雪點點頭,「我明白的。」

  到了玉琉山,馮望月的墓修建的非常的豪華大氣,宛若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方圓一里都用白色的大理石鋪就,好似一座小型的園林般。

  從門口處進入,到正中央的墳塋,行了約莫一刻鐘;在墳塋的旁邊,那座精緻的木制小樓終於建好了,裡面住著的是守墳人。

  「奴才參見郡主。」

  「行了,起來吧。」洛傾雪瞧著打掃得幹幹淨淨,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陵園,神色稍微滿意了些;轉念,她兀自開口,「今日可有其他人來過了?」

  守墳人搖搖頭,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沒有。」

  「……」頓時,洛傾雪眼中閃過一抹失望,「行了,沒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守墳人離開之後,錦笙瞧見洛傾雪那副哀哀淒淒的模樣,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洛傾寒想要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安慰可環視一周瞧著這麼多下人在場,也只能作罷。妹妹已經十二了,若非因為母親的離開,已經是可以議親的年紀,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再握緊;他不能因為自己而敗壞了妹妹的閨譽。

  「沒事的,母親……會明白的。」

  洛傾雪哀傷滴望著不遠處那雖然華麗卻異常冰冷的墓碑,母親當真會明白的嗎?她明白了以後,可曾會傷心,會心痛,會……心死成灰?

  「小姐,咱們該去給夫人燒紙錢了。」姜嬤嬤在心中搖搖頭,只是有些坎,只能自己從心裡邁過去了才好。

  洛傾雪點點頭,任由錦笙攙扶著。

  對於這些東西,繁文縟節,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照著姜嬤嬤說的,她說一樣,她做一樣;整整兩個時辰之後,她這才與兩位哥哥跪在墓碑前,手上拿著紙錢,邊燒,眼淚邊不住地往下掉。

  「母親,雪兒很好;哥哥們也……很好;您也要好好的。」

  洛傾雪將手上的紙錢放入面前的火盆中,薄唇開開合合,卻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母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洛青雲看著那墓碑上洛馮氏望月幾個字,瞳孔縮了縮,深吸口氣,安慰著洛傾雪。

  洛傾寒仍舊一貫的不善言辭,只是卻望著那墓碑好久好久。

  ……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瞧著已經漸漸西斜的太陽,姜嬤嬤不得不提醒自上墳,燒過紙錢之後就一直依偎在墓碑旁邊的洛傾雪。

  洛傾雪抬起頭望瞭望天空,薄唇開開合合,兀自呢喃著,「已經未時了麼,這麼快……」

  轉頭,瞧著那冰冷的墓碑,她好似看到了那張溫柔淺笑的容顏。

  母親,您放心;女兒會好好的,好好的替您、替女兒自己,報仇血恨。

  我會照顧好哥哥們,看著他們成家、生子。

  母親,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好好地看著;看著你那疼愛入骨的妹妹是怎麼的心如蛇蠍;看著你口中那溫柔善良、弱柳扶風的侄女是怎樣的歹毒心腸;看著女兒時怎麼將她們一點點扒皮抽筋,最後生不如……死!

  深吸口氣,起身,她不再轉頭看向那冰冷的墓碑,邁步朝著陵園的大門口,步伐堅定,那背影在陽光的餘暉中不斷地拉長,再拉長。

  姜嬤嬤轉頭看著墓碑,又看著那帶著無盡蒼涼和哀傷的背影,搖搖頭,「夫人,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保佑小姐,不要再受到這樣的苦痛和折磨了。」

  「妹妹,別想太多;若是什麼時候想母親了,大哥再帶你來就好。」洛青雲以為洛傾雪對馮望月不捨,畢竟閨中女子出門,很不容易的。

  洛傾雪也樂得他們這般誤解,抬起頭,哭過的雙眼帶著紅腫,語氣帶著濃濃的鼻音,「那可不許騙我。」

  「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只要你想,大哥什麼時候都可以帶你出來。」

  「我就知道大哥你最好了。」洛傾雪猛地撲進洛青雲的懷中,卻沒有注意到叢林暗處,有一雙清澈卻涼薄的雙眼,眸子裡早已經是風雪肆虐。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8 AM

第079章:終相見,是醒還是夢?

  「主子,這……」

  隱匿暗處許久,感受到那被狠狠壓抑住的狂風,男子身後的數名屬下全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那人,將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引到自己的身上。

  男子清明的眸底含著幾許壓抑著,嘴角微微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們走。」

  「可是……」他們在這裡隱匿了整整大半日,這就走了?實在不像是自家主子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行事風格啊喂。

  男子轉頭,雙眼微微瞇著,「你有意見?」

  「沒,沒有;屬下哪兒敢。」

  「哼。」

  ……

  將頭埋進洛青雲懷中,鼻翼間盡是新鮮的青草香,與記憶裡那清冽的男子不盡相同,但卻帶著暖心的感覺;陡然她的身子僵了僵,抬起頭朝著對面鬱鬱蔥蔥的林間望去,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妹妹,怎麼了?」洛青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感覺到懷中嬌小的身軀頓時僵了僵,他抿著唇,語氣柔和而又溫潤。

  洛傾雪搖搖頭,深吸口氣,在心中不斷對安慰自己,不可能的;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沒,沒什麼。」

  「嗯,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向來溫和的眸子裡頓時染上了三分暗色,不過臉上的表情仍舊很是溫潤,帶著淡淡的笑意;洛青雲示意錦笙將她攙扶著坐上馬車;有些事情,或許當真應該好好地查一查了。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洛青雲此刻心中的想法,現在她滿心滿眼都在想著剛才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那凜冽的目光,微微帶著灼熱的感覺,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是他,他真的……還是要來了嗎?

  自重生以來最大的夢魘,並不是因為害怕或者恐懼,而是因為太過……在乎;因為太在乎,所以寧願自己心痛得要死,也要遠離他。其實,她何曾捨得,可人生自古捨得二字,不捨哪有得。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他能……她怎麼都無所謂的,真的。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定,所以……容末,不要再來撩撥我早已經古井無波的心湖,好嗎?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容末,她的心,他可曾明白!

  前世,他已經為了她,淒慘半生,拋卻融化,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今生,她再也擔負不起那般濃烈的情感了;情債難償,欠得太多,她真的好無力。

  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洛傾雪全然沒有注意到面色陰沉、難看的洛青雲與洛傾寒兩人,也沒有注意到錦笙那滿是擔憂的神色和表情。

  回到府上,已然時近戌時;天色黑沉沉的。

  「時辰不早,妹妹早些回房歇著吧。」

  從馬車上下來,洛青雲瞧著洛傾雪那仍舊不太好看的面色,饒是經過這麼久卻依舊能看到紅腫痕跡的眼眶;他心中了然,母親的死,只怕早已經成為了妹妹心中的心病,縱使平日裡表現得再堅強的人,都有自己一個脆弱的地方。這些事情,旁人縱使關系親厚如洛傾寒尚不能幫她什麼,他就更加無力了。

  洛傾雪點點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也好,明日裡兩位哥哥還有要事,也要好生歇著才行。」

  「不妨事的。」洛傾寒輕輕揉了揉洛傾雪的髮絲,趁著夜色將她攬入懷中,拍了拍,「妹妹,別想太多;好生照顧自己;不然,母親也不會放心的。」

  洛傾雪點點頭,「我知道的,哥哥,你也是。」

  雖然洛傾寒才十二歲,可卻已經要學著處理那些事情了,那些東西要說起來,比前世的洛傾寒她或許趕不上,但比起現在的洛傾寒來說,那些東西,她委實比他懂得太多;但那又如何呢,前世已然成過往;今生,她便再不會讓他們再走向前世那樣的結局。

  「小姐,咱們也回去吧。」錦笙攙扶著洛傾雪,瞧著已經走出老遠的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背影。

  「嗯,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

  回到素瑤居,她整個人癱軟在軟榻上,任由錦笙服侍著,到底是怎麼洗漱沐浴完成的,她都已經記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好累,好累……

  躺在寬大柔軟的拔步床上,她甚至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呼呼,哐噹哐噹——」

  窗外,微風輕輕地呼嘯著,帶著尚未闔得嚴實的窗戶哐噹作響;她張口,薄唇蠕了蠕,卻又想到她已經將守夜的錦書遣回房間休息了,在心中嘆口氣,只能認命地撩開蚊帳,披著外衫,穿好繡花鞋去關窗戶。

  「吱——呀。」

  木窗被陡然闔上,洛傾雪回過頭,窗戶旁邊的軟榻旁,那立著的男子;白衣飄飄,黑絲被撩起幾許卻並不顯得淩亂;就算被洛傾雪發現,臉上亦沒有半分的驚恐和慌亂,反而那麼怔怔地,直勾勾地望著她;嘴角淺揚起好看的弧度,帶著幾分慵懶隨性。

  不大的房間,兩人就這般靜靜的四目相對。

  清澈的眼底驟然氤氳起了霧氣,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好想不管不顧地撲進他的懷裡,述說著前世今生對他那深入骨髓的思念;外衫遮擋住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天知道她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遏制自己這樣的想法。

  閉上眼深吸口氣,洛傾雪強壓下胸腔內劇烈的心跳,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這位公子,是否,走錯地方了?」

  語氣清冷,脆生生的,一如當年他們初見時。

  容末也不惱,臉上仍舊帶著幾許慵懶的笑,只是那眼底的哀傷卻讓人怎麼都忽視不了,他就那麼帶著微微的傷痛看著她,似是要看透她的內心般。

  「公子也忒沒禮貌了些,半夜三更,貿然闖入女兒家的閨閣,你若是再不走,本小姐便要叫人了。」洛傾雪轉過身,徑自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外衫,雖然立夏已過,算是初夏了;可深夜,卻已經很涼;再加上,看著那無月的黑夜,只怕又要下雨了。

  容末當真是無奈了,知曉這丫頭的固執;曾經他想過千種萬種重逢時的場景,想過萬萬千千她會對他說的話,卻唯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裝作素不相識。

  「……哎。」

  略帶清幽的嗓音自背後響起,那輕輕的嘆息聲卻像似重鎚,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饒是這般背對著她,她卻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那麼的灼熱,好似要將她整個人灼傷般;許久……久到那桌案上的紅柱幾近燃盡,洛傾雪甚至都有些無奈的時候,終於背後傳來一聲遙遠得好似穿越了時空的呼喚。

  他說,「素素……」

  『轟——』

  洛傾雪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悶響,心裡原本努力構建的心牆徹底坍塌;他,他……到底,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到底是發生了。

  「容公子既然沒忘,那想必知曉……本小姐乃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未來的……三皇妃;這夜半爬人閨閣的行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她強忍著心頭的疼痛一字一句,「容公子,請吧。」

  一句話,字字都像是針般紮在容末的心頭。

  明明知曉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話,可想到那時,她的確是嫁與雲景疏為妻;百里紅妝,舉天同慶;那樣盛大豪華的,心裡不由得帶著濃濃的苦澀;手微微緊了緊。

  「我乏了,要休息了。」似是還不夠,洛傾雪再次補充道,「為了我們都好,容公子往後,還請不要再來了。」

  「呵呵——」

  就在洛傾雪身子微微顫抖著,險些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低低沉沉帶著無盡蕭瑟與落寞的笑,那笑悲哀,淒厲,卻帶著濃濃的不甘和堅定,「素素,你既知曉,那便該懂;我容末想要的,從未失手過。」

  「……」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她面對的不是別人,是容末啊;是那個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多智近乎妖的容末啊。

  「你,你到底想如何?」

  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閉上眼,心中不斷的祈禱著,快走,真的快走;胸口那已經快要撕裂般的疼痛,那字字句句看似在傷害對方,可傷人先傷己,她又何嘗不痛。

  「呵呵——」

  容末淡淡的笑著,邁步,動作慵懶隨性,卻步步堅定;感受到漸漸接近的那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洛傾雪身子頓時僵了僵;而後腰上一緊,整個人被帶入溫暖、堅實的懷中,「素素,我們還能這樣,真好。」

  「……」洛傾雪再也忍不住,閉上眼,兩行清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

  淚,滴落到容末環在她腰間的手上,他像是被驚嚇住了般,可抱著她的手卻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近;像是要將她的腰肢都勒斷一般;就在洛傾雪眉頭緊皺快忍不住的時候,容末一個轉身,將她翻過來,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望著,低下頭,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他的唇,仍舊如記憶裡的那般,輕輕柔柔卻又帶著熾烈如火的溫度。

  「別哭了。」

  輕輕的吻,落在她的眉間,眼瞼;帶著幾近膜拜的寵溺,那樣輕柔的語氣,那樣濃烈而又清冽的男子氣息,洛傾雪整個人只覺得迷迷糊糊,好似輕飄飄的羽毛,隨著他的風向,不斷地迴旋著。

  「還能這樣抱著你,真好。」容末帶著感慨,「素素,你是天下萬千人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真好。」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眼淚不住地流出,「我,我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得不知世事的素瑤了,容末,忘了我吧。」

  「忘?」容末單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與他四目相對,「若當真忘得了,呵呵……」

  她從未見過他那般的笑,眼底帶著沉沉壓抑的痛楚;讓她的心再次狠狠地揪著,可是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那麼自私,她真的不要他再一次為了她,而受到那樣的痛苦折磨了。

  「我是未來的三皇妃,你既然知道,又何苦……」

  「唔,唔……」

  擁有深厚的內力,縱使在漆黑的夜裡也能視物;看著那日思夜想的嫣紅薄唇,開開合合間卻不斷地說出讓他傷心的話來,他再也忍不住俯身低頭,狠狠地擒住那兩片花瓣。

  一如既往的清甜,一如既往的美味。

  就如同,如同當年那個他怎麼都忘不掉的夜晚;縱使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可他卻還能清晰的記得,她的味道,那般蝕骨銷魂,那般的……妙不可言。

  洛傾雪不斷地掙紮著,雙手撐在他的胸前,死死地推拒著;可不知什麼時候,卻已經輕輕環上了他的脖頸,帶著無比的溫柔,「唔……」

  終於,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也壓抑不住胸口處濃烈到快要爆炸的感覺,嚶嚀一聲。容末卻就此抓住這個機會,單手壓著她的後腦勺,不許她撤退,原本輕柔宛若和風細雨般;現在卻是陡然變成了暴風驟雨,那般濃烈得感情,好似要將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全都爆發出來,要讓她陪著他在風雨中浮浮沉沉。

  洛傾雪只覺得全身發麻,四肢發軟,險些站立不住,只能死死地攀著那風雨波濤中唯一的支撐;那樣的依戀,那樣的信任,那樣的毫無保留。

  終於,容末開心了,放開她。

  俯首,低頭;看著那趴在自己胸前不住地喘息的女子,抬起手,輕輕替她拭去嘴角的星光;淡淡地笑聲傳入耳廓,甚至這樣的姿勢,她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內的震動。

  「素素,我很開心。」容末幾近嘆息般的聲音傳來。

  洛傾雪卻是猛然回過神來,自己剛才……她剛才做了什麼,「啊——」

  雙手狠狠地將容末往後一推,快速地跑回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住,她剛才竟然……竟然,他怎麼可以。咬著唇,撅著嘴,很是不滿。

  瞧著那仍舊孩子氣模樣的女子,容末略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微微漂浮著,帶著淺淺的弧度,側身,輕柔地坐到床沿,將她從床上撈起,攬入自己的懷中。

  「素素,別怕;一切有我。」

  縱使知道這個人有著非凡的手段和智慧;可他們之間……她只知道他是鳳臨皇族,卻不知具體身份到底幾何,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只怕就算她自請和親,皇帝舅舅也是不會同意的吧。

  「待你及笄,容末必十里紅妝相迎。」

  抬手,將懷中早已准備好的羊脂白玉雕的一支大頭小狐狸模樣,尾巴拉伸,憨態可掬的玉簪插入她的髮間,「此生,容末必不相負。」

  「……我,我……」洛傾雪咬著唇,想要拒絕的話卻怎麼都再說不出口。能夠與他這麼相偎相依,那是她前世多少次午夜夢回時的美好願望。

  瞧著她那分明帶著激動卻猶豫的表情,容末又怎會不知,他低下頭,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你心,我知;那樣的事,我絕不容許發生第二次;更何況……」他的視線落在她小腹上時,頓時染上了三分暗色並陰陰沉沉的。

  「我曾經是雲景疏的……難道你就不在乎嗎?」洛傾雪抬起頭,看著容末;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解決的;若是再前世,她還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可今生,所有的一切從頭來過,那些事情他又可曾真的會相信?

  容末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我知道。」

  「當真?」縱使自欺欺人,洛傾雪此刻趴在他的懷裡,如果這樣的幸福是真的,讓她再貪戀片刻就好。

  「睡吧,別擔心,一切有我。」

  聽著那熟悉的嗓音,帶著溫柔,洛傾雪放心的閉上眼,她想或許一切都只一場夢;太過的思念,才會讓那個本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自己的夢中;既然是夢,那就讓她再多貪戀一會兒吧。

  至於夢醒之後,她也能靠著那片刻的溫純,堅持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瞧著洛傾雪那紅腫的眼眶,外面原本漆黑的夜空已經依稀泛起了白色;夏日,天亮得格外的早;瞧著趴在自己胸前已經熟睡的女子,容末輕嘆口氣,這丫頭,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

  第二天,清晨,果然不出她所料,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樹枝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咚,咚咚。」

  依稀地聽著敲門聲在門外響起,洛傾雪只覺得腦袋有些無力,混混沌沌地嚶嚀一聲,語氣帶著有氣無力地,很是虛弱,「誰啊。」

  立在門邊的錦笙聞言,頓時心懸了起來,推開大門,也不顧身後端著銅盆等洗漱用具的丫鬟,快步朝著內室走去;手腳麻利地將蚊帳掛起,她側身坐在床沿上,「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沒,只是有些頭暈無力,現在什麼時辰了?」洛傾雪努力地想要睜開眼,可頭真的好痛;痛得快要炸開了一般。

  「已經快辰時了。」錦笙皺著眉頭,「白薇,你立刻去通知姜嬤嬤,請白大夫來一趟;青黛,你去榮禧堂給老夫人告假,就說小姐病了,待病好再去請安,請她恕罪。」

  「是。」兩個丫鬟立刻應聲離開。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面色蒼白的模樣,嘴唇甚至都已經幹裂起皮了,早已經是心疼得不行,側身將洛傾雪的身子扶起些,瞧著她頭上那只羊脂白玉雕狐狸模樣的髮簪;心中有些詫異,小姐睡覺向來不喜帶髮簪的,嫌隔腦袋,現在怎麼又帶上了;而且她怎麼不記得小姐有一支這般模樣的;瞧著那狐狸,順手將髮簪拔下放到床頭櫃上;然後這才扶著洛傾雪,讓她依著床頭的軟枕,半躺在床上;又斷了溫熱的開水,喂她喝了兩小口;嘴上卻是埋怨著,「昨兒夜裡是誰守夜的,怎麼連小姐病了都不知道?」

  「……」旁邊立著的兩個小丫鬟頓時身子顫了顫,她們還從未見過錦笙姐姐發火的模樣呢。

  洛傾雪深吸口氣,許是喝了水也有些點兒精神了,睜開眼,瞧著錦笙那怒氣匆匆的模樣,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錦笙,小姐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你發火的模樣呢。」

  「小姐!」錦笙俏臉陡然沉了下來,撅著嘴,「您還說,若不是奴婢來敲門,您還打算就這麼一直病著了不成?」

  「胡說,我哪兒有那麼虛弱。」洛傾雪是知道自己的,她現在這身子太過虛弱,縱使已經開始修煉玄門心法,可到底身子的底子太差了,就算調理也需要慢慢來的。

  只怕是昨兒招風了,對了……昨兒夜裡,容末……

  抬起頭,扶上光禿禿的髮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帶著蒼涼的笑,果然只是一場夢嗎?

  ……這樣,也好!至少,在夢中見過,她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樁心願了。

  洛傾雪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那樣滄桑又悲傷的笑,讓錦笙都不由得鼻子酸酸的,「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擺擺手,剛想讓錦笙去藥箱裡取兩顆藥丸給自己服下,就聽到門外的丫鬟匆匆地道,「白大夫來了。」

  姜嬤嬤並其他幾個大丫鬟也全都進到屋裡。

  瞧著白青那微微笑著與他把脈的模樣,洛傾雪陡然在心中輕嘆口氣,早知道她說什麼也撐著自己起床找藥吃了,也省得遇上其他大夫,那藥實在是太苦,苦得讓她想哭啊。

  「白大夫,我家小姐她沒什麼吧?」姜嬤嬤神色緊張,一動不動地瞧著白青。

  似是被這樣熱情的眼神瞧得有些不太習慣,白青微微笑著,搖搖頭,「大小姐的身子本就虛弱,上次大病還未徹底大好呢;想來是昨日上山時又著了寒風,在加上大小姐對夫人的逝去心裡仍舊是……內外兼憂,又未發洩出來,這才導致內氣不暢;所以才會如此;我給大小姐開兩擠調理的方子,喝幾天就沒事了。」

  「真的?」姜嬤嬤略微有些遲疑。

  「嗯。」

  對姜嬤嬤的懷疑,白青也不惱,仍舊那副溫順的模樣,「只是……」他低頭瞧著洛傾雪輕嘆口氣,「大小姐心裡那道坎,還得她自己邁過去了才好。」

  「父親他昨兒可回府了?」洛傾雪突然沒有來的說了句。

  『唰——』

  頓時姜嬤嬤、錦書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小姐,您身子不舒服還是先歇著吧,老奴讓銀珂給您做些清淡好克化的東西來。」

  「他沒回來,是不是?」洛傾雪的聲音輕柔中帶著犀利,「是不是?」

  姜嬤嬤轉過頭,不忍看著洛傾雪那樣的表情;昨夜裡哭過的眼睛,現在還能清楚地看到紅腫的痕跡,她抿著唇。

  「老爺昨兒夜裡回沒回來,奴婢不知;但在我們自玉琉山回來時……」錦書低著頭,聲音很低但卻非常的清晰;不等她說完,姜嬤嬤立刻輕喝一聲,「錦—書!」

  說著,她不敢看洛傾雪的臉色,只有些訕訕地朝白青笑笑,「白芷,立刻帶白大夫下去。」

  「是。」白芷應聲,「白大夫請。」

  白青對著她笑笑,很是順和地提著自己的藥箱,跟在白芷的身後,離開洛傾雪的房間;哪家院子裡沒有點兒醃臢事兒,這些事情既然人家不想讓他知道,他又何苦要在其中摻和。

  看到姜嬤嬤和錦書那樣的表情,誰人還能不懂。

  「呵呵——」

  洛傾雪兀自笑了,那笑帶著十足的心酸和落魄,雙眼無神透著空洞,又帶著濃濃的悲戚之色,「行了,我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

  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能說出口。

  自那日之後,洛傾雪在床上躺了整整兩日,腦袋昏昏沉沉的,每日裡都暈乎乎,不知時辰幾何;與其說是因為生病,不如說是因為放縱。

  雨過天晴,這日裡天氣很好。

  大雨洗禮之後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的清醒,外面所有的樹葉都鮮翠欲滴,湖水澄澈透明,微風起,波光粼粼,帶著微微的水藍色,一切都顯得那麼的美好。

  「小姐,您該喝藥了。」錦笙端著托盤,第三次無奈地提醒。

  「擱著吧。」洛傾雪連看都不看,她的病其實早就已經大好了,不過是小小風寒而已;只是這身體的底子到底是差了些;想要調理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想到前世在相國寺裡呆的那段日子,她突然有些懷念;重生,雖然改變了很多事情,看似一切都在朝著她希望的軌道進行著,可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

  就如同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曾經被下過籮蔓子,現在想來師父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為自己化解掉了吧;之所以不說,因為不想自己過早的接觸那些黑暗,卻不曾想。

  想要讓身體底子快速好起來的方法不是沒有,只是洗筋伐髓的藥材難得,就算有人尋到也未必會拿出來交易;若是能尋到兩位師兄,或許還可以,只是……算了,想這些做什麼。

  「聽說今兒父親回府了。」洛傾雪的語氣不鹹不淡的,不帶絲毫的波瀾。

  「是。」錦笙低著頭,「據下人來報,老爺一回府,就去了榮禧堂。」

  「嗯,現在還在?」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微微有些波動,臉上仍舊那副慣有快成為面具般的淺笑模樣。

  「是。」錦笙雙手交握在小腹,低著頭,「小姐,您該喝藥了。」

  洛傾雪連看都不看小香几上的藥碗,下榻之後,對著錦笙淡淡道,「好幾日沒去給祖母請安了,瞧著今兒天色挺好的,叫上錦書,咱們一起去一趟吧。」

  「可是小姐,您還是先喝藥吧。」錦笙有些無力了,每次讓自家小姐合藥簡直是比打仗還累;雖然她沒有打過仗,但……其中辛酸苦楚,不說也罷。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還不快去!」

  「是。」錦笙很是無奈地看著那碗已經熱過三次的藥汁,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晚照。」洛傾雪對著暗處輕喝一聲。

  「屬下在。」晚照從不知名的角落飛出,落在洛傾雪的面前單膝跪地;背挺得直直的,可洛傾雪何其敏感,好似自他受傷回來之後,他們之間就有哪裡不一樣了;只是這樣的異樣在她的心底也只是一閃而過,「待會兒你找個機會,讓洛永煦……發病。」

  晚照眉宇微微顰蹙著,「是。」

  「小心,別讓人發現了。」雖然對晴天很有信心、對晚照更是放心,但她還是習慣性的囑咐一句。

  正准備離開的晚照聞言,整個人頓時僵了僵,心中一道暖流劃過,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中又劃過濃濃的苦澀,「是,多謝主上。」

  或許,只能用這種強硬的稱呼來提醒自己,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影衛,如此而已。

  「晚照,你還好嗎?」長歸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晚照搖搖頭,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我沒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思竟然會被旁人發現,而這個人還是與他同樣的,是那個人的影衛。

  想到那日,他找自己攤牌的場景,晚照的表情又有些不太自然。

  「那個人是天上唯一的月輪,我們卻只能守護在旁邊的星子,隔著遙遠的距離,以守護為名,卻永遠不能接近,你可明白?」

  長歸那意味深長的話,他永遠都沒有忘記;連日來,每每午夜夢回時都徹響在自己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

  是啊,他只是個沒身份的影衛,若非太長公主,現在早就已經不知道淪落到哪裡;這樣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接近他心中最完美的姑娘;她那樣的美好,那樣的善良而又堅強,她合該是擁有這世間所有最美好的東西;即使是夫君,那也必須要足夠的好,好到能夠配得上她,好到能夠讓她永遠那般的無憂無慮,讓她臉上再不出現那樣的哀傷。

  想到這裡,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厲色。

  瞧見晚照那一變再變的面色,長歸在心中搖搖頭,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至於其他的,看在兄弟的份上,他也只能為他祈禱了。

  ……

  從素瑤居到榮禧堂。

  洛傾雪竟然遇上了已經有些時日沒見到的謝煙雨。

  「妾身見過大小姐。」謝煙雨盈盈福身,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笑意,瞧著整個人面色倒是紅潤了很多;想到,她稱病已久;洛傾雪點點頭,「謝姨娘既然身子不好,就多歇歇;雖是初夏,可到底還是有些涼的。」

  謝煙雨的面色微微變了變,不過很快又堆起了笑容,「多謝大小姐掛心。」

  「不妨,本小姐還要去榮禧堂與祖母請安,先走一步了。」洛傾雪朝她微微笑著。

  「哦?」誰知謝煙雨不僅不讓步,反而笑得越發的歡實了,「妾身在院子裡養著也是許久未去給老夫人請安了,今兒既是遇上,不如一起?」

  洛傾雪斜眼睨著謝煙雨,卻發現她低著頭,臉上似乎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她點點頭,「如此也好。」

  「小姐,您……」錦笙快走兩步跟上洛傾雪,壓低了嗓音道,「您幹嘛要跟她一起?」

  謝姨娘打的是什麼主意難道小姐不清楚嗎?如果她們一起出現在榮禧堂,就算沒有什麼事情,小姐也會在一定程度上被看成是支持謝姨娘的;府邸裡的這些下人最是會察言觀色的,同樣身為下人的錦笙對這些更是清楚明白。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色,搖搖頭,「這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我們也不過是剛好去的地方相同而已。」至於利用,這誰利用誰還不知道呢。

  「……」錦笙癟癟嘴,左右心中對那些不懷好意接近自家小姐的人都沒有什麼好印象。

  謝煙雨是什麼人,當朝一品大學士的嫡次女,若非因為皇上那一旨賜婚;這雲都城內,什麼王公貴族不是任她挑的,對洛永煦,她說不上愛,但既然她已經嫁了進來;自幼培養起來的驕傲絕不容許她屈居人下。

  往日,馮望月在世那也就罷了;誰讓人家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不過想到馮素煙和宋芊芊,她的心又平衡了些,到底上天是公平的;現在,既然馮望月不在了,她可不希望,這鎮北侯府再出現一個主母;那個位置,她謝煙雨要定了。

  「瞧著大小姐今日的氣色倒是不錯,白大夫的醫術向來是不錯,改日妾身也讓白大夫與妾身瞧瞧去。」謝煙雨淡淡地笑著,快走兩步追上來。

  洛傾雪斜睨了她一眼,「白大夫的醫術是不錯。」

  她淡淡地點點頭,笑得很是意味深長;開的藥,味道更是……不錯;也不知道當初孟氏將白青送到哪裡去學醫的,倒也不是說他醫術不好,岐黃一道,萬物皆可入藥;只是這白青學的未免偏門了些,一般人瞧見那些藥材,只怕就算病入膏肓也是喝不下去的。

  若非她自己懂得醫術,只怕也是聞不出來的;想著,她斜睨了錦笙一眼,這幾個丫頭倒是瞞天過海這一招,倒是用的不錯的;看在她們也是為她的份兒上,便不與她們一般計較了。

  謝煙雨被洛傾雪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想了想不禁又有些啞然失笑,想她謝煙雨沒出嫁之前那也算是雲都有名的才女,竟然會被這樣一個乳臭味幹的丫頭嚇到?!

  「……」

  一路上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些家常,無非就是你試探來,我試探去的,甚是無趣。

  榮禧堂中。

  當下人來報,洛傾雪與謝姨娘一並前來請安的消息時,洛永煦的身子明顯怔了怔,抬頭瞧著孟氏。

  「你自己惹出來的禍事,瞧著我做什麼。」孟氏沒好氣的,當她聽到那日上墳時,他竟然沒去時,天知道她這些天一直忐忑著,生怕太長公主找上門來。

  好在這些天,不知道為什麼,連洛傾雪病重,雲靜安竟然都沒有出現。

  洛永煦嚅了嚅唇,有些坐立不安的。

  「沒出息,現在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副模樣豈不是不打自招。」孟氏咬著牙,滿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自己惹出來的事,自己可兜好了,若是讓那丫頭發現,哼!那丫頭可不是馮望月,別指著她能為你做什麼。」

  洛永煦摸了摸鼻頭,表情有些訕訕的。

  話音剛落,這邊洛傾雪與謝煙雨已經在下人的帶領下走進屋內。

  「傾雪見過祖母,父親。」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盈盈福身,「這幾日裡人在病中,未免病氣過給祖母,所以特地等身子好些了再過來,還望祖母不要見怪才是。」

  孟氏連連擺手,「你這丫頭與自家祖母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說著,拉著她的手,「來與祖母坐一起,瞧著是清瘦了不少,白青不是說沒什麼大礙的嗎?」

  說著,竟是隱隱有些發怒的語氣。

  「是沒什麼大礙的。」洛傾雪帶著淺笑,尤其是眼角刮過洛永煦時,更是笑得眉眼彎彎,「只是人在病中,胃口大抵是不太好的;待過兩日許就好了。」

  孟氏左右瞧著,「哎……可憐的丫頭。」

  「妾身見過老爺,老夫人。」謝煙雨這才盈盈福身下去。

  「行了,坐吧。」孟氏此刻可沒時間打理她,只是淡淡地對著洛傾雪,「既然今兒來了,就留在榮禧堂用午膳如何?薇娘剛好也在,你也知道,平日裡這榮禧堂就我一個老婆子,薇娘又是個內向的,想來是很無聊的。」

  洛傾雪低下頭,「傾雪想著,謝姨娘與薇夫人同齡,想來是能夠說到一起的,不如謝姨娘留下來的;祖母您也清楚,傾雪如今身子尚未大好,用的東西每日裡都是特定的,沒得讓您敗了興致。」

  「即使如此,也好。」孟氏也並非勉強。

  「瞧著祖母氣色很好,看來田嬤嬤將您照顧得不錯,孫女也就放心了。」洛傾雪的語氣非常的柔和,「不過,祖母您也得趁早尋個貼心的嬤嬤,這田嬤嬤一人到底是忙不過來的;不然吶,您讓我們怎麼放心……」

  「砰——」

  洛傾雪話未說完,陡然聽到一聲悶響,只見原本還好生坐在座椅上的洛永煦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39 AM

第080章:絕育藥,誰比誰更狠!

  「永煦,永煦……」

  「永煦,你到底怎麼了?」

  「你沒事吧永煦?」

  孟氏原本還略帶紅潤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猛地起身,急促地輕喚兩聲。

  「老夫人您別擔心,奴婢這就遣人去請大夫。」田嬤嬤瞧著孟氏那著急的模樣,趕緊道。

  「那還不快去!」孟氏沉著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田嬤嬤眉頭皺了皺,「是,老奴這就安排人去。」

  「父親,父親,您沒事吧,父親?」洛傾雪眉宇間剎那染上了一抹憂色,然後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捏著手絹,語氣期期艾艾,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淚珠,「父親,您這是怎麼了,您醒醒啊,父親……」

  整個屋內,沒有人注意到她低下頭之後,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及眸中飛閃而逝的精芒。

  馮素煙,不管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真是假,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她都絕對不會放任她就此得逞。若……若是這般之後,洛永煦還能接受她,呵呵,那她也只好道一聲恭喜了;但鎮北侯嫡妻的位置她是別想了,最多是個侍妾,或許……通房……多張嘴而已,鎮北侯府還不至於養不起。

  整間屋子兵荒馬亂的,田嬤嬤立刻喚了兩名小廝將洛永煦移到側邊小廳的軟榻上,謝姨娘圍在旁邊,眼眶通紅通紅的,只默默地流著淚,滿臉盡是擔憂;還不住地安慰著洛傾雪,孟氏則坐在軟榻旁邊,拉著洛永煦的手,哭哭啼啼。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永煦啊……」

  「嗚,嗚嗚。」

  「……」

  聽著孟氏那不斷哭訴的話語,洛傾雪低著頭,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不經意地別開謝煙雨輕拍她的手,揉了揉太陽穴,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不適之感,張口道,「祖母,快別傷心了。父親或許,或許……只是累了。」

  「……」孟氏仍舊低頭擦著眼淚。

  「前幾日不是說父親公務繁忙,連夜裡都在處理公事的嗎?」洛傾雪低頭抿著唇,語氣帶著濃濃的傷感和說不出來的哀傷,「您快別傷心了,若是父親醒來,您卻倒下了;父親定會責怪自己的。」

  聞言,謝煙雨眉宇微微顰蹙著,為不可查地用眼角刮著洛傾雪,瞧著她那清澈透明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擔憂,語氣真誠不似作假;心中頓時劃過一道精芒;難道真的打擊會讓一個人如此快速的成長?還是馮望月沒了,這丫頭終於開了竅了?

  不過現在可沒有心思細想這些,她轉頭朝著孟氏應和地點點頭,「是啊,老夫人,您快別傷心了;許是老爺太累,休息一陣也就沒事了。」

  「你知道什麼!」

  謝煙雨話音剛落,孟氏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她狠狠地瞪了謝煙雨一眼,「你當人人都是你,只知道吃白飯,什麼事都不用做的嗎?」說完轉頭看著仍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洛永煦,頓時眼淚又吧唧吧唧地流了下來,「永煦啊,我可憐的兒啊……」

  「……祖母。」洛傾雪心中很是不屑,看得眼睛酸疼,可卻仍舊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邊擔憂還邊煞有介事地安慰孟氏,「祖母,您就快別傷心了……」

  話音未落,兩行清淚流出;祖孫二人摟在一起,哭得悲悲戚戚。

  站在旁邊的謝煙雨卻是面色陡然沉了下來,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心中卻是恨恨的;果然是形勢逼人強嗎?那同樣的話,洛傾雪說了就沒事,她說了就是……精緻小巧的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雙唇血色盡褪,「老夫人,我……」

  「白大夫來了。」不知是哪個丫鬟的高喝打斷謝煙雨的話,也同時打斷了狠狠地瞪著謝煙雨,欲發火暴走的孟氏;她頓時起身,任由田嬤嬤攙扶著,「白青,快,你快來看看;永煦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嗚嗚,突然就暈過去了。」

  白青瞧著圍在軟榻前的一眾人,頓時眉頭皺了皺眉。

  一直關注著他言行的孟氏頓時心就懸了起來,「白青,怎麼,是不是永煦有什麼問題?」那緊張的模樣,雙手抓著白青提著藥箱的手臂,很是用力。

  「嘶——」

  感受到臂間傳來的刺痛,白青不由得在心頭倒抽一口涼氣,他深吸口氣,抿著唇,臉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老夫人,這……老爺的病情如何,還需要白青仔細檢查、探脈之後方才能確定,您抓著白青的手……奴才……」

  「啊,哦!」聞言孟氏頓時雙手放開,臉上有些訕訕的;剛才雖然是情急之下,可到底男女有別,她抿著唇,轉過頭,抿著唇,「那,那你快給永煦看看。」

  白青微微頷首,側過臉,將藥箱放在榻旁的小几上,取出柔軟的白錦疊成方塊墊在洛永煦的手手腕兒下方;在孟氏、謝煙雨那緊張兮兮的眼神中,伸出右手,三指搭在腕兒間,閉上眼,深吸口氣,煞有介事地開始探脈。

  身後幾個小丫頭竊竊私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孟氏臻首微微轉動著,兩道眼刀甩過去,頓時整個小廳內的所有人全都靜默了下人;眼觀鼻,口觀心;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

  良久,眾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瞧見白青終於懶懶地拿開手,在周圍眾人的灼灼眼神中,不緊不慢地收起白錦,臉上的表情從頭至尾都淡淡的,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白青,永煦他……他怎麼樣了?」孟氏眼中帶著擔憂又滿是希翼地看著白青,眉宇微微顰蹙著,上身微微前傾向下俯著,「他,沒什麼事吧?」

  白青嘴角朝上勾起微不可查地弧度,眉目柔和,帶著淡淡的笑意,搖搖頭,「老爺的身子並無什麼大礙。」

  『呼——』

  眾人明顯地發現孟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好久才回過神來,雙手合十,不斷地小聲嘀咕著,「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謝謝各位菩薩保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親會沒事的。」洛傾雪眸中含著清淚,波光粼粼,捏著手絹雙手緊緊地交握在胸前,那副欣喜若狂又帶著感激的模樣,只怕任是誰也想不到她才是導致面前這一幕的罪魁禍首吧。

  孟氏連連頷首,「當真是謝天謝地。」

  「祖母,我就知道,父親向來身子健朗又怎麼會無端端的倒下。」洛傾雪臉上帶著笑容,很是紫的,她轉頭瞧著白青,「白大夫,那我父親沒事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白青皺了皺眉頭,薄唇微微嚅了嚅,想要說什麼,瞧著屋內這麼多的下人終究沒能說出口,只淡淡的道,「沒什麼大礙,許是這兩日太過疲累了些,精神一旦鬆懈下來,才導致他撐不住;只是睡過去了,待他睡飽自然就醒了。」

  「那就讓他在這裡睡著吧,也別換地方了。」孟氏點點頭,轉頭對著田嬤嬤道,「讓廚房多備些永煦愛吃的菜在灶上煨著;待永煦醒來就能吃到了。」說著,她稍微頓了下,「還有上次傾雪送來的人參,讓廚房趕緊燉上,瞧著是清瘦了不少;這軟榻不太柔軟,也不知道永煦睡得好不好……」

  洛傾雪鼻翼狠狠地抽搐了下,瞧著孟氏還有繼續碎碎念的趨勢,還有白青那略微有些無奈可卻不得不忍著的模樣,在心中搖搖頭,開口打斷孟氏的話,「祖母,父親累了,我們先出去吧。」

  聲音很輕,很柔,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

  饒是孟氏也不由得怔了怔,瞧著雖然在睡夢中卻仍舊不由得蹙起眉頭的洛永煦,她點點頭,「也好,走吧,大家都出去。」

  「是。」

  孟氏走在前面,屋內的一干下人緊隨其後,田嬤嬤讓兩名婢女放下隔間的珠簾;許是有些不放心,怕吵到洛永煦休息,她直接將人帶到了偏廳。

  「白青,你說永煦的身子要不要緊,需要好好補補嗎?」想著,孟氏還是有些不放心,趕緊開口問道。

  「老爺的身子向來健朗,向來是最近太過勞累了。」的確是太過勞累,氣血虛扶,腎氣虧損,只要懂得醫術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瞧出他到底幹了什麼好事;只是,這貪歡到底傷身。

  孟氏皺著眉頭,「那應該怎麼辦?」

  「平日裡好好養著就是了。」白青不以為然,這種事情,除了自己控制還能怎麼辦,不過轉念想了想,還是接著道,「另外,老爺的飲食盡量清淡些,也盡量少喝酒才是。」

  孟氏點點頭,轉頭看著田嬤嬤,「聽見了。」

  「是,老奴記下了。」田嬤嬤低著頭。

  「那還有其他什麼需要注意的嗎?」瞧著孟氏不開口,洛傾雪滿臉憂愁瞧著白青。

  白青抬起頭望著孟氏,抿了抿唇,略微遲疑了下,「老夫人,可否摒退左右,白青有要事稟告。」

  「……」孟氏瞧著白青那原本溫和的眉宇間驟然染上了三分憂色,面色也不太好看;有些訕訕的;她的心稍微沉了沉,「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洛傾雪咬著下唇,看著白青,「白大夫,是不是我父親他,他……白大夫我求求你,我父親他,他到底怎麼了,告訴我,祖母別趕我走,我已經沒有了母親,不能再沒有父親了,祖母……」

  那樣聲聲悲切,帶著濃濃哀痛的模樣;讓孟氏有些不忍;不過想到白青那沉重的表情,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雪丫頭乖,聽話,回素瑤居去;你父親只是累了,乖啊!」

  「可,可是……」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那可憐兮兮又帶著擔憂的模樣,當真是讓人疼到了心坎兒裡;饒是向來對她心懷芥蒂而不甚喜歡的孟氏也不由得有些心疼,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祖母難道還會騙你不成,乖,會去好好的,照顧好大小姐,聽到沒,若是大小姐有個什麼,我拿你們是問。」

  後面半句卻是對跟在洛傾雪身後的錦笙、錦書說的。

  「是。」兩個丫鬟趕緊應聲著。

  「還不快帶你們家小姐回房。」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是。」兩人低著頭,一左一右立在洛傾雪身旁,「小姐,我們先回去吧。」

  「可,可是……」洛傾雪仍舊依依不捨地看著白青,那顰眉蹙頞的模樣;白青也有些不忍,可有些話卻不是她這樣的女兒家能聽的,只能硬起心腸;卻到底還是不忍,「大小姐放心,白青只是有事情要與老夫人商量,老爺的身子無礙的。」

  「當真?」那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滴溜溜的眸子,含羞帶嗔,又好似含著無限的期望。

  白青很是違心地點點頭,「嗯。」

  「行了,知道沒事了,你自個兒啊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別再讓你父親為你擔心就是了。」孟氏沒好氣地瞪著她,卻是帶著些許寵溺的語氣,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雪丫頭,聽話啊。」

  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撅著,走時那依依不捨的眼神,帶著濃濃的委屈,「雪兒知道了。」

  「那妾身也先告退了。」

  既然連洛傾雪都被遣走,縱使再好奇發生了什麼事情,謝煙雨也不敢再多做停留,自己提出的離開總比待會兒被人趕走來得好。

  「嗯。」孟氏面色嚴肅點點頭。

  「這丫頭,當真是給慣壞了。」孟氏轉頭看向白青,搖搖頭,略帶著些許無奈。

  「大小姐赤子之心。」白青低著頭,輕聲道。

  孟氏點點頭,以往對馮望月及洛傾雪母女兩人的不喜,也漸漸地消散了不少,「行了,田嬤嬤你們也退下吧。」

  田嬤嬤低著頭,遲疑了下,「是。」

  「白青,現在可以說了吧。」孟氏轉頭看向白青,眉宇微微顰蹙著,「可是永煦的身子有什麼不妥之處?」

  白青低著頭,面色有些無奈,「這,白青不敢妄言,只是……不知老夫人可知道,老爺身懷隱疾之事?」

  「隱疾?」孟氏尾音微微拉長,帶著疑惑,「什麼隱疾?永煦身子向來健朗便是連風寒喝藥之類的事情都很少有過,又怎麼會有隱疾。」

  「呃,這個。」白青頓時沉默了下來,照理說這種事情老爺自己不會不知道的,他既然沒說,那他……白青不由得有些猶豫,他是男人自然也明白這種事情……任是誰都不希望到處宣揚的;想著他略微思索了下,「老爺的身子看似健朗,可內裡卻虧空得有些厲害了。有些事情,縱使老爺正值壯年,卻還是節制些為好,縱欲傷身。」

  幾乎只是片刻,白青便將要出口的話咽回喉間,重新想好一套說辭。

  「哦?」孟氏聞言,面色陡然一下子就黑了起來。

  「白青也只是從老爺的脈象得來,具體的事情……老夫人還是待老爺醒後問老爺本人吧。」主人家房中的那些事情可不是他一介家奴能管得了的。

  孟氏點點頭,「嗯,我會注意的。」

  「那白青給老爺開兩張藥方,多注意些飲食,調理調理也就是了,只要老爺近來多注意些,老爺的身子應該沒什麼大礙的。」白青提起筆,略微思索著。

  從榮禧堂回房,洛傾雪倚在美人靠上,整個人懶懶的。

  她遍尋整個房間,也沒有看到記憶中的那支雕刻狐狸的髮簪,心中不由得苦笑,果然她還是當真了嗎?她在期待什麼呢,她能重活一回,那是師父用盡了生命、耗盡修為而得;到底是她太貪心了。

  容末……容末……容末……

  果然是魔障了嗎?可如果不是他,那陸謹為什麼又會?

  罷了,想不通的不要想,猜不透的不要猜;至於容末為什麼會認識現在的自己,又為何會做出那些讓人容易誤會的舉動都不重要了;往後,只要當做熟悉的陌生人就好。

  「小姐,小姐?」錦書連著急促地呼喚幾聲。

  「嗯?」洛傾雪猛然回過神來,望著錦書,眉宇微微顰蹙著。

  錦書總算大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上前拉著洛傾雪的手,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半個身子趴到了美人靠的外面,難怪她會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在心中搖搖頭,洛傾雪有些無奈,攏了攏錦笙強硬地給她披上的披風,她淡笑著,「行了,我沒事;對了姜嬤嬤呢?」

  「梁嬤嬤的病情時有反復,姜嬤嬤去照顧了;院子裡的事情有白嬤嬤負責。」錦書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

  洛傾雪點點頭,「白嬤嬤,也好。只是嬤嬤剛來,若有什麼事情不瞭解的,你們也多幫襯著些。」

  「是,奴婢明白。」

  「行了,你先退下吧,把錦笙給我叫來。」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從重生之後,無形的她對錦笙的信任越來越多,甚至已經習慣了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給錦笙去辦。

  錦書抿著唇,抬頭瞧著洛傾雪,眼底卻有些黯然。

  「你們若是累了,也都歇歇;別太勉強自己。」洛傾雪自是沒有注意到,只是話已經出口,錦書在前世是因為救洛芊芊而喪命,或許因為這個她現在仍舊有些,呃,芥蒂。

  雖然或許當初的她只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傷心,所以才會那般的拼命,但……到底,不明了的,她不太想冒險。

  錦書低著頭,略微猶豫了下,卻沒有依言退出去而是遲疑著開口,「小姐,是否奴婢哪裡伺候得不周?」

  「沒有。」洛傾雪扯了扯嘴角,「別胡思亂想。」

  「是,錦書明白了。」有的時候,主子的信任本來就沒有為什麼,不信就是不信,信就是信,她當真是魔障了;神色很是黯然,勉強地扯了一抹笑容,「那奴婢先告退了。」

  洛傾雪有些無奈地開口,「因為母親的事情,院子裡的事情我大都沒什麼心思去管;你是跟在我身邊多年的大丫鬟,白嬤嬤剛來許是壓不住場子,你要多費心些。」

  「是。」錦書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些;或許當真是她想多了。

  夫人剛剛去世,小姐前兒那般傷心,又怎麼會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那些事情;她真是混蛋,居然會因為這種事情讓小姐傷神,「小姐,那您先好生歇著,奴婢這就去喚錦笙姐姐。」

  「嗯。」洛傾雪點點頭;「順便把新來的那個香憐給我叫來。」

  半刻中之後,隨著木門開始的咯吱聲,兩名婢女模樣的人前後進入房間。

  「奴婢見過小姐。」錦笙低頭俯身,香憐也隨之行禮。

  「嗯,起身吧。」洛傾雪原本倚在憑几上,正琢磨著白青會怎麼與孟氏說,還有孟氏知曉洛永煦竟然得了那等隱疾之後的反應;兩人進屋後,她索性撐著做起來。

  服侍洛傾雪多年,錦笙自然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趕緊取了軟枕給她靠上。

  「抬起頭來給本小姐瞧瞧。」洛傾雪語氣微微顯得有些輕佻。

  香憐卻渾不在意,抬起頭揚著下巴,面上仍舊是那副恭謹的表情。

  「聽說是你發現銀葉在鮮花裡下藥的。」洛傾雪語氣顯得有些混不在乎,嘴角微微勾著,低著頭把玩著自己剛弄好的豆蔻朱丹。

  香憐點點頭,「是。」

  「那你可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

  「奴婢不知。」香憐很是坦誠。

  「哦?」洛傾雪倒是來了三分興致,「不知道你還敢告訴錦笙,那銀葉好歹也是跟在本小姐身邊多年的丫鬟,你就不怕銀葉倒打一耙,告你誣陷?」

  說話的時候,洛傾雪一動不動地望著香憐的表情,甚至連她的眼睛微微的移動都沒有放過。

  只可惜,香憐從頭至尾表情都非常的淡然,不驚不怒,寵辱不驚,無喜無悲;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傾雪,「那是什麼東西奴婢自然不知,只是奴婢有腦子。」

  「……」洛傾雪眉梢淺揚。

  「奴婢也只是告訴錦笙姑娘,銀葉姑娘的行為,至於加的什麼,奴婢可沒有說過。」香憐臉上仍舊那副淡淡的表情,倒是讓洛傾雪側目三分,的確她只是說了自己看到的事實,至於是什麼東西,那就全憑她們自己的判斷了,呵呵;倒是個知道進退的。

  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微微嚅唇,張口欲厲聲呵斥,卻被洛傾雪眼疾手快地拉住,對著她使了個眼色,搖搖頭,「之前聽說你習過些許的醫術,既是如此,你便去銀珂身邊吧;她哪裡的確也缺個打下手的。」

  「……」香憐猶豫了下,不過想了想立刻叩首謝恩,「是,奴婢謝小姐恩典。」

  銀珂雖然不常在洛傾雪身邊,但卻是她實打實的心腹;甚至比起錦笙來都更為來得器重;畢竟是入口的東西,既然她敢這般說,想必這一來是對自己的考驗,二來對自己也是有著些許信任的吧。

  香憐腦子轉得飛快,洛傾雪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行了,你先退下吧。」洛傾雪擺擺手。

  「是。」

  待香憐走後,錦笙立刻不贊同地看著洛傾雪,「小姐,您怎麼能讓她去銀珂姐姐身邊呢。」

  「……不然呢?」洛傾雪眉梢淺揚,帶著微微的弧度和玩味,「當初之所以會買她們不就是因為她們懂得些許的醫術,安大夫說了這藥補終究不如食補。」

  「您明明知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錦笙微微嘟了嘟唇,「那林香憐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安插進來的,若是她有二心,在銀珂姐姐身邊不是更方便她動手?」說著,她頓時眼前一亮,轉頭看向洛傾雪,「小姐,原來您是這麼打算的?」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怎麼,現在不反對了?」

  「不反對,不反對。」錦笙立刻笑得眉眼彎彎,「小姐您可真聰明。」

  「沒辦法,丫頭太笨,我這當主子的,只能自己辛苦囉。」洛傾雪聳了聳肩,一副很是無奈的模樣;看得錦笙咬牙切齒又撅著嘴,「小姐,您說白青能看出來老爺的身子有問題嗎?」

  「自然是能的。」洛傾雪低著頭垂下眼瞼,她可以觀摩過白青所出的藥方,能這樣以偏門入藥的岐黃門派本就不多;更何況,她始終覺得白青這個人,絕非他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錦笙點點頭,「既然能,那小姐您還愁什麼?」

  「什麼愁什麼?」陡然一聲略微低沉的溫潤嗓音傳入耳廓,洛傾雪抬起頭,「大哥,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咦,哥哥沒來?」

  洛青雲輕輕挑了挑眉,「怎麼,傾寒沒來,大哥就不能來了?」

  「當然不是。」洛傾雪朝著錦笙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泡茶;大哥坐吧。」

  洛青雲仔細地觀察著洛傾雪,視線落在她手邊的醫術上,對醫術他雖然不懂卻也知道,這岐黃最是複雜,若沒有師父領進門,想要自己摸索出門道來是難之又難的,更何況這醫術可是涉及到人命的事情;可瞧著洛傾雪又……想了想,到了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轉頭瞧著錦笙,「你先退下吧。」

  「……」錦笙轉頭望向洛傾雪。

  「到門外候著。」洛傾雪瞧著洛青雲那難得嚴肅的臉色,知曉他定是有話對自己說,遂對著錦笙道;直到聽到那木門輕闔的「嘎吱」聲之後,她這才低著頭淡笑著,「大哥是有話要對我說吧。」

  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俯首怔怔地瞧著她,「我一直以為,我們將你保護得很好,卻不想……我們還是疏忽了。」

  「大哥和哥哥,已經做得很好了。」

  前世的她之所以會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完全是她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甚至為了她的一意孤行,最後導致他們也都……每每想到這裡,她都覺得心痛難耐。

  洛傾雪深吸口氣,忍住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記憶,語氣悲戚,連帶著嗓音都帶著淡淡的啞色,「大哥若是有話,直說就是了。」

  「聽說父親今日在榮禧堂暈倒了。」洛青雲說著,眼睛卻是怔怔地看著洛傾雪。

  「嗯,剛好我帶著幾個丫鬟去與祖母請安,卻不想……」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苦澀,「我剛到,父親就發病了。」

  洛青雲深吸口氣,猶豫了下拉著洛傾雪的手,「妹妹,父親縱使有再多的不是,他也終究是你的父親,我與傾寒都不希望你再做那樣的事情,終究……」弒父不祥。

  「我明白的。」洛傾雪吞了口唾沫,嘴角微微揚著,「大哥以為父親的病是我做的?」

  洛青雲面色沉了沉,「難道不是?」

  「……呵呵。」洛傾雪的笑聲低低沉沉,帶著哀傷,「在大哥的心裡,我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雪兒!」洛青雲的聲音陡然沉了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別忘了,還有我和傾寒,大哥只是不希望你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們的。」

  至少不要讓他們這兩個哥哥顯得那麼的無用。

  洛傾雪深吸口氣,有些事情本也不打算瞞著他們的,她薄唇嚅了嚅,深吸口氣,「是,父親之所以會發病是我做的。」

  「妹妹,你……」縱使早已經才到,可當真聽到這話從洛傾雪口中出來;他卻仍舊有些怔住了。

  「……馮素煙對我下了絕育藥。」洛傾雪的聲音很輕很輕,很柔很柔,好似從天外飄來的般,帶著無盡的空洞和飄渺;眸中韻味氤氳霧氣而失了原本的澄澈透明。

  洛青雲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你說什麼?她,她怎麼敢!」

  「呵呵,她有什麼不敢的。」洛傾雪深吸口氣。

  「那妹妹你,你放心,就算拼盡一切哥哥也會為你討回個公道來。」洛青雲咬著牙,「哥哥明日就進宮為你請太醫,你放心,會沒事的。」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絕育藥啊,對一個十二歲尚未及笄的孩子下絕育藥,她怎麼能這麼狠。

  洛傾雪卻好似個沒事兒人一般,「哥哥,你以為我會如她所願乖乖的喝下去?」

  「……」聞言,洛青雲陡然像是了然了什麼,可又有些不太相信,「你,你的意思是?」

  「呵呵,她不是喜歡父親嗎?所以我把那添了料的東西假借旁人之手,送到了父親手裡。」洛傾雪依著憑几,神色慵懶,帶著優雅從容的淺笑,轉頭看著他,「聽說馮素煙懷孕了,呵呵,你說若是父親先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孩子的消息,呵呵,會如何呢?」

  洛青雲看著洛傾雪,怔怔的,像是不認識她了一般,「妹妹,你……」

  「怎麼,大哥覺得我做得不對嗎?」洛傾雪轉頭望著他,「母親已經沒有了,我再也不是那個能天真調皮,不管做什麼都有人為我收拾爛攤子的平安和樂郡主了;天真……呵呵,天真的人又如何能在這骯髒的後院活下去。」

  「妹妹……是哥哥們的錯。」洛青雲看著洛傾雪眼中的狠戾決絕,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亂。

  「誰都沒錯,這樣很好。」洛傾雪輕聲笑著,「我能照顧好自己,哥哥們也能安心在外面奮力拼搏,這樣不是很好嗎?」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可洛青雲卻怎麼都覺得不是滋味,就好像,好像一直以來所認定的事情居然就這麼變了。

  「大哥,是不是覺得不認識我了。」

  出口的話,舌尖品嘗著濃濃的苦澀;洛傾雪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仍舊白皙纖細的手,就是這雙幹淨的手,卻註定做盡惡事,卻註定……再也洗不幹淨。

  看著這樣的洛傾雪,洛青雲只覺得心痛難忍,將她攏入懷中,「不是你的錯,別責怪自己。」

  想到自己剛才那樣的惶恐,若是傾雪不知道那些東西裡下有絕育藥,若是她還像原來那般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絲毫的不設防,吃下那些東西,那她這輩子……當真就毀了。

  馮素煙既然能做出這等下作可惡的事,她也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左右父親已經有了那麼多的庶子、庶女,再沒有子嗣也不算是什麼的。

  「妹妹,別怪自己。」洛青雲深吸口氣,輕輕地拍慰著她,「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將什麼事情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往後……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別再自己一個人擔著,好不好?」

  洛傾雪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著洛青雲,「大哥,你不會覺得我的手很髒嗎?」

  母親自來是那般的善良,她不知道她到死的時候,是否明白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蛇蠍心腸;但她從來都教導他們與人為善;可她卻做了那樣的事情。

  「沒有,不髒;妹妹在大哥心裡永遠是最幹淨的。」洛青雲頓時覺得有些想哭。

  「大—哥!」洛傾雪趴在洛青雲懷中,他沒有怪她,沒有嫌棄她,這樣……就很好了,真的,足夠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免去他們的後顧之憂。

  「乖,沒事了,沒事了。」

  這樣的話,卻不知到底是說給洛傾雪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誰都不知道剛才他在聽到洛傾雪被下絕育藥之後的震驚和害怕;饒是現在都仍舊有些後怕,心頭七上八下的。

  「嗯。」洛傾雪的聲音很是低沉。

  半晌,兄妹兩人這才分開。

  洛青雲面色很是嚴肅,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穩,「那件事情你讓誰去做的,可靠嗎?」

  發生這種事情,別說孟氏就算是洛永煦自己也定然不會輕易放過的,他絕不容許任何可能查到她身上的機會來。

  「不妨。」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那些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和哥哥,就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你呀!」洛青雲有些無奈,似乎當真是不太瞭解這個妹妹了呢。

  洛傾雪低著頭,別說他們,只怕是馮素煙自己都想不到吧。

  ……

  這邊,兄妹兩人坦誠相待,那邊洛永煦醒過來之後,被孟氏含沙射影地好一通教訓,可自個兒卻是雲裡霧裡的;近來因為公事,也因為馮望月逝去之後安撫雲靜安的心情,他已經非常潔身自好了;別說外面那些花花場地,就算是後院,一月裡也沒去幾回,卻偏偏被說成那樣……他委實有些委屈。

  其匆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眉宇間透著溫順迎上來的紅薔,聲音很是溫柔,「老爺,您可是累了?」

  洛永煦轉頭,剛好看到紅薔那因為微微俯首而露出衣衫的脖頸,雪白纖細,下方是細致的鎖骨,想到在孟氏那裡受的窩囊氣,頓時覺得口舌發幹,喉頭上下滑動著。

  「過來。」他徑自再軟榻上坐下,朝著紅薔招了招手。

  「老爺,您有什麼吩咐?」紅薔很是溫順。

  「啊……」

  紅薔剛在洛永煦面前站定,陡然感覺到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扔到軟榻上,緊接著是一堵人牆壓了下來,她不由得驚呼一聲,緊接著,便感受到頸側傳來的溫熱、濕滑的觸感。

  「老,老爺,您……」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著,帶著恐懼。

  「別說話。」洛永煦單手撐起身子,看著紅薔那因為害怕,或許還有害羞而微微泛著酡紅的臉,還有那緊緊抿著的紅唇,頓時全身血氣朝著身體某處不斷地聚集著,身心都在叫囂著想要發洩。

  「咚,咚咚。」

  就這般想著,他也是這般做了,俯下身,狠狠地囁住那誘人的甜美,沒有絲毫的溫柔;就在他進行時,陡然傳來的敲門聲,讓他頓時有些懊惱,「什麼事?」

  因為被打斷的,語氣很是不善,連帶著表情也有些扭曲。

  「白大夫來訪。」許是因為被洛永煦那帶著戾氣不善的語氣所懾住,平喜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

  「行了,知道了。」洛永煦雙手撐起身子,看著那哭得梨花帶雨,明顯帶著驚恐的紅薔,頓時也沒有了興致,朝著她輕喝一聲,「滾。」

  「是,奴婢告退。」紅薔趕緊雙手將那已經被扯開依稀能夠看到內裡小衣的外衫拉攏,捂著臉,飛快地從房間跑出去,卻剛好撞見進門的白青,可她連看都不看,直接飛快地跑了。

  白青有些莫名,可看到那正在整理衣衫的洛永煦,嘴角微微勾著,心中卻是劃過一抹濃濃的不屑;他又並非那些不知人事的男子,又怎麼會不懂。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0 AM

第081章:誰人來,說決子之毒

  他頓時俯身下去,恭謹地行禮問安道,「白青見過老爺,老爺萬安。」

  「嗯,你怎麼來了?」

  洛永煦臉色難看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漫不經心地側身坐到軟榻上,端起早已經涼透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感受到那苦澀的味道,微微蹙眉;不過片刻又恢復如常,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語氣似乎還帶著些許的不滿。

  白青低著頭,心中兀自思索著;片刻後抬起頭,「有些事情要向老爺稟告,所以……不請自來,還請老爺恕罪。」

  「哦?」洛永煦可不覺得他能有什麼要緊事,語氣也漫不經心的;拉長了尾音,斜眼瞧著他。

  「是。」白青低著頭。

  「是為了本候在榮禧堂暈厥之事?」洛永煦到底也不笨,腦子飛快地一轉,然後語氣不鹹不淡的。

  白青點點頭,「白青發現老爺身體最近虧空得有些厲害,所以……」

  「砰!」

  聞言,洛永煦眼底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瞧著白青眼底更是慍怒,合著他之所以莫名其妙的被母親一通訓誡,原來是因為他啊,他就說嘛,一個狗奴才能學什麼醫術,簡直就是庸醫;他怒氣匆匆的,「你大膽!」

  「呵呵,白青膽子很小,只是白青以為老爺至少應該聽我把話說完。」白青深吸口氣,斂盡眼底的波瀾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永煦,「老爺應當明白,有些事情並非只有男女之事能做到,用藥……一樣可以。」

  洛永煦面色陡然沉了下來,雙眼微微瞇著,「你的意思是有人對本侯爺下藥了?」

  「……」白青心中不屑,可想著自己的目的,又只能點點頭,「是。」

  「什麼藥?」洛永煦上身前傾,壓低了嗓音卻帶著幾分震懾的味道。

  「決、子。」白青一字一句,「或許白青這樣說老爺您不明白,但決子,決子,顧名思義,乃是最好的絕育之藥。」

  『轟——』

  洛永煦的腦子頓時愣怔了下,瞧著白青,「大膽刁奴,竟然膽敢妖言惑眾;來人吶……」

  「奴才在。」始終侯在門外的平喜聲音顫抖著。

  「老爺信或者不信,都是您的事情;奴才的本份已經做到了。」白青低著頭行禮,不卑不亢;「太醫院太醫眾多,若是老爺不信大可傳太醫來瞧;決子雖然難得卻並非什麼稀罕之物,他們應當很是熟悉才是。」

  皇宮那陰私醃臢攢聚的地方,決子這種東西早已經是屢見不鮮;那些太醫應該比誰都更明白;只是決子決子,目前除了那個人……只怕無人可解;只可惜,那個人已經數十年沒有人知曉他的行蹤了。

  洛永煦揚起的手頓時僵在空中,想到自己進來身子是有些容易困乏,明明以前也是如此,可最近總是格外的容易累,難道真的是……

  「哼,別以為你這樣說,本侯爺就會放過你。」

  白青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待老爺可以召太醫確診之後,再訂白青的罪名不遲;不耽誤老爺的時間了,白青告退。」

  「慢著。」洛永煦面色沉了沉,陡然想到馮素煙那開心的笑臉,溫柔笑意又苦苦的祈求能將孩子生下來的場景,他卻是遲疑了;薄唇微微嚅了嚅,卻良久沒有說出話來,終究她還是捨不得。

  問……不問……

  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若是問,那豈不是代表著他對素煙貞操的懷疑,她是那麼溫柔善良的一個姑娘,他怎麼可以?可若是不問,心裡卻覺得很不甘心。

  白青頓住腳步轉過身,瞧著洛永煦又飛快地低下頭,「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洛永煦臉上劃過一抹遲疑,可終究心中的好奇佔了上風,他抿了抿唇,「可能看出我……被下決子的時間?」

  呵呵……

  白青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之色,不過面上卻仍舊一如既往,不喜不怒,無喜無悲,語氣宛若古井微瀾,「依著老爺的脈象,若是白青沒有看錯,應當有三年之久了。」

  「什麼?」洛永煦頓時虎目大瞪,眼底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轉頭看著白青,「此話當真?」

  「白青只是將自己根據脈象看出來的事實告訴老爺,至於您信或者不信,那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白青低著頭,面色帶著濃濃的恭謹。

  這樣絲毫不客氣的話,讓洛永煦想發火卻怎麼都發不出來,只能悻悻地擺擺手,「行了,退下吧。」

  「是。」白青低著頭,恭謹地退出房間。

  唯留下洛永煦一人,垂頭喪氣地坐在軟榻上,整個人無力地倚著憑几,眼中盡是不敢置信……還有濃濃的震驚和……不解;可在震驚和不解之後,眸底染著微微暗色又不由得浮起些許的期望;那白青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駐府大夫,興許是誤診也未可知;更何況……娘她向來不喜歡自己與素煙有什麼感情瓜葛,難道是他們合起來騙他的?

  這般想著,洛永煦心底不由得更加的期待,似是為了說服自己,他還狠狠地點了點頭,「平喜。」

  「奴才在。」立在門邊,聞言平喜頓時身子顫了顫。

  「立刻拿我的請帖去請太醫院的林太醫。」洛永煦張唇就來,平喜立刻躬身,「是。」

  「慢著!」

  就在平喜剛俯著身子准備退出房門的時候,洛永煦頓時又猶豫了,「你先退下吧,先不用請了。」

  「……」平喜頓時愣怔當場,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是,奴才告退。」

  一個人坐在房間的軟榻上,洛永煦的身子有些僵硬,心裡卻是亂七八糟的;在心底某處,兩個小人不斷地叫囂著;馮素煙到底有沒有騙他,是,不是,兩個答案之間徘徊不定;各執一詞;似都有理卻又似無理;直到大房那邊來人相請,他這才暫時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

  ……

  素瑤居中。

  洛傾雪身著透淺蘭色的抹胸長裙,已是初夏,過了辰時,便有些炎熱了。

  「小姐,剛大夫人遣人來說澤少爺和書少爺回府了;請您過去一趟呢。」錦笙很是盡責地提醒著。

  洛家大房兩位嫡出的少爺,洛傾澤與洛傾書;在十二歲那邊被送到位於江夏郡卻在整個流雲國都赫赫有名的六安學院求學;一年裡也回不來兩次;但每次回來都會帶不少當地或沿途的特產,或是他們偶爾遇上的一些奇珍;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洛傾雪的份,只是以往那些東西,她自己用的時間很少,大都是剛拿回來就被聞訊趕來的馮素煙、宋芊芊挑挑揀揀;偏偏馮望月還偏著她們,至於她們挑剩下的,以她的身份和眼力便更是瞧不上的;漸漸的,對兩位堂哥回府的事情,她便也不是那麼熱衷了;倒是以往她與宋芊芊、馮素煙關系親密時,兩人對他們的關心還多一些。

  不過這些都是幾年後的事情了;前世,她記得兩位堂哥最後也都是流雲國朝堂上有名的謀臣,只可惜忠言直諫到底逆耳;當時的她不明白,可現在想來,最後他們之所以會落得那樣的下場,也跟當時宋芊芊的枕頭風有關吧。

  雲景疏,呵呵……

  想著,她心頭不由得再次泛上一抹苦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妹妹與自己最信任的表哥,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搞到一起的;甚至最後那樣的真相,當真讓她……無法接受。

  「姐姐,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哈哈,若是皇上沒有同意,你以為妹妹敢這般對你,別做夢了;皇上已經半月未來瞧過你了吧,瞧瞧你這張臉,哈,風華絕代又如何,艷絕天下又如何,就算你領兵出征,力退龍月又如何,皇上,終究還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瞧瞧,這可是龍月送來的求和禮呢,嘖嘖,皇上都賜給妹妹了,姐姐,你開心嗎?」

  她該開心嗎?

  閉上眼,宋芊芊那咄咄逼人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好似夢魘一般,怎麼都忘不了;想到現在的宋芊芊,只怕任是誰都想不到她後來會那樣的雍容華貴,會成為即位之後新帝寵冠六宮的德妃娘娘吧。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小姐?」

  瞧著洛傾雪那愣怔著,雙眼緊閉,嘴角微揚卻是帶著說不出的苦澀;眉宇微微顰蹙著,鼻翼不斷地上下扇呼,那苦澀得似要哭泣的模樣,讓錦笙不由得眉頭緊鎖,心頭盡是濃濃的擔憂;她急促地輕喚兩聲,伸出的手,卻在看到洛傾雪睜開眼的剎那,愣在當場。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仍舊清澈見底,好似不知世事的孩童;可那樣清冷的眼神,帶著淩厲,煞氣,殺伐果斷,好似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死神。就那麼輕飄飄的一眼,錦笙卻只覺得好似度過了千萬年,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薄薄的汗珠已經濕了背心。

  「小……小姐,您沒事吧?」錦笙吞了吞口水,竟是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

  「沒事。」洛傾雪薄唇輕輕開合間,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同樣的清脆,卻是帶著往日裡從未有過的冷絕孤傲;她轉頭從美人靠往下,望著那波瀾不驚的湖面,半瞇的雙眼中一抹殺意一閃而過。

  小姐,分明還是那個小姐;可她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卻讓錦笙不由得從心底浮起一抹懼意。

  洛傾雪轉頭,「行了,帶著錦書,走吧。」

  「啊?」一瞬間錦笙竟然沒有回過神來。

  「不是說澤哥哥和書哥哥回來了嗎?」洛傾雪轉頭望著她,面色總算是稍微恢復了些;錦笙點點頭,「是,小姐,奴婢這就去喚錦書。」

  話音落地,整個人趕緊小跑著朝著閣樓底下跑去,邊跑還邊用手不斷拍扶著自己的小心肝;她當真是被自家小姐嚇住了,什麼時候小姐竟然有這麼一面了。實在是太恐怖了;還好,還好……

  瞧著那丫頭匆匆離開的背影,她當真有這麼的可怕嗎?洛傾雪略微帶著些許無奈搖搖頭,或許吧,前世那樣濃濃的恨意,每次想起,那種連她都覺得心塞、恨不能將那對姦夫淫婦扒皮抽筋、喝血吃肉的心情;她們能感受到其中些許也是自然的;只是這也說明,她的修行還是沒到家啊。

  宋芊芊……馮素煙……

  洛傾雪嘴角斜勾帶著三分慵懶、七分邪氣;但願你們能承受得住,本小姐送給你們的這份大禮啊。身為玄門醫術的傳人,調和藥材催發並加強決子的藥性,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小菜一碟。她實在是好奇,當洛永煦得知自己多年以前便再不能生育之後,再看到那大腹便便,身懷六甲的馮素煙時,是否還能流露出那樣憐香惜玉的表情。

  從素瑤居出來,因為洛永煦繼承爵位,孟氏又不許分家,洛家大房便住到了西跨院;說是一個院子,可實際說起來,便是比外面那些土豪富紳的府邸也不差了的。

  剛走進主屋,眼尖的姚佳氏立刻微笑著迎上來;「這不剛說著,傾雪你就來了。」

  「是傾雪耽誤了,見過大伯母。」洛傾雪淡笑著,既不過分親熱也不顯得很疏離,只微微福了福身,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兩位記憶裡熟悉的容顏,抿著唇,眼裡更是不斷地氤氳著霧氣;薄唇輕輕開合間,吐出那近乎呢喃的話語,「澤哥哥,書哥哥……」

  對面端著茶水的兩人,手不約而同地在空中頓了頓,而後抬起頭看著那似是很激動,又拼命壓抑著情緒的女子;兩人對視一眼,卻是相顧無言;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之後,恍然回過神來;果然不是幻覺。

  「半年不見,雪兒清瘦了不少。」洛傾澤對著她微微笑著,點點頭。

  「是瘦了。」洛傾書微微蹙起眉頭,瞧著她饒是在初夏也披著薄披風的模樣,「身子怎麼這般弱,大夫怎麼說,可有什麼大礙?」

  洛傾雪搖搖頭,「勞兩位哥哥掛心了,只是小毛病,好生養著也就是了。」

  「呵呵,大姐姐可是靜安太長公主血脈嫡親的外孫女;妹妹聽說靜安太長公主可是搜羅了不少補身的藥材送到素瑤居呢。」

  洛傾雪抬頭望過去,說話的女子身著淺粉色收腰百褶裙,腰間蝴蝶輕紮更是夠了出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纖細雪白的脖頸上面,容顏俏麗,嘴角含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洛傾澤、洛傾書兩人當場面色就沉了下來;姚佳氏見狀,趕緊打圓場道,「望月郡主不在了,雪兒傷心在所難免的,你們就別再提人家的傷心事了;只是,這人吶,沒有邁步過去的坎,雪兒你可不能再這麼下去。」說著,拉著洛傾雪的手走向旁邊的軟椅,上下左右地打量她一番,「瞧瞧,天可憐見的,這小臉兒都快瘦脫形兒了。」

  「那可不是,若是旁人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是嫡母不在了;大伯母掌權苛待了大姐姐呢。」那淺粉色衫裙的少女捂著唇,再次輕笑道。

  姚佳氏的面色頓時就垮了下來,拉著洛傾雪的手也僵了僵,很是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洛傾雪清瘦了不少的事情,也的確是事實。

  「大伯母!」

  洛傾雪也不惱,反手抓住姚佳氏的手輕輕地拍慰著;轉頭看著那說話的少女,並不懊惱,反而是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好似要看到她的心裡一般。

  被洛傾雪看得心裡發毛,那粉衫少女低著頭,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大姐姐這般看著妹妹做什麼,可是覺得妹妹說得有理?」

  洛傾雪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語氣也很是意味深長,「六妹妹你這是說得什麼話;大伯母為了母親的事情忙裡忙外的操勞,更何況母親沒了,這麼大的事情誰人不知,咳……咳咳……」說著,她臉上不由得又浮起些許哀傷,讓旁人瞧了很是不忍,她的聲音期期艾艾,「更何況,就算有那多事的旁人知曉,也只道我是亡母傷懷,哪能讓大伯母背這個黑鍋。」

  「傾雪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大伯母相信你母親那麼善良溫婉的一個人,下輩子定能投個好人家的。」

  雖然早就已經知道洛傾雪以往那清冷孤傲的性子變了不少,可當真聽到她對自己這般的維護時,姚佳氏仍舊覺得很是感動;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慰著。

  「大姐姐教訓得是。」洛秀紫抿著唇,瞪著洛傾雪恨不能在她身上瞪出一個窟窿來,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倒是讓洛傾雪覺得有些好笑,她沒得罪過這個人吧。

  洛傾雪搖搖頭,「六妹妹,你都八歲了;縱使是庶女,那也代表著我鎮北侯府的教養,不管身處何時何地,說話都得三思而後言,不然人家只會說父親這個鎮北侯不會教養丟的,可是咱們整個鎮北侯府的顏面。」到時候,只怕就算她不追究,也有得是人來追究;首當其中的便是愛極了面子,最近母族卻頻頻受挫的孟氏了吧。

  顯然,洛秀紫也明白這個道理,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大姐姐說得是,只是不知大姐姐可是做到了凡事三思而後行。」

  「姐,你別再說了。」洛秀紫身後身著月牙色斜襟瞧著約莫七八成新的襦裙少女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不是洛秀紫一母同胞的妹妹洛秀琴又是哪個。

  只是洛秀紫可不管她,狠狠地一甩寬袖,將洛秀琴的手甩掉,而後壓低了嗓音惡狠狠地道,「要你管!」

  「……我,我……」洛秀琴抿著唇,低著頭那十足委屈的模樣,倒是讓眾人無法再出言責怪什麼。

  只是瞧著這一幕,洛傾雪卻是笑得意味深長;前世,因著雲靜安的教導,她自詡身份高貴,根本不屑於府上的這些庶子庶女打交道,甚至連看都沒仔細看過她們,更別說瞭解;不過現在看來,這鎮北侯府當真不是個簡單的地方。

  要說簡單,唯一簡單的怕也只有這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洛秀紫了,雖然到底是嘴賤了些,可總比那些裝無辜、裝可憐,背地裡卻不定什麼時候給你捅上一刀的小百花來得強。

  說來也算是洛秀琴生不逢時,如果她此刻遇上的是前世的洛傾雪,就算是看在她與宋芊芊那微微有些神似的模樣的份兒上,此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厲聲斥責洛秀紫;然後再將洛秀琴拉倒懷中好好呵護一番,甚至心情好時,還會送她兩個小玩意兒,逗她開心。當然,她眼中的小玩意,在其他人眼中那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只可惜,她遇上的是現在,是重生之後的洛傾雪;有了前世那般慘痛、痛入骨髓的經歷之後;她便恨透了這種矯揉造作,虛偽又惡心模樣;她嘴角微微勾著,對兩人間的行為置若罔聞,轉頭瞧著那似看好戲般的洛傾澤、洛傾書二人淡笑著。

  「聽聞六安學院乃我流雲三大學院之一,前任大學士親自執教,想必兩位哥哥定能成為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之輩;往後定是朝廷的棟梁之才。」

  洛傾雪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神清澈,不帶絲毫的雜質。

  「那就多謝大堂姐吉言了。」洛秀月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難得露出愣怔模樣的兩位哥哥,心中也不覺有些啞然,「今兒大哥和三哥回來,請大家過來,一來讓大家開心開心,二來,兩位哥哥可是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大家都挑一些。」

  姚佳氏點點頭,卻是含羞帶怒地嗔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說什麼呢。」

  「月妹妹慣是會說話的,也都是大伯母教養的好。」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馬屁精。」洛秀紫癟癟嘴,眼角帶著不屑,小聲地吐出幾個字。

  屋內眾人聽得分明,都本能地轉頭看向洛傾雪,卻發現她的臉色根本從頭到尾沒有半分變化,現在正笑語盈盈地與洛秀月、洛秀依姐妹說著什麼;那巴掌大的小臉雖然清瘦了不少,連下巴都尖了,可此刻那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眉眼彎彎的模樣,卻讓人看了心頭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對了,澤哥哥和書哥哥今年帶的什麼回來,可讓妹妹瞧瞧,若是妹妹不喜歡,兩位哥哥可得日後給妹妹補上。」洛傾雪撅著嘴,帶著十足的小女兒嬌態。

  洛傾書低著頭,嘴角勾著淺淡的笑意,「雪妹妹還沒瞧見,怎地就說不喜歡了。」

  「呵呵。」洛傾澤也是淺淺地笑著。

  「人家就是提前說說,不然待會兒兩位哥哥耍賴怎麼辦。」洛傾雪那嫣紅的薄唇微微撅著,帶著微微蒼白色,轉頭看向姚佳氏卻是帶著三分嬌俏七分撒嬌,「大伯母,您可要給傾雪作證啊。」

  姚佳氏連連點頭,「好,好,好;大伯母定給你作證,那兩個臭小子,要是連自家妹妹的喜好都拿不准,大伯母定不饒了他們。」

  「哼,可也不知道是誰,每年前腳將禮物拿走,後腳就送了人,也好意思說。」洛秀紫撅著嘴,可又不敢大聲說,只能小聲地嘀咕過過嘴癮。

  可對於洛傾雪這個已經開始修習玄門心法的人來說,整個院子裡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只要她願意她都能聽得清楚,更何況只是小小的一間屋子;縱使她沒有刻意的去聽,那話卻仍舊清晰地傳入她的耳廓。

  洛傾雪也懶得與她一般見識,轉頭又笑著與其他人插科打諢。

  這樣的一幕看得姚佳氏心中更是連連點頭,果然不愧是那兩位教養出來的人;以往瞧著雖然是有些清高孤冷,可在大事上也是拎得清的;只那樣的清冷孤高到底不太好接近;如今這般就很好,高貴大度,優雅從容,不愧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

  「行了,丫頭們都來瞧瞧。」姚佳氏對著三三兩兩說笑的一眾人招招手,然後拉著洛傾雪走上前,「你們這兩個哥哥,慣是不會討女孩子歡心,每年帶的禮物都不會變的,不過瞧著這些布匹倒是不錯,都挑兩匹,眼瞧著到了夏日,做兩身新裙子也是不錯的。」

  「大伯母說得是,瞧著可不挺好看的;對了,兩位哥哥回來可去瞧過祖母了?近來祖母身子不大好,我瞧著那匹黛紫的杭綢倒是可以給祖母裁兩件衣衫,穿著舒服不說,又輕薄透氣,瞧著也是好看。」洛傾雪抬手隨便挑了挑,卻並未先挑出自己喜歡的。

  一來,她如今正值孝中,素來酷愛的火紅色斷是不能用的;二來,上次去公主府外祖母讓人給她裁了不少夏裙,暫時是不缺衣衫的,自然沒必要與她們爭搶。

  聞言,洛傾澤的面色頓時柔了柔,「已經去看過了,給祖母的禮物也都已經送過去,裡面有上好的布匹,傾雪若是喜歡,多挑兩匹吧;瞧著你是瘦了,往日的衣衫怕是不能用了。」

  「謝謝大哥,那傾雪可是不客氣了。」知曉這是洛傾澤的示好,她也不推拒;瞧著那桌子上對著的布匹,伸手拿了那雪白繡點點隨風的綠色花瓣模樣的布匹,瞧著很是清涼,也很別致。

  卻不想剛抬手,就瞧見洛秀紫伸手過來截住,「不好意思,大姐姐,妹妹也很喜歡這匹呢;大姐姐向來不愁心意,不如就讓給妹妹如何?」

  「你既喜歡拿去就是了,什麼讓不讓的。」洛傾雪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暗色,嘴角微微勾著輕聲淺笑,隨手又挑了塊雪青色稱青竹暗紋的;她低下頭,嘴角帶著三分邪氣的笑容,轉頭正准備讓錦笙將布匹拿住,果然又是那雙瞧著纖細白皙的手,「大姐姐……」

  旁邊正在挑選或已經挑好的人頓時身子一怔,這事情可一不可再,而這洛秀紫瞧著分明是在找洛傾雪的麻煩,依洛傾雪的性格,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吧。

  誰知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洛傾雪並未發火,反而笑得越發的開心了,那眉眼彎彎的模樣,饒是讓旁人瞧了心情都不由得飛揚起來,「妹妹是也喜歡這匹嗎?原本大姐姐我想著,父親近來事忙,這匹挺適合父親的,不過既然六妹妹喜歡,我這做大姐姐的可不能奪妹妹所好……」

  洛秀月這才注意到洛傾雪手上的那匹布,根本不是做女子衣衫用的,她急忙伸手抓住洛傾雪的手腕,張口反駁道,「不,我不是……」

  「妹妹不必擔心,這裡還剩這麼多,姐姐我總能挑出一兩匹的;再說了,兩位哥哥可是承認了的,若是姐姐我挑不到喜歡的,他們下次可是要給我補上的。」洛傾雪拉著她的手,那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可是看的旁邊的人都牙疼。

  「呵呵,大姐姐說得是,六妹妹你就拿著吧。」站在旁邊,挑了兩匹天藍色布匹的洛秀憐立在旁邊,冷笑兩聲,「咱們大姐姐可是難得這麼大方呢。」

  「不,我沒……」洛秀月還想反駁。

  「行了,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這做姐姐的豈能這點兒肚量都沒有。」說著洛傾雪的面色陡然垮了下來。

  這一幕看得堂內眾人不禁啞然,看著洛傾雪,這位做大姐姐的,可當真是……有肚量啊。

  洛傾書在心中搖搖頭,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洛傾雪;當真是挫折催人長,只是當真能有辦法在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內就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這樣的心機城府,這樣圓滑的手段,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當真不會相信眼前之人居然會是哪個孤冷清傲,往日裡對他們不屑一顧的洛傾雪。

  洛秀月有苦難言,在眾人那灼灼的眼神中,只能伸手接過那匹男式的不了,心中卻是恨恨的。她們這些庶女,每人便只有兩匹的份額,之前搶了羅勤學看中的白底綠色碎花的加上這匹男式的,她頂多只能裁一件衣衫了,可整整一個夏日,就算加上府裡的份例,可哪裡夠穿的。

  「這就對了嘛。」洛傾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頭瞧著桌上剩下的布料,倒是有一匹她極為中意的火紅,只是到底現在她……抬手撫了撫鬢旁的白花,她抬起頭對著洛傾澤、洛傾書笑得很是不懷好意,「兩位哥哥,可當真要想要怎麼補償妹妹了呢。」

  洛傾書搖搖頭,轉頭對著身旁的丫鬟道,「去將我屋內帶回來的那只箱子搬過來。」

  「哦?書哥哥可是不老實,居然還藏私。」洛傾雪昂著下巴,微微笑著,那微微嘟著的雙唇,含羞帶嗔,又好似微微的撒嬌。

  洛秀月走過來,淡淡地笑著,「那可不是,三哥,你可不能顧此失彼,只給大堂姐,可忘了妹妹們的份了。」

  「哈哈,三哥,這次你可慘了。」洛秀依也走上來挽著洛傾雪的手臂,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俯身下來,然後在她耳畔小聲地說了兩句什麼。

  兩人的眼睛越來越亮,笑意也越來越大。

  「聽說書哥哥帶回來了不少好看的寶石,打算送給……唔,唔……」洛傾雪張口,只是話未說完,就被洛秀依捂住,「哎呀,大堂姐,你怎麼可以這樣。」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瞧著洛秀依那局促的模樣,輕輕點了下她的小鼻頭,「好了,咱們不說成不。」說著,又俯身在她耳畔回了一句,「等我們單獨一起的時候,狠狠地敲詐書哥哥這個不老實的,好不好?」

  「嘻嘻,我就知道大堂姐你最好了。」洛秀依頓時笑得甜美。

  「依兒與大堂姐說了什麼好消息,怎地也不告訴姐姐;姐姐可是傷心了。」洛秀月故作西子捧心的模樣。

  「啊,那個,那個……」洛秀依眼神閃爍,略帶著飄渺。

  洛傾雪卻是挽著洛秀依的手,「這是咱們的秘密,對不對?」

  「就是。」洛秀依也是笑了,轉頭瞧著那雖然削瘦了不少卻依舊難掩絕美的容顏,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大堂姐哦;而且大堂姐不像以前會那麼冷,那麼凶;還會笑得甜甜的,真好看。

  說話間,兩名小廝已經抬著箱子進屋。

  洛傾書走過來朝洛傾雪招招手,「傾雪妹妹過來瞧瞧,可有喜歡的,盡管挑;書哥哥可不如你大堂哥那般小氣;他可是收藏了不少私藏呢,來來,書哥哥跟你說你澤哥哥那兒有一盒西海上貢的螺子黛,味道芬芳清新,還有……」

  「三弟。」洛傾澤有些聽不下去;在洛傾雪等人那玩味的眼神下,招來小廝,「行了,去把我屋子裡的箱子也取來吧。」

  「呵呵,大堂姐你真厲害。」洛秀依甜甜的笑著。

  看著那樣單純而又無害的洛秀依,視線掃過俊朗的洛傾澤,略微有些深沉的洛傾書,溫婉秀雅的洛秀月,或許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培養出這麼單純快樂的洛秀依吧。

  只是,這天下,女子到底是無奈的;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洛秀依能這麼一直一直的單純快樂下去,只可惜,有些願望終究只能是願望;若是姚佳氏他們再將她保護得如此之好,焉知她不會成為有一個母親?

  「我瞧著傾雪妹妹的衣著甚是素雅,這匹軟煙羅乃書哥哥我廢了九牛二虎這裡淘換回來的,妹妹瞧著如何?」洛傾書從那箱子裡出去一個精緻的木匣,裡面雲色的軟煙羅疊得整整齊齊。

  洛傾雪頓時受寵若驚,這軟煙羅很是難得,乃鳳臨國所特產;只是近年來,兩國邊關不太安定,而軟煙羅又被鳳臨皇室列為貢品之後,他們想弄一些軟煙羅便難上加難;尤其是在夏日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洛傾書,「這……這軟煙羅還是給依兒吧。」

  「不要不要,我已經挑了兩匹了。」洛秀依指著自己貼身丫鬟手裡抱著的,「更何況,人家也不喜歡這種顏色。」

  姚佳氏也走過來,拍了拍洛傾雪的手,「既然是你書哥哥給你的,你拿著就是;難道你還擔心他會虧待了月兒和依兒不成?」

  「那……那就多謝大伯母,多謝書哥哥了。」洛傾雪頓時只覺得心頭一股暖流劃過;除了大哥和哥哥,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純粹的關心了。

  「傻丫頭,一家人說什麼謝啊。」姚佳氏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洛傾澤也從自己的箱子裡將之前洛傾書口中的螺子黛取來,視線卻是落在她鬢間那兩朵雪白的簪花上,「這兩條螺子黛也送給妹妹,希望妹妹你每日都能開開心心的才是。」

  「多謝澤哥哥。」洛傾雪微微俯身,將東西接過來遞到錦笙的手上。

  這樣兄妹情深的一幕幕,看得洛秀紫幾人更是眼眶發熱,所在袖中的手早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對那數道帶著恨意的視線,洛傾雪卻恍若未聞般,洛傾書、洛傾澤又送了她好些精緻罕見的小物件,躲到錦笙、錦書兩個丫頭的手都不夠用了,還是姚佳氏著人給她們備了個箱子,然後又遣人送她們回素瑤居。

  「小姐,你說澤少爺和書少爺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錦笙便將從西跨院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分門別類的整理;邊歪著頭思索著。

  洛傾雪搖搖頭並未言語。

  「往年每次兩位少爺送來的東西都……」話未說完錦笙自覺失言,猛地抬起頭見洛傾雪的臉上沒有異樣之後這才松了口氣,接著道,「今年這些東西瞧著可比往年那些好多了,這軟煙羅奴婢給您裁一條裙子如何?」

  洛傾雪看著那軟煙羅,眉宇微微蹙了蹙,「先擱著吧;前些時候外祖母不是著人做了很多新衣,現下裡也用不著。」

  「太長公主給的新衣布料雖好,可比起軟煙羅到底差了些;眼瞧著天越來越熱了,小姐您……」錦笙碎碎念著,卻發現洛傾雪根本沒有在聽,臉上不由得有些訕訕的;轉過頭,瞧著那道身影時,頓時瞳孔放大,話音也戛然而止。

  「你說什麼?這才初夏,哪有你說的那麼熱,更何況……」

  話尚未說完,洛傾雪便只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不解地抬起頭,看著錦笙那驚訝、詫異到了極致的模樣;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頓時心跳慢了半拍,手中的書卷落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你,你……」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1 AM

第082章:錦繡坊,孟氏突來訪

  「大姐姐這般震驚,弟弟我可以將它理解為心虛嗎?」聲音不急不緩,不鹹不淡,可洛傾雪卻能感受到那從骨髓中透出來的寒冷。

  側首微抬,入目,那微微半瞇的虎目,透著些許陰鷙和不善的眸光,光潔的肌膚,瘦削的臉頰,與洛永煦有三分相似的容顏,洛傾雪頓時有些詫異;不過也只是短短片刻,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抬起抬起頭時,面上已經是波瀾不驚。

  「大姐姐是沒想到弟弟我會回來吧?」

  對面的男子整了整衣衫,粉紅的櫻唇開開合合,大姐姐三個字卻是生冷得宛若仇人吧,哪有半分姐弟相見應有的熱情和激動。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噙著清寒薄笑,語氣古井微瀾,「是沒想到。」

  「奴婢見過三少爺。」

  一直愣怔在當場的錦笙,趕緊將手中拿著的螺子黛放到梳妝臺上,然後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疑惑和激動;低著頭,「小姐,奴婢立刻下去泡茶。」

  「嗯,去吧。」洛傾雪對著她微微笑著,罷了罷手,「我記得三弟不愛香高味醇的鐵觀音,亦不喜鮮醇甘爽雨前龍井;就泡上次外祖母送來的普洱吧,祛火清毒,延年益壽,我想三弟應該會喜歡的。」

  錦笙低著頭,心裡不斷嘀咕著,什麼太長公主送來的,祛火清毒,延年益壽;說得那麼好聽,其實是因為小姐自己最討厭喝普洱了,好吧。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是,奴婢這就去。」

  「呵呵,近來體虛身弱,無暇管教這些丫鬟,一個個的便越發的沒規矩了。」洛傾雪抬起頭朝洛傾睿笑了笑,端著茶杯,凝視著裡面翻飛的茶葉,聲音聽不出語氣,「前兒母親病重彌留時,不是遣人送信回來說,有事走不開的嗎?」

  嫡母過世,身為庶子外出不歸,視為大不敬;只是這洛傾睿卻是小孟氏所出,再加上當年他去麓山學院也是馮望月一手為之;他不回來,洛永煦當初也是怒極,只是後來孟氏從中調和,再加上馮望月又素來是好性子;饒是已經病重在床,收到洛傾睿寄回來的書信,竟也沒有生氣,只留下話說,隨他去吧。

  只是有些事情,馮望月能忍,那是因為她不在乎;可洛傾雪,尤其是重生之後的洛傾雪可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她面色微微趁著,語氣帶著冷厲和狠絕。

  洛傾睿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對洛傾雪的發難好似絲毫不在乎般,反而抬起頭,瞧著她,「幾年不見,大姐姐難道不請弟弟坐下說話嗎?」

  「我不讓你坐,難道你就不坐了嗎?」洛傾雪是什麼人,她端著茶杯送到唇間,眼瞼低垂,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狐疑之色;洛傾睿,前世……唯一……至少是在她死的時候,唯一活下來的洛家男丁;至於她死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能夠在那樣的形勢下保存自身,甚至連帶著保全小孟氏和他妹妹洛秀憐,想到這裡,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洛傾睿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邪肆的味道,只是那種感覺讓洛傾雪非常的不喜,「既然大姐姐都開口了,我們姐弟之間,是不該如此生疏的。」

  話音未落,他徑自走到洛傾雪對面的座椅上,懶洋洋地側身坐下,臉上還帶著那帶著三分調侃,七分生冷的笑意。

  對此,洛傾雪不置可否;只是,他居然能夠不驚動門房,也不驚動素瑤居外面的那些丫鬟,順利地進入她的房間,單單從這一點,他就足夠引起她的重視了;她低下頭心裡淡淡的想著,看來是應該找人調查一下,洛傾睿離開雲都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了。

  「此次回來可是去見過父親和祖母了?」洛傾雪心中思索著,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是淡淡地當真宛若一個姐姐般與他拉起了家常,「祖母近來身子頗有些不好,你若是得閒多去陪陪她;對了,靜王府的薇夫人也在,想來若是看到你定會開心的。」

  「……」洛傾睿臉上仍舊淡淡的,沒有絲毫表情;靜默了片刻,轉頭看向不遠處圓桌上堆著的亂七八糟尚沒有來得及整理完畢的木匣錦盒,「大堂哥和三堂哥對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明知道最後那些好東西還是會落到馮素煙和宋芊芊的手上,可偏偏每次都會將最好的送給你,有時候弟弟都在想,大姐姐不愧是大姐姐,這討人喜歡的本事,當真不愧是嫡母教養出來的。」

  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這是暗指她勾三搭四?

  「說道討人喜歡的本事,姐姐我可比不得你;往日母親在世對你頗為喜歡;連她過世你不回來,她都沒有半分怨言;再加上父親對你的期望,祖母對你的厚愛,你若這麼說……他們知道,該是會傷心了。」

  洛傾雪淡淡的笑著,只是語氣中的戾氣卻是那般的明顯,「不過話說回來,姐姐當真好奇得緊呢,到底有什麼事情,母親最重要的斷七禮都讓弟弟不曾回來,卻偏偏在斷七禮之後不過半月有餘,弟弟你又……呵呵,姐姐也是隨便問問,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就是。」

  「……」洛傾睿瞧著洛傾雪那巴掌大的小臉,與馮望月有七分相似;可她比起馮望月卻是多了三分雍容,少了七分柔情;馮望月……他低下頭,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那個名字,他是該感激她的,只是就算那如此,那也不能成為面前這位女子對付自己母親的藉口。

  想著,他的面色頓時變了幾變,然後低著頭;薄唇嚅了嚅,上未說出話來,就聽到腳步聲傳來;然後錦笙端著托盤,走到他面前,「三少爺,請用茶。」

  「嗯。」洛傾睿微微頷首。

  「行了,這裡不要你伺候了,去門後候著吧。」洛傾雪瞧著洛傾睿,心中盡是冷意;他既然會選擇悄無聲息的過來,那便絕對不是為了找她拉拉家常這麼簡單。

  洛傾睿端著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大姐姐果真不愧是我鎮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靜安太長公主嫡親的外孫女,這等極品的普洱,弟弟可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了。」

  「既是喜歡,多喝一些便是。」洛傾雪神色有些懶懶的,只是她卻怎麼都想不通;前世自己竟然從未注意過,連大哥和哥哥最後都戰死沙場;這洛傾睿身為洛永煦的兒子,又怎麼會倖存下來。

  要知道那個人的目標,可是洛氏一族千百年留下來的權利和財富,他又怎麼會那麼好心放過洛氏一族唯一的男丁,還是……這其中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貓膩不成?

  洛傾雪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卻聽到洛傾睿那清冷的話語,「大姐姐,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兒弟弟來找你可不是為了喝喝茶的。」

  「嗯哼。」洛傾雪拉長了尾音,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嫡母剛去,大姐姐便如此大刀闊斧整治父親的後院,干涉父親房中之事,難道不覺得太過分了些?」洛傾睿張口很是不留情面,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見,傳了出去;那洛傾雪的名聲當真是不用要了。

  洛傾雪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做出一副懵懂模樣,「三弟,你在說什麼呀,姐姐怎麼聽不懂呢?父親的後院,父親的房中之事,自有父親自個兒處理,大姐姐我可沒那個精力,咳,咳咳……」

  說著,她拿著手絹捂著薄唇,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微微泛白的面色上瞬間因為氣息不暢而浮起兩抹酡紅色,咳嗽完她的氣息尚有些不穩,連帶著語氣都帶著顫音,「大姐姐這身子不爭氣,讓三弟見笑了。」

  「大姐姐,在弟弟面前,這一套免了吧。」洛傾睿冷笑一聲,「我承認姨娘曾經也覬覦過那個位置,但我見過她了,那件事情絕非是她所做的;大姐姐這般隨便拉人頂了罪名,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洛傾雪看著洛傾睿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原本以為是有幾分聰明的,可到底人太年輕,又經歷得太少,始終還是差了那麼一些,或許這也是當年為什麼洛家大房、二房除他之外的所有男丁全都不在了,他還能活得那麼的自得罷。

  「天打雷劈?呵呵……三弟也明白,這等陷害人的下作手段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那你怎麼不去問問你姨娘,她到底做了什麼?」

  洛傾睿抬頭冷冷地看著她,「大姐姐你還想冤枉姨娘嗎?說到底她也算是長輩,你這般……」

  「當初的事情祖母可是親眼看到的,父親也是在場的;如果三弟當真有什麼疑問,不如去請教請教父親和祖母。」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連帶著語氣也染上了明顯的不悅,「還是三弟以為,父親和祖母會為了我而讓孟姨娘蒙上不白之冤?」

  「……」洛傾睿的面色頓時愣了愣,連帶著眸色都染上了三分疑惑,難道姨娘騙了他?

  「對了,還有……三弟雖然數年未歸,可相比應該還記得在迎春院裡有位叫粉茉的婢女吧;若是三弟不信,可以去問問當時在場的那些嬤嬤、丫鬟們。」洛傾雪瞧著洛傾睿,眼底滿是嚴肅,「粉茉在臨死的時候,是不是拉著大姐姐的手,說對不起;是啊,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呢?」

  洛傾睿面色頓時變了變,他自回來就聽妹妹說了因為大姐姐,自家姨娘被關進了庵堂的事情;然後他便頭腦發熱地跑過來了,難道事情不是妹妹所說的那般?

  「這好壞的話都大姐姐說了;再說那些丫鬟、嬤嬤也未必敢說出真話來。」

  「……」洛傾雪低著頭抿了口茶,良久沒有再說出話來;有些人,你縱使說得是真話,他也只當假話聽;有些人縱使滿口胡言,他卻深信不疑。

  說不上什麼好與不好,唯信與不信,如此而已;這樣的人太自我,就如同前世的她,將所有的一切當做理所當然,最後卻是……

  她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容,「三弟心中早已經有了想法,不論姐姐我說什麼,或者怎麼說,你大抵都是不會相信的。既然如此,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你自己去好好查查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豈不來的更快?」

  「……」洛傾睿猛地抬起頭,瞧著洛傾雪,不放過她臉上的絲毫表情,眼神灼灼,好似要穿透外面那層皮囊看透她的內心般。

  對此,洛傾雪仍舊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眉梢淺揚,任他這般看著;他這點兒道行,若是對付前世這個時候的她,倒是綽綽有餘了;只可惜啊,世事無常,誰有能夠知道她如今十二歲的皮囊下面是從十餘年後重生而來的靈魂呢?

  「好了,若是三弟沒有其他事情,還是請離開吧。」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語氣很輕,很柔,很能安撫人心;饒是心情暴躁的洛傾睿也不由得緩和了些許,「我希望三弟怎麼來的,怎麼離開;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何況父母與兄弟;今日之事,大姐姐我可以不做追究,但往後希望三弟在做事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若有下次,哼!」

  「我知道了。」洛傾睿的語氣有些低低沉沉的,好似還帶著些許的凝重。

  不過這些都不在洛傾雪的考慮範圍之內,瞧著洛傾睿離開之後,她垂下眼瞼,輕喚一聲,「長歸,晚照。」

  「屬下在。」暗處兩人飛快地閃身出來,在她面前單膝跪地,語氣恭謹。

  「派人去查查洛傾睿這些年到底經歷過什麼。」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次回來的洛傾睿非常的,嗯……不一樣;說是成長了,可偏偏又還是那副容易激動的模樣,做事不考慮後果;可說是沒有成長,他最初所露出來的表情的確是讓她又些愣怔住了。

  長歸低著頭,「是,屬下立刻安排下去。」

  「行了,都退下吧。」洛傾雪揮揮手;耳邊兩道輕微的風聲響起,兩人又各自隱匿暗處,來無影,去無蹤。

  「咚,咚咚——」

  洛傾雪抬起頭,「進來。」

  「小姐,錦繡坊的江掌櫃來了。」錦笙面色恭謹,微微抬起頭環視四周卻並未發現洛傾睿的身影,有些愣怔了下,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姜嬤嬤已經將她領去花廳候著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錦繡坊?江掌櫃?她來這裡做什麼。」

  「……」錦笙低著頭,這種事情她怎麼會知道;「小姐若是不願意見,奴婢這就讓姜嬤嬤回了她去。」

  「罷了,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來了,見見也好。」洛傾雪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前世她便聽說雲都的錦繡坊、通寶齋,保和堂,不歸樓;很是神秘,背後的勢力之大,就連後來她嫁於雲景疏掌控著全國的情報,可對於這四大商鋪,卻沒有一點辦法。

  現在想想,她更好奇的是,皇城中的那位為什麼會放任這樣一股勢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難道就不怕他們會在暗地裡籌劃著謀朝嗎?

  錦笙低著頭,恭謹地立在一旁,「小姐,三少爺他……」

  「什麼三少爺。」洛傾雪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剛才本小姐只是乏了,在屋子裡稍微歇息了片刻,明白?」

  「是,奴婢明白。」錦笙低著頭。

  「走吧。」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剛到花廳,還未走進,就看到一名身著粉衫,容貌俏麗,迎上來,「淑蘭參見郡主。」

  「江掌櫃免禮。」洛傾雪語氣淡淡的,抬手在空中虛扶一下,既不顯得疏離也不顯得熱絡,徑自走到主位坐下,然後嘴角微微勾著,莞言輕笑,「江掌櫃也坐吧。」

  只是,視線在掃過江淑蘭帶來的八名小廝,以及落在他們腳邊的四個大箱子時,神色有些暗了暗,「不知江掌櫃這是何意?本郡主可不曾記得在錦繡坊定制過衣衫。」

  「呵呵,什麼掌櫃不掌櫃的,托主子的福能混口飯吃,郡主若是不嫌棄,就直接喚我淑蘭吧。」江淑蘭本就是利爽的性子,此刻正微不可查地打量著洛傾雪,果然不愧是自家主子看上的人,她在心中點點頭,「郡主怎地知曉淑蘭是送衣衫而不是布料?」

  洛傾雪淡笑著,「什麼都好,只是江……淑蘭可未回答我的問題。」

  「外間都道平安和樂郡主一無是處,照淑蘭看來倒是聰慧無雙。」江淑蘭點點頭,「我奉主子的命令,為郡主趕制了一批夏衫,這不剛做好就緊趕慢來地送來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你家主子?」

  「呵呵,總有一日郡主您會知道的。」江淑蘭低著頭,抿了口茶,然後抬起頭,「這東西已經送到了,淑蘭就先告辭了。」

  江淑蘭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當初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有那麼些許的扭捏,不過既然接下了,自然就會盡全力做好;現在任務到了最後一環,她可不希望在洛傾雪這裡出什麼麼蛾子。

  可洛傾雪又豈是這麼好忽悠的,間江淑蘭起身欲走,她立刻輕喝一聲,「慢著。」

  「不知郡主可還有什麼吩咐?」江淑蘭轉身,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眉宇間卻盡是清朗。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若是淑蘭不說清楚,這些東西,你還是打哪拿來送回哪兒去吧。」洛傾雪單手捏著下巴,微微思忖著;正如江淑蘭打量她一般,細細地打量著對方的一顰一笑。

  江淑蘭身子微微怔了怔,不由得在心底嘆口氣,果然,她就知道,這平安和樂郡主沒這麼好忽悠;不愧是太長公主的外孫女,望月郡主的女兒。

  「郡主,別讓淑蘭為難可好?」江淑蘭低著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黯然之色,「這可是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若是完不成,那淑蘭可就飯碗不保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瞧著江淑蘭臉上露出的違和表情,淡淡地笑著,「做錦繡坊掌櫃的這麼多年,便是飯碗不保,也能保你往後衣食無憂了吧。」

  「啊哈,那個,這世上誰還會嫌銀子賺多了不成。」江淑蘭打著哈哈。

  「本郡主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看著辦吧。」洛傾雪沒有絲毫的退讓,縱使她心裡已經有些了然,可自己猜測的,可真正的事實終究是兩回事。

  那個人,難道已經算計到這種地步了嗎?

  洛傾雪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鹹。

  江淑蘭抿著唇,要她出賣自家主子那肯定是不行的;想了想,抬頭看到洛傾雪臉上那露出微微沉思的表情,她頓時眼前一亮,「淑蘭以為,郡主應該是知曉的,您之所以會這麼問,只是因為不敢相信,是嗎?」

  「……」洛傾雪竟無言以對。

  「既然郡主心底已經有了答案,又何苦為難淑蘭。」江淑蘭低著頭,再次添了把火。

  洛傾雪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姜嬤嬤來報,「小姐,老夫人和薇夫人來了。」

  「什麼?」洛傾雪震驚了下,抬頭看著江淑蘭,面色變了變;現在這個時候,她出現在這個地方,這些東西要怎麼解釋;說是她自己定做的,可以孟氏的性格,沒有給她准備,她指不定會鬧什麼麼蛾子,更何況那個人為她准備的東西,她絲毫不懷疑絕對是最好的。

  鳳臨皇室眼中最好的,無非就是軟煙羅。

  難得的,洛傾雪的心竟然有那麼短短片刻的慌亂;不過很快她便震驚下來。

  「快,還不快去迎接。」她猛地從座椅上起身,對著江淑蘭抱歉地笑笑,「勞煩淑蘭等候了。」

  「郡主這是說哪裡話。」江淑蘭低著頭。

  孟氏與孟貞薇已經在下人的攙扶下走到了花廳門口。

  「傾雪見過祖母,薇夫人。祖母您身子不好,怎麼親自過來了,若是有事要尋傾雪,讓田嬤嬤遣了丫鬟過來說一聲就是了。」洛傾雪撅著嘴,很是自然低挽上孟氏的臂彎,「祖母,快坐;錦笙,快去泡茶。」

  孟氏擺擺手,「這都在床上躺了多少天了,骨頭都快生銹了,這不出來走走;對了,這位是……」

  「哦,這位是錦繡坊的江掌櫃。」洛傾雪淡笑著解釋。

  「民婦參見洛老夫人,薇夫人。」江淑蘭身為錦繡坊的掌櫃,本就常常與這些達官貴胄的妻妾貴婦打交道,對她們兩人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孟氏點點頭,視線自然也落到她身後那八名小廝腳邊的箱子,瞧著洛傾雪面色有些不悅;因為馮望月的喪事,府上已經用了不少銀錢了,現在這般大肆在錦繡坊定制衣衫,鐵定又是需要不少銀錢的;畢竟錦繡坊的衣衫,那可是出了名的貴,當然也是出了名的漂亮精緻。

  不過心裡想歸心裡想,面上卻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只能淡笑著,「江掌櫃來這是?」

  「……」洛傾雪瞧著江淑蘭,面色沉了沉。

  江淑蘭卻是笑得更歡實了,「洛老夫人這您怎麼不問問郡主,你們鎮北侯府可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平安郡主的確是個好的。」孟貞薇難得地點頭附和著,只是抬頭瞧見洛傾雪頭上光禿禿的,只有一枚羊脂白玉的玉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並沒有佩戴她送的朱釵,到底心裡有些黯然,不過轉念,人家剛喪母,打扮素雅一點也是正常的。

  「哦?這話怎麼說?」孟氏倒是來了興致。

  江淑蘭臉上帶著輕笑,「這可得從相國寺說起了,我們東家路過相國寺受了重傷,多虧郡主差人將他送到附近的醫館,這才得以及時受到治療;我們東家可是多方打聽才知道救她的人竟然是咱們鎮北侯府的平安和樂郡主,這不剛從鳳臨販回來的一匹軟煙羅,瞧著夏日將至,便讓我們按著郡主的尺寸做了一批夏衫,當做對郡主救命之恩的答謝了。」

  不愧是在商場上摸滾打趴過的人,這故事編的簡直就是信手拈來,關鍵是有頭有尾,還做出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看著洛傾雪當真就如同自己的救命恩人般,眼淚汪汪的;帶著濃濃的感激之色。

  洛傾雪低著頭,心中劃過一道冷笑,當真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收下嗎?

  「傾雪,你也真是的,怎麼也不說說。」孟氏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許。

  「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傾雪也只是瞧著心有不忍才讓嬤嬤他們搭了把手,只是這些衣衫,又是軟煙羅這般名貴的不了,傾雪是萬萬不能收的。」洛傾雪抬起頭抿著唇看著江淑蘭,「江掌櫃回去轉告你們東家,傾雪可不是那等挾恩求報之人,若當真感謝,往後遇到需要幫助的搭把手也算是對我的報答了。」

  孟氏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只是看著那些裝著衣衫的箱子,卻怎麼都移不開眼,那可是軟煙羅啊,多少人求一件而不得,這裡可是整整四大箱子,算起來少說也有八套呢吧。

  「這……郡主您可切莫淑蘭為難。」江淑蘭眉宇微微顰蹙著,「更何況,這些布料都已經按照您的尺寸做成了成衣,就算賣也很難遇上合身的,更何況這也是我們東家的一番心意,郡主您就收下了吧,您的話淑蘭也會轉告我們東家的;我們東家是真心實意想要感謝郡主您的。」

  說著,見洛傾雪不為所動的模樣,又轉頭看向孟氏,「洛老夫人,您瞧這事……您趕緊幫忙勸勸郡主,我們東家可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郡主的。」

  「是啊,傾雪;既然人家是真心的感謝你就收下吧。」孟氏也點頭附和著,「這些不了都做成了成衣,就算人家拿回去也沒法處理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這……既是如此,那好吧;不過……」她轉頭看向江淑蘭,「還請江掌櫃轉告你們東家,這事可沒有第二次。」

  「……」江淑蘭心裡嘀咕著,她只負責衣衫,至少在今年夏季沒有第二次了,只是後面會不會有,那她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點點頭,「是,淑蘭定會將郡主的話轉告我們東家的。這東西已經送到,那淑蘭就不多叨擾了;郡主留步!」

  她可不敢勞自家主子看上的人大駕送她,更何況好不容易將這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若是送著送著,再送出點兒麼蛾子來,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洛傾雪又怎麼會不知道江淑蘭心中的想法,看著那留下的四個不大不小的箱子,心中嘆口氣;容末,當真是容末嗎?她嘴角微微勾著,卻是帶著濃濃的苦澀,這江淑蘭四兩撥千斤的手段,也的確太高超了些,不過現在可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她轉過頭瞧著孟氏。

  「瞧著祖母的氣色是好了不少,大堂哥和三堂哥這趟回來可是對的。」

  「呵呵,那兩個皮猴子。」

  說起洛傾澤和洛傾書,孟氏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嘴上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可那眼底帶著的笑意卻不是作假,只是說著話頭一轉,「聽說傾澤那孩子送了你兩條螺子黛?」

  「祖母,您也知道了啊!」

  洛傾雪頓時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轉頭看向孟氏旁邊的孟貞薇時,心中有些了然,不過卻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笑著打趣,「定是月兒妹妹告訴您的吧,她可是嫉妒大堂哥將螺子黛給了我?」

  「……你可是冤枉了月兒,這話可是你澤哥哥自個兒告訴祖母的。」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那臭小子和你書哥哥槓上了呢,說是那螺子黛可是要留給日後媳婦的,結果因為與你書哥哥賭氣,便宜你了。」

  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合著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往後等大堂嫂過門,我定給她好好說說這事。」

  「你呀,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孟氏抬手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澤哥哥疼你才給你的,你敢到你大堂嫂面前說,看你澤哥哥不找你算賬。」

  「找我算什麼賬啊。」洛傾雪故作不懂的模樣。

  「行了,跟祖母還揣著明白裝糊塗。」孟氏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語氣卻是沒有任何的責備。

  「嘿嘿,這都被祖母您看出來了啊。」洛傾雪淡笑著。

  「哎……」孟氏陡然面色沉了下來,輕嘆口氣,「其實吧,祖母也是瞧著你近來也不怎麼打扮,瞧瞧這小臉,也太過素雅了些。」

  洛傾雪低著頭,心中劃過一道冷意,不過面上卻是沒表現出來,只淡淡的笑著,「祖母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母親剛過世,傾雪為母親守孝,打扮得素雅些也是正常的。」

  「……」孟氏低著頭,「也是。不過祖母今日來,也是有事與你商量的。」

  「祖母您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了。」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笑,「再者,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能跟您的身體相提並論啊,您若是有事讓田嬤嬤遣了小丫鬟來,傾雪過去就是;您這般若是讓父親知曉,他該責怪傾雪了。」

  孟氏搖搖頭,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祖母向來知道你是個好的,哎……只可惜貞薇她……」

  「薇夫人她怎麼了?」洛傾雪抬起頭,小臉微微揚起,很是天真無邪。

  「祖母就是想說啊,傾雪拿著那螺子黛,現在也用不了;待過個兩三年,螺子黛可都褪色了。」孟氏怎麼也開不了口向洛傾雪討要螺子黛的話。

  但那螺子黛若是給貞薇,讓她好好打扮打扮興許還能挽回靜王的心呢,畢竟她現在肚子裡還懷著靜王的孩子呢;像她這樣不過是個夫人,平日裡哪裡能得到螺子黛;自從聽洛傾澤說過之後,孟氏也來了心思。

  洛傾雪故作不解,順著孟氏的話,點點頭,「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那我還是拿去還給澤哥哥好了,指不定還能淘換點兒其他東西回來呢。」

  聞言,孟氏頓時就慌了神,「你澤哥哥既然給了你,難道還能收回去?」

  「……哎呀,可是放在傾雪這裡也是浪費了呢。」洛傾雪撅著嘴。

  浪費了你就不能送給別人,面前正好有一個需要的,你看不到嗎?孟氏心中很是懊惱,這丫頭平日裡看著挺精明的,今兒怎麼就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呢。

  「呵呵,若是不用,是挺浪費的。」

  孟貞薇拉著孟氏的手,「姑姑,這……我們還是……」

  「行了,你這丫頭;平日裡讓你與傾雪多走動走動,你也懶懶散散的;現在怎麼陪我老婆子坐坐都不成?」孟氏故意含嗔帶怒的。

  「姑姑,我不是這個意思。」孟貞薇抿了抿唇。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再陪姑姑坐會兒吧。」孟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也不想想她都拉下這張老臉了,這是為了誰啊,這是。

  洛傾雪撅著嘴,「就是,薇夫人既然來了,那就多坐會兒吧;銀珂做的梅花釀丸子不錯,待會兒你也嘗嘗。」

  「……」在孟氏那灼灼的眼神下,孟貞薇治好點點頭,「那就叨擾郡主了。」

  「說什麼叨擾呢,我近來身子也有些虛弱,每日裡被姜嬤嬤和幾個丫鬟瞧著,可是連閣樓都下不來;好不容易今天能出來走走呢。」洛傾雪臉上帶著的笑意終於讓孟貞薇的表情也自然了些,「郡主身子不好,是該好好養著的。」

  孟氏聞言,「怎麼還是不好嗎?她們是怎麼照顧你的,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體虛?」

  「祖母切莫生氣,安大夫和白大夫都說了,這是身子底子差了,是需要好好調養的;再說那些草藥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哪能說好就能好的。」洛傾雪淡笑著,給她們開解。

  「……哎。」孟氏搖搖頭,「你這丫頭素來是個極懂事的……」可怎麼今天就聽不出她的意思呢。想到這裡,孟氏不由得有些鬱卒,難道真的要讓她想一個小輩開口討要東西不成?

  洛傾雪看著孟氏那鬱悶的模樣,心中偷笑不已,不過現在可不敢當真再吊著她,畢竟她現在還想在鎮北侯府好好過日子呢,這孟氏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很管用的。

  想著,她趕緊淡笑著,「祖母您就知道誇雪兒,只是……哎,澤哥哥也真是的,他定是知道那螺子黛我用不上才給我,改日才好找個理由向我討回去,人家才不上當呢。」

  「哦?」孟氏聽著話題又轉回了螺子黛也來了些心思。

  「不如傾雪將螺子黛轉送給祖母吧,嘿嘿,到時候澤哥哥定沒有辦法朝祖母您開口的。」洛傾雪挽著孟氏的手臂,一副撒嬌的模樣,「祖母,您說好不好呀?」

  好,自然是好,非常之好。

  只是到底顧忌著面子問題,孟氏自然不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她只是面上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這……祖母我都這般年紀了,還用什麼螺子黛啊,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想得出來!」

  「哎呀,祖母,您就收下吧,收下吧,收下吧。」

  反正這螺子黛孟氏定是要拿走的,與其讓她主動開口,讓她覺得丟了面子;還不如她洛傾雪主動開口將螺子黛送出去,既博得了她的好感,無形之中又讓孟氏欠了她一個人情;往後就算有什麼事情,她也好開口不是。

  孟氏搖搖頭,「你這丫頭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這讓人瞧見了,像什麼話。」

  「哎呀,祖母,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呀。」洛傾雪撅著嘴,「再說了,那澤哥哥這般算計傾雪,您就當是為傾雪報仇了行不?」

  「你呀!」

  孟氏臉上故意帶著一副無奈的神色,「行了,祖母怕了你了。若是澤小子來找你,你便直接讓他來找祖母就是了;祖母給你頂著。」

  「傾雪就知道祖母您最好了。」洛傾雪面上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模樣,心裡卻很是不以為然。

  她這般大費周章的,不就是為了拿到這盒螺子黛嗎?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2 AM

第083章:真是她?最大的笑話!

  見洛傾雪如此上道,孟氏心裡自然也很是歡喜,不用自己開口就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且不說以洛傾澤的性子,斷是不可能再與洛傾雪提起這事,就算是提起,這也是洛傾雪主動要給她的,他還能找她這個老婆子要回去不成?

  「祖母,傾雪就知道您最好了。」洛傾雪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眼底清澈透明不帶絲毫的雜質,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她;就這麼短短的剎那,孟氏心頭竟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往後對洛傾雪定要好好的;縱使往後洛永煦另娶,她也要護著她,給她找個好歸宿。

  低頭,瞧著洛傾雪,孟氏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你這丫頭,就是嘴甜。」

  「傾雪可不是嘴甜,人家說的是實話嘛。」洛傾雪微微撅著嘴唇,輕言道,「澤哥哥和書哥哥難得回來,三弟也回來了,咱們一家人不如找個機會聚一聚;祖母,您覺著如何?」

  孟氏聞言,面色怔了怔,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自然是好的,只是祖母……咳咳,此事就交給你大伯母去辦吧。」

  「呵呵,那敢情好;想來大伯母也會開心的。」洛傾雪嘴角斜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頭瞧著孟貞薇語氣淡淡地,「瞧著薇夫人面色有些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孟貞薇身子微微晃了晃,嘴角牽強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我沒事;郡主不必為我掛懷。」

  「當真沒事嗎?」洛傾雪眉頭緊鎖的模樣,轉頭看向孟氏,眼神清澈中帶著些許的懵懂,「可是,母親生前告訴我,有病就要及時請大夫啊,諱疾忌醫要不得的;不然本來只用喝一碗苦苦的藥汁;後來可能需要喝好多碗的;祖母,您說對不對。」

  孟氏點點頭,「可不是,薇兒瞧瞧你還不如傾雪這個孩子懂得多。」

  「姑姑教訓得是。」孟貞薇低著頭,嗓音輕輕柔柔的。

  那副謙恭溫順的模樣,到時讓洛傾雪心頭不由得有些詫異;都說山雞窩裡也能飛出金鳳凰,孟家那樣的家族居然也能出一個孟貞薇這樣嫻靜的女子,也當真是難得了。若是當初洛永煦納的妾室不是孟貞嫻而是孟貞薇,那這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洛傾雪低下頭,眼瞼微微垂下掩去眸底的波濤,縱使這般又如何,她不爭不搶,無喜無悲,卻也不能改變當初孟氏與小孟氏是如何對母親百般的逼迫;想到母親生前的無可奈何,想到母親之所以會那般鬱鬱而終,她的心裡便一片陰鬱。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所以,薇夫人,你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若是往後回了靜王府,靜王怕是會以為我們鎮北侯府薄待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唰——』

  孟貞薇原本還微微泛著酡紅的面色瞬間變得蒼白,身子僵硬著,端著茶杯的手頓時僵在空中,顫抖了下,茶水飛濺而出。

  「傾雪,你沒事說這個做什麼。」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有些不悅地看著洛傾雪。

  「我,我……」洛傾雪低著頭,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心中卻早已經是一片冷然。明明已經被雲蒼靜休棄,卻因為面子問題,或許迫於家族的壓力,或許是孟氏一意孤行,但她至今仍舊以薇夫人自居,這也是事實。

  孟貞薇抬起頭對著孟氏,臻首微微擺動著,牽動頭上的步搖發出叮鈴鈴的脆響聲,「姑姑,傾雪她也只是關心我,你不要……」

  「奴婢見過老夫人,小姐,薇夫人。」

  孟貞薇話未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幾許敲門聲,而後姜嬤嬤領著端著托盤的錦笙、銀珂魚貫而入。

  見狀,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這銀珂做的梅花釀丸子最是好吃,祖母、薇夫人你們也嘗嘗。」

  「……」孟貞薇原本想拒絕的,可聞到那含著淡淡酒香加梅花的香甜,竟也被勾引得食指大動;她抬起頭淡淡的笑著,「那就多謝郡主了。」

  瞧著孟貞薇有了食欲,孟氏自然也開心;接過姜嬤嬤遞過來的小碗,湯匙攪了攪,輕輕抿一口,「甜香而不濃膩,銀珂的手藝越發的長進了。」

  「擔不得老夫人誇贊,這是奴婢的本份。」銀珂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的語氣,像是例行公事般的謝恩倒是讓孟氏不由得有些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這丫頭自來如此,視線掃過靜靜品嘗著梅花釀丸子的洛傾雪,心中不由得感慨,這丫頭何德何能,這素瑤居裡的丫頭,一個個都死心塌地的。

  半刻中之後,吃完梅花釀丸子;瞧見素來食欲不佳的孟貞薇竟然用了整整一小碗,孟氏心神一動,本想張口讓銀珂去照顧孟貞薇一段時間,卻被姜嬤嬤搶先一步開口。

  「老奴瞧著薇夫人對這梅花釀丸子也喜歡得緊,索性銀珂多做了些,便給您們帶上一些吧。」姜嬤嬤不著痕跡地避開孟氏的視線,看向洛傾雪,臉上的表情似是無奈,似是寵溺,又似是帶著感慨,「我家小姐自……呵呵,也是這般,食欲向來不好;好在有銀珂變著方的弄些吃得,不然哎。」

  聞言,孟氏的心沉了沉;姜嬤嬤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若是她再執意讓銀珂去榮禧堂照顧孟貞薇,那豈不是將自己的親孫女棄之不顧,更何況還是初初喪母,正在「病中」的孫女,這樣的罵名她可背不起,想想也只能作罷;轉頭看向洛傾雪,「瞧著雪丫頭是瘦了不少,你們平日裡可得多用心些;照顧好了大小姐,老夫人我重重有賞。」

  「多謝老夫人。」姜嬤嬤領著一干丫鬟謝恩。

  「這出來許久,我也有些乏了。」孟氏瞧著田嬤嬤從錦書手中接過裝著螺子黛的錦盒,略微思忖片刻,便開口道,「我這就先回房了。」

  洛傾雪起身,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雖然想多留祖母說說話的,但祖母的身子要緊;待傾雪身子好些,再去給您請安,咳,咳咳……免得將病氣過給了您,那傾雪的罪過可就大了。」

  「行了,你還是好好養著罷;這雖然說是初夏,可瞧著卻仍舊有些涼,大清早的霧深露重,請安就免了。」孟氏擺擺手。

  洛傾雪撅著嘴,「那怎麼成,母親說過,禮不可廢。」

  「你這傻丫頭,難道祖母的話都不聽了?」孟氏故意沉下臉來。

  「……」洛傾雪低著頭,臉上還帶著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

  姜嬤嬤適時地接過話頭,「那老奴就替我家小姐謝謝老夫人的恩典了;小姐的身子的確是單薄了些,待小姐身子好轉,再去給您報喜。」

  「好,好。」孟氏連連頷首。

  自孟氏一行離開之後,洛傾雪坐在座椅上,嘴角微微勾起,臉上的笑意詭異中透著三分邪氣,那似笑非笑,眸底又好像帶著些許煞氣的模樣,倒是讓廳內眾人不由得心驚膽寒的。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這裡有錦笙她們伺候著就行了。」

  「是。」一干丫鬟立刻福了福身。

  看著那些丫鬟小廝三三兩兩的退走,洛傾雪仍舊坐在座椅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小姐,那可是上好的螺子黛,您怎麼說給就給了老夫人啊。」錦笙撅著嘴,很是不解。

  「左右也是用不著的東西。」洛傾雪嘴角噙著清寒薄笑,「更何況,祖母她要的東西,你認為我不給就行了嗎?」

  她敢保證,今兒她若是沒有這麼爽快地將螺子黛交出去,只怕晚上洛永煦便會親自前來;不僅會因此得罪了孟氏,還有可能讓洛永煦抓住把柄好好的教訓一番;同樣的結果,她為什麼要選擇吃力不討好的路來走呢;像現在這般多好,孟氏……無形中又欠了她一個人情呢。

  這就是所謂的吃人嘴短,那人手軟。

  錦笙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小姐……」想了想,她環視四周,發現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這才壓低了嗓音道,「上次的事情,老爺那邊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呢。」

  「這種事情,就算有動靜能讓你知道?」洛傾雪端著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斜眼睨著錦笙。

  被人下了絕育藥這種事情對於男子,尤其是洛永煦這種男人來說,那可謂是奇恥大辱;誰會願意將這種事情讓別人知曉。更何況,但凡有人知道了,再勾起點兒好奇心;順籐摸瓜,若是查出點兒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那遭殃的可就,呵呵。

  人嘛,好奇心可能本能呢。

  錦笙撅著嘴,「可是,那也不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吧。」

  「當真沒有嗎?」洛傾雪想到長歸傳來的消息,洛永煦在別院私下召見林太醫的事情,看看時辰,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結果了吧。

  城北,洛家別院中。

  「林太醫,到了。」平喜面色恭敬地對著車廂內的人道。

  「有勞。」林太醫在藥童的攙扶下從車廂內出來,這才發現,他們現在正在一條胡同裡;看模樣應該是別院的偏門;縱然心中有所不喜,不過常年在宮中摸滾打趴的人,自然不會將什麼事情都表現在臉上。

  只是身邊的童兒修煉卻還不到家,瞧著偏門癟癟嘴,小聲嘀咕著,「怎麼走偏門啊。」

  「這,委屈林太醫了。」平喜低著頭,這主子家的事情不是他這個下人能隨便口舌的。

  林太醫點點頭,「不妨事的,童兒,少說兩句。」

  「是,徒兒知道了。」身邊提著藥箱的童兒臉上仍舊帶著些許的不服氣,不過礙於林太醫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可眉宇間的不悅已經很明顯地表達出他心中的想法。

  平喜走上前,輕輕地瞧了瞧們,裡面立刻有人應聲著。

  「是平喜,林太醫到了吧,快,裡面請,裡面請。」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開門之後,熱情地迎了上來。

  林太醫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這有勞了。」

  洛永煦此刻正焦急地等在花廳裡;遠遠地瞧著被平喜領著走過來的林太醫,他強壓下自己想要站起來的沖動,深吸口氣。

  「下官參見鎮北侯。」林太醫恭敬地撩開衣擺,單膝跪地;身後的童兒也隨之跪下去。

  「林太醫,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洛永煦趕緊地起身,在空中虛扶一下。

  「多謝鎮北侯。」林太醫也不推拒,順勢起身。

  洛永煦看著林太醫身後提著藥箱的童兒,轉頭看著平喜,「這位藥童瞧著挺年輕的,一路上也累了吧,平喜,帶他去廂房歇著吧,讓下人好生伺候著。」

  「……」那藥童抬起頭,剛想說不累;卻立刻接到自個兒師父使過來的眼神,只能憋著口氣,點點頭,「多謝鎮北侯。」

  「請。」平喜朝著那藥童做了個請的姿勢。

  小藥童將藥箱放在林太醫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行了一禮之後,這才隨平喜退了出去。

  林太醫對洛永煦這樣的做法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林太醫,請坐。」洛永煦趕緊道。

  「多謝。」林太醫在位置上坐定之後,然後抬起頭望著洛永煦,「不知侯爺今兒喚下官前來,所謂何事?」

  「……這,這個……」

  洛永煦面色有些難看,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任是誰遇上這樣的事情也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他……哎……想了想,他也只能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近來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找林太醫幫忙看看。」

  「哦?」林太醫蹙了蹙眉頭,瞧著洛永煦的臉,面色沉了沉,心中卻是了然;瞧他今兒將事情做得這般隱秘,只怕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了吧。

  不過這些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他抬起頭微微笑著,「鎮北侯身子素來硬朗,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呢;請容下官先給您請脈之後再做詳說。」

  「好,有勞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洛永煦也不扭捏了,直接伸出手。

  林太醫三指探上他的腕兒間,感受到那略嫌虛弱的脈搏,讓他頓時心沉了沉,抬頭瞧著洛永煦的面色,深吸口氣,「侯爺,請容下官看一下您的舌苔。」

  「……」

  直到平喜送上熱茶,熱茶轉涼,林太醫面色微微蒼白著,對洛永煦搖搖頭。

  「林太醫,這,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洛永煦深吸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著,「近來縱使沒有來的覺得困乏,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林太醫瞧著洛永煦,心中再三思量著;既然他會選擇這般隱匿的將他接來,還特地遣走了童兒,只怕也是知曉了些吧;想到這裡,他穩了穩心神,起身對著洛永煦躬身道,「下官惶恐,只侯爺只怕也是知道了吧。」

  「哐噹——」茶杯打翻的聲音。

  「你說是,是真的?」洛永煦吞了吞口說,心中盡是苦澀的味道,「我真的被,被下了那種藥?」

  「決子雖然罕見卻並不難得。」

  林太醫深吸口氣搖搖頭,「其實若只是決子倒沒什麼,其影響並不太大;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總是有辦法能解的,可偏偏……」

  「偏偏什麼?」洛永煦有些急切,雙手抓著林太醫的手臂。

  「偏偏您中決子之毒已深,而這決子又是與血燕同熬,兩者既相生相剋又相輔相成,導致……無解。」林太醫搖搖頭,這種事情在宮內見得多了,只是與男子下這種毒的還真是少見。

  洛永煦頓時眉心微微蹙了蹙,「您說什麼?血燕?」

  「嗯。」林太醫點點頭,「按侯爺您的脈象看來,中決子之毒絕非一日兩日,但之所以您近來才會感到容易困乏疲累,則是因為您最近……服用了混有決子的血燕,提前催化,這才導致……」

  血燕,血燕?

  自馮望月走後,他唯一用過的一次的血燕;想著,他頓時面色沉了沉,連帶著語氣也有些不悅,聲音低低沉沉,看向林太醫,「這,林太醫,中了決子的人,能……還能否使人有孕?」

  「……」

  聞言,林太醫抿著唇,蹙了蹙眉頭,「決子之毒,是讓人絕育,但卻並非一朝一夕;而是經年累月之功;初中此毒的人,按理來說是可以的。」

  「那……」洛永煦看著林太醫,後面的話不用說出來。

  林太醫已經會意,他抿了抿唇,「若是侯爺在服用血燕之前,或許能使人有孕,但也只是或許;畢竟下官未仔細檢查過您服用血燕之前的脈象,並不敢下論斷;但您現在……」

  「真的,無藥可救了嗎?」洛永煦吞了吞口說,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林太醫搖搖頭,「下官學藝不精。」

  「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洛永煦還是不死心。

  林太醫低著頭,不斷地思索著,猛然腦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天下萬物相克相生,若是侯爺能尋到玄門一脈的傳人,想必或能得解,只是……」說到最後,他自己的眼底不禁黯然了下去,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來,朝野內外尋他們的人不知幾何,但真正尋到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洛永煦原本因為林太醫的話而略微浮起些許希翼的心頓時又沉了下來。嘴角很是僵硬地扯了扯,「有勞林太醫了,只是今日之事……」

  「下官明白,今日下官只是來與侯爺請平安脈,侯爺身體康健,沒有任何沉痾。」林太醫頓時躬身下去。

  「嗯。」洛永煦對林太醫的識時務表示非常的開心,點點頭,「平喜待林太醫下去領賞。」

  「是。」平喜躬身應聲,然後對著林太醫道,「林太醫,這邊請。」

  「多謝侯爺。」

  兩人前腳剛走出花廳,後面洛永煦原本還平靜的面色頓時大變,面色黑沉,眸底早已經是風雪肆虐。揚手,一把將桌上的桌布掀開,上面的托盤、茶壺、瓷杯,稀裡譁啦碎了一地。

  「哐噹——」「卡擦——」

  「賤人,賤人!」洛永煦雙手撐在桌子上,死死地咬著牙;想到那總是一臉柔柔弱弱模樣的女子,那般弱柳扶風的模樣,沒想到卻是那般歹毒的心腸。

  他恨得咬牙切齒,緊握的拳頭,指節泛著不正常的白皙。當真以為懷了他的孩子就能穩坐鎮北侯夫人的寶座了?他道是為什麼那兩日她總是旁敲側擊,卻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決子,決子……血燕……

  哈哈,洛永煦,原來你才是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平喜,備車。」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洶湧的波濤;只是那語氣中透出的厲色讓平喜的身子不由得顫了顫,「是,奴才立刻就去。」

  城南,宋廉青名下的別院,如今馮素煙和宋芊芊所住的地方。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地坐在軟榻上,瞧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宋芊芊和暖夏攙扶著,雖然尚未顯懷可臉上卻明顯帶著母性的女子。

  那般的柔情似水,弱柳扶風;好像一陣春風般的女子,他雙眼微微瞇著,就這麼斜睨著她,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視線落到她的小腹上,那裡面的孩子,哼,是不是他的尚未可知,虧他那幾日把她當做寶貝般捧在手心,卻原來……哈哈,可笑的是他自己而已。

  許是感受到洛永煦眼神中的不善,馮素煙的身子怔了怔,而後任由暖夏攙扶著,單手攏著小腹,走上前來,「阿煦,今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

  洛永煦仍舊那麼怔怔地看著她,那般輕柔的話語,關懷的眼神;若非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若非他自馮望月離開之後便只吃過一次血燕,若非……他又怎麼能看得清;眼前這女人頂著關心的幌子,溫柔的外表下是怎樣的凶殘和蛇蠍心腸。

  「阿煦,阿煦?」瞧洛永煦不說話,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徑自走過去,側身依偎在他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很是甜美開心的模樣,「阿煦,你怎麼了?不開心的話,告訴我好不好?」

  「……」

  洛永煦身子頓時僵了僵,抬手別扭地隔開她的觸碰,吞了口唾沫,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別碰我。」

  「……」馮素煙頓時貝齒輕咬下唇,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委屈看著他,「阿煦,你……」

  「別叫我!」洛永煦輕喝一聲。

  「我,我做錯了什麼?」馮素煙低下頭,輕輕地擦拭著眼淚,「是不是傾雪又與你說什麼了?」

  傾雪,傾雪!

  想到往日裡她與他說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往日裡對待馮望月與洛傾雪的態度,再聯想到這兩日……縱使他都覺得自己那般的混賬,可卻只有那個女兒每日裡遣丫頭過來噓寒問暖,他的心就不由得有些揪緊,還有那兩句明明不該馮望月知道的情詩。

  「我就知道。」

  見洛永煦不說話,面無表情的模樣;馮素煙心中明明恨得要死,卻仍舊做出一副分明委屈的要死卻不得不故作大度的模樣,「我知道傾雪對我有些誤會,嗚嗚……姐姐的斷七禮我是錯了,可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已經道過歉了,阿煦,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對,對不對?」

  說著,雙手扒拉著洛永煦的手臂,臉上掛著那副仍舊楚楚可憐的模樣;低著頭朝不遠處床上的宋芊芊使了個眼色。

  接到眼色的宋芊芊咬著牙,強撐著疼痛起身,任由暖秋攙扶著,走到軟榻旁。

  「娘,別說了。」宋芊芊眼中含著淚珠,母女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含著眼淚,委委屈屈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惹惱了姐姐,姐姐也不會……是我,都是我……」

  「芊芊。」馮素煙與宋芊芊母女兩人哭哭啼啼的抱作一團。

  若是往日裡,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洛永煦定是早就撲上去將她們母女兩人攬入懷中細細呵護一番;指不定還會狠狠地罵洛傾雪,回家再教訓一番的。

  只是今日,他卻是遲疑了。

  「阿煦……」馮素煙瞧著洛永煦那不為所動的表情;輕喚一聲,然後略帶著遲疑,看著他,閉上眼,臉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你……我知道了,姐——夫!」

  那樣清冷的語氣,那樣的悲傷,透著濃濃的哀痛,讓洛永煦頓時心有不忍;胸口某處像是被人揪著一半,看著馮素煙那樣的表情,強忍著不去安慰她的沖動。

  「姐姐剛去,我明白的。」馮素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那樣的笑聲卻帶著濃濃的心酸,「自懂事起,我就知道,姐姐與我不一樣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嫡女,而我……不過是個下賤的婢女所出。是我一直癡了……你放心,這個孩子,我……會拿掉,不會讓別人對你說三到四……」

  「不!」

  一直在心底強調著,所有的懷疑,所有的疑慮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聽著馮素煙那樣的話,洛永煦只覺得心如刀割,最後終於在馮素煙是說要拿掉孩子的時候,心理防線全面崩潰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煙兒,我……」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的。」馮素煙將頭埋在洛永煦的胸前,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一抹清冷的笑意,眼底的狠戾一閃而逝;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永煦卻並沒有發現。

  算了,算了。

  在事情還沒有明瞭的時候,他或許不應該;煙兒這麼的善良他怎麼能懷疑他呢;就像當初的自己要對宋廉青,結果她都那般的……或許真的是自己錯了;或許,她只是被別人利用了也未可知呢。

  這般想著,洛永煦的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些。

  馮素煙卻雙手推拒著他,「姐夫,你別這樣,我……我,我都明白的。」

  「……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可馮素煙卻不等他說完徑自道,「你答應了洛老夫人要給姐姐守孝三載,這種時候,我知道我不適合出現在人前……」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單手隴上小腹,帶著濃濃的哀痛和不捨,「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洛永煦心中原本殘存的些許懷疑終於被一掃而空,不顧馮素煙的反抗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不,煙兒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讓你名正言順地將他生下來的。」

  「不,不必了。」馮素煙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著她,眸中含著霧氣,「我都明白的。」

  「不煙兒你信我,信我一次。」洛永煦低頭怔怔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脈脈含情,宋芊芊早已經在暖秋和暖夏的攙扶下離開,闔上房門,將空間留給這兩個人。

  馮素煙搖著頭,「那太冒險了,阿煦……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這個孩子,不能要,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煙兒,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洛永煦緊緊地攬著馮素煙,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種大松了口氣的感覺,既然她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那件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

  馮素煙猛地抬起頭,抬起手輕輕地捂住洛永煦的唇,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柔情,搖搖頭,「不,別說,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錯,錯的,是命!命中註定了,我們終究無法……」

  「不,煙兒,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的。」洛永煦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吻,再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低頭,唇印在她的額前。

  馮素煙卻是滿臉帶著憂傷的神色,「可,可是……若是如此,那你……」

  「沒事的。」洛永煦低著頭,深吸口氣。雖然因此可能回開罪,不……是一定會開罪靜安太長公主,皇上那裡也會有些難過;可他……到底他不能給她正妻的位置,連繼室的位置都不能給她,若是還需要傷害她,捨棄他們的孩子才能保全他現在的榮耀和地位,那他寧願不要。

  更何況,皇帝現在也不敢對他如何,他手上可是擁有三軍之一驍騎營的虎符呢。這般想著,洛永煦想,或許想要娶馮素煙也不是沒有辦法。

  就在洛永煦思索的時候,卻順口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馮素煙聞言,心中大喜;有這麼一個男人為了她連權利都不要,呵呵,馮望月,你就在天上看著,看著我馮素煙是如何徹徹底底地贏走洛永煦的心,你就看著吧。

  只是心中這般想著,到底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反而裝出一副十足的擔憂;洛永煦話音未落,她趕緊輕喝一聲,「阿煦,不可。」

  「……」洛永煦低著頭,看著她,「放心,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在家好好的,養好我們的孩子,等著做新娘子就好。」

  馮素煙卻是眉宇微微顰蹙著,十足的擔憂模樣,「可,可是……阿煦,我不要,我不要你這麼辛苦。」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洛永煦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更何況,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也必須拼一把。」

  若是他當真那麼狠心,不給馮素煙一個名分;縱使現在他們已經和宋家那大家族分家出來單過,但到底名分上還是宋廉青的媳婦;她現在肚子裡的孩子,便是她不守婦道最大的證據;到時候,浸豬籠還是騎木馬……想到他曾經看到或聽說過的那些刑罰;低頭看著馮素煙那滿是信任和期待卻透著擔憂的神色,他覺得自己真他麼的不是人。素煙這般心心念念為他著想,他竟然還會懷疑她;光是想著,心頭就帶著濃濃的愧疚。

  「可,可若是……因為我而讓你背上罵名,那我寧可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馮素煙眼中含著清淚,望著他,帶著濃濃的癡戀,「阿煦,告訴我;如果因為我讓你受到傷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洛永煦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放心,會沒事的。」

  「真的嗎?」那樣輕柔卻天真的語氣,讓洛永煦的心都柔成了一灘春水,「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沒有傷害那是假的,至少這件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不說其他,他這個鎮北侯的聲望肯定會一落千丈,鎮北侯府的名聲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那又如何,他鎮北侯府世世代代打下來的汗馬功勞可不是那些只知道磨嘴皮子的人能懂的,哼。

  聞言,馮素煙趴在洛永煦的懷中,整個人已經柔成了一片,「阿煦,阿煦,你真好。」

  「……」擁著懷中那柔軟的嬌軀,一如既往的觸感,柔軟嬌小,纖細柔美,還是那最初的模樣;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善良,美得讓他心動。

  至於當初那盅血燕到底是被誰都了手腳,想到這裡,洛永煦的心不由得又沉了沉,那個人竟然膽敢誤導自己甚至害得自己險些誤會素煙……若是他真的誤會了素煙,那豈不是會害了他們的孩子。他洛永煦就算上天入地也會將那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馮素煙自然不知道,此刻洛永煦心中在想些什麼;她只是低著頭,笑得很是得意。

  馮望月啊馮望月,你一輩子都未曾得到過的,終究還是被我馮素煙得到了;你生來高貴優雅,卻終究被我馮素煙踩在腳下。

  只是,各有所思的兩人卻沒有發現,此刻屋內別無他人,還有屋內那若有似無的熏香,帶著點點的腥甜和暖意。

  從房間出來,宋芊芊被杖責之後的傷口雖然已經開始結痂,只是清淤的地方卻仍舊尚未完全散去,走路的姿勢顯得很是別扭。

  「嘎——吱。」隨著木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傳來,宋芊芊轉頭對著兩位低著頭的丫鬟,厲聲道,「今天的事情全都給我咽回到肚子裡,你們什麼都沒看見,知道嗎?」

  暖夏和暖秋低著頭,恭謹地應聲著,「是,奴婢明白。」

  「明白最好,若是讓本小姐知道有人膽敢嘴碎,哼!」宋芊芊的眉宇間瞬間劃過一道厲色;這些日子,外婆可是與她講了很多事情。

  她想要過得比別人好,想要過人上人的生活,想要將洛傾雪徹底地踩在腳下;她就必須幫助她娘牢牢地抓住洛永煦的心,最好能讓洛永煦心動名正言順地將馮素煙娶進門,連帶著接受她;若是有機會改入洛氏族譜,那她才能真真正正與洛傾雪比肩。

  哼,以洛傾雪那樣的腦子,隨便她說兩句話就疏遠洛青雲,甚至還與洛傾寒鬧矛盾;哼,總有一日,郡主的名頭也回落到她宋芊芊的頭上。

  洛傾雪啊洛傾雪,你給我等著;終有一日,我要你跪在我宋芊芊的面前。

  暖夏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只是那低下的頭顱,沒有人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精芒。

  「本小姐有些累了,扶我到廂房休息。」宋芊芊抬起手。

  「是。」暖夏、暖秋兩人低低地應聲著。

  到了廂房之後,宋芊芊忘了自己屁股上的傷口,一下子坐到軟榻上,痛呼一聲,然後猛地起身,撲倒暖夏身上,暖夏沒有准備,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兩人一起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宋芊芊面色很是難看,「你是怎麼做丫鬟的,不知道本小姐屁股上有傷嗎?」

  「……」暖夏抿著唇。

  「啪——」

  宋芊芊揚起手,一巴掌甩在暖夏的臉上,「你這死丫頭,是不是看本小姐倒黴也看不起本小姐?哼,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得了我娘的歡心就了不起;惹惱了我,直接讓我娘把你賣到娼館去。」

  「奴婢知錯了,求小姐恕罪。」

  暖夏死死地咬著牙,品嘗著舌尖傳來血液的腥甜;強迫自己吞下苦澀,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開口道,「小姐饒命,奴婢真的知錯了。」

  「哼,滾!」宋芊芊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看到你這副死魚模樣就來氣。」

  「是,奴婢告退。」暖夏咬著牙,從房間內退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脖子裡的紅線上套著的銀哨一吹,一直帶著灰色點點的信鴿頓時落在窗欞上;她飛快地提起筆,草草數字,將話說清楚,信箋放到信鴿的羽翼之下,捧著往天上一扔;然後嘴角帶著一抹異樣的笑容。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3 AM

第084章:終尋來,謊言被拆穿

  藍天白雲,綠水悠悠;洛傾雪身上穿著一襲月牙色軟煙羅抹胸長裙,腰際鵝黃絲帶輕紮成漂亮的蝴蝶結,上面垂著香囊並九龍佩;頭上仍舊慣有的羊脂白玉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

  「多日不見,表妹又清瘦了不少。」雲景疏輕輕的開口。

  碧波亭中,洛傾雪面帶矜持,笑得莞爾,「許是因著天氣緣故,總是有些不太想用飯;不過我瞧著倒是正好,什麼瘦不瘦的,若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我鎮北侯府養不起一個女兒了不成。」

  「呵呵,表妹說的是,是表哥失言了。」雲景疏臉上仍舊掛著那得體,宛若三月裡最溫暖和煦的陽光般的笑容,語氣溫潤讓人如沐春風,「上次游湖,表妹怎地沒去?」

  洛傾雪臉上淡淡地笑著,得體卻帶著疏離,「母親過世,實在無心玩鬧,唯恐擾了三皇子與玉世子的興致,不去也罷。不過,聽說芊芊她……」說話間,她頓了頓,單手捂著唇,「雖然如今外祖母與外祖父已經和離,到底宋芊芊與我也沒什麼干係了,但傾雪還是要說聲抱歉。」

  若不是因為她,宋芊芊哪有機會與三皇子與玉世子這般的人物一並遊湖,最後也沒有那樣的鬧劇發生。當然這些都是雲景疏腦補的,他看向洛傾雪,眼中滿是柔情,與平日裡那宛若面具般的溫潤不同,眼底閃爍著的柔光,饒是隔著老遠候著的錦笙都能夠清晰的發現。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表妹不必放在心上。」雲景疏一字一句,雙眼怔怔地瞧著洛傾雪,那微微沙啞的嗓音,那俊朗的容顏,帶著十足的魅惑,「更何況,那宋芊芊是宋芊芊,你是你,豈能混為一談。」

  「呵呵……」洛傾雪低下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清澈的眸底流光瀲灩;同樣的話,前世他也說過;只可惜卻不是同樣的場景,她眉宇微微泛著冷冽色;『芊芊是芊芊,你是你,她那麼柔弱,那麼善良,你怎麼能忍心……』

  想到那時,她身懷六甲時又聞得噩耗時,在她最孤單無助,需要人安慰時;他卻攬著洛芊芊,那般溫柔的話語,輕聲安慰著。

  傳入耳廓的淡笑,低低沉沉,帶著哀婉和濃濃的傷痛,不知為何,雲景疏只覺得胸口好似被什麼揪緊了,疼痛又帶著濃濃的酸楚,痛苦;轉頭看著洛傾雪,那張雖然稚嫩卻可看出往後是如何風華絕代,冠絕天下的容顏,是很美;但他雲景疏又何曾是那耽戀美色之人,為什麼,為什麼。

  抬手,捂著胸口,臉上露出那悲戚期期艾艾的笑,嗓音難得的變了變,「雪兒,我……」

  『唰——』

  洛傾雪頓時面色大變,轉頭看向雲景疏,清澈的雙眸大瞪,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解;這麼熟稔的稱呼,那樣熟悉的語氣,他,他……

  「……不好意思,我失態了。」看到洛傾雪那頓變的面色,以及眼中所漏出的驚恐,雲景疏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澀;再轉念一想,自己貿貿然的喚他的閨名,雖說掛著表哥之名,卻到底隔著那麼一層,也是外男,的確有些失態了。

  洛傾雪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放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搖搖頭,低下頭,聲音輕柔委婉,「不妨的,三皇子許是累了。」

  「咦,大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啊。」

  陡然一道清脆卻帶著陰陽怪氣的嬌俏嗓音自身後傳來,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到來人時,洛傾雪朝雲景疏尷尬的笑笑。

  「參見三皇子殿下。」洛青雲、洛傾寒朝雲景疏行禮之後,這才看向洛傾雪,目光觸及到她單薄的衣衫時,頓時眉頭微微蹙了蹙,「妹妹,你身子尚未大好,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

  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撅著,含嬌帶俏,「大哥!」

  「呵呵,妹妹讓我們給寵壞了,讓三皇子笑話了。」洛青雲抬起頭朝雲景疏淡笑著,也不管身後那滿臉嫉妒之色的鵝黃色衫裙女子,側身坐到路洛傾雪身旁,「你這丫頭也真是,出來也不說一聲。」

  聞言,跟在他們身後面容扭曲的女子,趕緊接口著,「那可不是,大姐姐;就算大哥是被嫡母收養的,你不喜歡……」

  「放肆!」洛傾雪面色一沉,冷冷地看著洛秀紫,聲音冷冽,「你姨娘難道沒有教過你什麼叫做尊卑,什麼叫做嫡庶有別嗎?」

  洛秀紫頓時臉色漲的通紅,「我,我……」

  「鎮北侯府怎麼也有這般不懂規矩的庶女。」

  雲景疏心頭正縈繞這一股濃濃的哀傷和不悅,再加上胸口那讓他縱使用盡力氣都難以忽略的絞痛;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好像……身旁的少女,瞧著雖然纖細、柔弱,讓他的心沒由來的一滯,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不想看到她不開心,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

  洛秀紫那原本因為洛傾雪的話而通紅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蒼白;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我,我沒有,我……」

  「怎麼,你是想說本皇子的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雲景疏雙眼微微瞇著,臉上溫潤的笑意全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難道沒有人教你,庶女要有庶女的樣子,竟然膽敢與身為平安和樂郡主的鎮北侯府嫡出大小姐叫板,你的規矩就是這麼學的?」

  「唰——」

  洛秀紫眼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單手捂著唇,朝著雲景疏福了福身,「秀紫知錯,這就告退了。」話音未落,提著裙擺整個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近來府中事忙,疏於管教,失禮了。」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卻盡是冷冽。

  「不妨,只是那些看不清身份的庶女,還是得好好管教才是;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鎮北侯若是連府上的庶女都管教不好,那本皇子真要替父皇好好想想,他是否有能力管好驍騎軍了。」

  雲景疏的語氣不鹹不淡,不驕不怒,可卻沒由來的透出一種戾氣。

  洛傾雪轉頭看向雲景疏,清澈的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狐疑,在她前世今生的記憶中,雲景疏,溫潤無雙的三皇子,從來都帶著淡淡的笑容,溫和疏離但卻又很能安撫人心;往往讓人在不經意間就對他產生好感,甚至死心塌地。

  他何曾對人,尤其是一名待字閨中的女子說過那般的狠話;他不是……最喜歡宋芊芊那種柔弱善良,弱柳扶風的女子了嗎?

  洛秀紫雖然不如宋芊芊,但長相也還算過得去小家碧玉;再加上那一雙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像是會說話般,那含著霧氣,委委屈屈的模樣,他竟然沒有心疼?

  「表妹這般瞧著我做什麼?」

  感受到那兩道帶著疑惑的視線,那麼的灼熱,那麼的專注;不知道為什麼,雲景疏心中的鬱結頓時一掃而空,心情大好,言語間甚至帶著三分調侃的味道。

  洛傾雪猛地回過神來,心裡『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自己竟然一直盯著他。

  「呵呵,開個玩笑,表妹不必當真。」瞧著洛傾雪那微微低垂的臻首,露出光潔白皙的脖頸,微微泛紅的側臉;不由的吞了口唾沫,心跳驟然快了幾分。

  見狀,向來清冷的洛傾寒眉頭不由得緊了緊,手也緊握成拳頭。

  「妹妹出來許久,也該回房用藥了。」洛青雲心裡也很是暗沉,他可不希望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與皇家有任何的牽扯;縱使他們早已經註定了是糾纏不清,但至少他希望她能過得開心快樂。

  她那樣的性格,無法適合殘酷的皇家,若是可以,他只希望日後她能嫁個平凡的夫君,疼她,寵她,不求富貴榮華,但求她能平安順遂,一生無虞。

  感受到洛青雲的疏離,雲景疏的心沉了沉,不過臉上卻堆著笑,「身子重要,表妹早些回房歇著也好。」

  「那平安就先告辭了。」洛傾雪沖他微微福身之後淡笑著。

  「咕,咕咕。」

  洛傾雪剛起身,正准備轉身離開,驟然聽到兩聲熟悉的叫聲,然後一直灰色點點的信鴿驟然從天際降落,洛青雲的心尚未回過神來,洛傾寒已經搶先一步動作,足尖輕點,一把將那只信鴿握在手心。

  「哥哥,你做什麼?」洛傾雪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低著頭,垂下眼瞼,掩去眸底洶湧的波濤,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那個人怎麼會這樣冒險與自己聯系?

  看到手掌心的信鴿,洛傾寒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只是想到這小畜生竟然膽敢襲擊自己最心愛的妹妹,只想著,身上的冷意不由得又多了幾分。

  「不知道誰家的鴿子,長得倒是虎頭虎腦的。」雲景疏淡淡地笑著,伸手從洛傾寒手中取過那只信鴿,輕輕點了點小信鴿的腦袋,「小東西,可是跑錯了地方?」

  洛傾雪抿著唇,眉宇微微蹙著,點墨平日裡也頗具靈性,現在雖然不知道暖夏為什麼會現在聯系自己,可必然是出事了,若是那信箋落到雲景疏的手上;那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頓時面色微微蒼白著,所在寬袖中的手緊握成全,唇色蒼白如紙,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著。

  「你這小東西還是這麼好色,小心下次給你找只呆呆笨笨的母鴿子。」洛青雲看著雲景疏,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意,「三皇子抱歉,這小東西平常就愛與妹妹玩鬧,可否請三皇子……」

  雲景疏心中了然,點點頭,將各自放回到洛青雲手上,淡笑著,「既是如此,那便物歸原主了。」

  「咕,咕咕。」

  那只灰色點點的小信鴿卻是委屈地叫了兩聲,肉呼呼的小翅膀扇呼扇呼;洛青雲會意地從它的小翅膀下取出綁得隱秘的信箋,在洛傾雪的緊張與洛傾寒的不解中,展開信箋。

  「失禮。」洛青雲拿著信箋走到一處。

  這等私密的事情,縱使他身為皇子也沒有干涉的權利;雲景疏倒也不惱,只是轉頭瞧著洛傾雪那微微蒼白的面色,剛好轉的心情不由得又染上些許暗色,眉宇微微顰蹙著,「表妹可是身子不舒服,怎地瞧著臉色差了這麼多?」

  「沒,沒什麼。」洛傾雪臻首微微擺動著,清風撩起她額前散碎的髮絲,映襯著那白皙的側臉越發顯得纖細得讓人心疼。

  雲景疏看著她,言語間似帶著擔憂,又似疑惑,「當真?」

  「自然。」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眼角卻是掛著走到旁邊的洛青雲,緊皺的眉頭卻始終放不下來;連帶著錦笙也是緊張兮兮地看著她。

  細細瀏覽,不大的信箋上面的字也寥寥可數,可洛青雲卻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洛傾雪只覺得心都快涼透了,洛青雲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將信箋緊緊地捏在手中,轉頭看向洛傾雪和洛傾寒,「父親出事了,姜嬤嬤你立刻去通知祖母,思行,著人立刻備馬車,錦笙去將妹妹的車架也准備好。」說著,轉過頭看向雲景疏,「三皇子抱歉,府上有些家事需要處理,就不多留您了。」

  雲景疏也知道,這人家府上的事情,不管是以他的身份還是其他,都是不適宜摻和進去的;瞧著洛傾雪那緊皺的眉頭,擔憂的神色,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在微風的吹拂下,月牙色的裙擺隨風翩躚著,好似她整個人隨時都能飛走般,那麼的飄渺,那麼的……不真實。

  洛傾雪此刻哪有心思注意雲景疏,她滿心滿眼都在想著,暖春的信箋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可見洛青雲那樣黑沉難看的面色,他卻又沒有辦法說出口。

  「既是如此,那本皇子就先告辭了。」雲景疏的語氣淡淡的,看向洛傾雪,「只是表妹,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如何能讓表姑姑在天之靈安心?就算是祖姑母知道,也不會放心的,嗯?」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了勾,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多謝三皇子關心,平安明白的。」

  「你呀,每次與你說你都說明白;可每次見你,比上一次都更為清瘦。」雲景疏有些不忍,抬手,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洛傾雪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覺,對於雲景疏的觸碰她也是在抗拒得緊;就在她為雲景疏的動作松了口氣時;那原本頓在空中的手卻頓時柔了柔她的頭髮。

  「三皇子。」她輕喚一聲。

  「好了,照顧好自己。」雲景疏輕嘆口氣。

  「嗯。」洛傾雪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逃,想逃得遠遠的。

  「那就好。」雲景疏點點頭,「梓旭,我們走。」

  「青雲,傾雪,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孟氏腳步匆匆地趕來,在她身後田嬤嬤領著幾位丫頭不斷地輕喚著,「老夫人,老夫人,您慢著些。」

  看著雲景疏離開的背影,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視線落到洛傾雪的身上,「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搖搖頭,只是到底有孟氏在,有些事情就更不好開口了。

  洛青雲看著孟氏,眉頭緊鎖,「剛收到消息,父親在城南宋家別院暈倒了。」

  「什麼?」聞言,孟氏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直直地暈了過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是雙手緊緊地抓著洛青雲的手臂,「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洛青雲擺擺手,洛傾雪卻是應了上去,「祖母您別著急,上次白大夫不是說父親沒有什麼大礙吧,也許就如同上次那樣,只是累了呢,睡一覺就好了。」

  「嗯。」孟氏點點頭也覺得言之有理,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又是繼承鎮北侯爵位的,不親自去看看她怎麼都放心不下,遂轉頭對著田嬤嬤道,「被車。」

  洛青雲低著頭,「知曉祖母您定是放心不下的,青雲已經著人備好了車架。」

  「那走吧,叫上白青。」孟氏面色沉了沉,剛才由於著急,現在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洛傾雪吞了口唾沫,心中頓時有些了然,不過又有些疑惑。

  因為暖春的死,暖夏與馮素煙、宋芊芊母女有了間隙這才讓她得以趁虛而入,再加上王天寶的裡應外合,只是……按照這幾次接觸看來,暖春絕非是這般心思縝密之人,會考慮到這信箋若是落到旁人的手上,會不會暴露了她這個幕後的主使;所以,她抬頭看向洛青雲,難道是大哥改了說辭?

  可不管怎樣,暖夏既然會冒險傳信過來,這一趟城南宋家別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想著,她蹙了蹙眉看向孟氏,「父親怎麼回去城南宋家別院,那……那不是宋夫人和宋家小姐住的地方?」

  說完,她又猛地捂著唇,看向孟氏,面色微微蒼白著,身子更是搖搖欲墜。

  「……或許只是路過呢,事情沒有分明之前不要亂說。」孟氏的心沉了沉,那個臭小子,居然真的敢對自己陽奉陰違,當真不知道那個馮素煙有什麼好的,一次兩次的告誡他不許跟她來往。可他倒是好,不僅背著她私底下來往,這次更是連孩子都搞出來了;這也就算了,誰能告訴她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終於回過神來的孟氏這才注意到,如果自己這般呆著人大張旗鼓的前往城南宋家別院,到時候別人會說什麼閒話她不知道,但若是讓人發現了馮素煙的身孕,到時候狗急跳牆,咬出洛永煦來,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條了。

  私通,可是大罪;一品大員私通寡婦那可是罪上加罪。

  「傾雪,你身子不好就先回房去吧,你父親那兒有我們就行了。」孟氏面色沉了沉,如今唯一能夠牽制住靜安太長公主的人就是洛傾雪了,若是她看到什麼到時候與靜安太長公主一說……想了想,她對著洛傾雪道,「傾寒和青雲也留在府裡好生照顧著傾雪。」

  洛傾雪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的沙啞,「可,可是祖母;父親他……傾雪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更何況你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麼用。」孟氏沉著臉,「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傾雪不敢。」洛傾雪低著頭,整個人卻是一副哀傷沉痛的表情,那般期期艾艾的神色,那般搖搖欲墜的身子,那般要哭不哭的模樣,都讓洛青雲兄弟兩人心疼到了骨子裡,「祖母,傾雪也是擔憂父親的身子;更何況城南宋家別院這種地方,若是我們洛家的馬車光明正大的招搖過市,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如讓妹妹一起,她與宋家芊芊的感情要好,眾人皆知;就算有人認出妹妹的車架,也只會說她們姐妹情深,不會牽扯到咱們鎮北侯府。」

  孟氏面色沉了沉,薄唇微微嚅了嚅,沉沉地嘆了口氣,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洛傾雪的嘴角勾了勾,深吸口氣,帶著濃濃的鼻音,眼底霧氣氤氳,那清澈的眸子裡此刻竟是溢滿了水汽,好似隨時能滴出水來的模樣,「不妨,祖母……說得是,父親定會沒事的;就讓祖母,坐我的車架去吧。」

  話音落地,兩行清淚頓時自眼角滑落。

  「哎,罷了罷了,一起就一起吧。」孟氏也有些無可奈何,能夠坐穩鎮北侯府夫人這個位置這麼多年,她總是不聰明也不是笨的。

  如果就她自己坐著洛傾雪的車架前往城南宋家別院,若是沒有旁人瞧見,這也就罷了;可若是被旁人瞧見了;說得好聽的是洛傾雪孝順,將自己的車架奉獻給祖母;說得不好聽的,那可是怎麼難聽怎麼來;她這個做祖母的欺辱剛喪母的孫女,竟是連孫女的車架都不放過;還有更絕的,一定違制的帽子扣下來,她可擔待不起。

  聞言,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然,想不到孟氏居然這麼快想通,她還以為自己需要更多的暗示呢,不過這樣也好;她倒是要看看,洛永煦在城南宋家別院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行了,錦笙帶上,姜嬤嬤,你們就留在府裡吧。」孟氏瞧著洛傾雪帶的下人,錦笙平日裡雖然得洛傾雪器重,卻是個不多話的;姜嬤嬤卻是雲靜安自宮裡帶出來的人,有些事情還是避開得好。

  姜嬤嬤低著頭。

  「這樣也好,素瑤居可不能沒人主持;不然那些個奴才該偷懶了。」洛傾雪的聲音很輕很柔,帶著淡淡的哀傷,「姜嬤嬤,讓銀珂多准備些父親愛吃的飯菜送到主院裡備著;父親回來就能用上了。」

  孟氏有些感動地拉著洛傾雪的手,「祖母向來知曉雪丫頭的孝順。」

  「這都是傾雪該做的。」洛傾雪低著頭卻並不居功,眼角掛著匆匆提著藥箱而來的白青時,她語氣淡淡,「祖母,白大夫來了,我們走吧。」

  孟氏點頭,「嗯嗯。」

  縱使因為孟氏而被遣回去了不少,可寬大的馬車卻依舊被擠得滿滿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洛傾雪幾次開口想問,都被洛青雲用眼神堵了回來;讓她心裡不由得有些鬱悶得緊。

  宋府,當暖秋接到門房來報,洛傾雪來訪的時候,心裡頓時驚了驚,不過卻仍舊壓著心頭的錯愕,恭謹地向宋芊芊匯報,「小姐,洛小姐來了。」

  「她?」聞言,宋芊芊的心頓時沉了沉,「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暖秋很是知趣地沒有說話,這種事情她又從何得知。

  知曉暖秋那樣寡言的性子,宋芊芊倒是難得的沒有發火,「請她去花廳。」

  「是。」暖秋的面色有些難看,薄唇微微動了動,可想到暖夏的遭遇,到了舌尖的話又不由得被她咽回了喉間,這主人家的事情,她一個下人還是少摻和得好。

  宋芊芊整理了衣衫,喚來暖夏,看到她仍舊有些紅腫的側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滾。」

  「是。」暖夏聞言,低著頭,心中卻莫名的有股報復的快感。

  被臨時拉來頂缸的暖冬戰戰兢兢地跟在宋芊芊的身後,剛入花廳,在看到孟氏、洛青雲、洛傾寒和洛傾雪四個人時,頓時瞳孔縮了縮。

  「芊芊見過洛老夫人,洛家兩位少爺,洛小姐。」

  「嗯。」孟氏深吸口氣,點點頭,可瞧了瞧她身後,發現竟然只有她一個人來迎接時,對馮素煙本來就不好的印象頓時又壞上了幾分,「永煦呢?不是說……」

  「洛老夫人說笑了,姨……洛候爺怎麼會在我們家。」不等孟氏說完,宋芊芊便強硬地接過話頭,逼著自己生硬地改口。

  「幾日不見,宋姑娘倒是知禮了很多。」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抬手輕輕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父親對宋夫人很是關照的事情,我們都明白;畢竟往日母親在世時,對宋夫人這個妹妹也是疼愛有加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宋姑娘放心,縱使父親在宋家別院昏迷不醒,我們也不會怪罪……」

  「都說了,洛候爺不在。」宋芊芊張了張口,險些脫口而出『誰說姨丈昏迷了』的話來,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改口道。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視線掃過洛青雲最後落到宋芊芊的臉上,「當真不在?」

  「自然是不在的。」宋芊芊低著頭,深吸口氣。

  現在姨丈正與母親在房間裡互述衷腸,這樣的場景若是讓他們見到那還得了;更何況,現在母親有了身孕,瞧著那提著箱子,身上散發著淡淡藥箱的男子,若是讓他瞧見母親,指不定就會發現,到時候她和母親又怎麼能順利進入鎮北侯府,過那等人上人的生活?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看向洛青雲,眉宇間有些懊惱;想想也是,永煦可不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怎麼可能青天白日的跑到這宋家的別院來。要知道當年他與馮望月、馮素煙姐妹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雲都誰人不知。在現在這個時候,他難道還不知道要避嫌,自個兒往槍口上撞?想著,心中對洛青雲不覺更是不喜,連帶著語氣都很是不悅,「青雲,這到底怎麼回事?」

  「……」洛青雲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

  「這若是父親不在,我們回去就是了。」洛傾雪淡淡地開口解圍道,「算是鬧了個烏龍,宋姑娘,抱歉打擾了。」

  「不妨事。」宋芊芊擺擺手,看向洛傾雪,眼底有著不解,有這狐疑;洛傾雪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的……彬彬有禮,溫婉賢淑了;她竟然不知道?

  還有,看到洛傾雪身上的衫裙,那最名貴的軟煙羅,她雖然沒有穿過卻也是見過的。

  曾經洛傾雪就有這樣一套軟煙羅抹胸長裙,卻不是月牙色而是最爛漫的火紅色;雲靜安特地囑咐宮內的頂級繡娘花了整整一個月為她裁制的;當時她想了多少辦法想,明示暗示都用上了;就在洛傾雪要將那套裙子送給她的時候卻被雲靜安阻止。

  想著,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掐著,手心滿是鮮紅的指甲印;臉上還不得不強堆著笑意,「若是洛小姐得閒,宋家隨時歡迎。」

  「呵呵,不了。府上還有要是,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既然父親不在這裡,想來應該在兵部的,既然我們都出來了,不如去兵部瞧瞧,祖母您也好放心不是。」

  孟氏聞言,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自從上次洛永煦無端端的昏迷之後,她這顆心便一直懸著;好險這兩日沒有出什麼事情,心終於放下了些,可沒想到又聽到這樣的消息;天知道她心跳都險些停滯了。

  從花廳出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想到之前暖春故意撞到塞給她的紙條,心中了然;路過花園時,故作詫異地指著不遠處的馬車,「咦,祖母您瞧瞧,那是不是咱們洛家別院的車架嗎?」

  「洛小姐說笑了,我家怎麼會有你家別院的車架。」宋芊芊的心有些慌了,每次洛永煦來時,為了防止被其他人發現,都是走偏門,直接將馬車駕進別院中的;卻沒想到竟然被洛傾雪發現了,到底是哪個不知事的,竟然將馬車駕到花園來了。

  洛傾雪卻是皺著眉頭,輕輕扯了扯洛青雲的衣袖,「大哥,你看,那不是嗎?可怎麼會因著咱們鎮北侯府的徽印?」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孟氏的面色也沉了沉。

  嫁入鎮北侯這麼多年,她又怎麼會認不出鎮北侯府的徽印,頓時看向宋芊芊的眼神頓時變了變,「宋姑娘,我們家永煦當真不在貴府?」

  「不,不在……」宋芊芊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洛青雲卻是對著那馬車厲喝一聲,「平喜,出來。」

  「咚——」

  頓時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面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在看到孟氏一行時,頓時面色大驚,趕緊跪倒在地,「奴才見過老婦人,大少爺,少爺,大小姐。」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轉頭看向平喜,心中早已經是氣血翻湧,「永煦呢?」

  平喜頓時吞了口唾沫,抬頭看了看宋芊芊不敢說話。

  「怎麼,你是想成為宋家的奴才?」孟氏語氣冷厲。

  「奴才不敢。」平喜低頭磕在地上,聲音帶著顫抖。

  「還不快帶我們去!」孟氏面色陰沉,語氣不悅,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若是我家永煦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如今馮駙馬與靜安太長公主已經合理,便是沒有……你們宋家,馮家一個鬥跑不了!」

  宋芊芊頓時身子顫了顫,心頭只剩下兩個字,完了,完了;她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整個人微微顫抖著,暖冬眼疾手快地攙扶著她,皺著眉頭,關切地問道,「小姐,您沒事嗎?」

  「……完了,完了。」宋芊芊薄唇微微嚅動著,低低呢喃著,「暖冬,完了,全完了。」

  「不會的,小姐。洛候爺那麼疼您,那麼喜歡夫人,不會讓你們委屈的。」暖冬低著頭,聲音輕飄飄的。

  這話,連她自己說著都沒有底氣;可宋芊芊卻像是抓到最後一根稻草般,「對,對。姨丈不會讓我們有事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說著,瞧見洛傾雪一行快要消失的背影,也顧不得身下的疼痛,快走兩步,趕緊跟了上去。

  主臥,房門緊閉。

  「在裡面?」孟氏轉頭瞧著面色蒼白的平喜。

  平喜吞了口唾沫點點頭,「是。」

  「還不快去敲門。」孟氏面色很是難看,這孤男寡女的光天化日共處一室,這也就罷了,居然還關門;她胸口上下起伏著,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鎮北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孽子,孽子!

  洛傾雪攙扶著孟氏,輕聲安慰著,「祖母,您別擔心了;父親不是昏迷了嗎?許是有大夫在裡面不讓旁人吵著呢。」

  「就是,您就別擔心了;父親做事向來是極有分寸的。」洛青雲低著頭,溫潤的嗓音帶著安撫。

  孟氏心中的焦躁倒真是少了幾分,聽到兩個孩子竟然為洛永煦開脫,她的心當真既不是滋味。

  「咚,咚咚——」平喜輕輕地敲門,眼角掛著孟氏不善的面色,想了想,一咬牙,心一橫,「老爺,老夫人來了。」

  房門仍舊緊閉,裡面沒有絲毫的聲響。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暖春辦事當真不錯,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得意之色,鎮北侯府的名聲;母親在乎,她可不在乎;更何況,坐在上頭那位,早就有了收回軍權的想法,縱使現在不下手,往後也會下手的;看在他對自己的疼愛,對母親的疼愛的份兒上,她就送他一個光明正大收回軍權的機會。

  「祖母,您別擔心,傾雪去敲門吧。」

  她剛走了兩步,就被人扯住衣袖;轉頭一看卻是自從府中出來,便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洛傾寒,常年沒有表情的臉,此刻仍舊冰冷,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這種事情,讓哥哥來做就好。」

  說著,也不等人拒絕,徑自上前。

  「咚,咚咚!」沒有反應。

  「咚咚咚,咚咚咚。」仍舊沒有反應。

  「砰——」

  「誰啊。」終於裡面的人有反應了,可那聲音帶著不悅的粗喘,又好似舒爽的低吟,「呼,煙兒,煙兒,你真好,煙兒……」

  「唔,唔……」

  「……」

  頓時,孟氏的臉,紅了,青了,白了,紫了。

  洛青雲和洛傾寒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向來溫潤的臉上染著些許凝重;一個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爬滿了冷厲。

  洛傾雪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前世她也曾經……雖然只有那麼一次,但卻能夠知曉,這屋內正在發生的事情;只是那些卻不是現在的她應該知道的,所以她抬起頭,故作懵懂的模樣,轉頭看著孟氏,「祖母,父……父親不是昏迷了嗎?他,他怎麼……我們快去看看父親吧,父親聽著好難受的模樣。」

  「……」孟氏原本的怒火被洛傾雪那天真的話頓時堵得發不出來。

  匆匆趕來的宋芊芊也聽到屋內傳來的那異樣的聲音,眉頭緊鎖著,抬腿走進屋內,「娘,姨丈,洛老夫人……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屋內響起,驚了屋外的眾人,也驚了屋內的兩人,還驚起院中雅雀無數。

  「怎麼回事?」

  孟氏也顧不得其他,掙脫洛傾雪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去,卻看到一副異常……的畫面。

  洛永煦坐在軟榻上,身子後仰,雙手撐著上肢,馮素煙跪坐在下面的腳踏;許是因為被宋芊芊的尖叫驚住,此刻兩人都有些愣怔。

  直到孟氏開口,他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馮素煙貝齒輕咬下唇,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然後看著洛永煦,被人撞見這樣的場面,也有些難堪。

  「永煦,跟我走。」孟氏此刻憤怒到了極點,她倒是為何洛永煦對馮素煙念念不忘,瞧瞧這等青樓最下賤的女子,勾引人的招數,只怕任是誰都忍不住的吧;想到洛永煦與她說過的話,她的心中閃過一道異樣,這宋芊芊且不知道是誰的種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3 AM

第085章:意外喜,孟氏被氣暈

  孟氏面色很是難看,看向馮素煙的眸子裡凶光畢露,聲音更是狠戾決絕。

  「……娘,我……您不要,我……」

  雖然早已經決定要將馮素煙娶回家去,並且心中也早已經找好了藉口,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會讓孟氏撞見這樣的一副場面;洛永煦此刻只覺得心頭慌亂異常,說話磕磕巴巴的,句不成句,調不成調。

  「你什麼你,這種不守婦道、自甘下賤的女子,如何能擔得起我鎮北侯府主母的位置?別忘了,皇上的聖旨可還在家祠裡供著呢。」孟氏咬著牙,一字一句。

  洛青雲垂下腦袋,眉頭緊鎖,在發現洛傾雪三兄妹的身影時,臉上還有著濃濃的難堪,這樣不堪的場面被自己的兒女看到,向來愛面子的他,面上很難過去。

  「跟我走!」孟氏早已經是胸中怒火熊熊,尤其是在看到洛永煦那猶豫的場面時。

  「……」洛永煦沉默了半晌,看著因為人闖進來之後,癱軟在地上垂著腦袋的馮素煙;以及她撐著地板的手心旁邊,那點點滴滴的晶瑩時,他的心頓時抽搐了下,抿著唇,「娘,素煙她有了我……」

  「阿煦!」馮素煙猛然輕喝一聲,抬起頭,淚雨漣漣地望著他;那脈脈含情的雙眼,那分明透著委屈卻故作堅強地搖搖頭,「阿煦,不要!」

  滴答,滴答。

  她閉上眼,眼淚自眼角滑落,順著臉頰落到地上。

  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她想:祖母到底說得是不錯的,在面對這樣的場景,被撞見如此難堪的一幕還能如此鎮定。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八個大字,想來那王美妍是真真切切地體味到了其中的精髓吧,這馮素煙被她調教得,可當真是好呢;只是,她希望,待會兒她還可以如此從容不迫的演戲呢。

  鼻翼微微扇動,常年與草藥打交道的她又怎麼會聞不出來;她低下頭,掩去眉宇間的清淺笑意;這可是她專門為了馮素煙調制的合歡香呢,裡面被濃濃的香氣壓制的麝香味道,呵呵;若是不動情倒也罷了,若是動情,加上情香催動之後的麝香;眼角掛著馮素煙的一言一行,瞧著她微微蹙眉的模樣,看來她現在已經感覺到異樣了吧。

  終於在愣怔中回過神來的宋芊芊,深吸口氣,趕緊上前兩步,攙扶著馮素煙,「娘,您先起來吧。」

  「……」馮素煙抬頭看著宋芊芊,看著她眉宇間的擔憂,順勢借力而起;地上到底太涼了;坐了這麼久,小腹隱隱有些痛意。

  孟氏瞧著馮素煙那副狐狸精模樣,更是氣憤到了極點,「永煦,跟我回去。」

  「阿煦,你還是先跟洛老夫人回去吧。」馮素煙用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滴,「我沒事的。」

  「可是……」洛永煦看著那怒目而視的孟氏,又看著那低著頭,楚楚可憐的馮素煙,深吸口氣,轉頭對著孟氏道,「娘,這件事情是孩兒的不對;但孩兒與素煙是真心相愛的,您就成全了我們吧。」

  「成全?」孟氏被這兩個字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被噎得面色通紅;「你……」

  「我們是情不自禁,當初您也是同意孩兒與素煙在一起的,難道就因為馮望月死了,您就改變主意了?」洛永煦毫不避忌地將話說出口。

  孟氏面色陡然變了變。

  「父親,你……」洛傾雪猛地抬起頭,臉上掛著尚未乾涸的淚跡,她轉頭視線掃過宋芊芊,馮素煙,最後落到洛永煦的身上,「你和她……是真心相愛,那,那……母親算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啊,母親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

  「……我。」洛永煦沒想到竟然會被自己的女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質問,可看到洛傾雪那閉上的雙眼,不住流出眼眶的淚珠,她深吸口氣,「我懂了。」

  「傾雪,別聽你父親渾說;我鎮北侯府,永遠不會接納一個克父克夫的寡婦進門的,馮素煙,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孟氏語氣陡然變色,惡狠狠地道。

  洛傾雪猛地後退兩步,看著洛永煦那不為所動的神色,看到馮素煙眼中微微閃動的得意,看到宋芊芊那晶亮的眼眸;她深吸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洛永煦,這是你逼我的。她低著頭,縮在袖中的手,輕輕挑開袖袋,指甲沾染著的白色粉末。

  「傾雪,你別這樣。」孟氏生怕她有個什麼,到時候別說雲靜安哪裡,就算是皇帝那裡也只怕不好交代,所以飛快地拉著她,卻沒有注意到,在她拉住洛傾雪的剎那,一道白色粉末化作煙霧直接射入她那開合的紅唇之間;「雪丫頭,你父親他是有口無心的。」

  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然,抬起頭看著孟氏,「祖母,傾雪不懂;母親在世時,待宋夫人何等的好,待宋芊芊何等的好;她不是應該喚父親一聲姐夫嗎?哈哈,倫理綱常,就算傾雪尚未及笄,卻也知道什麼叫做貞潔,什麼叫做烈女;姐夫和妻妹,哈,哈哈……」

  她轉頭看向洛永煦,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我當真為母親感到不值,她對你那般的真心,被你這般踐踏;她甘願的忍受和付出,居然比不過這個行為浪蕩,水性楊花的賤人!」

  「啪——」

  話音剛落,洛永煦再也忍不住揚起手;洛傾雪只聽到耳邊一聲清脆的聲響,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落下來,她只覺得腰間一緊,抬起頭卻看到洛傾寒緊緊地攔著她,臉上盯著一個巴掌印。

  「洛永煦,你這是做什麼!」孟氏當真是急了。

  洛永煦惡狠狠地瞪著洛傾雪,「你,你這個逆女,到底是誰教你那些汙濁的渾話的。」

  「怎麼,敢做還怕人說嗎?」洛傾雪低著頭冷笑一聲,「父親,我還喚你一聲父親,看在母親直到死,都對你念念不忘的份兒上;別逼我,逼我把我們最後一點點的父女之情都磨滅掉。」

  說話間,她的手卻始終把玩著腰間的九龍佩。

  洛永煦揚起的手頓時頓在空中,九龍佩啊,他的心沉了沉,他怎麼就忘了,忘了這洛傾雪的靠山可是那一位,想著心有不甘地收回手,「素煙往後會是你的繼母,若再讓我聽到那樣的閒話,家法處置!」

  「家法?」洛傾雪冷聲,「敢問父親,傾雪犯了什麼錯?繼母,若傾雪沒有記錯,皇帝舅舅封母親為一品鎮國忠勇夫人的聖旨還在祠堂吧?一個克夫、水性楊花的賤人,也妄想染指母親的位置,哼。」

  「你別以為我當真不敢打你。」洛永煦咬牙切齒,從牙縫兒裡擠出幾個字來。

  「你打啊,打啊。」洛傾雪冷冷地,纖細的脖頸上,下巴微微仰著;那般的高貴優雅,姿態從容,轉身對這錦笙道,「立刻去將外祖父請來,讓他看看他引以為傲的女兒做出來的事情,當真是……為他馮家光宗耀祖啊——呵呵。」

  「是,奴婢立刻就去。」錦笙飛快地躬身應是,天知道她在看到洛永煦抬起手欲打洛傾雪的時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整個人想也不想就撲上去,卻被洛傾寒快了一步。她深吸口氣,連帶著對洛永煦也討厭到了極點。

  洛永煦聞言,瞳孔微縮,臉上頓時浮上了懼色,「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洛傾雪冷聲。

  「平喜,暖秋,給我攔住錦笙。」洛永煦沉聲。

  「是。」兩人趕緊應聲道;孟氏也被洛傾雪的動作嚇傻了,走到她身邊,「雪丫頭,你可不能這麼做,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此事非同小可,別忘了洛家也是你的家啊。」

  洛傾雪任由孟氏拉著她的手腕,探到她越來越快,越來越滑的脈搏,心中更是冷笑;早就知道天下岐黃,玄門為尊;玄門醫術果然是不錯的,沒看站在旁邊的白青也沒有發現孟氏的異樣嗎?

  「我的家?哈哈,祖母……」她抬起手扶著鬢間的簪花,「母親去世才多久,他就能與母親曾經的庶妹攪和一起,還對母親那般的出言不遜,這樣的家……不要也罷。」

  孟氏當真是急了,拉著洛傾雪的手,「傾雪,不要!」

  猛然,心頭只覺得一眾前所未有的恐慌,悶悶的帶著些許腥甜的味道,一口氣提不上來,「咳,咳咳……咳咳咳咳……」

  「洛老夫人,您沒事吧?」

  早就在旁邊瞧著事態發展的馮素煙,自以為適時地站出來,輕聲安慰著;眉宇微微顰蹙著,巴掌大的小臉仍舊透著驚恐之後的慘白;轉頭看著洛傾雪,臉上還帶著不贊同的目光,「傾雪,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你祖母呢!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長輩,姐姐當年就是這麼教你的?」

  「別提我母親。」洛傾雪面色清冷,抬起頭看著她,眼神冷厲,彌漫著濃濃的煞氣,「你太髒!不配!」

  「我……」馮素煙被洛傾雪那帶著煞氣的眸光給怔了回來,不過只是片刻她又眸中含著清淚,轉頭看向洛永煦,「阿煦,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還是回去吧,往後別來找我了,嗚嗚……嗚嗚……」

  「素煙,別哭了,別哭了。」頓時洛永煦只覺得心都快化了,轉頭狠狠地瞪著洛傾雪,「給你姨母道歉!」

  洛傾雪冷冷地看著他們,只覺得胃裡不斷地翻湧著,惡心!

  只是她上沒有說話,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孟氏卻是翻臉了。

  「呸;一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賤人;也妄圖讓我們流雲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給她道歉?」孟氏真真是氣憤道了極點,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偏生還發作不得,誰讓這是她的好兒子幹出來的好事;當真是,當真是氣死她了;光是這般想著,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捂著胸口,「你這個孽子,孽子!咳,咳咳……咳咳咳……」

  洛傾雪頓時低著頭,掩去嘴角的笑意;她洛傾雪手上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既然拿了她的螺子黛,不付出點兒代價怎麼行;她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再抬起頭時,眉宇間帶著十足的擔憂色,「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那樣急切的語氣,真誠的眼神,擔憂的表情;饒是洛永煦想要發作都找不到發作的藉口;只是想到他說的話卻有些,「逆女,你……若是你祖母有什麼三長兩短……」

  「你想如何?」孟氏猛地抬頭,冷冷地看著洛永煦,「傾雪可有半句話說錯了?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哼,還妄圖將罪名推到傾雪的身上,你……咳咳……」

  「我,娘,我沒有,我……」洛永煦頓時,心中隱隱有些愧疚;看到孟氏那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頓時也有些擔憂,「娘,您沒事吧?娘,娘……」

  「滾,不要你管!」孟氏也是個有心氣的,抬手用力地扶開洛永煦伸過來的手,單手捂著胸口,任由洛傾雪攙扶著,「你就跟著個賤女人使勁的折騰吧,看看我們鎮北侯府列祖列宗用性命打下來的榮譽經得起你們幾次折騰,咳,咳咳……你這孽子,孽子……咳,咳咳……」

  洛永煦面色訕訕地收回手,「娘!」

  聽著孟氏的話,他心中有那麼片刻的疑慮,不過轉念卻是很不以為然;他手上握著三軍之一的兵符,連皇帝都得對他客客氣氣的,他害怕什麼;更何況他又沒有做什麼謀朝篡位的舉動,只是想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妻,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別叫我娘!」孟氏氣得狠了,此刻面色通紅,好似隨時能滴出血來。

  「素煙她到底哪兒不來,你就這麼反對;當初你不是也同意了的嗎?」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

  「同意?我會同意這種不貞不潔,不忠不孝,連自己姐夫都勾搭上水性楊花的賤女人?」孟氏更是胸口上下起伏著,「……咳,咳咳。」

  她捂著胸口,怒瞪著洛永煦的眼中已然泛起了血絲,她抬起手,指著洛永煦,「你,你……孽子,孽子!」

  「嗚,嗚嗚……都是我的錯,阿煦,你還是跟洛老夫人一起回去吧。」馮素煙低著頭,此刻淚雨漣漣,帶著十足的委屈色,更因為小腹那越來越明顯的疼痛,讓她心裡感到沒有來的慌亂。

  不,不行……

  她現在必須讓洛永煦他們離開,不然……她強忍著疼痛,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能有事,絕對不能;可如果這些人在,她現在肚子裡的孩子還不能……

  想著,她猛地抬起頭,推開洛永煦,「阿煦,不;姐夫……」

  「呸,不要臉;本郡主可不記得我母親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不要臉的妹妹。」洛傾雪面色清冷看著她,一字一句,「別忘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和離了,我母親可是靜安太長公主的女兒,與你這自甘下賤的……有什麼關系。」

  「……我。」

  馮素煙低著頭,眼淚又吧唧吧唧地流了出來,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心裡早已經是恨得不行;洛傾雪,洛傾雪,她在心底咬牙切齒,總有一日,我會將這些恥辱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只是,還有機會嗎?

  瞧著她臉上的表情,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抬手飛快地在孟氏身上拍了拍實則點了下她背上的幾處大穴,孟氏頓覺自己神清氣爽,終於喘過氣來。

  她抬起頭,冷冷地看著洛永煦,「我再問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洛永煦仍舊沉默著,他從未見過這樣表情的娘;雖然曾經他也犯過錯,但……可真的要拋棄馮素煙嗎?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低著頭。

  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孟氏又怎會猜不到他的想法,咬著牙,從牙縫兒裡擠出幾個字來,頭還一點一點的,「好,好,好;好得很!洛永煦,你就跟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過一輩子吧,你……咳,咳咳……」

  「老夫人,我……」馮素煙趕緊站出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出現在阿煦面前的;求求您,不要生阿煦的氣,我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我們……」

  「啪——」

  看著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臉,再想到原本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小兒子,以往縱使她無理取鬧地刁難馮望月時,他也總是無條件站在自己的身邊;可對上這馮素煙,他竟然,竟然敢……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一巴掌甩過去。

  馮素煙也沒想到孟氏會對她出手,整個人因為沒有站穩,小腹又隱隱作痛,整個人一個踉蹌,直直地朝著旁邊倒過去,小腹剛好磕到軟榻邊上的憑几。

  「啊——」她立刻驚呼一聲,感受到小腹那撕扯般的疼痛,她整個人捂著小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的流出來。

  看著這一幕,洛傾雪卻心中了然。

  師父曾經說過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突然她非常慶幸自己在配置合歡香的時候,因為心裡的那點陰暗,本著就算是流產也不想讓馮素煙好過的原則,在合歡香裡加了上好的麝香之後,又加了些許上號的保胎藥;不然就單憑這一撞,只怕那孩子立刻就保不住了吧。

  才一巴掌而已,她抬起頭看著洛傾寒側臉上的紅印,心中頓時有些愧疚,她是故意引洛永煦發火的,可是卻沒想到哥哥會……

  宋芊芊眉宇微微顰蹙著,看到馮素煙的動作,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娘,你沒事吧,娘,娘……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她真的是慌了,之前娘與她說過,她們能不能順利地進入鎮北侯府就看這個孩子了;可是現在……不,她不能,這個孩子必須保住。

  暖秋被宋芊芊的驚呼怔住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面色蒼白著,「好好,我立刻就去。」

  「不許去!」馮素煙咬著牙,強撐著站直身子,「洛老夫人生氣,是正常的;阿煦,你還是走吧。」

  話音落地,她強逼著自己轉過身子,不去看他;她在心裡不斷地祈禱著,快走吧,快走吧;不然腹中的孩子只怕真的,保不住了。

  「素煙!我……」洛永煦看著她那蒼白的側臉,上面那大紅的手印異常的鮮明,帶著濃濃的心疼;轉頭看著孟氏,「娘,你怎麼能這麼對素煙。」看著她微微顰蹙的眉宇,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還有她攏著小腹的手,他頓時瞳孔放大,看向馮素煙,「素煙,你沒事吧,素煙,你……」

  「我沒事。」馮素煙強撐著力氣,捂住洛永煦的手,對著他搖搖頭,這個孩子現在還不到讓別人知道的時候;這種時候讓面前這些人知道,別說孟氏,就算是宋家也不會留住這孩子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洛永煦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只是到底很是心疼。

  孟氏面色確實難看到了幾點,「怎麼?現在還不是你媳婦兒呢,我就不能打了?若當真是進了我鎮北侯府,還不得爬到我的頭上去作威作福的,老天爺啊,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咳,咳咳……」

  頓時一口氣提不上來,她猛地捂著胸口,一陣血氣彌漫口腔,她瞳孔微縮,捏著錦帕的手捂著唇,好不容易回過氣來,慢悠悠的移開手,在見到手帕上那零零散散的猩紅時,頓時兩眼翻白,終於氣沒提上來,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祖母,祖母——」洛傾雪趕緊雙手拉著孟氏的手,並田嬤嬤一起攙扶著已經暈過去的孟氏,淚雨漣漣,「祖母,您不要有事啊。」

  「娘,娘!」洛永煦現在也是慌了。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看向洛傾雪眼底劃過一絲黯然,卻是轉頭看向她們,「趕緊將祖母扶到軟榻上,白大夫,快給祖母瞧瞧。」

  「……」

  頓時整個屋子裡兵荒馬亂,原本就面色蒼白的馮素煙此刻面色越發的難看了;若是孟氏有個三長兩短,她緊緊地抿著唇,她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孟氏槓上的,所以她剛才都一直在勸洛永煦離開,可……

  若是孟氏真的有個什麼,那她所有的盤算豈不都落空了;想著,小腹絞痛陣陣傳來,不,不能再等了。可是看著躺在軟榻上的孟氏,旁邊面帶憂色的洛傾雪兄妹三人,還有洛永煦,此刻眼裡心裡都只有孟氏,哪裡能看到她此刻的難受和慌張。

  「我……既然洛老夫人不想看到我,那我還是先避開吧。」馮素煙低著頭,聲音帶著鼻音,語氣悠悠;她必須盡快離開去找個大夫,這個孩子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意,眉梢淺揚,薄唇微微抿著,眼底的戲謔一閃而逝;很快她垂下眼瞼,斂去眼底的波蘭,「怎麼,這就是宋夫人的待客之道嗎?我告訴你,若是我祖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洛傾雪絕不會善罷甘休!」

  「洛—傾—雪,你給我閉嘴!」洛永煦本就因為孟氏的暈倒,心裡慌張到了極點,在聽到洛傾雪這般連敲帶打,最後還帶著威脅的話,頓時就惱了,「你平時的教養都哪兒去了?」

  洛傾雪抬頭看著他,目光冷凝,「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父親,在質問女兒的教養之前,麻煩您先反省一下您自己!」

  「你……」洛永煦氣得又揚起手。

  「要打出去打。」白青聲音清冷抬起頭看著洛永煦。

  「我娘她,她怎麼樣了?」

  洛永煦自從繼承爵位以來哪裡被人這麼吼過,除了孟氏;可現在看到白青那清冷的面色,冷厲的眸子,他卻頓時沒有了火氣,反而有些戰戰兢兢的,視線刮過地上的那張潔白的錦帕上面沾染的點點猩紅,他頓時瞳孔縮了縮,「白大夫,我娘她,她怎麼樣了?」

  「氣急攻心,傷及肺腑。」白青冷冷地吐出兩句話。

  「……」洛永煦深吸口氣低著頭,咬著牙。

  洛傾雪心中了然,身為玄門醫術的傳人,她下的藥若是能隨便讓人看出來,那她當真就枉為玄門這代掌門人了,汝霖會將九璃珠傳給她,不僅僅因為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更重要的是,她心中一直都明白,汝霖看好她在醫術上的天分。

  汝霖甚至坦言,若是能尋到只要能湊齊那傳說中的藥材,洗盡伐髓,到時候她定能在玄門醫術上超越他的境界。她如今已經得到了九天花,修行玄門心法的資質雖然算不得上乘,但也算是中上之資了。

  「……祖母身子本就又舊疾,這……可會讓祖母……」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聲音清幽,好似能安撫人心,又好似帶著無窮的擔憂。

  白青抬起頭望著她,對這位大小姐他向來看不透,但也不想摻和,只低下頭,「老夫人舊疾未愈,如今又傷了肺腑,往後只怕是要臥床好好調養了。」

  「什麼?」臥床調養?

  洛傾雪有些訕訕地收回手,貝齒輕咬,囁囁嚅嚅,「難,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她下的藥誰能比她更清楚,只臥床調養嗎?若只是那樣的話,就算是到死,孟氏也難好起來了,不過這樣也好,讓她好好呆在榮禧堂裡,沒事別出來蹦躂,礙人眼。

  白青又抬頭飛快地瞧了她一眼,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然後又低下頭,語氣輕飄飄的似還帶著嘆息,「老夫人的病本來就不能生氣,你們凡事順著她些也就罷了,今天氣急攻心,臥床調養能調養好就不錯了。」

  言外之意,日後只怕是好不了了。

  只是,他薄唇微微抿著,這老夫人的脈象雖然是傷及肺腑之症,但……他卻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詭異;明明脈象,症狀都沒錯,可他就是覺得,好像有哪裡被自己忽略了。

  「祖母,祖母……」洛傾雪聲音幽幽,含著淚。

  馮素煙本就小腹疼痛難忍,又被洛傾雪那一通羞辱之後,整個人立在旁邊,好似雕塑般。

  「娘,您沒事吧?」宋芊芊皺著眉頭,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壓低了嗓音道。

  「死不了。」馮素煙沒好氣地冷聲,以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宋芊芊低著頭,看著腳尖,聽到那冷凝的嗓音,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整個人朝後退了兩步;若是以往,若是沒有這些人在場;她幾乎能想到自己的下場。

  每次只要她用這樣的語氣,自己的臉;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每次她都會扇自己的耳光,那種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怎麼都忘不掉。

  良久。

  洛傾雪湊到軟榻旁,拉著孟氏的手,不做痕跡地從九璃珠中取出一枚冰魄神針,紮入她的虎口穴,做足了擔憂的孫女模樣,「祖母,祖母,您千萬不要有事啊,祖母。」

  「咳,咳咳。」不一會兒,孟氏這才悠悠醒轉。

  洛永煦立刻驚喜地湊上去,「娘,您終於醒了,您沒事吧?」

  「死不了!」孟氏厲聲,只是到底身子虛弱,有氣無力的;她看著洛永煦,嘴角滿是冷凝,眼底更是心如死灰,「罷了罷了,兒大不由娘,你就自己折騰吧;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幾年好活的,生下你這個不孝子,我就是死了,也不入宗祠,我沒臉去見我洛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娘,您別,別這麼說。」

  洛永煦有些小意,他抿著唇,「我和素煙會好好孝順你的。」

  「滾,給我滾!」原本還有些心平氣和的孟氏聽到這話,順手抄起旁邊的一個盤子,扔過去,砸在洛永煦的額頭上,「你給我滾。」

  洛永煦表情有些訕訕的,他飛快地側身閃過去,「我……」

  「哐噹——譁啦——」

  盤子砸上木門而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嗓音。

  「怎麼,到底是分家了;這沒個人出來迎接也就罷了,一來就扔個盤子出來,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句帶著三分不悅,氣氛威嚴的嗓音自門邊響起。

  眾人瞳孔微縮,轉過頭,七八雙眼睛齊齊看向那門邊的人。

  馮素煙身子微微顫了顫,「娘,您,您怎麼來了?」

  「哼,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自己還是我們宋家的媳婦了呢!」宋老太太面色很是難看,縱使馮素煙、宋芊芊母女被從宋家分了出去,可官家依舊不善罷甘休;就算她去找他哥哥,官家的老家主也都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原本不想來的,可從官家回府的路上剛好路過宋家別院,想到她們母女,縱使心頭生氣,可到底是廉青的媳婦,鬼使神差的讓車夫將馬車停下,可卻萬萬沒想到,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

  馮素煙面色蒼白著,「娘,您,您這是說的哪裡話。」

  縱使已經從宋家分了出來,可到底還是宋家的媳婦,在沒有拿到休書之前,她……單手攏著小腹,然後像是觸碰到什麼不該觸碰的東西般,飛快的縮回手,吞了口唾沫。

  「哼。」宋老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轉頭看向洛傾雪等人,「老身參見洛候,洛世子,平安郡主。」

  「宋老夫人免禮。」洛永煦深吸口氣,點點頭。

  「這,不知你們今兒到這裡來是為了?」宋老夫人面色微微沉著,轉頭看向馮素煙的面色卻有些不大好,畢竟當出洛永煦與馮素煙之間的感情糾葛鬧得那般沸沸揚揚,整個雲都誰人不知;現在馮望月死了,她可得防著些,到底是宋廉青的媳婦兒。

  洛永煦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好久不見,你又瘦了。」宋芊雪攙扶著宋老夫人,對著洛傾雪盈盈淺笑。

  「呵呵,怎麼你們每個人見我都要來這麼一句。」洛傾雪低著頭,柔柔的一笑,抬手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不過瞧著你的面色倒是好了不少。」

  「托你的福。」宋芊雪眼角刮過宋芊芊,沒有礙眼的人,心情自然就好了。

  洛傾雪立刻會意,「呵呵,還真是恭喜你了。」

  「……」宋芊雪立在那處,並不言語,只是實現落到躺在軟榻上的孟氏時,蹙了蹙眉,「洛老夫人這是?」

  「舊疾復發,見笑了。」洛永煦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的道。

  「哦,原來是這樣。」宋老夫人點點頭;看到全都站在軟榻前的洛傾雪等人,轉頭看向馮素煙,「你就是這麼待客的?你娘難道沒有教你什麼叫做待客之道?暖秋,還不快讓人給洛候等人看座。」

  「啊?哦,是,奴婢立刻就去。」暖秋猛然回過神來,拔開腿就跑。

  「當真是沒教養。」宋老夫人冷冷地吐出一句。

  馮素煙整個人身子顫了顫,聞著鼻翼間那熟悉的熏香,小腹絞痛陣陣襲來,越來越痛,越來越難受。

  「啊——」她死死的咬著牙卻猛然被那一波襲來的絞痛怔住,再也忍不住,痛苦地輕呼出聲。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算算時間也應該快了;不過,她低著頭,眼角掛著宋老夫人等人,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呢;當真是重生一次,連老天都眷顧著她嗎?

  只要這個孩子滑胎,那馮素煙、宋芊芊便在也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想著,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抬手飛快地在茶水裡沾了一下,手緊握成拳頭;運起體內不多的玄陽真氣,凝水為針,掐著蘭花指,那冰針頓時穿透空氣,直直地朝著馮素煙的神闕穴刺過去。

  冰針劃破空氣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洛傾寒的瞳孔頓時縮了縮,本能地抓住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頓時驚了下,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之後這才抬起頭來,微微笑著。

  馮素煙深吸口氣,看到宋老夫人投過來疑惑的目光,淡淡地笑著,「素煙身子有些不適,讓娘見笑了。」

  話音未落,猛然小腹原本尚可以忍受的絞痛頓時猛烈的襲來,好似狂放暴雨般,她一個不查,頓時捧著小腹,整個人蜷縮著,「痛,好痛!」

  「素煙,你……」洛永煦剛想上前,卻在宋老夫人那灼灼的眼光下停住腳步。

  「娘,你沒事吧,娘,娘?」宋芊芊有些慌了。

  「這怎麼回事?不歡迎老身就直說了,還裝病,哼!」宋老夫人冷哼一聲,轉頭看著宋芊雪,「行了,芊雪,我們走!」

  洛永煦剛松了口氣,有些事情當著宋家人他當真沒辦法出口,畢竟以馮素煙的身份,有孕在身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一個不慎,很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的。

  「是。」宋芊雪低著頭,溫柔的笑笑,轉頭看向洛傾雪,「傾雪若是得閒,宋府隨時歡迎。」

  「那到時候就叨擾了。」洛傾雪也盈盈淺笑著,對於兩人之間的有情,不管是新過來的孟氏還是洛青雲、洛傾寒兩人都樂見其成;可唯一擔憂的就是洛永煦,畢竟他和馮素煙的關系,牽扯到洛家和宋家,甚至還有可能牽扯到馮家、靜安太長公主,他……

  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地離開,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馮素煙卻是捧著小腹,整個人險些快要栽倒在地;洛永煦實在看不下去,轉頭對著田嬤嬤道,「田嬤嬤,你去搭把手,將素……宋夫人扶到內間的床上休息吧。」

  「……是。」田嬤嬤轉頭,見孟氏沒有反對,這才福了福身。

  「多謝了。」宋芊芊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與田嬤嬤兩人一左一右;可馮素煙剛直起身子,就覺察到下身一陣熱流湧出。

  「不——」

  馮素煙捧著小腹,整個人直接蹲到地上,屋內,一陣血腥的氣息猛然傳出。

  「大夫,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宋芊芊是真的慌了,尤其是看到馮素煙那被血液彌漫浸濕的衫裙,她整個人面色微微蒼白著;「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痛,好痛,好痛啊……」馮素煙整個人蜷縮在地上,雙腿不斷的掙紮著,下體的血液一陣陣的湧出來。

  洛永煦再也忍不下去,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將馮素煙打橫抱起,快步走進內室。

  「……」

  看到馮素煙剛才呆過的地方,那鮮紅四下彌漫的血液;宋老夫人面色霎時變得蒼白,而後是極致的難看;剛從暈迷中醒過來,此刻更半躺在軟榻上的孟氏面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整個屋內,頓時只剩下一片默然,死寂。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6 AM

第086章:幽閉刑,絕望的前兆

  「素煙,你忍忍,你忍忍沒事了,大夫快來了,很快就沒事了。」

  看到馮素煙那緊緊捂著小腹、眉頭緊鎖,緊咬的貝齒間不斷呼出壓抑的痛呼聲,洛永煦只覺得心痛難忍;小心翼翼地將馮素煙放到床上;視線落到自己衣衫上的猩紅時,頓時瞳孔縮了縮,朝著外間厲喝一聲,「白青,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進來。」

  「……」

  側身坐在軟榻繡墩上,正默默收拾著藥箱的白青頓時愣怔了下,然後低下頭低聲應是;深吸口氣,慢悠悠地起身,提著藥箱。

  「是什麼是,給我站住!」孟氏氣得胸口上下欺負著,原本已經被壓抑下去的血氣頓時又湧了上來,張口一注鮮血噴出,她捂著胸口。

  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然,不過臉上卻掛著既是擔憂的神色,「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白青,白青!」洛永煦在裡屋又厲聲輕喝兩聲。

  「白大夫,快,快救救祖母。」洛傾雪卻是拉著白青的衣角,「快點兒啊,若是祖母有個什麼,你……你……」

  雖然不知道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可見到她那急切又帶著濃濃擔憂,急得都快哭了的表情,洛青雲還是有些不忍,走上前輕輕地拍慰著她的背,「放心,祖母會沒事的,別擔心。」

  「真的嗎?」洛傾雪抬起頭,清瘦的小臉泛著微微蒼白色,雙唇更是血色褪盡,那雙清澈的瞳眸印在臉上顯得格外的清晰,凝聚的水霧在眸底不斷的蘊散開來,那滴溜溜、濕漉漉的模樣,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那樣帶著希翼的眼神,誠懇的語氣,那樣的天真而又不失赤子之心讓人如何能忍心拒絕;洛青雲轉頭看著白青。

  白青薄唇微微嚅了嚅,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怎麼都揮之不去的怪異之感,點點頭,「大小姐放心,白青以性命擔保,老夫人會沒事的。」

  「那就好,祖母,祖母。」

  聽到白青的保證,洛傾雪那蒼白的面色總算是恢復了些,可拉著孟氏的手卻怎麼都沒有放開,而是緊緊地抓握著,「祖母,您不要有事,您千萬不要有事啊。」

  「大小姐,您還是到旁邊休息吧,這裡讓老奴來就行了。」田嬤嬤瞧著白青的動作,偶爾也需要遞送一些東西,這樣的活計自然是不能讓洛傾雪來做的。

  洛傾雪卻固執地搖搖頭,「不,我沒事,我……我……」

  「……」田嬤嬤頓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輕嘆口氣。

  「祖母,您沒事吧?」

  瞧著這樣一幕,宋芊雪也愣怔住了;她雖然也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可她卻沒有洛傾雪的好命,有望月郡主當娘,有靜安太長公主做外祖母,甚至還有太祖皇帝這樣大的靠山;這大宅後院的醃臢事,她也大抵是明白的,只是今兒真真切切的瞧見了,卻是好久都沒回過身來。

  她臻首微微抬起,側眼掛著那一幕,然後輕輕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衣角,「祖母,祖母……」

  「嗯。」

  宋老夫人回過神來,整個人卻是不由得倒退兩步;好不容易才在宋芊雪並老嬤嬤的攙扶下穩住身形卻是全身發軟,胸口上下起伏著,「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爺,我家廉青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才能遇上這樣不守婦道的媳婦。」

  「祖母,您別生氣了。」宋芊雪微微蹙了蹙眉。

  「……廉青啊……作孽啊……」宋老夫人那被歲月雕琢的臉上,此刻老淚縱橫,手上捏著的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兩下,搖搖頭,嘆口氣,「我宋家當真是作孽啊。」

  宋芊雪抿著唇,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啊——」

  內室驟然又傳出來一陣尖利的痛呼聲,緊接著是急促的喘息聲。

  饒是向來有些潔癖的洛永煦此刻也顧不上自己被鮮血濡濕的袍子,染滿鮮血的手緊緊地抓著馮素煙的,「煙兒,沒事的,會沒事的;你要挺住啊。」

  「娘,娘,您沒事吧,娘?」宋芊芊立在床頭的側邊,看到馮素煙那緊緊咬著牙痛不欲生的模樣,急切地輕呼兩聲;可心底卻不知為什麼有股莫名的快感。

  只是那種感覺太飄渺,一閃而逝,之後又只剩下濃濃的擔憂;她素來知道自己的娘與姨丈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甚至也隱隱的知道自己或許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但有些事情當真放到檯面上的時候,她卻仍舊有些接受不了。

  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鎮北侯之女,洛傾雪就能過得那般光鮮亮麗;富貴榮華,尊榮無雙,是榮享二品公主俸祿的平安和樂郡主,而她宋芊芊卻是克死親生父親的不祥之女。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這一切都是因為馮素煙,如果她不是下賤的賤婢生的庶女,她又怎麼會過得這麼清苦,那些人又怎麼敢對她冷嘲熱諷,都怪她,都怪她。

  感受到下體一陣陣的濕熱,小腹絞痛陣陣襲來,好似有什麼東西要脫離自己的身體般,那種感覺她真的非常熟悉;這麼多年與洛永煦暗地裡偷偷的往來著,孤男寡女,哪能沒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馮望月還在,她尚且需要在他面前維持善良、善解人意的形象;所以都會選擇偷偷將孩子打掉;只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如這次般,疼得讓她恨不能就此死過去。

  「啊——」

  馮素煙猛然直挺挺地坐起又好似撐不住倒下去,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牙齒死死地咬著,唇間已經隱隱透出了猩紅的鮮血;「阿煦,阿煦,救我,救我……」

  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有坐上鎮北侯夫人的寶座,她還沒有過上那人上人的生活,她還沒有將馮望月踩在腳下,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煙兒撐住,你撐住!」瞧著馮素煙那額頭上不斷冒出的豆大的汗珠,洛永煦也是急了,扯開嗓子對著外間狠狠地厲喝兩聲,「白青,白青,死了嗎?聽不見!」

  白青身子微微怔了怔,可手上卻是仍舊不停的,給孟氏把完脈之後,面色沉了沉,「怒火攻心,傷及肺腑,如今卻是牽扯到五髒,老夫人只怕是……」

  「祖母她怎麼了?」洛傾雪一把抓住白青的手,無人看到在孟氏的手腕內側有個針孔大小的創口,一枚冰針隨著血液不斷地循環著,她下的藥她自然是明白的;不會讓孟氏就這麼安樂地死去,自然也不會讓她好過;往後讓她有氣無力,絕大部分的時間呆在床上就好了。

  白青搖搖頭,「老夫人的病短時間內只怕是好不了了。」

  「那怎麼辦?」洛傾雪蹙了蹙眉。

  「大小姐若當真有心,可以嘗試著尋找玄門醫術的傳人,若是能找到傳說中的玄醫聖手汝霖大師,或許老夫人還有救。」白青低著頭,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瀾,說著收拾藥箱,提起剛欲走向內室,他頓覺手腕兒一緊,「本候叫你,你聽不見嗎?如果煙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讓你白氏一族給煙兒陪葬!」

  白青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頓時越發的難看,臉色一片慘白,身子也愣怔著。

  「洛候爺當真好大的口氣。」宋老夫人深吸口氣總算是回過神來,她面色很是難看;她道是這麼多年來為什麼一直相安無事,可最近馮素煙、宋芊芊這兩個小賤蹄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甚至還藉口被懲罰打了板子,然後鬧著分家;原來是看馮望月不在了,想與洛永煦重圓舊夢嗎?

  馮素煙,果然賤人就是賤人;她垂著眼瞼,臉上帶著無比的威嚴,「來人吶,去將靜安太長公主請來,這事兒,我想她老人家還是有必要知道才好。」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怔了下,「宋老夫人,您……現在煙兒危在旦夕難道您就不能放過她?好歹她還是你們宋家的媳婦!」

  「放過她?」宋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帶著濃濃的不屑,「洛候爺也知道她還是我們宋家的媳婦兒?哼,別告訴我洛候爺不知道,馮素煙那個賤人腹中的孽障到底是誰的種!」

  『嗡——』

  洛永煦的腦子頓時怔了怔,他身子微微顫抖著,拉著白青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此事我們容後再說,先讓白青給煙兒診治了再說。」

  話音落地,他拉著白青就朝著內室走去。

  床上,馮素煙抱著肚子在床上滾做一團,雙手死死地抓著床單,嘴裡咬著宋芊芊臨時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碎布,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將枕巾都浸濕了。

  「快,快給煙兒看看,孩子還……有沒有……」救!

  洛永煦急切地將白青摁到床榻旁邊的矮墩上,可說到最後,最後那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清醒,同樣是他的孩子;當初周姨娘流產的時候他也是在場的,可心裡卻從未覺得有過這般的痛苦。

  馮素煙不斷地掙紮著,痛呼聲,聲聲都像是擊打在他的心上般,他強忍著上前的沖動,只不斷地催促著,「白青,到底怎麼樣了?」

  「……」白青眉宇微微顰蹙著,三指搭在馮素煙的腕兒間;可馮素煙因為疼痛而不斷地掙紮著,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的探脈,他眉頭緊鎖。

  「到底怎麼樣了,你說啊!」洛永煦一把將白青抓起來揪著他的前襟,「煙兒到底怎麼樣了,你這個庸醫!」話音未落,他一把將白青掀翻。

  白青雖然醫術尚可,可到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模樣的男子,被洛永煦這麼一扔,整個人直直地撞到桌子上,桌上的茶壺水杯,稀裡譁啦掉了一地。

  「咳,咳咳——」

  他捂著胸口,抬手輕輕擦了擦嘴角的猩紅,鼻翼間猛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視線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最後視線落到那床頭不起眼的銅爐上,垂下眼瞼,心中了然。

  看向躺在床上不斷掙紮的馮素煙,他低著頭,「宋夫人不斷掙紮,奴才無法探脈;老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洛永煦原本也是急了,此刻猛然回過神來,臉上不由得有些訕訕的;可那種感覺只是短短片刻,他又惱了起來,「你這狗奴才,當真以為本候沒有了你就不成了是不是?」

  事實上,的確是的。

  馮素煙以寡婦之身有孕,這件事情本就不宜鬧大;原本他時想著先說服孟氏將馮素煙抬入鎮北侯府之後再說,到時候再找個機會告訴孟氏馮素煙有孕的消息,到時候那孩子或說是早產,誰也沒有證據說什麼;就算有人懷疑,他也能推說過去;可現在,他實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到這個地步。

  想著,他飛快地褪去長靴,跨步上床,將馮素煙摟入懷中,鉗制著她的雙手,對著白青道,「還不快來給煙兒把脈。」

  「是。」白青恭謹地應聲,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

  良久,白青閉上眼,現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再計較什麼了,耳邊聽著素煙那聲聲痛苦,可縱使再焦急,洛永煦也不敢再催白青了。

  只能等他再次睜開眼,這才聲音急促地道,「怎麼樣?孩子,孩子他……」

  「……」果然!

  白青嘴角微微勾著,視線掃過馮素煙那痛苦的表情,他聲音清冷帶著厲色,「宋夫人若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可以再乾脆些的;添加了麝香的熏香,受痛的到時候也還是你自己而已。」

  『轟——』

  洛永煦頓時身子怔了怔,低著頭看著那咬著牙痛苦掙紮,不斷悶哼的馮素煙,他頓時瞳孔放大,「煙兒,你……你當真是……」

  「不,不會的;白大夫,你會不會看錯了;我娘不會這麼做的,不會的。」宋芊芊此刻更是顧不得;那個孩子可是關系著她們母女未來的保障啊;她不止一次地嫉妒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恨不能掐死他,可就算那樣,就算再想它死,那也不是現在啊。

  她還沒有成為鎮北侯府名正言順的小姐,她還沒有將洛傾雪踩在腳下,它怎麼可以沒有了?

  「更何況如果奴才沒有記錯,老爺您……早就已經沒有了讓女人受孕的能力,其中是非曲折,老爺您自己好好想想吧;奴才先告退了。」白青聲音清冷。

  宋芊芊卻是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馮素煙,然後猛地倒退兩步,好不容易扶著床欞這才站住腳步,她娘真的,真的……

  「不,不會的,不會的。」

  此刻馮素煙也怔住了,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洛永煦的啊,她算過日子,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啊——」

  小腹陣陣的絞痛,讓她沒有開口為自己辯駁,可那愣怔的雙眼卻明顯地道出她的不敢置信。

  「哼,原來當真是不知道跟誰春風一度留下的孽種!」

  語氣雖然有些無力,帶著虛弱;可其中卻不乏慶幸和大松了口氣的感覺。

  宋芊芊抬起頭望過去,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宋芊雪已經攙扶著宋老夫人,洛傾雪、田嬤嬤攙扶著身子仍舊虛弱無力的孟氏,洛青雲、洛傾寒兄弟,全都已經出現在了內室。

  「永煦,你給我下來;你們這個樣子像什麼話,若是讓人瞧見了……」孟氏面色很是難看,「往日裡,月兒待她的好;她竟然全都忘了,當真是良心被狗吃掉的人,你還管她做什麼。」

  洛永煦此刻整個人都愣怔著,想到白青說過的話,想到林太醫說過的話,他的身子僵硬著,低下頭看著滿臉痛苦色的馮素煙,難道當真是她做的嗎?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難道這個孩子當真不是自己的,所以她才會想以這種方法將孩子拿掉,這樣就死無對證了是嗎?

  「阿煦,阿煦,我沒有……我……我真的沒有!」

  馮素煙深吸口氣,不顧疼痛拉著已經下床穿好靴子的洛永煦的衣角,雙眸含淚,殷殷切切地看著他,「阿煦,你信我……你信我。」

  「不,不——我要好好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洛永煦此刻整個人腦子渾渾噩噩,陡然發生的這些事情讓他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他到底應不應該相信馮素煙,到底應不應該?

  「哼!寡婦有孕,馮素煙,你好,好得很!」宋老夫人深吸口氣,氣得更是面色通紅著,轉頭對著那下人狠狠道,「讓你去請靜安太長公主過府,怎麼,耳朵聾了?還是你以為這別院給了那賤女人,本夫人的話你們就可以不聽了?」

  「奴婢不敢,奴婢立刻就去。」

  那名丫鬟原本因為洛永煦的話而頓住了腳步,此刻聽到宋老夫人的厲喝,而剛才那堅決如鐵的洛永煦竟然沒有絲毫的動作,她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宋芊雪眉宇微微蹙著,卻有些不贊同,「祖母,這……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讓靜安太長公主摻和進來,不太好吧?」

  馮駙馬與靜安太長公主都已經和離了,她應該不會管這件事情的。

  「家醜不可外揚,這家醜,可不僅僅是我們宋家的。」宋老夫人眉宇間飛快地劃過一抹狠厲之色,「這等不守婦道的媳婦兒,我們家廉青可要不起。」

  宋芊芊猛地抬頭看著宋老夫人,馮素煙也雙眼帶著愣怔,無神地看著她。雖然早就明白,早在小腹絞痛難忍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完了,已經完了。

  「哼。」宋老夫人輕喝一聲。

  不等她再開口,孟氏卻急切地打斷她的話,「這……芊雪小姐說得是,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是宋家的家事,那我們鎮北侯府就不摻和其中了;平喜,還不快帶上你家老爺,我們就現行告辭了。」

  後面一句話卻是對宋老夫人說的。

  只是事情當真能這麼簡單的嗎?

  宋老夫人心中冷笑著,看著急切地欲離開的孟氏,冷聲道,「這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洛老夫人這般急切的離開難道是因為心虛嗎?」

  「……我……」孟氏抬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

  「望月郡主下葬不過短短半月,呵呵,若是老身沒有記錯,前幾日該是望月郡主首次上墳的日子吧,只是不知道當時洛候爺身在何方呢?」宋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著,「望月郡主屍骨未寒,洛候爺便於這水性楊花的賤人勾搭到一起;算算月份……」她陡然輕笑一聲,這事情既然宋家已經脫不了干係,那洛家又豈能置身事外,「這孩子,該不會是在望月郡主尚未下葬,屍骨未寒之際有的吧?」

  孟氏面色陡然愣了愣,「宋老夫人,慎言!」

  「慎言,老身正是慎言才口下積德。」宋老夫人面色微微沉著,「當年洛候爺與這朝三暮四,不貞不潔的賤人之間,鬧得如何的沸沸揚揚;若是老身沒有記錯,新婚隔天,洛候可是曾鬧過休妻呢,也難為望月郡主能忍下這口氣來;如今又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想不懷疑都難呢。」

  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心中卻是劃過一道冷意。雖然宋老夫人出現是個意外,但好像事情不僅沒有偏離她之前設定的軌道,反而變得更有趣了呢。

  再抬起頭,臉上的冷意盡褪,反而是那副皺著眉頭的模樣;有些不解,抬起頭天真地望著宋老夫人,「懷疑什麼?」

  「……你閉嘴!」孟氏沒好氣地狠狠瞪了洛傾雪一眼。

  洛傾雪頓時縮了縮脖子,「哦,我,傾雪失言,宋老夫人勿怪。」

  「呵呵,望月郡主當真將你保護得很好。」宋老夫人看著洛傾雪點點頭,「只是,有些事情,平安郡主還是知道得好;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麼天真的。」

  洛傾雪低下頭,她當然知道;只是這個道理,卻是她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受盡傷痛之後才明白的;沒有誰是誰的誰,沒有誰能天真單純一輩子。

  「……」只是低下頭,卻沒有言語。

  「老身只是懷疑……」宋老夫人聲音幽幽。

  「宋—老—夫—人!」孟氏厲聲,如今這樣的清醒,別說是宋老夫人就算是她都有些懷疑;可偏生事情涉及到了鎮北侯府,她不會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的。

  宋老夫人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孟氏,「洛老夫人這麼緊張做什麼?還是說,洛候爺與那個朝三暮四,不貞不潔的賤人之間當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氏胸口本就絞痛著,此刻更是沒有精神與她爭執。

  「唔,唔……啊……」

  馮素煙仍舊躺在床上,不斷地掙紮著,小腹絞痛陣陣,身下更是陣陣熱流,屋內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越來越重;讓人都隱隱有些受不住了;可她分明能清晰的感受到,小腹裡那塊肉緊緊地牽連著自己,要掉卻怎麼都掉不下來的撕扯著。

  「痛,好痛——」

  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饒是見怪場面的宋老夫人和孟氏都不由得蹙了蹙眉;唯有洛傾雪此刻心中更是極大的快意,報復的快感。

  孩子,你們看到了嗎?

  娘給你們報仇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怔怔地瞧著馮素煙那痛苦的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放過,痛嗎,當初她也是這樣的痛;甚至更痛;她的那雙兒女,多麼的乖巧,多麼的惹人疼愛,那可是她活在那世上唯一的念想啊;她心中冷沉沉的笑著,帶著濃濃的悲傷和哀痛;視線再落到宋芊芊身上時,更是……恨,那從骨髓裡面透出來的恨意。

  她不會要了她的命,宋芊芊,她不是做夢都想嫁給雲景疏嗎?

  今生,她依舊會成全了她;只是,她絕對不會再以鎮北侯府嫡次女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成為雲景疏的側妃;或許侍妾也是不錯的;雲景疏不是最喜歡她那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模樣嗎?只是不知道,若是沒有了那張膜,呵呵!

  洛傾寒眉宇微微蹙著,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明顯地察覺到洛傾雪此刻心中的疼痛,那樣的心酸,那樣的無助,可又帶著一股讓他不明白的哀傷,透出來的點點殺氣。

  「妹妹……」他抿著唇,擔憂地看著她。

  「別傷心,不值得。」洛青雲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感受到兩人安慰,洛傾雪這才深吸口氣,從前世那痛苦的過往中回過神來,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既然他們誤會了,那就讓他們誤會下去好了。

  「傻丫頭,為這種人有什麼好值得流淚的。」孟氏有些不耐煩,「你當人家是親人,可別人呢,把你當做眼中釘呢。」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涼意;果然,鎮北侯府誰看不明白,唯有當初的母親和她傻傻的,沉浸在這兩母女蛇蠍心腸編造出來的美夢中吧;只是可笑、可恨、可嘆,當初他們竟然就那麼驀然地看著她們一步步走進死亡陷阱裡。

  孟氏,孟氏……

  「是,傾雪知道了。」洛傾雪聲音幽幽,好似帶著啜泣,可又好似帶著一股濃濃的詭異,與平日的感覺很不相同。

  瞧著這一幕,宋老夫人搖搖頭。

  原本恍恍惚惚不知道去哪裡晃蕩一圈的洛永煦再次立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因為小腹的絞痛已經快虛脫的女子,只是那蒼白的小臉,脈脈含情的雙眸,還有那纖細的身姿再也勾不起他絲毫的憐香惜玉;現在他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問題。

  「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嗡——』

  原本因為流產脫力,心理和生理雙重的壓迫下,已然思緒有些不清醒的馮素煙聽到這話,只覺得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耳邊大力地敲響了銅鍾般,嗡嗡的,只能看到旁邊那些站在床前的人;臉上或帶著嘲諷,或帶著鄙夷,或者帶不屑,或帶著惱怒……她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

  腦子裡不斷的回響著洛永煦的那句話。

  「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這個孩子,是誰的?」

  「是誰的?」

  「誰的?」

  「……」

  「哈,哈哈。」馮素煙在心中不斷地大笑著,她雙眼微微瞇著,死死地咬著牙關,強忍著小腹那陣陣襲來的疼痛,努力地抑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就想看看,看看這個男人他到底是有多無恥才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難道不是最清楚嗎?

  哀莫大於心思,馮素煙的眼神頓時黯然了,垂下眼瞼,心也漸漸沉寂了;她爭了這麼久,雙手沾染了無數的鮮血,陷害了那麼多的人,最後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那樣一副黯然的表情落在洛永煦的眼底,卻是默認,那孩子,原來當真不是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馮素煙,算我洛永煦看錯了你!」

  「……」

  看到這樣一幕,屋內眾人卻是心思各異。

  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雲靜安,尚未進屋就先聽到那癲狂的笑聲,隱隱夾雜著陣陣壓抑的痛呼,隱隱的啜泣;剛入房門,迎面撲來的那血腥的味道,讓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公主,這……這等汙穢之地,您還是別進去了,您的身子可金貴著的,若是沖撞了,那可怎麼得了?」孫嬤嬤面帶擔憂。

  雲靜安擺擺手,「什麼沖撞不沖撞的,傾雪那丫頭還在裡面呢。」

  「見過外祖母。」「見過太長公主。」

  覺察到雲靜安入屋的動靜,眾人頓時齊齊福身。

  雲靜安擺擺手,看到那失魂落魄,笑得癲狂的洛永煦;神色異常,哀痛悲傷的洛傾雪,面色嚴肅的宋老夫人,眉宇微微顰蹙的孟氏,還有那躺在床上,咬著牙,哀莫大於心死的馮素煙,以及立在旁邊像是被嚇住了的宋芊芊。

  「到底怎麼回事?」雲靜安冷聲,聲音帶著無比的威嚴。

  「今兒請太長公主過來也是做個見證。」宋老夫人深吸口氣,雙手交握在小腹,抬起頭,「向來公主也沒有忘記,當年望月郡主、馮素煙與洛候爺之間的感情糾葛。」

  「嗯哼!」雲靜安面色微冷,「月兒已經去了,正所謂死者為大,本公主往後不想再聽到這個問題。」

  「……是。」宋老夫人點點頭,很是恭謹,「只是老身以為有些事情,太長公主,洛老夫人,甚至洛候爺,你們應該會感興趣。」

  雲靜安眉梢淺揚,雙眼半瞇著,看著宋老夫人。

  「馮素煙,不守婦道;以寡婦之身身懷六甲,罪犯七出,論理當遊街浸豬籠。」宋老夫人身子顫了顫,「但我宋家丟不起這人,更何況此事牽扯到鎮北侯府,想來洛老夫人與老身的想法是一樣的。」

  孟氏低著頭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只是因為身子虛弱,那有氣無力的冷哼,委實沒有什麼威懾力。

  宋老夫人見她沒有反駁,這才繼續道,「……所以,按宋家家法,賜罪婦人馮素煙幽閉之刑!」

  「譁——」

  在場眾人,無論主僕,皆是一片譁然。

  宋芊芊甚至有些接受不了,整個人依著床欄,朝後猛退了兩步,頭重腳輕地看著宋老夫人;幽閉,幽閉!

  「不,不要,不要!」她猛然覺得四肢無力,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跪行到洛永煦面前,抱著他的雙腿,「姨丈,我求求你,芊芊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娘會死的,會被打死的。」縱然對馮素煙有怨,有恨;可到底是她的親娘啊,宋芊芊哭得梨花帶雨,可這次卻不是裝的了。

  幽閉啊,用木槌狠狠地捶打女子的腹部,認為造成子宮脫落;針對女子的宮刑;受刑者,十死九傷。

  馮素煙整個人強忍著疼痛,對於宋老夫人的話像是沒聽到般,她就那麼怔怔地抬頭看著洛永煦。

  「姨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

  「姨丈,您難道忘了嗎?您答應姨母要照顧我娘,照顧芊芊的,難道您都忘了嗎?」

  「姨丈,求您了……」

  宋芊芊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洛永煦卻毫無反應,冷冷地低頭,看了她一眼,面色清冷,想到自己再不能生育的事情,更是怒從中來,「她自己做的事情,敢做就要有受到懲罰的覺悟。」

  聞言,雲靜安眉梢微微挑了挑。

  宋老夫人更是像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怪物般,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洛永煦沒有異議,洛老夫人更不可能有,她轉頭看向雲靜安,「太長公主以為如何?」

  「既是宋家家規,本公主自然沒有異議。」雲靜安不鹹不淡地說出兩句。

  宋老夫人深吸口氣,看著躺在床上仍舊死死地忍著疼痛,被褥已經被血液浸濕,此刻雙唇沒有絲毫「既然如此,那采蓮,安排行刑吧。」

  「是。」被喚作采蓮的卻是一直跟在宋老夫人是身後瞧著約莫三十來歲模樣的女子;她面無表情地躬身出去。

  宋老夫人眉宇微微顰蹙著,對著雲靜安及孟氏等人道,「太長公主,洛老夫人請吧。」

  「……」雲靜安冷笑著,看著采蓮領著兩個粗使嬤嬤,很是粗魯地將已然疼痛得虛脫過去的馮素煙從床上抓起來。

  這時,原本哭倒在地上,宛若一灘爛泥的宋芊芊卻猛然從地上爬起來,撲向那些人,「放開我娘,你們放開我娘,啊——」

  「啪——」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

  宋芊芊被那粗使嬤嬤一巴掌扇到旁邊,「礙事!」

  「芊雪,你帶平安郡主去廂房歇著吧。」宋老夫人遲疑了下,到底她們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這樣血腥的場面,還是不要讓她們瞧見得好。

  雲靜安眉梢微微揚著,她怔怔地瞧著洛傾雪,又落到宋芊芊的身上,「不必了,有些東西,讓這些年輕人看看,也好。」

  「……」宋老夫人怔了怔,也只能將意見咽回喉間,「是。」

  從房間裡出來,主屋外面那不大的花園裡,此刻兩名小廝已經飛快地立好了十字架,待他們出來的時候,馮素煙已經被五花大綁;手臂大張綁在橫著的木棍上,胸口上方、雙腿也被麻繩纏得密密麻麻的,唯有小腹上沒有任何的捆縛。

  「娘,娘——」宋芊芊被人拖出來,此刻不斷地掙紮著。

  「放過我娘,祖母我求求您,放了我娘吧。」

  「姨丈,啊……」

  雲靜安冷冷地看著她,「給我住嘴!我女兒可沒有這等不要臉的妹妹。」說著,還意味深長地斜睨了洛永煦一眼,「本公主可不記得本公主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

  「……」

  宋芊芊頓時被怔住,身子顫了顫。

  「啟稟太長公主,兩位老夫人,已經准備好了。」

  看得出來采蓮是個嚴謹麻利的婦人,此刻正雙手交握小腹,聲音恭謹地低著頭對著幾人道。

  宋老夫人轉頭看向雲靜安。

  「瞧著我做什麼,本公主今兒來只是做個見證,宋老夫人隨意。」雲靜安擺擺手。

  「是。」宋老夫人躬身,然後看著馮素煙那已經被血液濡濕的衫裙,眉宇微微顰蹙著,兩眼泛著厲色,「行刑。」

  扛著諾大的木槌早已經侯在兩側的小廝,立刻應聲,「是。」

  「咚——」「咚咚!」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人木槌高高揚起時,一人剛好落下;此起彼伏;節奏韻律都掌握得剛剛好。

  「啊——唔——」

  馮素煙強忍著,原本絞痛的小腹受到外力,此刻更是疼痛的;她當真恨不能整個人就此痛死過去。

  「來人,給我潑水。」瞧著馮素煙那有些不太清醒的時候,宋老夫人一聲令下,采蓮立刻著人端來說,朝著馮素煙直接潑過來;十字架所在的地方,頓時滿是血水。

  「啊——」「啊!」

  馮素煙再也忍不住,小腹,哪裡還想有什麼東西不斷地撕扯著,撕扯著好像要生生從自己的肚子裡脫落般。

  「譁——」驟然一個已然成型的男嬰從她裙底滑落出來。

  「啊!」

  宋芊雪驚呼著別開腦袋。

  洛傾雪卻是冷然,果然還是個男丁;只是……她怔怔地看著那剛成型,只能看出隱約輪廓的胎兒,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要怪就怪你有個蛇蠍心腸的娘和姐姐!

  兩名小廝頓時也怔住了,轉頭看著宋老夫人。

  「繼續!」幽閉,可不僅僅是幫她順利流產的,要將女子肚子裡的那塊肉生生打下來才作數呢。

  「是!」

  痛,好痛,痛到極致;馮素煙甚至連咬牙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6 AM

第087章:是誰的,素煙的結局

  「洛永煦,哈,哈哈……」

  馮素煙深吸口氣,強忍著小腹傳來像是快要死去般的疼痛,她陡然仰天大笑,那樣的笑聲,淒厲帶著濃濃的埋怨和哀傷;周身縈繞著漆黑,宛若地獄般的陰霾。

  透過那隱隱約約的薄霧,視線好似看到了當年。

  桃花滿山開,微風起,夭夭桃瓣,隨風翩躚;那一襲月牙色衫裙的女子,林間舞得正歡。

  她立在桃園的外面,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裡面的人,三三兩兩。

  「妹妹若是喜歡,這院子姐姐送你可好?」不知何時,那林家舞動的女子出現在她身旁,拉著她的手,笑得輕柔,帶著真誠。

  思緒流轉,又是一年夏月時。

  城外青丘處,出遊最是大好時節,可她身為庶女哪有要求出門的權利;眼睜睜地看著嫡母為那個溫柔的女子張羅著聚會,她也只能羨艷不已。

  「妹妹若是喜歡,與姐姐一道可好,放心,我會與母親說的。」

  再之後,那女子嫁人了;鎮北侯府洛家的嫡次子;她是不羨慕的,嫡次子而已,長子承爵,那個女子就算嫁過去也不過是次媳而已;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心裡多了些許的陰暗,憑什麼她要過得比自己好,憑什麼?

  可就在她被許給宋家的病秧子沖喜時,她卻在新婚前夕,拉著自己的手,「妹妹,若是受了委屈便告訴姐姐,姐姐定不饒了他。」

  後來,後來的後來,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報應,馮素煙,這都是你的報應。」朦朦朧朧間,她好似又看到記憶中那張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臉,每每當她不開心時,當她有要求時,總是無條件地滿足她的臉;只是卻不再是她記憶裡溫婉的笑意,卻再也沒有那樣淺笑著看著她,反而帶著猙獰的笑容,那雙眼裡充滿了憎恨。

  「馮素煙,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馮素煙,我到底哪裡對不住你了!」

  「馮素煙,你這個蛇蠍毒婦!」

  「……」

  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住,「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是洛永煦,都是他,你去找他,去找他,不要來找我,不要!」

  眾人猛然抬頭,看著那突然癲狂像是得了失心瘋般的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她到底再說什麼,什麼不是她?

  「……唰!」

  聞言,洛永煦的身子明顯怔了一下,視線從馮素煙那蒼白的臉上,慢慢下移,血紅色的衫裙,甚至還有猩紅不斷的從裙擺下面流出;那塊全身通紅,皺皺巴巴的肉,依稀能夠看清的五官;猛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倒退兩步,好不容易才在平喜的攙扶下穩住身形。

  「宋老夫人,這,夠……夠了吧。」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微微的暗色。

  宋老夫人面色很是難看,狠狠地瞪著洛永煦;自己最心愛的小兒子,生前被那賤女人克死,死了還要被戴綠帽子,這是怎麼大的恥辱,她沒面微微沉著,聲音也帶著陰陽怪氣,「哦?剛才洛候爺不是還聲聲譴責的嗎,怎麼現在就開始憐香惜玉起來了?」

  「宋老夫人,慎言!」孟氏沉著臉,飛快地看了雲靜安一眼,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裡頓時有些忐忑,好久……雲靜安沒有發火,她的心這才沉了沉。

  洛永煦抿著唇,牙關緊咬,有些不忍地別過腦袋去。

  「娘,娘……」宋芊芊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咚!」「咚,咚!」

  耳邊是那一聲聲敲在小腹上的悶痛,入眼是那不斷揚起又落下的木槌;這些平日裡別院裡的下人,她能感受到他們那沒有絲毫保留的力氣,這是為什麼呢?

  眼前有黑色的點點不斷地聚集著,快要死了嗎?

  可為什麼要能感受到小腹那撕扯般的疼痛,那般好像要將那塊肉生生從自己的身上撕扯下來,她知道那是什麼;那個人也定然是知道的,因為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所以就被放棄了嗎?

  呵呵,是啊!

  「娘,娘!」「姨丈,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耳邊,宋芊芊那已經沙啞的嗓子,不斷地嘶吼著,乞求著,可那樣的聲音卻好似從天邊飛來的般,那麼的飄渺,那麼的遙遠。

  看到馮素煙那已經有些迷糊的神智,洛傾雪雙眼半瞇著,嘴角斜勾帶著三分邪魅,當真以為只要暈過去就能不去感受那樣撕心裂肺的疼痛嗎?想得太美好了!

  洛傾雪眼中飛快地泛起一抹厲色,從髮間取出亦非不時之需的繡花針,她嘴角微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微不可查地輕哼,縮在袖中的手飛快地將上好的傷藥磨到繡花針上,捏著蘭花指,朝馮素煙胸前的大穴飛射而去。

  「咻——」

  銀針劃破空間發出一聲非常非常輕的哨響,可還是被敏感的洛青雲察覺到,他身子微微側了側擋住其他人的視線。

  「妹妹,你還好吧?」洛青雲壓低了聲音道。

  「沒事。」洛傾雪低下頭,微微蒼白的面色,不斷顫抖著的肩膀,就算是旁人瞧見了也只會以為她是不忍看到馮素煙受到那樣的刑罰而擔憂傷懷,誰也想不到,面前的這一切竟是這個尚未及笄的商女主導的。

  宋芊芊趴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馮素煙,那揚起又落下的木槌,耳邊聲聲悶響;還有馮素煙那微微下垂的腦袋,手上全是擦傷,原本整齊的頭髮也披散著,整個人好似個瘋婆子般。

  「啊——你們走開啊,走開啊!」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宋芊芊猛然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暖秋和暖冬的阻止,竟直直地朝著被綁縛在十字架上的馮素煙撲過去。

  「咚——」

  小廝揚起的木槌此刻已經來不及阻止,那木槌就重重地落在宋芊芊的背上;她張口噴出一注鮮血,然後整個人撲倒在馮素煙的身上,朝著底下滑下去。

  「……這,老夫人……」

  揚著木槌的小廝頓時就慌了,神情慌亂地看著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轉頭看向雲靜安,卻看到她沒有絲毫的表情,這才淡淡道,「把宋芊芊給我拖下去,繼續行刑。」

  「不,不要,不要打我娘,不要!」

  宋芊芊只覺得被木槌擊中的背心,喉頭有一口腥甜浮上來,嘴角不斷滑落的猩紅;她只承受了那麼一下,可是自己的娘,她,她……

  「娘,娘!」

  不知道為什麼,馮素煙頓時覺察到胸口被什麼刺了一下,然後原本已經神飛的思緒竟然回籠了些;她深吸口氣,努力地睜開眼,卻在看到那神色狼狽,嘴角還吐著鮮血的宋芊芊時,瞳孔頓時放大。

  「芊芊,芊芊,你們這是做什麼?芊芊有什麼錯,你們要這麼對她……唔……」

  說到最後,因為那不斷落下的木槌,再次悶哼一聲,後面的話全都給咽回肚子裡。

  洛傾雪癟癟嘴,嘖嘖,可當真是母女情深呢,這平日裡怎麼沒看出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母女天性?

  「咚——咚咚——」

  耳邊那不斷落下的悶響還有節奏地響起,隱隱夾雜著聲聲悶哼,略微有些虛弱,有氣無力的。

  「譁——」

  原本面色蒼白的馮素煙,身下驟然血水像是瓢潑般,譁的一聲,然後第二塊肉終於滑落出來。

  「嘔,嘔!」

  宋芊雪終於忍不住,扶著洛傾雪,趴在她肩膀上,朝著旁邊,單手捂著唇,不斷地嘔吐著。

  洛傾雪也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轉頭,閉上眼。

  「行了,將院子收拾了。」

  不管是雲靜安,宋老夫人還是孟氏,都早已經是過來人;幽閉之刑,在達官貴胄的後院可不少見,只是大都為了保全顏面沒有說出來罷了;馮素煙這還算是好的,至少還留著一條賤命;要知道有不少人可是被生生打死了的。

  「是!」那兩名負責行刑的小廝其實也有些忍受不住,胃裡更是翻江倒海的;可主人家的事情哪有他們這些下人置喙的餘地,只能低著頭應聲。

  宋老夫人轉頭對著雲靜安道,「太長公主,請!」

  「嗯。」雲靜安點點頭。

  因為主屋裡因為之前馮素煙流產的呆過,整個屋子裡氤氳著全是血腥的味道,所以宋老夫人直接將他們迎到外院的花廳,雖然隔得遠了些,可至少沒有那些汙穢的東西。

  洛傾雪則是輕輕地不斷地拍慰著宋芊雪,還將身上銀珂特地給她做的鹽津梅子貢獻出來,宋芊雪的面色這才好了些。

  到了花廳,眾人坐定;在宋老夫人的示意下,剛被行刑過後的馮素煙,以及宋芊芊也都被帶來了;只是不得不說這宋家別院的下人行事效率頗高,馮素煙面色已經是一片不正常的白色,就那麼虛弱的趴在地上,很明顯已經換了一套衣衫,只是因為內裡的傷口,不知道他們怎麼處理的,至少現在聞不到明顯的血腥味道了。宋芊芊也是跪在馮素煙的身旁。

  「宋老夫人,你這是?」雲靜安有些不解。

  「馮素煙這等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賤人,這樣的媳婦,我們家廉青可要不起。」宋老夫人面色微微沉著,之前若不是礙於要讓馮素煙付出代價,她早就代子休妻了。

  這話一出,整個花廳的人一片譁然。

  馮素煙猛的抬起頭,看著宋老夫人。

  「犯婦馮素煙,水性楊花,以寡婦之身有孕,罪犯七出;縱使廉青不在了,我也絕不容許你再給他戴綠帽子,這是休書你自個兒拿去吧。」

  話音剛落,宋老夫人從采蓮手中接過休書,狠狠地扔到地上。

  馮素煙身子微微顫抖著,伸出蒼白的手,因為之前受過那樣慘烈的刑罰,縱使洛傾雪暗地裡給她使過藥,可她的身子到底有些撐不住,趴在地上,手微微顫抖著。

  淚,宛若雨下。

  「嗚,嗚嗚。」馮素煙趴在地上,淚水像是決堤的湖,不斷地沖刷著那蒼白的臉,落到那休書上,點點蘊散開來;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竟然浮現出那張雖然比不上洛永煦卻也是英俊秀挺的臉,挺拔的身姿,永遠帶著輕柔的笑意,「素煙,是我拖累你了。」

  「素煙,若是我不在了,咳,咳咳……我放你自由。」

  「我知道你喜歡的洛候爺,可是我娘她……對不起!」

  「……」

  那個總是對自己溫言細語的男子,那個總是對自己百般呵護的男子,那個總是任勞任怨的男子……眼淚吧唧吧唧,不斷地往下掉。

  「是,是我對不起廉青。」許是因為沒有了力氣,聲音帶著些許的哽咽,帶著氣聲。

  「呸!」饒是宋老夫人也再也忍受不住,「我可不是我們家廉青那個傻小子你說什麼都信;怎麼現在人家不要你了,所以就懷念起廉青來了?沒那麼好的事情!」

  「……」馮素煙趴在地上,卻好似沒聽見般。

  宋老夫人卻是不擾了她,轉頭瞧著雲靜安道,「今兒之所以特地請靜安太長公主過來,實則還有第二件事情。」

  「嗯哼。」雲靜安端坐在座椅上,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優雅,七分從容,淡淡地呷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後,攏了攏寬袖這才抬頭看著她。

  瞧著這樣一幕,宋老夫人在心中點點頭,果然不愧是皇家備受寵愛的靜安太長公主,瞧瞧這從容不迫的姿態,淡定從容,帶著優雅和威嚴。

  「馮素煙這般不貞不潔,水性楊花的女子;我想請靜安太長公主做個見證,讓宋芊芊與我家廉青,滴血……驗親!」宋老夫人一字一句。

  「什麼?」孟氏聞言,頓時身子怔了下,轉頭面色難看,「宋老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人死不能復生,您這般……怕是有些貿然了。」

  宋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著,「是與不是,滴血驗親,一切都明瞭了。想必當年新婚隔日,洛候爺便要求休妻再娶的消息,太長公主還沒有忘記吧。」

  「……」聞言,雲靜安原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頓時沉了沉。

  「既然當年尚在閨中的馮素煙就是這幅招蜂引蝶的作為,當年我家廉青又常年臥病最後竟然直接……老身實在懷疑得緊,這宋芊芊到底是不是我們宋家的血脈。」宋老夫人一字一句,字字鏗鏘,句句在理。

  雲靜安端著茶杯,嘴角微微勾著,「那依宋老夫人的意思是……」

  「廉青雖然不在了,可屍骨還在。」宋老夫人咬著牙。

  「正所謂逝者已矣,這宋芊芊是不是宋家的骨血,本公主想,問問孩子的娘不就什麼都明白了。」雲靜安這話說得輕飄飄的,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讓洛傾雪都不由得在心中豎起了大拇指。

  宋老夫人面色微微沉著,若是馮素煙會說,她還用得著提出這種方法?不過想了想也是,遂轉頭死死地瞪著馮素煙,「你說,宋芊芊到底是誰的孩子?」

  「誰的孩子,哈,哈哈……」

  馮素煙陡然輕笑出聲,無力地趴在地上,因為之前的淚和汗,臉上的妝容早已經花掉,後來被下人拉出去簡單的梳洗了一番,此刻卻是能明顯地看到她臉上的淚跡斑斑。

  「……」洛永煦面色微微沉著,對於宋芊芊的身世他自然是知曉的,只是若是在現在這種時候揭露出來,只怕是不太妙。

  「馮—素—煙!」

  「孩子是誰的,洛候爺,您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一男一女,兩句話同時在花廳響起,卻是一石驚奇千重浪。

  洛永煦面色難看,眼神帶著陰沉,咬著牙,深吸口氣,「馮素煙,你胡說什麼!」

  「哈,哈哈,我胡說?」馮素煙嘴角微微勾著,「洛永煦啊洛永煦,是我馮素煙看錯了你;你待我這般無情,我又何必還要替你隱瞞,芊芊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你自己心裡清楚。」

  洛傾雪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話不成話,「宋芊芊,比我小……三個月。」

  語氣抽噎,帶著不敢置信,甚至還有著微微的不能接受,她抬起頭看著洛永煦,含著淚。

  「唰——」

  花廳內,眾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洛永煦;如果,如果馮素煙說得是真的,那……那這意味著,洛永煦和馮素煙是在望月郡主懷孕的時候勾搭上的?

  十二年前啊,那豈不是新婚不久之後?

  雲靜安的面色沉了沉,宋老夫人、孟氏所有人的面色都很是難看。

  「既然你們各執一詞,那洛侯爺,你敢否與宋芊芊滴血驗親?」宋老夫人抬起頭,左右宋家的臉已經丟盡了,若是能拉洛家下水,那也是再好不過的了。

  洛永煦沉著臉,卻沒有說話,「……」

  「你敢不敢!」宋老夫人厲聲。

  「宋老夫人,此事乃你宋家家事,又何必牽扯上我鎮北侯府!」孟氏面色也有些陰沉,馮素煙,都是這個馮素煙,居然害得自己的兒子……哼。

  雲靜安抬頭看著洛傾雪那傷痛的眼神,眉宇微微顰蹙著;雖然洛永煦的所作所為的確過分,他那般待月兒也實在是太過了,但若是現在揭露出這件事情來,皇城中的那位又如何能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收回洛家兵權的大好時機,只是……

  她看了看洛傾雪和洛傾寒,他們還小,縱使心有抱負可到底年紀擺在那裡;踩低捧高,在雲都這個地方並不少見,甚至本就是那些人的行為准則;如果她不是快離開了,或許還能護住他們,縱使洛家沒有兵權在手,有她在,他們也不會過得太差了;可現在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不得不為他們打算下;傾雪那丫頭到底太年輕,還是冒進了。

  若是她現在已經及笄,或是已經有了可靠的夫家,就算這件事情暴露出來,傾寒也能夠接下兵權了,到時候也能護住她的一生一世,那她就不用擔心了。

  「宋老夫人,這件事情還是先考慮考慮吧。」雲靜安再次抿了口茶,語氣淡淡的,「不管如何,鎮北侯還是朝廷命官,若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到時候事情鬧大,大家臉上都很難看。」

  「哼!」

  聽見雲靜安這麼說,孟氏頓時也有了底氣,「宋老夫人,這馮素煙可是你們宋家的媳婦;更何況這孩子算算日子,也是在宋廉青還在的時候有的吧。」

  言外之意,要怪也是怪你自己的兒子滿足不了自己的媳婦,這才讓她紅杏出牆。

  宋老夫人頓時面色微變,「洛老夫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行了,本公主也有些乏了。」雲靜安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最後意味深長地斜睨了洛傾雪一眼,然後轉頭看向宋老夫人,「若是宋老夫人當真懷疑宋芊芊不是宋家的血脈,待她及笄之後再做處置吧;宋家也不缺這點兒銀兩,不過三年而已。」

  宋芊芊及笄之後,傾雪、傾寒也應該能獨當一面了。

  感受到雲靜安那探尋的目光,洛傾雪縮了縮脖子,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定然都瞞不過這位火眼晶晶的外祖母,只是當真讓她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面,卻仍舊有些訕訕的。

  「傾雪身子不好也早些回去歇著吧。」雲靜安轉頭看著她,視線卻是落到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身上,「你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外祖母可不希望再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了。照顧好你們的妹妹!」

  洛青雲、洛傾寒兩人頓時心頭都有些動容,「是,外祖母。」

  「嗯,瞧著你們這樣兄弟同心,我也就放心了。」雲靜安深吸口氣,半帶著感慨,「趙嬤嬤、孫嬤嬤,我們走吧。」

  「恭送太長公主。」

  孟氏眉頭微微蹙著,「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先告辭了。」

  「哼。」宋老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恕不遠送。」

  憑什麼到最後,明明是宋、洛兩家的事情最後卻只有他們宋家顏面盡掃,好在這件事情知道的都是自己人,想著她掃過在場眾位下人,惡狠狠道,「今日之事,誰若是膽敢私底下嚼舌根子的,直接亂棍打死了去。」

  「是,奴婢不敢!」眾人立刻跪了下去。

  「哼。」宋老夫人居高臨下看著馮素煙,「既然太長公主開口了,念在你是宋芊芊生母的份兒上,本夫人也不好做得太過;不過你既然是已經被休棄的了,所有宋家名下的財產,那我們宋家理所當然的要收回來;這宋家別院,暫時就交給宋芊芊了。」說著她轉頭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你最好祈禱你是廉青的骨血,不然,哼!」

  因為之前看到那樣的刑罰,宋芊雪面色仍舊有些蒼白著。

  從宋家別院處來,她有些不解,「祖母,您為何不趕走馮素煙,還讓她住在宋家別院。」

  「宋家,丟不起這人!」宋老夫人也很是無奈。

  若是當真將重傷的馮素煙趕走,不用他們說,別人就會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宅後院的事情說好保密也好,說好打探也好;她這麼做也只是想保住宋家、送廉青最後的一點顏面罷了。

  宋芊雪低著頭,不再說話。

  鎮北侯府,榮禧堂。

  洛傾雪兄妹三人,洛永煦都被孟氏直接帶到了榮禧堂中,此刻堂屋中。

  「洛永煦,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孟氏氣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口氣提不上來又捂著胸口狠狠地咳嗽著,「你這個逆子,逆子!你是想讓我洛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是不是?你是覺得我洛氏一族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不折騰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洛永煦低著頭,他當時也是被沖昏了頭腦,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明,明明他是去宋家別院興師問罪的,可最後為什麼會發展成那個樣子,他也不知道。最後若不是靜安太長公主出口解圍,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該如何收場了。

  孟氏深吸口氣,雙手撐著茶几,看著洛永煦,「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孩兒明白了。」洛永煦囁囁嚅嚅。

  他現在都無法忘記馮素煙最後那樣的眼神,她竟然,竟然將他是宋芊芊的生父的事情說了出來;她竟然真的就那般無情。

  「傾雪,還有你們。」孟氏深吸口氣,語氣倒是柔和了不少,「說到底,他到底是你們的父親,你們別……怨恨他。」

  自古以來,情字最是擾人;沒有人明白,也沒有人懂的;若是能由得自己,誰都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洛傾雪低低的應聲。

  心裡卻是在想著雲靜安臨走前那個眼神,帶著探尋,帶著微微的失望;她只是將事情揭發出來,雖然她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的順利,順利得簡直讓人無法想像;甚至還有些出乎意外的圓滿;當然若是最後雲靜安不站出來阻止洛永煦與宋芊芊的滴血驗親,那她可謂是成功的報復了這兩個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外祖母要出來阻止嗎?

  等宋芊芊及笄,她好像了然了些什麼,又好像有些不解。

  「行了,累了一天你們也早點回去歇著吧。」孟氏瞧著洛傾雪那溫順的模樣,想了想,無力地罷了罷手。

  「是,祖母您也早些歇著吧。」洛傾雪低眉順眼。

  ……

  待他們三人走後,孟氏看著仍舊站在原地的洛永煦,揚起手,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呼過去。

  「啪——」

  空中一聲脆響,田嬤嬤被驚了一下,趕緊阻止道,「老夫人,您,您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逆子,逆子!」孟氏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強撐著破敗的身子,順手抄起雞毛撣子,狠狠地朝洛永煦身上打過去;雞毛撣子在空中劃過,發出「嗚嗚」的輕鳴。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我打死你!」

  「那馮素煙是什麼人,早讓你跟她劃清界限,劃清界限,你就是不聽。」

  「你是不是要氣死老娘你才開心啊,嗯?」

  「……」

  洛永煦被動的承受著那並不算太疼的責打,低著頭,始終沉默著;這件事情的確是他處理得不好,可孩子已經沒有了,馮素煙又已經那樣,他們之間真的徹底完蛋了。

  不過就算沒有這件事情,他們之間也早已經是不可能了;這麼多年了,他竟然才發現原來他對馮素煙一點都不瞭解;難道她以前的善良溫順,難道她以前的溫柔小意全都是作假的嗎?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天地願結連理枝。」

  當初那樣的信誓旦旦,那樣情深不渝的誓言;難道當真全都是假的嗎?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孩子,他早就已經沒有了讓女子懷孕的能力;猛然回想起來,不對,周姨娘不是也懷孕了嗎?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啊——」

  原本失魂落魄的洛永煦猛然雙手抱頭,整個人蹲在地上,不斷地搖頭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

  從榮禧堂往回走,洛青雲、洛傾寒默契得都沒有離開而是跟在洛傾雪的身後,隨她一並回到素瑤居中。

  「老奴見過大少爺,少爺,小姐。」姜嬤嬤早已經在門邊候著了。

  洛傾雪點點頭,側首看著絲毫不為所動的洛青雲、洛傾寒,想了想轉頭對姜嬤嬤道,「吩咐下去讓人在花廳備膳。」

  「是。」姜嬤嬤應聲退下去。

  回到堂屋,坐定。

  「錦書,備茶。」洛傾雪轉頭,示意錦笙退出房間;她這才松了口氣般,看著洛青雲和洛傾寒,「哥哥們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洛青雲抬起頭,眉宇間帶著些許的不贊同,分明有好多的不贊同,分明有好多的質問,分明……可到了最後卻只剩下一句話,「你什麼時候會武的?」

  「……」

  早已經做好被質問的洛傾雪,坐在椅子上身子頓時怔了怔,抬起頭望著洛青雲,她實在沒有想到他最後問的卻是這個。

  「不久,算算時間,剛好一個月而已。」洛傾雪低著頭,淡淡地笑著。

  「相國寺?」洛傾寒蹙了蹙眉頭,「母親斷七禮之前,在相國寺?」

  洛傾雪抿著唇,看了洛傾寒一眼,而後又低下頭,微微頷首著,「是。」

  早就明白的,她和洛傾寒是雙生子,很多時候,洛傾寒會比洛青雲更懂她,更能快速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這種感覺,真的很……無可奈何;她並不想讓這最親的兄長之一承受與她相同的痛苦;前世的那些苦痛折磨,她寧願,寧願自己獨自承受,然後默默的鎖在心底最深處。

  其實,有些事情她好像懂了;外祖母的擔憂,她也有些明白了。

  若是洛家失了兵權,鎮北侯也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爵位,到時候在雲都這個人踩人的地方,洛家勢必會被邊緣化,甚至漸漸的被排擠出名流勳貴的圈子;再也沒有了翻身的機會;那樣的話,不管是她還是哥哥,最後的日子只怕都不會好過。

  可是她又怎麼會明白,跟兩位親兄長,跟那些堂哥堂弟們的性命比起來,她更寧願讓洛家沒落下去;左右以她的能力養活他們足夠了;更遑論他們都是有才有德之輩,就算不得皇帝重用,至少某個差事養活自己並不算難得。

  鎮北侯府的虎符,它給了洛家多少的權勢同樣就給了洛家多少的危險。

  帝王的猜忌最是要命的,因為那虎符,最後整個鎮北侯府,整個洛氏一族,全都家破人亡,難道還不夠嗎?

  「是誰?」良久,洛青雲的話打斷她的沉思。

  洛傾雪抬起頭來,眉頭微微蹙起,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應該是誰教的她吧。她嘴角微微勾著,低著頭,深吸口氣,對他們,她不想有絲毫的隱瞞,右手輕輕摩挲著左手腕兒間的九璃珠,抿著唇,薄唇開開合合,冷冷的吐出一句話,「玄醫聖手,汝霖。」

  「什麼?」洛青雲和洛傾寒同時抬起頭,望著她。

  「呵呵,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失必有得吧。」想到師父,想到那慈愛溫和的笑容,洛傾雪心頭滿是苦澀,「母親不在了,當整個雲都都在說,平安和樂郡主一無是處的時候,唯有師父他……」

  話未說完,淚卻先流了出來。

  「汝霖大師他……」洛青雲說著,卻不由得猛然怔住了,後面的話卻終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在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抬起頭深吸口氣;閉上眼,兩行清淚猛然自眼角劃出,聲音帶著哭腔,「師父他不在了,母親不在了,師父也不在了……」

  都是因為她,她真的,真的不想再有人因為她而不在了。

  洛傾寒有些心疼地,抬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拍慰著,「別哭,別哭。」

  洛青雲卻是低著頭,心中有萬千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你,太冒進了。」他在心中輕嘆口氣,可逝者已矣,人總歸要向前看的;今天的事情,是大家都沉浸在馮素煙竟然有身孕的消息中沒有回過神來;看著吧,只怕到了明日,就會有人來追問了。

  他們這麼一大家的人出現在宋家別院,不會有人不好奇的;更何況以孟氏的性子,只是現在未回過神來罷了。

  洛傾雪自然也知道,只是今天暖夏傳來的信竟然被他們撞見了,可現在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也沒有辦法。

  「我會讓人處理了的。」她低著頭。

  「是誰?」洛青雲再次開口,洛傾雪低著頭,抿了抿唇,「暖夏。」

  「她,可靠嗎?」洛青雲低著頭,「不行,暖夏必須盡快處理了,這等背主的奴才,她能出賣馮素煙,難道就不會出賣你?」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的邪氣,臉上還帶著淚,濕漉漉的眸子裡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安排的事情,又豈會讓暖夏知曉與她聯系的是自己。

  「……」洛青雲卻是不解。

  「從頭至尾,暖夏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洛傾雪深吸口氣,「與她接頭的另有其人。」

  洛青雲點點頭,臉上原本的急切盡去,「不過就算這樣你還是要小心些,宋家不會善罷甘休的,還有祖母那邊,父親那邊,未必不會派人去查,還有那只信鴿……」

  「這些我倒是不擔心,只是大哥你……」洛傾雪蹙了蹙眉,有些抱歉地看著她,「只怕父親明日便會找上你了,你要怎麼解釋?」

  洛青雲卻似毫不在乎般,「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

  「可是……」洛傾雪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他身份特殊。

  「行了,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洛青雲深吸口氣,抬頭看著她,「下次可別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了,若是再有兩次,大哥這心臟都快給嚇出病來了。」

  聽出他是真的沒有擔憂和為難之後,洛傾雪這才稍微放心了些,然後抬起頭,看著他,「大哥放心,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妹妹都能把你救回來的;不然豈不是墮了我師父玄醫聖手的名頭。」

  「哎,只怕是這天下多少人要失望了。」洛青雲猛然又輕嘆口氣,然後看著洛傾雪,「往後,你玄醫聖手傳人的這重身份,最好永遠不要再提。」

  「我明白的。」她又不是傻子,若非是他們,若非前世他們是因她而亡,她連他們都是不會說的。

  「你知道就好。」玄醫聖手的招牌太大,以洛家如今的身份倒是不怕什麼,就怕頂不住上面那位的施壓,還有那些不要命的江湖走卒。

  ……

  千年的參天古樹枝椏上,白衣飄袂的男子慵懶地斜靠在枝椏上,看著手上屬下剛傳來的消息,眉宇淺淺的蹙起,擔著微微但有色。

  「怎麼,你的寶貝素素又怎麼了?」陸謹足尖輕點,輕輕地落在相隔不遠的粗枝上,雙手環胸,側依著大樹的主幹,斜睨著男子。

  容末不緊不慢地將那信箋整齊地折疊好,收回袖中,然後連眼皮都懶得抬,聲音冷冷的,「半月之內,若是收不回西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啊——」

  陸謹猛然驚呼一聲,「師兄,師兄,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容末卻是翻身,足尖輕點,輕輕落在地上,像是沒有任何重量般,輕飄飄的遠走;晚風中,衣袂翩躚,好似謫仙般;素素,到底還是太幼了,不過既然她想知道,那……那個人也該回去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7 AM

第088章:事後疑,素煙的後路

  風呼嘯著劃過;帶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優雅地劃出一個逗號,好似那翩飛的蝴蝶,扇動著翅膀,然後愀然飄遠。

  「娘,娘,您沒事吧?您千萬不要有事啊,娘!」

  一襲淺藍色衫裙的宋芊芊,淚雨漣漣,坐在床頭,親自給馮素煙喂藥著;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場夢,若非自家娘親真真切切的躺在床上,那虛弱的模樣,還有那被院子裡的下人燒毀之後捧回來的骨灰……她甚至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

  一直對她們母女疼愛有加的姨丈,最後居然會那樣對她們;娘不是說過嗎?

  姨丈會接他們進府,她們從此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用受到那些人的鄙夷和白眼,再也不用擔負著克夫、克父的罪名;再也不用羨慕洛傾雪;不是都已經說好的嗎?

  馮素煙緊緊地抿著唇,面色很是難看,看著哭哭啼啼的宋芊芊,頓時火不打一出來,抬起手一巴掌將她手上的藥碗掀翻在地,「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

  「娘!」宋芊芊深吸口氣,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到底怎麼會是,洛家那個死老婆子怎麼會突然過來的,是誰,到底是誰去通風報信的?」

  「咚,咚咚——」

  馮素煙話音剛落,緊接著外面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以及丫鬟暖冬急切的呼喊聲,「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小姐,暖夏她,她……」

  「那個賤丫頭又再鬧什麼麼蛾子?」馮素煙面色微微沉著;語氣很是不善,「暖秋呢,是不是以為本夫人不行了,啊?」

  暖冬年紀小,性子還比較活潑,平日裡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待她倒是更好些;可現在猛然看到自家夫人那黑沉幾近扭曲的臉,頓時身子微微顫了顫,「奴,奴婢……」

  話未說完,眼裡的淚卻是再也壓抑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站在原地,因為剛才的奔跑本就面色通紅,此刻更是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偏偏還不斷地有眼淚沖刷著。

  「哭,哭什麼哭!」馮素煙直被她弄得心煩意燥,順手抄起床頭的枕頭給她扔過去,「本夫人還沒死呢,你哭喪啊你……」

  暖冬整個人頓時被怔住,嚇得再也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小聲抽噎著。

  「暖夏那死丫頭怎麼了,哭哭啼啼的,呸!」馮素煙面色很是扭曲,「真是晦氣。」

  「……」暖冬身子頓時怔了怔,聽到馮素煙的話,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瞪大了眼睛,急促地深吸幾口氣,這才緩過神來,「暖夏她,她跑路了。」

  終於,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一口氣講話說完之後,整個人默默地立在床前,頭也不敢抬,生怕會將這兩位姑奶奶的怒火燃燒到自己身上來。

  靜,寂靜,死一般的靜。

  自家夫人居然沒有發火?暖冬眉宇微微顰蹙著,這實在是不想自家夫人的性格啊,再加上,昨天發生的事情,自家夫人原本就怪異的性格更是變得如同在烈火地上曬上三天的炮仗一樣,一點就著;現在居然沒有發火,實在是很不正常。

  暖冬年紀本來就小,此刻更是心頭的帶著疑惑;她飛快地抬起頭,在看到馮素煙那黑沉,扭曲到極致的臉時,頓時心裡『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來。

  只是,已經晚了。

  「砰——」一個巴掌大的盤碟狠狠地朝著她飛過來,砸到額頭上;暖冬只覺得眼冒金星,眼淚的眼眶中打著轉轉兒,可剛才的教訓卻讓她不得不緊咬牙關,死死地瞪著眼眶,不敢再讓眼淚落下來。

  馮素煙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賤人!賤人!」

  「暖夏一個人跑了?」宋芊芊倒是蹙了蹙眉頭,當初暖夏可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孤女,在這雲都可謂是舉目無親,她能夠跑到哪兒去呢。

  馮素煙咬著牙,雙手死死地抓著被條,「是她,肯定是她,那個賤人,肯定是他告訴洛家那個死老婆子的,不然我們又怎麼會……我恨啊,恨啊,哈,哈哈……枉我馮素煙自認聰明一世,沒想到到頭來卻養出了一頭白眼狼;嗯……你呢,你也想跑嗎?」

  最後一句卻是對著暖冬說得。

  「奴婢不敢,夫人明鑑!夫人息怒,夫人饒命啊。」暖冬頓時覺得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頭磕在地上,不斷地求饒著;饒是平日裡那般活潑的性子,現在也不得不整個人戰戰兢兢的,生怕說錯了半句;要知道暖秋就是因為昨兒一個服侍不周就被,被……這位主子賜給馬房那最惡心的馬老三糟蹋了,她,她怎麼敢。

  馮素煙面色扭曲著,拼命地嘶吼著,「賤人,賤人!」

  「哐噹——」「譁啦——」

  屋內凡是馮素煙觸手可及的地方所有的東西全都被她給扔掉,也不管是什麼,花瓶,盤碟,所有的所有,也不管對面是什麼人。

  「啊——啊,夫人息怒,夫人饒命啊。」暖冬跪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自己不時地閃躲著。

  可這一幕看在馮素煙眼裡卻是一場的礙眼,「你居然還敢躲,你這個賤丫頭,說!你是不是跟那個白眼狼商量好了的?哼,想看本夫人的笑話,我告訴你,沒門!」

  「洛—永—煦!洛—傾—雪!我不會放過他們的,絕不!」吼道最後,原本身子就虛弱的馮素煙直接倒靠在床頭,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尤其猙獰;饒是坐在床榻旁邊的宋芊芊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身子微微地朝後挪動著。

  斜眼瞧見,馮素煙頓時好不容易恢復的面色又垮了下來,狠狠地瞪著她,順手抓過她的頭髮,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

  「啪——」

  空氣中只傳來一聲熟悉的清脆響聲。

  「你也嫌棄老娘了,是不是?是不是?」馮素煙雙目大瞪死死地看著宋芊芊,「哼,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也想跟著你那個白眼狼、沒良心的爹去嗎?哈,哈哈,只可惜啊,人家不要你,不要你!」

  「啪——」「啪啪——」

  空中不斷傳來清脆的把掌聲,隱隱約約還夾雜著抽泣的聲音。

  「你去啊,你去啊。」馮素煙胸口上下起伏著,「都怪你,你看看人家洛傾雪,高貴優雅,要什麼有什麼,你呢?你呢!賤貨!」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眼淚吧唧吧唧的往下掉卻絲毫不敢掙紮;被馮素煙抓在手裡的頭髮撕扯得頭皮生疼,可是她卻不敢呼出聲來。

  「啪——」

  馮素煙再次揚起手,視線不由得落到了床頭上唯一倖存的香爐上,想到昨日白青的話,瞳孔頓時縮了縮,順手打翻仍然燃燒著的香爐,轉頭看向暖冬,厲聲責問,「屋子裡的熏香是誰准備的?」

  「……」暖冬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此刻被厲聲輕喝,整個人身子更是縮成了一團,「是,是宋府之前采買,然後搬到別院來的。」

  「……」

  馮素煙頓時沉默著,想到暖夏,她以前是負責她們母女身邊的瑣碎之事,是她,肯定是她。

  「娘,您,您怎麼了?」宋芊芊眼底仍舊含著淚珠,卻帶著被強制壓抑下去的濃烈的恨意,她抿著唇,聲音仍舊很是輕柔。

  馮素煙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白眼,「去,把暖夏那個丫頭給我找回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可,可是娘,祖母已經將別院的下人都撤走了。嗚嗚,我們已經沒有可用的人了。」宋芊芊低著頭,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吧唧吧唧的,不斷的往下掉。

  自昨日之事之後,馮素煙已經不再是宋家的媳婦;至於宋芊芊……宋老夫人明顯也對她的身世產生了懷疑,現在能給她們母女提供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已經是看在雲靜安還有不得不維護宋家顏面的份兒上,又怎麼可能給她們留下那麼些下人讓她們驅使。

  馮素煙深吸口氣,這種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現在她當真是沒有什麼辦法了。想到宋老夫人昨日臨走時那狠戾決絕的眼神,還有雲靜安那意味深長的話,及笄……哼,不就是想為洛傾雪那個賤丫頭爭取時間嗎?

  及笄之後,論及婚嫁;便是到時候洛氏一族式微又如何,便是到時候洛永煦聲名盡毀又如何,便是看在靜安太長公主的份兒上,未婚的夫家不敢也不能提出退婚的。

  想到這裡,馮素煙眼底頓時劃過一抹厲色;「暖夏那丫頭走了,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暖冬身子縮了縮,卻不敢抬頭。

  「怎麼,啞巴了?」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

  暖冬咬著牙,囁囁嚅嚅,「自暖,暖春姐姐不……不在之後,銀錢一向是暖夏姐姐打,打理的。」

  「什麼?」馮素煙頓時瞳孔微縮,看著暖冬,「你什麼意思?」

  宋芊芊的心也緊緊地懸了起來,要知道她們母女在宋家的地位不高,份例的月銀自然是沒有多少的;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們沒有存款;恰恰相反,便是整個宋家後院的那些女人只怕也沒有她們母女來得富裕,因為洛永煦,也因為馮望月。

  她們母女兩人當初之所以會爽快的答應宋家老夫人分家的條件;一來,因為宋家老夫人給的的確不算少了,畢竟對於這樣一個不喜歡的媳婦,又只有一個女兒,這些東西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二來,她們母女本來的存款也多,就算是這一輩子什麼事情都不幹也不愁吃穿了。可現在居然告訴她們這麼殘忍的事情,她們兩人頓時都怔住了。

  「你,你的意思是說……暖,暖夏她……」宋芊芊雙眼緊緊地盯著暖冬,吞了口唾沫,剩下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那樣的猜測對於她們的她們來說實在是太殘忍,無異於雪上加霜。

  暖冬跪在地上,仍舊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牙齒的上頜骨和下頜骨不斷地顫抖,「奴,奴婢……暖,暖春姐姐她,她……」

  那樣因為嫉妒的恐慌而句不成句,調不成調。

  「哐噹——咚!」

  床頭的銅質燒藍熏香爐本打翻,隨即是一聲悶響,然後緊接著而來的一聲悶哼。

  暖冬捂著額頭,原本就眼中打著轉轉的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快說!」馮素煙沉著臉,狠狠地瞪了暖冬一眼,要不是因為身子受了重傷,此刻沒有力氣支撐她下地,只怕暖冬早已經不僅僅是額頭手上這麼簡單了。

  暖冬抿著唇,狠狠地吞咽了口口水,指尖傳來的溫熱的熱流,還有鼻翼間隱隱約約的血腥,她知道自己的額頭已經被熏爐磕破,可是現在她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和恐懼;她不住地做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顫抖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暖,暖夏姐姐已經將,將所有能變賣的東西變賣了,全都換成了銀票,帶走了!」

  「轟——」

  馮素煙和宋芊芊頓時只覺得頭頂陣陣悶雷的響聲;如果說昨天那場噩耗是晴空霹靂,那今天這場災難絕對是滅頂之災。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馮素煙很是不敢相信,她狠狠地瞪著暖冬。

  宋芊芊也轉頭,眼中帶著希翼,濕漉漉的眸子那般仔細地瞧著她;那樣灼熱而又專注的眼神,卻沒有讓暖冬感到絲毫的欣喜,反而是顫抖,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她咬著牙,深吸口氣,狠狠心,張口簡而言之,「暖夏姐姐,已經將府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帶走了。」

  「……」

  馮素煙頓時整個人無力地靠在床頭,雙眼無神,一片死灰。

  原本帶著希翼,緊緊盯著暖冬的宋芊芊也頓時沒有了力氣;臉頰被馮素煙扇得火熱,心卻是沉了沉;良久才深吸口氣,聲音顫抖著,「那,那我們府上如今還有,還有……」她吞了口唾沫,艱難地問出後面的話,「還有多少銀子?」

  聞言,馮素煙也是看著暖冬;心中卻盡是苦澀;想她馮素煙雖然只是庶女,可日子卻過得比小家族裡面的嫡女也是不差的;尚未出嫁時,嫡母雖然對她不喜,可待她卻從不苛刻;嫡姐對她更是疼愛呵護到了骨子裡,哪裡考慮過自己竟然會有缺衣少食的一天。

  暖冬低著頭,「如今賬上唯有三十一兩並六分銀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許是接二連三的打擊,馮素煙深吸口氣,無力地罷了罷手。

  宋芊芊卻很是慌亂,她轉頭看著馮素煙,聲音沙啞,很是無力,還有那濃濃的無助感,「娘,我,我們……」

  如今宋家是不可能再管她們的,她們母女二人就算有了宋家別院這麼個容身之所,可怎麼來維持生計卻是個難題;難道要讓她們如那些貧寒人家的女子去繡房接秀活兒嗎?

  在這個時代,女子唯一能夠做的活計,除了那些骯髒的皮肉生意,便只有繡娘還算是正當的了。

  馮素煙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宋芊芊那通紅的臉,心裡猛然動了動,想到了那個人……或許,她可以求助她……

  「行了,你先回去上點兒藥,剛才是為娘太沖動了。」

  「我,我知道了。」宋芊芊頓時身子縮了縮,她可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娘親服軟的時候;以為她又要發火,趕緊起身道,「那,娘您好生歇著,芊芊下半晌再來看你。」

  馮素煙有些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宋芊芊頓時身子微微顫抖著,朝她福了福身,趕緊退出房門了去。宋芊芊一走,暖冬自然也跟著走了,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馮素煙一人。

  強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昨日發生那樣的事情;小產再加上幽閉之刑,她現在還能活著,還能有把子力氣強撐著,扶著茶几桌椅一步步艱難的挪動已經算是上天有眼了。

  慢慢地,挪動幾步之後;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潤得蒼白的臉越發的白皙,幾近透明;嘴唇上也隱隱地起了皮;她轉頭看著那距離自己三五步之遙的桌子,只能無力地吞了吞口水,轉身朝著衣櫃慢慢地挪過去。

  就在她險些製成不住的時候,終於從衣櫃中找到一個約莫拇指大小的煙火,她深吸口氣,歇了好久,這才強撐著,挪到窗邊的軟榻上,拔出煙火的塞子,用盡全身力氣朝天上一拋。

  「咻——」

  隨著一聲尖利的哨響,看到那煙火在宋家別院的上空燃爆之後,她這才無力地靠在軟榻上,嘴角微微勾著,蒼白的臉上,竟然不由得笑出了聲。

  「呵,呵呵!」

  那樣的笑聲,帶著濃濃的自嘲,帶著濃濃的哀傷,帶著濃濃的沉痛,可笑、可悲、可嘆;她馮素煙竟然又有這樣的一天;回想,當初,最初的最初,她壓在心底十餘年的秘密,她費盡心機,到頭來得到的到底是什麼?

  報應,報應!

  或許真的這就是報應吧,哈,哈哈!

  想到昨日洛永煦那樣的聲聲責問,想到那些人最後那樣的嘴臉;她就等著看看,看沒有了馮望月的洛永煦到底還能逍遙到幾時;看看,看看她洛傾雪最後又到底會落得怎麼樣的下場!

  穿著單薄的中衣,髮絲淩亂著,雙腿曲著縮在胸前,雙手環抱著,將頭靠在膝蓋上;髮絲淩亂,因為之前強撐著力氣的關系,被汗水濕了的,此刻貼在臉上,整個人顯得異常的狼狽而又楚楚可憐。

  只……如今再沒有了憐香惜玉的那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閒閒地看著窗外,那依舊翠綠的樹葉花圃,還有外面院子裡那十字架被撤走的地方,現在還遺留這的木樁;隱隱能夠發現尚未清理幹淨的血腥氣息,她緊緊地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

  昨日,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向來精明的她竟然都忘記了思考。

  洛家老夫人,宋家老夫人,這兩人的同時出現,還剛好撞上那樣的場景;分明是將她這院子的事情掌握得分毫不差,並且不給她留一絲活路的舉動。

  暖夏,暖夏……

  她不過是個身無所依的賤丫頭而已,又掛著奴籍;就算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卷款私逃,可她絕對不信她背後沒有人給她出注意,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

  洛永煦?不,不可能。她能感受到,最開始他的情緒雖然隱隱有些不對,可後來那些話卻不似作假的,更何況這樣的事情,揭穿之後對他可沒有半分好處。

  難道是宋老夫人?

  馮素煙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良久搖搖頭,以宋老夫人的個性,即使發現她有了身孕也只會派人悄悄的將她肚子裡的孽種打掉,而不會選擇這般大張旗鼓的方法;畢竟,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那時她的頭上可是掛著宋廉青未亡人的身份。

  那麼最後,就只剩下了洛家……

  馮素煙低著頭,眉宇不斷地顰蹙著,洛家,洛家,可到底是誰呢?

  洛青雲,洛傾寒,洛傾雪……亦或者是那個聖上欽賜的貴妾謝煙雨?

  洛永煦對她的情誼,縱使她的身份擱在那裡,可馮望月不就是活脫脫的教訓嗎?什麼身份地位,什麼名利權勢,對女人來講,最後終躲不過的是夫君的恩寵。

  她得了洛永煦的寵愛,所以謝煙雨也有嫌疑;但最讓她懷疑的卻是洛青雲,這個馮望月撿來養大的孩子,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不管在誰面前,他總是表現得溫和有禮,處處謙和忍讓。這樣的人若不是太過軟弱無能,就是太有城府心機。

  很明顯,洛青雲絕對不會是前一種,她早就知道洛青雲的可怕,所以當初與宋芊芊一起用盡各種辦法讓洛傾雪與洛青雲心生間隙;事實上,洛傾雪那賤丫頭就跟她娘一樣的好騙,可最後為什麼,為什麼只是短短幾天。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猛,她沉浸在馮望月死去的喜悅中,卻已經太久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了;這般思索著,洛傾雪對她們母女的態度,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絕對與她之前偶爾發脾氣的故作疏離不同,難道會是她?

  不,不可能的。

  這麼想著,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縱使她對自己疏離又如何,還不是個乳臭味幹的臭丫頭而已,更何況這麼多年,她是什麼性格,難道自己還不清楚。

  所以,只可能是洛青雲。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呵呵,怎麼,不過短短月餘未見,當初意氣風發的宋夫人就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了?」一聲帶著濃濃戲謔和打趣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將馮素煙的思緒拉回現實。

  抬頭,看到那身著大紅色金絲勾勒,宛若涅槃火鳳般的女子,臉上仍舊帶著面具,聲音清冷;她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坐。」

  「呵呵,現在來找本座,你可知道本座的時間可是寶貴得緊呢。」面具女子側身懶懶地往軟椅上倚靠,那副慵懶的模樣,竟沒有半分身在人家家裡的自覺;光是看著那柔軟的身段,脖頸下方那精緻白皙的鎖骨,以及若隱若現的渾圓;光是想著就能猜測到若是拿下面具,她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妖媚惑人。

  馮素煙嘴角微微揚起,心中卻是濃濃的苦澀;與面前這人合作,當初是迫於無奈,現在卻是無異於與虎謀皮,只是她已經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若是暖夏沒有卷款私逃,或許她還能想辦法,宋家不會可以宣揚她被休棄的消息,她還可以找機會試著挽回洛永煦的心,當然……這次卻不是因為愛了;她原本緊蹙的眉宇間頓時劃過一道冷冽,眼底是濃濃的恨意和戾氣,她要報復他,狠狠地。

  待他再次愛上她,愛得無可自拔的時候,再狠狠地將他的真心丟棄在地上,讓他也嘗嘗曾經的馮望月,昨日的馮素煙所嘗到過的滋味。

  敏銳地察覺到馮素煙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和戾氣,面具女子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玩味,「不說話嗎?既然如此,那本座就……」

  「幫我。」馮素煙深吸口氣,聲音清冷到了極致,好似千年寒冰般;與洛傾寒的冰冷不同,她卻是心死如灰之後,再沒有任何事情能撩起她心底的波瀾般,那種冷,刻骨噬心。

  面具女子側身,趴在軟椅的扶手上,雙眼一閃一閃的,微微撅著唇,聲音帶著些許的吳儂軟調,「幫你?呵呵,那本座,可有什麼好處?你知道的,本座這人可最是好說話的,但唯有一點,本座開門,可從不做虧本的聖意。」

  那樣悠揚的話,從那雙誘人的紅唇中吐出來;分明勢利到了極致,可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惡來。

  馮素煙深吸口氣,她抿了抿唇,「我知道。」

  「嗯哼?」面具女子尾音微微上揚,「所以呢?」

  「幫我,我把這條命給你。」馮素煙低著頭,深吸口氣;「只要你能幫我報仇,我甘願為你做任何事情。」

  「哦?」面具女子倒是微微詫異了下,「你確定?」任何事情啊,她上下打量著馮素煙,昨日的事情雖然隱秘,雖然所有的下人都被封了口的,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還從來沒有不知道的;就在接到求救煙火的半刻中之後,下屬便將事情的所有都呈了上來。

  只是她也很是好奇,那暖夏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呢。連她的人都查不到,呵呵,倒是真的有點兒意思呢。

  馮素煙心一橫,牙一咬,「是,只要你能幫我報仇!」

  「咯,咯咯。」

  聞言,面具女子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而是捂著唇,嬌俏地笑出了聲;良久才看著馮素煙道,「宋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喚你馮姑娘了吧。」

  「……」馮素煙眼瞼低垂,眸色頓時暗了暗。

  「不知你所謂的報仇是什麼呢?」面具女子可不管她,不過是無聊時的玩物而已;不過俗話說得好,這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馮素煙用得好了,那可會是一件大殺器呢;不管是針對宋家,還是洛家。

  馮素煙深吸口氣,並沒有答話。

  面具女子盈盈淺笑,「對付宋家,對付鎮北侯府?若是這般的話,呵呵,馮姑娘可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價呢。」

  宋家近年雖然已經漸漸沒落,可到底是經年傳承的世家;俗話說得好,爛船還有三分釘呢;至於洛家鎮北侯府,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熱,人人爭著巴結的;連皇帝都不得不對鎮北侯府敬畏三分,她何德何能。

  馮素煙低著頭,許是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她仔細地思索著;對面前這女子,她瞭解得其實並不多,每次都是她主動到那胡同的老夫妻那兒去見她,這次也是迫於無奈的。

  「不,不用對付宋家和鎮北侯府。」她想清楚了,自己的仇要自己報才爽快,她抬起頭看著對面的面具女子,一字一句,「我只要你幫我安排好芊芊以後的生活,幫我改頭換面,讓我以新的身份進入鎮北侯府。」

  「……」

  聞言,許是有些詫異,面具女子抬起頭看著馮素煙,「進入鎮北侯府?怎麼,你還忘不了洛永煦?嘖嘖,本座可就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當初馮望月是這樣,你也是……你們姐妹可當真……」

  「……」馮素煙並沒有反駁,只愣怔而又專注地看著她,「你應是不應。」

  「咯,咯咯。」

  面具女子捂唇輕笑著,那宛若銀鈴兒的笑聲為整個房間都好似染上了一層歡快,「應啊,怎麼不應。」

  鎮北侯府,洛永煦雖然是個志大才疏的,可以往有馮望月在居然也將整個鎮北侯府經營得雖然不說鐵板一塊,但想要打探點兒消息還真有些麻煩;若是這馮素煙能夠進去,有沒有用先且不說,光是以她對洛永煦的瞭解,再加上這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她上下打量著馮素煙,雖然已經被幽閉,又因為流產身子而顯得有些虛弱,但到底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果然洛永煦會癡情於她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馮素煙怔怔地看著她,許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應得這麼爽快。

  「聽說宋家在麗城有做別院,到時候我會安排宋家將宋芊芊送到麗城別院,以休養為名。」許是因為馮素煙的欲望太強,又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灼熱,面具女子終於收住了笑聲,帶著幾分嚴肅。「當然,你也會一起被送過去。」

  宋家老夫人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宋家的顏面;她們母女對於宋家來說那可是赤裸裸的恥辱;將她們送到麗城別苑休養,一來能夠避人耳目,二來也可以防止消息走漏;相信宋家老夫人也不是個傻子。

  馮素煙點點頭,並沒有開口,只繼續聽著。

  「半路,我會安排你不治身亡;然後給你改頭換面,讓你以新的身份出現在雲都,但……能不能夠順利抓住洛永煦的心進入鎮北侯府,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面具女子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懶懶地看著她,「本座可以給你身份、地位;但若是有了這些,你都還抓不住洛永煦的心,呵呵……本座手下可絕不留廢物!」

  明明前一刻還輕言淺笑,可後一刻便是果斷殺伐。

  那最後一句絕不留廢物的含義,可絕對不是將她驅逐那麼簡單;馮素煙心裡明白,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自己當真不能順利進入鎮北侯府,她毫不懷疑面前這女子會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馮素煙的心頓時顫了顫,她是個惜命的;可如今,她早已經是走投無路,只能咬牙點頭應下了,「但你要保證,芊芊在及笄之前要好好的。」

  至於及笄之後,宋家若是不與她安排婚事,自己也是要想辦法的;她不要,不要讓自己的女兒也走上與自己同樣的路;她要讓自己的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入高門,過那種人上人的生活。

  「本座答應的時候,可有做不到的?」面具女子不屑地斜睨她一眼。

  「好。」馮素煙吞了口唾沫,「那你去安排吧,越快越好。」

  面具女子嘴角微微勾著,「怎麼,當本座是你家的下人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素煙不敢。」既然已經說出那樣的話,馮素煙很自然執下人之禮,強撐著身子從軟榻上爬起來,整個人無力地癱跪在軟榻下面,磕頭道,「求,主——人。」

  面具女子嘖嘖嘴,「果然是個懂規矩的,本座最喜歡的就是像你這樣既識時務又懂規矩的人了。」

  ……

  這廂,宋家別院中,馮素煙與面具女子達成協議;那廂,鎮北侯府中,卻是水深火熱。

  「砰——」

  今日洛永煦特地遣人去朝堂上告了假,說是身子不適;皇帝也是個大方的,直接免了他三日早朝;只是從皇宮回來之後,他越想越是不對勁。

  想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你說什麼?」他對著跪在身旁的平喜道。

  「回老爺話,奴……奴才打聽到,好,好像是聽說大少爺收到一封信說,說是您在宋家別院暈倒所,所以老夫人才帶著少爺小姐們一起過去的。」跪在地上的平喜頓時身子顫了顫,從昨天到今天,他只覺得每一刻鐘都好難捱;自家老爺的脾氣越發的暴躁了。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你說是青雲?」

  「是,花園中值班的丫鬟是這麼說的;據,據說昨日三皇子也在。」平喜低著頭,不斷地做著深呼吸,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下來;對於亡妻撿來的這個甚至還霸佔了自己名義上嫡長子位置的養子,他不是非常的喜歡;連帶著這些年來也很少的關心。

  直到,那次他與自己提出,想要參軍;並且在邊關時連連立功,他這才分了他些許的視線和關注;只是他怎麼會收到那樣的一封信,那封信到底是出自誰之手。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難道是他派人監視著自己?

  不,不可能的。

  如果當真是有派人監視自己,又何必大費周章的用信鴿,萬一信箋若是落到旁人手上那豈不是害人害己?可若不是,那為什麼偏偏那封信會落到他的手上。

  他想不通,身上的氣壓也越來越低;平喜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整個人更是;將頭都埋到了地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才罷休。

  「去,把大小姐還有兩位少爺給我請來。」洛永煦沉聲,想了想,「就說,好久沒一起用飯了,吩咐紅薔,趕緊讓廚房備一桌席面。」

  平喜低著頭,「是。」

  接到消息的洛傾雪兄妹三人,心中都無比的了然。

  「大哥,你……」洛傾雪仍舊有些擔憂,那件事情明明是她做的,可偏偏最後他卻一力扛到自己的肩上;她眉宇微微顰蹙著。

  洛青雲抬頭輕輕地替她扶開眉宇間的哀愁,「小丫頭不要學人家蹙眉……放心,大哥沒事的。」

  「可,可是……」洛永煦雖然不怎麼精明卻不是個沒腦子的,那封信出自誰之手,為什麼會傳給他,為什麼偏偏又是那樣的內容,這些事情若是不解釋清楚;他在府上的身份本就尷尬,若是再因為這件事情與洛永煦起了隔閡,那以後豈不是更……

  洛傾寒拉著洛傾雪的手,聲音冷冷的,「不擔心。」

  他轉頭看向洛青雲,眸色清澈,沒有絲毫的擔憂;他相信面前這個男子會將事情處理好的;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妹妹會忍不住露出什麼破綻讓那個人看出來。

  「瞧,傾寒都說了,別擔心,嗯?」洛青雲抬手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髮,「來,放輕鬆,笑一笑;不然待會兒若是父親瞧見,指不定以為是我們欺負了你吶。」

  洛傾雪有些無奈地噘了噘嘴,聲音嘟噥著,「人家哪有。」

  「好,好,好;妹妹說沒有,那就是沒有。」洛青雲臉上神色很是無奈,只是那眸中充斥著的寵溺卻不似作假的,他轉頭看著洛傾雪那與母親七分相似的容顏,想到自己最近查到的一些事情,頓時心裡不禁沉了沉;若是讓她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8 AM

第089章:父子聚,消永煦疑慮

  路上,三人邊走邊笑,間或兄妹間的親暱打趣,路上的那些下人也都早已習以為常。

  鎮北侯府,正院,主屋。

  洛永煦早已經等在那裡,縱使他已經盡量放鬆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他們兄妹三人,但實現在掃過那雙容顏氣氛相似的兒女;最後落到洛青雲身上時,表情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傾雪見過父親。」洛傾雪恭謹地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那樣的動作優雅,臉上掛著莞爾得體的笑;恍然間,洛永煦好似又看到那溫柔如水的般女子,淡淡地雙手搭在腰側俯身,「望月見過洛公子。」

  洛青雲和洛傾寒也相繼請安之後,卻發現洛永煦整個人怔怔地看著立在原地的洛傾雪發呆,不經有些蹙了蹙眉頭。

  「父親?父親?」洛傾雪也注意到他的反常,急促地輕喚兩聲。

  「啊?」洛永煦回過神來,看到屋內兄妹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臉上的面色不經有些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尷尬地笑笑,「那個,自你們母親去後,咱們父子四人好久沒有在一起用飯了;今兒父親特地讓廚房做了些你們愛吃的。」

  洛傾雪低著頭,一副謙恭溫順的模樣,只是卻沒有看到她低垂的眼瞼之下,那一閃而逝的嘲諷之色;「母親在世時就曾教導傾雪,父親乃朝廷重臣,公務繁忙;傾雪能理解父親的。」

  事實上,不是從馮望月離開之後,而是在那之前很久,久到洛傾雪如今都已經想不起來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一起用過午膳了。

  兩世記憶,那些事情大抵都已經模糊了。

  洛青雲只低著頭並不言語,這樣的場景,並不適合他;或許應該說若不是洛傾雪和洛傾寒對他的態度,面前這位只怕很難想起還有他這個位兒子吧,只是他本也只是母親撿來的,換他一聲父親也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他們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

  「呵呵,月兒將你們教得很好。」洛永煦淡淡的笑著,只是面上卻有些尷尬;轉念,視線回到昨天的事情上,那樣的場景被自己的兒女撞見,他這個做父親的也難免有些不好開口;不過心中的疑惑卻怎麼都得不到解決,遂只能轉頭對著洛傾寒道,「傾寒也好久沒來主院了吧,那邊的木槿花開得正好,不如你帶傾雪取瞧瞧?」

  洛傾寒眉宇微微顰蹙著,怔怔地看著他並不言語;良久才將視線轉向洛傾雪,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洛傾雪低著頭,眼角卻一直掛著他們的動靜;聽到洛永煦的話,這才悠悠抬起頭來;心頭卻是『咯噔』一下,聰慧如她又怎會不明白,洛永煦這是在支開她和哥哥;是因為昨日那封信箋嗎?她薄唇微微抿著,抬頭瞧著洛永煦。

  洛永煦對著她點點頭,然後為不可查地朝外面揚了揚下巴。

  「那可是正好,聽說木槿可是清熱止咳、清熱燥濕上好的藥材呢;還能治風熱束肺所致咳喘,血熱妄行所致吐血,關鍵是味道甜絲絲的,那可不是頂頂好的藥材;上次外祖母還嫌棄傾雪將她院子裡的花都給採光了,父親您可不要心疼啊。」

  接到洛青雲的暗示,洛傾雪深吸口氣,抬起頭淡淡的笑著,莞笑輕言。

  她那略微帶著俏皮的模樣,動作卻是無處不透著優雅、高貴,站在洛傾寒旁邊,竟然讓洛永煦隱隱透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看著她嬌俏的笑,那宛若銀鈴兒般清脆的嗓音,遂點點頭,「行行行,父親的還不都是你們的,若是傾雪喜歡,父親讓人全采了給你送去,可好?」

  「那可不許食言。」洛傾雪撅著嘴,看著他然後轉頭拉著洛傾寒,「不行,哥哥我們先去瞧瞧多少,沒得到時候父親克扣下來了。」

  洛傾寒身子頓時僵了下,也就任由她拉著去了。

  看著兄妹兩人親密無間的動作,那雖然透著俏皮,可卻依稀透著女兒嬌態的模樣;動作高貴、優雅,縱使那提著裙擺小跑的動作都好似在跳舞般。

  「妹妹,慢些,慢些。」瞧著洛傾雪那越來越快的腳步,洛傾寒蹙了蹙眉,連聲輕喚著。

  「行了。」洛傾雪停下來,看著花圃裡面,木槿花的確開得不錯,只是此刻兄妹兩人哪有心思管什麼木槿花,指著旁邊的小涼亭。

  洛傾寒點點頭,對這個妹妹,他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拒絕。

  「錦笙,去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洛傾雪沉聲。

  「是。」錦笙低頭應聲。

  洛傾寒看著她,又仔細地瞧著錦笙自覺地走到十步開外之後,這才對著洛傾雪蹙眉,「妹妹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主子禦下,向來講究七分真三分假;不管是多信任的人都還是保留一些秘密得好;倒不是說不信任,但有些時候知道得越多,人的心就越複雜;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再加上,知道得越多的人,最後也往往可能是死得最快的。

  「若是連她都背叛了妹妹,那只能說妹妹這做人也做得太差了些。」洛傾雪毫不掩飾她對錦笙的信任,前世她的以命相護,生死相隨,她相信錦笙,也願意給今生的她一次機會。

  洛傾寒抿著唇,瞧著洛傾雪那嚴肅的模樣,深吸口氣,「妹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嗯。」洛傾雪點點頭,轉頭卻是看向主屋,「大哥他……當真沒事嗎?」

  其實這件事情,她也是疑惑的;點墨雖然通人性,對她有著非一般的依戀,但每次都非常聽話將信送到素瑤居她的房間中,而且絕對不會讓旁人拿住;可那日,它那樣的動作,分明不帶絲毫反抗的背雲景疏拿在手裡,那種感覺……洛傾雪的心裡沒由來的浮起一絲恐慌。

  「妹妹,怎麼了?」

  到底是雙生子,只要洛傾雪心頭的情緒波動太大,他就能隱隱約約感受得到,最然不是很分明,可那種感覺確實真真正正存在的。

  洛傾雪搖搖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沒,沒什麼。」

  「當真?」洛傾寒也不逼迫她,早就明白這個妹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瞞著大哥;甚至連拜玄醫聖手汝霖大師為師父這樣的事情她也能瞞了那麼久;只怕若不是昨日的事情,她還會瞞得更久吧。

  被自家大哥那雙清澈卻透著冷意的眸子凝住,洛傾雪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腦袋,「都說沒什麼啦,難道哥哥非要妹妹說有什麼才好?」

  「……」若是此刻洛青雲在,定會抬手輕輕地戳著她的額頭,然後用既無奈,又寵溺的嗓音道,「你呀!」

  可在她身邊的人是洛傾寒而不是洛青雲,他向來不善言辭,唯有對自己這個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妹妹,方才多一些語言;只,縱使如此,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仍舊有些詞窮。

  洛傾雪看著自家哥哥那眉頭緊鎖的糾結模樣,不由得捂唇輕笑出聲,「行了,哥哥,我逗你呢;妹妹每日能吃能睡的,哪能有什麼事情。」

  「……」聞言,洛傾寒的眉頭皺得越發的緊了,那緊緊地好似恨不能印刻在她身上的灼熱視線,讓洛傾雪渾身都不自在;就在她終於忍不住,微微地挪了挪身子的時候卻猛然聽到一句僵硬、略微帶著不解的嗓音,「瘦了!」

  「咳,咳咳。」洛傾雪猛然捂著唇,看著自家哥哥那眉頭緊鎖的糾結模樣;她頓時被口水嗆住了,他……他……她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自家哥哥這麼可愛捏。

  洛傾寒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卻忍不住起身為她拍了拍背順氣,「都多大的人了,還會被口水嗆住。」

  這能怪誰啊?

  洛傾雪很是哀怨地抬起頭看著他,如果不是他用那呆萌的表情說著如此一本正經又讓人覺得噴飯的話,她能被口水嗆住嗎?

  「……」洛傾寒卻絲毫沒有這樣的自覺,只一個勁地給她拍背順氣。

  「我還是擔心大哥。」終於深吸口氣,洛傾雪抬起頭看著他,「你和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也瞞著我?」

  洛傾寒剛伸出去的手頓時僵了下,然後慢條斯理的縮回來,仍舊那副面癱的模樣,冷聲道,「沒有!」

  「當真沒有?」

  當然洛傾雪也並不是一定要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畢竟女子和男子到底是不同的,他們有事情瞞著她很正常;只是她突然很想逗一逗自己這位面癱哥哥。

  洛傾寒一本正經地點頭,「沒有。」有也不告訴你。

  「那大哥要怎麼跟父親解釋那信箋的問題?」洛傾雪仔細地瞧著他臉上的神色,甚至連眼神的變化都不放過,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眉宇微微顰蹙著,「昨日在花園裡,那麼多人都瞧見、聽見了,大哥便是否認也不行的。」

  洛傾寒薄唇微微抿著,冷冽的俊顏上有著一絲……呃,說不出來的糾結,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轉頭看著洛傾雪,「你應該相信大哥的。」

  雖然有時候他也覺得這個大哥真的好神秘,好多事情連自己都無法做到的,在他眼底好似小菜一碟般;唔,其實他也很好奇,大哥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們,只是大哥不說,他偷偷的查探好像有些不太好啊。

  「好吧。」洛傾雪癟癟嘴,自然不知道此刻洛傾寒心底的九轉十八彎。

  初夏,陽光正好。

  時近午時,雖然陽光灑下透過樹葉曬到肌膚上隱隱有些灼熱的感覺,可那明媚的陽光,映襯天邊的藍天白雲,照耀得湖水波光粼粼,綠水悠悠;偶爾天邊吹來繼續清風,撩起垂柳微微擺動;那樣一副慵懶閒適的畫面,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舒爽不已。

  「少爺,小姐;平喜過來喚您們去偏廳用膳了。」

  兄妹兩人又說說笑笑,換了些輕鬆的話題;說起來,這兩兄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輕鬆的說話了;而洛傾雪又是重生而來的,經過這番談話,兄妹兩人的關系越發的親密了。

  洛傾寒自然也樂見其成,母親不在了,這個妹妹便是他需要用生命來保護的人。

  聽到錦笙的話,洛傾雪朝外面應了聲,轉頭對著洛傾寒道,「哥哥,我們打個賭如何?」

  「嗯?」洛傾寒眉梢微微揚起,轉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從那眼底微微的亮色能夠看出他的興趣。

  洛傾雪的面色變了變,嘴角微微勾著,「父親說讓廚房做了我們愛吃的,必然有糖醋裡脊,酸甜茄條,魚香肉絲,紅醬蝦滑。」

  「……」洛傾寒轉頭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不解,似是在詢問著:你怎麼知道?

  「哥哥,你賭是不賭?」看懂了他眼神中的疑問可洛傾雪卻並不回答,只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語氣中還帶著淡淡的挑逗,「先說好了,這打賭若是沒有點兒彩頭豈不是太無趣;若是妹妹贏了,如實回答妹妹一個問題就好;若是哥哥贏了,唔……妹妹許哥哥一個要求怎麼樣?」

  洛傾寒看著洛傾雪那成竹在胸的模樣,歪著腦袋,略微思索了下,點點頭,「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洛傾雪垂下腦袋,絲毫沒有欺負自家哥哥的自覺,反而很是欣喜;她之前一直懷疑的事情,抬手,輕輕地扯了扯自己脖頸間的那條細線,然後深吸口氣;有些事情遲早是要弄明白的。

  ……

  從涼亭再次回到院子裡,卻沒有回主屋而是被平喜直接迎進了用膳的偏廳。

  洛永煦,洛青雲兩人此刻已經坐在了圓桌上,那副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模樣;讓洛傾雪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也不知道自己這位大哥到底是用什麼方法,不僅打消了洛永煦對他的懷疑,竟然連帶著對他的態度也上了一個台階。

  「傾寒,傾雪你們回來了,快坐坐!」

  兄妹兩人並肩而行,剛進入偏廳,就聽到洛永煦那開懷的聲音。

  洛青雲對著他們倆點點頭,淡淡道,「妹妹看得可還滿意,父親院子裡的木槿開得如何?」

  「……」聞言,洛永煦面色頓時僵了僵,微微有些尷尬色。

  洛傾雪一本正經地點頭,「嗯,是不錯;父親可別忘了,著人將木槿花採摘了給女兒送去啊,不然女兒可是不依的。」

  「不依,怎麼個不依法兒?」許是因為心情好,許是因為其他,洛永煦竟然難得的調侃起洛傾雪來,「傾雪還打算將父親院子裡的木槿花都拔了不成?」

  洛傾雪也一本正經地歪著頭思索著,「唔,若是父親同意的話。」

  「就算父親同意了,你捨得?」洛青雲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妹妹莫不是忘了,這院子裡的花可都是母親親自著人種上的,父親能摘了送你,你就偷笑了。」

  洛傾雪撅著嘴,「哎呀,這都被大哥你發現了,你真討厭!」

  「好了,好了;吃飯吃飯,再不吃,菜都涼了。」

  看到兄妹三人這般和樂一堂、其樂融融的場面,連帶著洛永煦的心情都不由得好了些,轉頭看著他們兄妹仨人,「今兒咱們父子四人一起用飯,不興那些食不言的規矩,想說什麼都說,父親允你們破例一回。」

  大家族,尤其是鎮北侯府這樣的世家,這樣的破例可謂是格外的恩寵了。

  「多謝父親。」洛傾雪抬頭,對著他輕輕柔柔的一笑。

  那樣莞爾的笑容,又讓洛永煦不由得看得呆了,記憶裡那名女子也曾這般笑著,對自己輕聲道,「多謝洛公子。」

  「父親,父親?」洛傾雪有些無奈,好似自己有些看不懂這位所謂的父親;為什麼是所謂的,因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洛傾雪都以為與其說他是自己的父親,不如說是宋芊芊的父親更為恰當。當然事實上,宋芊芊也的確是他的親生女兒,不是嗎?

  洛永煦回過神來,「啊?哦,來傾雪嘗嘗,這是你最喜歡的紅醬蝦滑,雖然紅薔的手藝不如銀珂,不過偶爾吃吃其他口味也是不錯的。」

  「……」洛傾雪抬頭朝著洛傾寒淡淡的笑著,視線掃過桌上的菜色。

  「傾寒,青雲你們也多吃些;瞧著你們近來都清瘦了不少;父親兵部的事情繁多,平日也沒時間照顧你們,你們也真是……」洛永煦說著,還做出一副很頭疼無奈的模樣,「來,傾寒也嘗嘗,往日你們不是最愛吃糖醋裡脊了嗎?這可是父親特地讓人用最好的裡脊肉做的,還有酸甜茄條,魚香肉絲,傾雪,你怎地不吃?」

  洛傾雪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上,層層疊疊清一色酸甜口味的菜餚;低著頭淡淡的笑著,「近來有些嗜辣,倒是對酸甜口味的菜餚有些不太習慣了。」

  「哦?往日傾雪不是最愛這些的嗎?」洛永煦有些不解。

  「父親怕是記錯了,這喜歡酸甜口味的是宋芊芊宋姑娘。」洛傾雪低著頭,用錦笙遞過來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許是夏日裡到了,總覺得這酸酸甜甜的,太黏糊了些,不太爽口。」

  洛永煦頓時面色變了變,他頓時也很是尷尬;只是在腦子的記憶力逡巡了一圈兒,卻沒有發現任何關於這兄妹三人飲食偏好的消息,頓時面上有些訕訕的,說不出事懊惱還是什麼。

  「這,原來是父親記錯了,哎……來你們三人喜歡什麼,父親立刻讓紅薔去做。」

  「不用了。」洛傾雪擺擺手,「母親曾經說過,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雖然這些菜餚不是最喜歡的,不過也是紅薔用心做的,我們若是這般不用,怕是糟蹋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了;更何況,現在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若是再做,只怕時辰就過了;到時候餓傷了身子,可就鬧出笑話了。」

  洛永煦點點頭,「傾雪果然最是懂事,長大了,好,好!來,多吃些……」

  「謝謝父親。」洛傾雪低下頭,嘴裡嚼著酸酸甜甜的糖醋裡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囧了洛永煦一下,心情很好,竟是連平日裡不愛吃的東西,也覺得味道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用過午膳,洛永煦原本想留他們多呆一會兒的,可洛傾雪以身子不好,容易困乏為由離開;洛青雲、洛傾寒兩人自然也隨之跟上。

  事實上也是,他們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

  「雖說醫者不自醫,但妹妹就不能為自己調理調理身子?」端著錦書泡的茶,擺擺手欠揍所有的下人之後,洛青雲這才皺著眉頭淡淡道。

  「哪兒有那麼容易。」洛傾雪搖搖頭,輕笑一聲,「我這身子本也沒什麼,到底是差在了底子上,岐黃一道講究的是對症下藥,可沒有你想像的那般仙丹妙方。」

  更何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重生的緣故,她總覺得這身子貌似比前世的身子差了些;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前世,這個時候她還呆在相國寺修身養性,汝霖為她不知道花了多少珍惜草藥,硬生生將她這個廢材打造了一副好的身子骨。

  洛傾寒也蹙著眉頭,看著她,「難道當真就沒有辦法了?」而且,堂堂流雲國的平安和樂郡主,鎮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竟然會身子差在了底子上,這不關怎麼都是說不過去的。

  「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洛傾雪看著對面擔憂的良心,為了緩和氣氛,故意調侃道;只是那個辦法,與其說有,跟沒有也差不離了。

  洛青雲頓時眉梢淺揚,看著她,「嗯哼?」

  「什麼辦法?」洛傾寒也同時道。

  「想必大哥與哥哥都聽說過洗盡伐髓吧。」洛傾雪捧著茶杯,輕輕地抿一口;果然錦書泡茶的手藝就是不錯,再加上還是她最喜歡的雨前龍井,用最清冽的深井之水沖泡,清香甘冽,回味無窮。若是采寅時天邊的第一抹竹葉翠露沖飲,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洛青雲看著她,眉間帶著不解,「當真有洗盡伐髓這樣的事情?」

  「……」洛傾寒則是乾脆俐落的沉默。

  「自然是有的。」洛傾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送他兩個少見多怪的眼神。

  「好吧。」洛青雲難得的在她面前露出一副訕訕的表情,抬手摸了摸鼻子,他還以為自己以往聽到的洗盡伐髓都只是小說話本裡面才有的,沒想到還真的有。

  洛傾寒卻是轉頭,眼神灼灼地盯著洛傾雪,「你的意思是,洗盡伐髓能夠讓你的身子快速好起來?」

  「……」洛傾雪不知道那些做夢都想洗盡伐髓的江湖中人聽到這句話會怎麼想,反正她是很想掰開自己這位面癱哥哥的腦子看一看;洗盡伐髓那可是能讓一個武道廢材就算變不成驚才艷艷的鬼才那也是當輩中的天才一命,就被他輕飄飄的來一句,只為了治好她身子的不足之症?

  嚴格說起來,身子差在底子,也是一種不足之症;只是較之其他來說,更為輕鬆一些罷了。

  「是不是?」間洛傾雪不說話,洛傾寒有些急了。

  「那是自然。」洗盡伐髓起碼能夠讓她的資質再提升兩個等級,身子裡的沉痾自然也會因為洗盡伐髓盡去,洛傾雪點點頭,心中卻是悠悠地輕嘆口氣,只是條件太過苛刻,幾近不可能。

  「需要什麼?」洛傾寒見她點頭,順勢又來一句。

  洛傾雪頓時覺得,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知者無畏吧,那些藥材任何一樣讓她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可自己這位哥哥竟然還能如此平靜的問出來,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洛青雲沉默了片刻,看到洛傾雪的面色大抵也能猜得出來,條件必然不凡;只是,看著洛傾雪那微微泛著蒼白色的臉,縱使機會再渺小,也總要試一試的不是嗎?

  他抬起頭看著洛傾雪,並未說話,可是彼此都懂。

  「雙色竹,三生荷,四瓣蓮,無根水,六蟲葉,七角根,八重紫,九天花。」洛傾雪深吸口氣,淡淡地吐出一長串對於對面兩人來說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洛傾寒更是早就眉頭緊鎖。

  「若是能尋到這些東西,再加上玄門秘方的調制方可;只是……」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苦澀,「基本上這些東西,大都萬金難求,就算有人得到也只會藏著捂著,不會讓別人知道,更不會拿出來交易的。」

  「不!」洛青雲低著頭,略微思忖,「妹妹待會兒寫張方子,將它們的特性羅列下來,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哥哥們也不會放棄的。」

  洛傾寒也轉頭看著她,顯然也是同樣的意思。

  洛傾雪想了想,「那好吧,只……天才地寶,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太過勉強。」

  她的身子用玄陽真氣慢慢調理也是可以的,只是時間稍微久一些,效果沒那麼明顯罷了;不過總好過他們去那些深山絕穀拼命不是!更何況,那些東西,就算拼命,最後也不一定能得到的。

  「哥哥們明白的。」洛青雲和洛傾寒同時頷首,只是心底卻是不約而同地浮起一抹志在必得。

  似是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著洛青雲,「對了,話說回來,哥哥你是怎麼與父親說的,他竟然會那麼開心?」

  「……呵呵。」

  洛青雲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那麼怔怔地看著她,然後耳邊傳來低低沉沉的笑聲;那樣深邃幽暗的眼神看得洛傾雪不由得身子一怔,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腦袋,「大哥,問你話呢,你這般看著妹妹做什麼?」

  「沒什麼。」洛青雲擺擺手,卻並沒有接剛才的話頭,而是看著她,「宋家別院那邊的事情你可是處理好了?那個暖夏絕非可用之人,若是可以……」

  說到後面,他那仍舊溫潤卻帶著點點戾氣的嗓音,沉穩中含著殺伐的味道;就算不用說出來,他們都懂那是什麼樣的意思。

  這世上最能保密的人,只有死人。

  洛傾雪低著頭,眼瞼低垂;深吸口氣。雖然早就在重生那一刻做好了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決定,可當真這般時,卻仍舊有些……

  對王天寶,對馮素煙,對宋芊芊這樣無數次傷害或意圖傷害自己的人,她可以刀劍相向、甚至在她們之前搶先出手,將其置於死地;但對於暖夏這樣的,雖然說不上無辜,但也委實沒有害過自己的,她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我已經安排她逃走了。」洛傾雪抿了抿唇,眉宇間攏著淡淡的憂色,「左右那些事情她也是不知究底的;這麼多年來,馮素煙不可能沒有半分自己的班底,那暖夏能不能逃出生天,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洛青雲臉上頓時浮起一層不贊同,不過看著她那樣的神色,嚅了嚅唇,有些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

  ……

  隔天,榮禧堂中。

  幾日前,宋家別院的事情被孟氏列為機密,勒令當時所有瞧見那樣場合的人全部封口,若膽敢私自傳出,直接亂棍打死了去。許是因著這般絲毫不留情面的態度,鎮北侯府內,仍舊井然有序,左右是沒有半分流言傳到洛傾雪耳朵裡的。

  「時辰不早了,把那盅血燕粥帶上,咱們也該去給祖母請安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那盅血燕粥更是意味深長。

  孟氏因為那日被她下藥,原本藥效是沒有這麼好的;她對藥的份量控制得很好,只會讓孟氏覺得身子虛弱、困乏無力;但卻沒有想到那日會發生那樣火爆的事情,再加上洛永煦那般給力,竟然直接讓孟氏生生氣得吐血,藥效進入肺腑,遂血液運行到全身各處,這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了。

  錦笙很是不解,撅著嘴老大的不樂意了,「小姐,這可是太長公主特地給您送來的,今年的貢品;便是那些妃子娘娘都得不到的,您自己身子都不好,憑什麼要送給她啊;也沒見她對咱們素瑤居好一點。」

  「慎言!」

  聞言,洛傾雪的眉梢淺揚,帶著溫婉的笑意,轉頭看著錦笙,「你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不管做事還是是說話,都要做到三思而後行。」

  「奴婢明白。」錦笙低著頭恭謹應聲,卻不知道洛傾雪心中的想法。

  實際上,自宋家別院回來之後。

  洛傾雪對自己重生以來這段時光的點點滴滴都仔細地回顧了一遍,光是想著她竟然猛然驚起一身冷汗。許是因為對自己重生之後,心態上雖然仍舊恭謹甚至帶著壓抑,可卻不免有一些能知曉事情未來走向的洋洋得意之感,雖然那種感覺很小,很小。

  可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下錯滿盤皆輸;她絕對不容許任何讓她自己重蹈覆轍的誘因存在;所以從現在開始,她必須按照當年雲靜安對她最嚴厲、苛刻的要求來要求自己;不僅僅是她,甚至連身邊這幾個可用的丫鬟都是。

  「行了,走吧。」洛傾雪轉頭看著錦書,「這府宅大院,縱使在自己的房間,也須得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這話,本小姐可不希望說第二遍。」

  錦笙與錦書眉宇微微顰蹙著,在空中對視一眼,相顧無言;只是心底卻不約而同地浮起一股想法,難道銀葉又鬧什麼麼蛾子了?

  自從宋家別院回來之後,銀葉對於洛傾雪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原本想隨手打發了去,後來知道消息的姜嬤嬤和錦笙自然都是這個想法,可當時她的心情極亂,又擔心洛永煦會質問洛青雲,才罷了罷手,說容後再議。

  不過現在,她卻是很慶幸自己這般的做法。

  馮素煙、宋芊芊!

  這兩個宛若夢魘般,前世今生都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名字;她不相信這兩個人沒有任何的後台或是依仗;若是沒有,單憑她們,前世的雲景疏如何會捨棄擁有三軍之一擁護的自己而選擇了身無長物,看起來弱柳扶風,只知道吃醋撒嬌的宋芊芊?

  現在看起來,銀葉還出於比較懵懂的狀態,這樣的人才最是好把控的;但凡馮素煙回過神來細想,不管她將目標對准了誰,銀葉絕對是其中不可缺少的棋子。

  從素瑤居出來,一路上竟然沒有遇上其他主子,僅有那些下人,也只遠遠低福身行禮,側身想讓。

  抬腳剛邁步進入榮禧堂,緊接著邊聽見那略微帶著嘲諷的話。

  「妹妹見過大姐姐,不過聽說大姐姐身子不好,已經許久未來給祖母請安了,今兒怎麼得空過來?」洛秀紫熱情地迎上來,拉著她的手,「可不是,瞧著大姐姐可是清瘦了不少。」

  這話說得,不僅僅是孟氏,連帶著旁邊剛來不久的洛永煦面色都不用的沉了下來;雖然體諒洛傾雪母親新喪,哀愁過度;可總是這麼瘦下去,那可不是個辦法。

  這不知情的,還以為馮望月不在,他們鎮北侯府就苛待嫡女呢。

  「傾雪,不是當祖母的說你;這膳食還是要按時吃的。」孟氏身子本來就弱,此刻更是整個人所在軟榻上,用薄毯蓋了膝蓋,看著她,「瞧著面色是不大好,田嬤嬤傳我的命令,讓白青每日辰時朝大小姐請平安脈,務必盡快將大小姐的身子調理好。」

  聞言,洛秀紫抓著洛傾雪的手臂陡然用力,心裡恨到了極點;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日日晨昏定省,卻比不過這個洛傾雪的偶爾為之,還讓大夫日日給他請平安脈,這整個鎮北侯府上上下下除了孟氏,誰還有這樣的殊榮。

  「嘶——」

  洛傾雪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看著洛秀紫眼底劃過的厲色,她垂下眼瞼微微笑著,暗自運起內勁,造成手臂處氣血瘀滯俗稱淤青的假像;眉宇微微顰蹙著,「妹妹,你這般拉著姐姐,姐姐可沒法去給祖母請安了。」

  「大姐姐可真會說笑。」洛秀紫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瞧著洛傾雪有些訕訕地送開手。

  洛傾雪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腕,剛抬起又猛然放下來,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祖母見諒,傾雪身子……」

  「慢著。」坐在旁邊的洛傾書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的不對,他嘴角微微勾著,「依兒不是心心念念著大堂姐嗎?怎麼現在遇上了也不去瞧瞧;小心,你大堂姐的手腕,似乎受傷了呢。」

  洛秀依有些小意地躲在洛秀月的身後,看向孟氏面色有些訕訕的,見她沒有發火之後這才飛快地移到洛傾雪的身旁,「大堂姐,你真的受傷了?」

  「沒,沒有;書哥哥盡亂說。」洛傾雪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身子,轉頭對著孟氏道,「前兒外祖母送來些許今年上貢的血燕,那日聽白大夫說祖母傷及肺腑,這血燕對女子補身養氣是最好不過的了,祖母您趁熱多吃點。」

  話音剛落,錦笙、錦書兩人已經提著食盒,端著托盤上去;兩人早就是合作慣了的,你來我往,很快將食盒湯盅裡的血燕粥盛出來,那晶瑩剔透的血色燕窩,熬得香味撲鼻,竟是引人食指大動。

  瞧著孟氏連連喝了好幾口的動作,洛傾雪抬起頭會心一笑;那笑容落在旁人的眼底,尤其是洛永煦,整個人更是,心中酸甜苦辣,各種滋味,盡在其間。

  思緒流轉間,放佛又看到當年那個女子;縱然母親對她千般挑剔,百般為難,可她也總是如此,每次雲靜安送來的補品,或是其他地方送來的,只要對母親有好處,她總是會第一時間送過來;可自己卻做了什麼……想著,眼眶不由得酸酸的。

  「啊——」

  陡然一聲略微帶著尖叫的聲音,打斷眾人心中的遐思。

  喝完一小碗血燕粥的孟氏也不由得抬起頭;卻見洛秀依抬起洛傾雪的手,拉開寬袖,剛好露出那原本應是光潔的手腕處,可現在確實一片青紫。

  眾人視線灼灼,就那麼怔怔地瞧著。

  「依兒,你這是做什麼。」洛傾雪趕緊稍微用力掙脫洛秀依的手臂,然後轉頭對著他們笑笑,「沒,沒事的;想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們別怪她。」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9 AM

第090章:孟族垮,都只是笑話

  「關我什麼事!」洛秀紫聞言,不由得嗆聲道,「我又沒有把你怎麼樣,你手腕兒青了,與我何干!」

  洛傾雪頓時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可看在眾人眼裡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她的聲音變了變,不復往昔的清澈,反而帶著微微的啞色,「六妹妹說得是,不關六妹妹的事,真的,你們別怪她。」

  「洛—秀—紫!」

  瞧著那纖細白皙的紅酥小手,上面晶瑩剔透的皓腕,可中間那段淤青的地方剛好是之前洛秀紫抓過的;洛永煦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朝著洛秀紫厲喝一聲,「給你大姐姐道歉!」

  「我沒做過。」洛秀紫強著脖子,「她又不是豆腐做的,難道我輕輕拉一下就淤青了?洛傾雪,你說啊,你說啊!」

  洛傾雪低著頭,放下寬袖,動作輕柔間帶著優雅,高貴間透著威嚴,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莞爾,似笑非笑,「六妹妹說得是,父親,您別怪六妹妹了。」

  「哼!」

  洛永煦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看著洛傾雪那面無表情,微微低垂的眼角卻透露出她的言不由衷,頓時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這都算什麼,「你一個庶女,竟然膽敢傷害嫡姐,還拒不承認;當真是反了,反了!」

  「傾雪向來是大度的,秀紫你認個錯也就沒事了。」許是因為身子虛弱的關系,孟氏到底是不想看到什麼動輒打罵的事情了,遂張口輕聲勸到。

  洛秀紫哪裡肯聽,她貝齒輕咬下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都說了我沒做過。」

  「大姐姐,六姐她最近心情不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怪她好不好?好不好?」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洛秀琴這才站出來,立在洛傾雪面前,養著腦袋,那雙眸子很是清澈,滴溜溜的;雙手合十帶著希翼看著她。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然,這洛秀紫沒長腦子,感情腦子都被她妹給吃了不成,「七妹妹這說的什麼話,咱們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只是淤青而已,又沒有什麼大礙。」

  「淤青,就因為她心情不好,就敢對嫡姐下這樣的狠手;要是下次她遇上什麼要不得的大事,豈不是要別人的命不成!」洛永煦本就心情不好。

  此刻,洛傾雪可謂是承載了他對馮望月所有美好的回憶和期望;那樣輕柔的笑意,那樣清淺的從容,那樣的優雅高貴;尤其是那七分相似的容顏,若非洛傾雪那稚嫩褪的容顏,或許他都會分不清楚站在面前的到底是馮望月還是洛傾雪。

  這種特殊的時候,他怎麼會容許洛傾雪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洛秀琴身子微微顫了顫,抬頭怯生生地看著發火的洛永煦,不敢說話。

  洛秀紫更是氣得身子微微顫抖著,薄唇微微嚅了嚅,可指責洛傾雪的話卻不敢再說出口;只能用眼神控訴著:你是故意的?

  我便是故意的,你待如何?洛傾雪輕飄飄地回她一記白眼,只有傻子才會分不清楚當下情勢對自己是否有利,那些無畏的堅持,最終受傷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看到這樣的洛秀紫,可不就如同前世的自己般;只是,她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憐憫和同情,更何況焉知當年的事情沒有她在其中穿插的影子。

  眼瞧著洛永煦快要暴走,孟氏趕緊開口阻止,勸解道,「秀紫丫頭,你就給雪丫頭道個歉吧;雪丫頭到底是嫡女,能遇上這般大度的嫡姐那可是你三世修來的福氣,可別為了這點兒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姐妹間的情分。」

  「我沒做過,是她自己弄的,憑什麼我要道歉!」洛秀紫抬起頭養著下巴,飛快地吐出一句,然後直接跑出榮禧堂。

  見狀,孟氏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身為庶女最忌諱的便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這洛秀紫,哎……

  「雪丫頭,你六妹妹她性子向來如此,你也別怪她。」孟氏語重心長,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受傷的變故,整個人身上的淩厲倒是退了不少,更像是平常百姓家慈祥溫和的奶奶般。

  洛傾雪點點頭,雙手交握在小腹前,看著洛永煦,「父親,其實本也不怪六妹妹的,您也別太苛責她了;要怪就怪傾雪這身子……」說著,她嘴角微微帶著苦澀,「許是因為身子太弱,每每輕輕磕碰都會如此,六妹妹也沒用太大力的。」

  「哼,沒用太大力?」洛永煦的心裡更是風雪肆虐,「平喜傳令下去,六小姐禁足一月,若是再讓我發現她膽敢對嫡姐不敬,往後就呆在蘭苑不用出來了。」

  洛秀琴頓時身子縮了縮,「父親息怒,六姐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哼!跟你姐一個德性,滾!」看到洛秀琴那要哭不哭,柔柔弱弱的模樣,就讓洛永煦不由得想起當初的馮素煙和宋芊芊,整個人更是怒火中燒,「真不知道安姨娘怎麼教女兒的,若是教不好直接讓別人教不就行了;當初若非月兒身子不好,哪輪得到她自己養孩子,當真是……」

  「行了,你也別氣了。」孟氏深吸口氣,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能說什麼呢。

  「這種人看到就來氣。」洛永煦狠狠地瞪著怔在原地的洛秀琴,轉頭朝著孟氏,「往後讓她們也別來榮禧堂請安了,沒得汙了母親您的眼;讓傾雪多過來陪陪您,可好?」

  孟氏淡淡地搖頭,「好是好,可雪丫頭的身子可禁不住這樣的風吹日曬;待她身子好了之後,再來就行了。」

  「是,只要祖母不嫌棄傾雪聒噪就是了。」洛傾雪低著頭,垂下眼瞼,帶著微微淺笑。

  唯有洛秀琴,身子愣怔著;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往,父親他不是,不是最喜歡女子做這副柔弱又懵懂的模樣嗎?以前每次她這樣的時候,父親都會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慰,有時甚至還會給她好些稀罕的物什;為什麼這次居然失效了呢!

  不行,她得回去好好問問。

  洛永煦終於心頭大松了口氣的,淡淡的笑著,視線落到洛秀琴身上時,不由得心又沉了沉,「讓你滾回蘭苑去,聽不見是嗎?」

  「我,我……」洛秀琴身子微微顫了顫,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只是洛永煦現在對這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厭惡到了骨子裡,更是連看都不惜得看一眼,沒好氣的,「哭,就知道哭;看了就煩,滾!」

  「……」洛秀琴眼中的淚終於保不住,朝著眾人拱了拱身,「秀琴告退。」

  然後就飛奔著,哭著跑出了榮禧堂。

  「永煦,秀紫、秀琴雖是庶女,可你這麼做也做得太過了。」孟氏有些不贊同。

  「這種蛇蠍心腸之輩,更是需要好好教養;不然若是往後出嫁做出那等猶如門楣的事情來,墮的可是我們鎮北侯府的名聲。」洛永煦聲音沉了沉。

  孟氏的心也不由得沉了沉,顯然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宋家別院的事情。頓時整個榮禧堂主屋,陷入了異常尷尬的寂靜當中。

  「咳,咳咳。」洛傾書將手握成拳頭放到唇間輕輕咳嗽兩聲。

  「啊……」洛秀依再次輕喝一聲,抬頭看著洛傾雪,一雙嫣紅的櫻桃小唇微微抿著,眉宇間帶著濃濃的擔憂和心疼,「大堂姐是不是很疼?」

  洛傾雪搖搖頭,抬手輕輕揉了揉洛秀依的頭髮,「依兒幫大堂姐呼呼好不好,呼呼就不疼了。」

  「真的?」洛秀依頓時眼前晶亮。

  「真的。」洛傾雪淡笑著。

  洛秀依立刻捧著她的手腕,像是對待最珍貴又容易被破壞的寶物般,不斷地呼呼著,邊呼還邊抬起頭看著她,「大堂姐,還疼嗎?」

  「不疼了,真的。」洛傾雪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如果可以,她也好希望自己有這麼個天真單純的妹妹,只是她當真能這樣一直下去嗎?

  瞧著這一幕,孟氏滿意地點了點頭。

  按理,大家族均有立嫡立長的規矩;知識和後來因為馮望月的關系,才立了洛永煦,當然其中也不乏她自己的一些私心;但對於長子一家她自然也是喜歡的,如今能看到他們這麼歡樂一堂的相處,剛才的那點子鬱悶也一掃而空。

  歸根結底,不過是庶出,嫡庶有別,庶出又豈能與嫡出一爭高低?

  至於那些個看不清自己身份的,總有一日會吃到苦頭的。

  沒了那些礙眼的人存在,一堂人倒是聊得很歡;只是讓洛傾雪有些遺憾的,大哥和哥哥因為有事外出未歸,不然讓他們多與幾位堂哥相處也是好的。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闔府上下的悉心調理下,孟氏的身子也一天天好起來;甚至有時還能領著孟貞薇去花園裡溜溜,瞧著精神頭倒是好多了;只是到底傷了底子,每每多走兩步就有些氣喘籲籲,身子困乏。

  「不走了不走了。」

  這不,剛從榮禧堂出來走了兩步,孟氏就有些大喘氣,連連擺手。

  孟貞薇淡淡地笑著,「姑姑若是不想走,我們去那邊亭子裡歇會兒吧。」

  「……還有這麼遠。」孟氏瞧著那就在前面不遠處的碧波亭,蹙了蹙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自己不管是多走了一會兒還是多站了一會兒,雙腿就好似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好大的力氣;可偏偏白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孟貞薇搖搖頭,都說老小老小,現在姑姑可不就是這樣嗎,她淡笑著,聲音委婉,「不遠的,要不讓田嬤嬤去准備一具滑竿?」

  「那還是算了吧。」就這麼短的距離還需要滑竿,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讓人笑掉了大牙。

  「那薇兒攙著您。」

  這麼久了,靜王府那邊雖然遲遲沒有消息傳來;但她相信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單手攏著小腹,原本淡薄如水的臉上竟然浮起些許的精芒;皇家最終子嗣,她不相信雲蒼靜會這麼狠心。

  孟氏點點頭,任由田嬤嬤、孟貞薇兩人左右攙扶著。

  走到碧波亭中時,她再也撐不住,一屁股坐在美人靠上,依著圍欄。

  「老夫人這麼動一動可是身子舒坦多了?」田嬤嬤淡笑著,便吩咐隨行的丫鬟布茶點。

  「……」孟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是舒坦了,哎,就是我這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對了,傾雪那丫頭已經好幾日沒來榮禧堂了吧。」

  田嬤嬤身子頓時怔了下,「大小姐身子弱,白大夫不也說了,需要靜養。」

  「這倒也是。」不過說是這麼說,可這都好幾天了,難道出趟門都不行;她可是聽說,這兩日她可是沒少往大房那邊跑,難道大房那邊比她這個祖母還重要不成。

  想著,孟氏的心頭又有些不悅了,不過卻沒有說出來;轉頭,卻剛好發現洛傾雪、洛秀依、洛秀月三人有說有笑地從碧波湖的對面朝著這邊走來;孟氏頓覺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白青口中的靜養?」

  田嬤嬤身子頓了頓,近來自家老夫人掉得脾性當真是越發的難捉摸了;大小姐雖然是需要靜養,可偶爾出來走走也是必要的;更何況不是老夫人您自己說的,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了嗎?

  只是這話,她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萬萬是不能說出來的。

  「孫女見過祖母。」

  當三人從遠處走來,發現孟氏一行的身影時,雖然愣怔,不過卻隨即恭謹地福身行禮道。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卻是任由她們保持著半蹲的姿勢。

  「姑姑。」孟貞薇瞧著面色有些尷尬,輕輕扯了扯孟氏的衣袖,壓低了嗓音道。

  孟氏這才不自然地開口道,「行了都起身吧。」

  「謝祖母。」三人暗自裡相互望瞭望,誰又招惹了這位生氣了?

  ……一度無語中……

  瞧著三人那樣的面色和表情,孟氏更覺生氣,剛想發作,就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然後聽到下人吶邊跑邊叫,聲音急促,「老夫人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誰啊,這般毛毛躁躁的;祖母身子可好著呢!」洛秀依撅著嘴。

  孟氏面色也不太好看,任是誰被別人這般「詛咒」心情都好不到哪裡去吧;她張口,罵聲還未出口,就聽到旁邊的田嬤嬤道,「老夫人,是咱們榮禧堂的小廝。」

  「哦?趕緊讓他過來。」孟氏聞言,立刻到。

  「迎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田嬤嬤語氣有些急促,「什麼事情這般毛毛躁躁的,不說出個所以來然,仔細你的皮!」

  被喚作迎歡的小廝身子微微顫了顫,連路跑了這麼久,胸口上下起伏著還喘著粗氣。

  「祖母,田嬤嬤您們也別著急;迎歡,你先歇會兒;待回過氣來再說不遲。」洛傾雪淡笑著站出來,聲音清幽宛若三月春風,在場眾人心底的那抹浮躁不由得被安撫了下去。

  迎歡帶著感激地看著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砰砰直跳的心臟,這才以盡量沉穩的聲線道,「孟府派人來,說是孟家老爺,出事了。」

  「哐噹——」茶杯落地的聲音。

  孟氏剛從田嬤嬤手中接過的茶盞,尚未來得及入口就聽到迎歡那帶著急促的聲音,「你說什麼?哥哥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這,奴才也不太清楚;孟府的管家親自來了,如今就等在榮禧堂呢。」迎歡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喉頭上下滑動著。

  洛傾雪看著他,這小廝瞧著倒是不錯,眼神清澈幹淨,不帶雜質;卻又不似那些怯懦的,心有尊卑,還有自己的准則,這樣的人用起來才是最讓人放心的;只可惜卻是孟氏院子裡的,心中那樣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然後作罷。

  「快,快扶我回去。」孟氏強撐著起身,可剛才來時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體力,此刻剛撐著圍欄掙紮著起身;頓時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沒直接栽倒進碧波湖裡;嚇得旁邊洛傾雪姐妹三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洛傾雪頓時穩了穩心神,連聲安慰道,「祖母您先別著急,錦笙,立刻去讓小廝備頂轎子過來。」

  「是。」錦笙飛快地,提著裙擺,小跑著遠去。

  孟氏心中卻早已經是一團亂麻,孟貞薇的心裡也好過不到哪兒去,她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雙手扒著孟氏的胳膊,「姑姑,姑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我……」

  「別亂想,別亂想。」孟氏深吸口氣,看到孟貞薇,視線落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就算哥哥出了什麼事,還有這個孩子呢;靜王不會那麼絕情的,更何況這可是他的血脈,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孟氏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著自己,一邊還輕輕拍慰著孟貞薇。

  很快,錦笙便領著四位抬著一頂天藍色墜流蘇的轎子而來。

  「快,快點,快點。」錦笙邊跑還邊不斷地催促著。

  「祖母,您別太擔心了;凡事還有大伯和父親呢,您的身子可不能再有任何差錯了。」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心中卻頓時劃過一道精芒;雲初揚的動作,果然不慢。

  孟氏上了轎子,洛傾雪三人面面相覷,誰曾想出來逛個花園也能遇上這樣的事情,想了想也只能在心中嘆口氣,然後快步追了上去。

  榮禧堂中,果不其然,孟府管家已經等在那裡。

  在看到被田嬤嬤攙扶著出軟轎的孟氏時,孟允安頓時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大小姐,您終於回來了;老爺,出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孟氏深吸口氣,對孟允安與她的稱呼倒是沒有多做追究。

  孟允安瞧著孟貞薇,視線頓時落在隨後跟上來的洛傾雪、洛秀月、洛秀依三人的身上,眉宇微微顰蹙著,似是有些為難。

  「雪丫頭,你先領著兩位妹妹去別處吧。」孟氏哪能不懂,對於自家哥哥平日裡做得那些缺德事她也不是沒有過耳聞,只是到底是出嫁女,又能如何,勸也勸不過更何況這官場中有哪個人敢拍著自己的胸脯說自己是幹淨的,往日有鎮北侯府做後盾,倒也沒有人太為難他。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可是祖母,您的身子……」

  「行了,我這身子我自己知道。」孟氏的語氣有些不太好。

  「是,那孫女告退。」洛傾雪自然很是識趣,她可沒有那死皮賴臉的本事;更何況,這孟家的事情那可是她一手策劃的;孟氏不想讓她知道,她還樂得不摻和呢。

  孟氏深吸口氣,任由田嬤嬤將她扶到軟榻上,眼神卻很是急切地看向孟允安,上身前傾,聲音急促,「快,快說,我哥哥到底怎麼了?」

  「……老爺,他……事發了!」孟允安深吸口氣,瞧著屋內沒有外人之後,這才眉頭緊鎖看著孟氏很是艱難地道。

  孟氏整個人險些坐不穩,身子朝後仰了仰,面上盡是不敢置信,看著孟允安,語氣艱難,「怎,怎麼會這樣的?靜王呢,難道靜王就不管嗎?」

  「事情已,已經驚動了刑部,老爺已經被刑部抓走了。」孟允安低著頭,「大小姐,您救救老爺吧,老爺可不能有事,不然整個孟家就真的完了。」

  孟允安名義上雖然只是孟府的管家,實際上卻是孟家旁系一個比較忠心的族人;因為忠心才特地被挑出來,坐上了管家的位置;對於孟毅平日裡做的那些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曉的。只,只是,這官場上,誰手上沒有點兒醃臢事兒,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可為什麼這次偏偏就鬧得這麼大,最後連刑部都驚動了呢。

  「什麼?」孟貞薇頓時雙目大瞪,「那,我爹他,他沒事吧?」

  「……刑部不讓探監,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整個府裡都人心惶惶的,大小姐,求您了。」孟允安整個人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孟氏頓時面色一片死灰,看向孟允安時眼神中卻透著淩厲,「你們到底怎麼弄的,怎麼會將消息透露出去?」

  「……」孟允安低著頭,面上卻有些委屈,刑部到家裡來拿人,最後老爺是被刑部的人鎖走的;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那可不是他們想瞞下來就能瞞得下來的。

  孟貞薇抿了抿唇,「那,難道靜王府真的就不管了嗎?」

  「……」

  看到孟允安沉默的表情,孟氏心中頓時了然了什麼;轉頭看向孟貞薇,「貞薇你立刻收拾一下,田嬤嬤親自送貞薇去靜王府,我就不信他當真能如此狠心絕情,我孟家為他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更何況薇兒腹中還懷著他的孩子,這血到底濃於水,他不認也得認!」

  「……可是姑姑我……」孟貞薇張了張口,可看到孟氏傳過來那淩厲的眼神時,將要出口的話卻被咽回了喉間,只能縮了縮脖子,點頭,「是。」

  只是這句話到底有幾分底氣,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休書尚在身上揣著,那個人很明顯就是不想認他們母子的,她便是去了又有什麼用。

  孟允安抿了抿唇,「這樣真的,好嗎?」

  若是惹惱了靜王,只怕到時候他們孟家就真的完蛋了。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孟氏深吸口氣,如今鎮北侯府已經是處在風口浪尖,再加上那日宋家別院的事情,她更不敢讓洛永煦輕舉妄動,到底是出嫁多年,娘家雖然重要,可心底的重心到底是已經轉到兒子身上了。

  孟允安低著頭。

  「你將事情完完整整的與我說一遍。」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孟氏心頭總覺得有股不好的感覺;孟氏一族這麼多年來,靠著鎮北侯府,靠著靜王府,雖然也曾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跟其他人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縱使上面要那拿人殺雞儆猴,也輪不到她們孟家。

  唯一的解釋便是:只怕是孟家不知道招惹到了什麼不能招惹的人,人家存心要整垮孟家。

  孟允安深吸口氣,點點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苦主?」孟氏眉頭緊蹙,「你說是苦主前往刑部苦求真相?」

  「是,聽說苦主是逃難來的,女兒被城南張富紳家的公子看中,硬要納為妾室,人家不肯,結果張公子竟然硬生生強奸了人家姑娘,還讓府上的家丁小廝將那姑娘硬生生的輪奸而亡。」孟允安低著頭,雖然也覺得自家老爺這事做的不太厚道,但維持一個大家族,裡裡外外哪裡不需要銀兩;姓張的富紳願意用白銀萬兩換取自己兒子的性命,自家老爺自然也就動心了。

  只是那萬兩白銀最後當時涉事的好幾位官員也都有潤分了,偏偏現在一個兩個都上桿子的撇清關系;當時出面的又只有自家老爺一人,所以事情這才鬧得不可收拾了。

  孟氏低著頭,雖然早就知道自家大哥做的那些事情,可是當真聽到卻仍舊覺得氣憤難耐。

  「大小姐,求求您,讓洛候爺出面吧,只要洛候爺願意出面,刑部也會賣洛候爺這個面子的。」孟允安想了想,仍舊咬牙道。

  孟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是怎麼出面,怎麼說?我早就說過讓他收手收手,這夜路走多了焉能不撞到鬼,這下撞到那些不怕死的刁民了,人家的女兒死得那麼慘,你怎麼不想想要是你的女兒……」

  說到後面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她大喘著粗氣。

  現在說這些也都沒用了。

  「老夫人,您也別太擔心了。」田嬤嬤瞧著孟氏那眉頭緊鎖的模樣,輕輕拍慰著,「這是先讓薇夫人去找找靜王吧,只要靜王肯出面,到時候苦主願意撤銷控告,孟老爺應該就沒事了。」

  孟氏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

  離開榮禧堂的洛傾雪姐妹三人,此刻也沒有了最初遊園的興致。

  「大堂姐,這……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就先告辭了。」洛秀月意味深長地看了洛傾雪一眼,這位大堂姐當真是有好多地方讓人看不透呢。

  孟家發生的事情,她竟然從頭至尾連眼神都沒有什麼變化;是真的不感興趣呢,還是分明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心中當真是好奇得緊呢。

  洛傾雪轉頭,瞧著她們,「出來許久了,我也有寫困乏,這般也好。」

  「哎呀,姐姐,大堂姐你們可真是無趣得緊。」洛秀依撅著嘴,「人家好不容易讓嬤嬤答應人家出來玩一會兒,還答應不跟著,這就回去了……」

  「依兒!」洛秀月輕喝一聲。

  「不妨事,下次依兒若是想再出來,直接到素瑤居去找堂姐就好,堂姐讓銀珂做你喜歡吃的糕點給你如何?」洛傾雪輕輕點了下洛秀依的鼻尖。

  「那咱們可說好了,不許賴皮。」洛秀依揚起下巴。

  「不賴皮,誰賴皮誰是小狗。」洛傾雪竟難得的來了些許的童趣。

  「那好吧。」洛秀依還做出一副很大方的模樣,「那大堂姐,我們就先告辭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與洛秀月對視一笑,很多東西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餘下的,各自氤氳在胸間,大家各自深思了。

  回到素瑤居。

  錦笙也很是不解,「小姐,難道您當真就不好奇嗎?」說著又撅著嘴,想到自家小姐那日的話,又縮了縮脖子,將話咽了回去,只是那晶瑩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好似會說話般,眼底寫滿了興致。

  「孟家出事,祖母身為孟家之女,孟家回來求救也是預料之中。」洛傾雪淡淡的笑著,自己手上可是還控制這靜王妃救命的藥丸呢;就算雲蒼靜將藥丸克扣下來,讓那些太醫院的人研製,他們也未必能瞧出其中的成分來。

  若是人人都會,那就不會有天下岐黃,玄門為尊的話傳出來了。

  錦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無妨。」洛傾雪擺擺手,只是雙手環胸懶懶地靠在窗欞上瞧著不遠處那平靜無波的湖面,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咕——咕咕——」

  陡然耳邊傳來兩聲咕咕聲,洛傾雪轉頭朝錦笙道,「我有些餓了,你去讓銀珂備膳吧。」

  「小姐可有什麼想吃的?」

  那樣清晰的咕咕聲,錦笙又怎麼會聽不到;只是既然自家小姐想支開自己,那她走開就好了;更何況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也該准備午膳了。

  「清淡些就好。」洛傾雪擺擺手。

  「是,奴婢告退。」錦笙走後還非常貼心地將門輕輕合上。

  洛傾雪正了正色,輕聲道,「出來吧。」

  「屬下參見主上。」一道黑色身影猛然劃破空氣跪倒在自己面前;洛傾雪身子不由得怔了怔,瞧著那人的身形,不是長歸也不是晚照,「你是誰?」

  「屬下代號二十七。」那人聲音清冷。

  「嗯。」洛傾雪點點頭,「發生什麼事情了,長歸和晚照呢?」

  「兩位首領另有要事,長歸讓屬下告訴主上,馮素煙背後那人出現,宋家已經准備將母女兩人移送麗城別苑,請主上指示。」黑衣人說話慢條斯理,聲音清冷卻擲地有聲。

  洛傾雪點點頭,「可曾發現那人的身份?」

  「尚未。」黑衣人低著頭。

  「怎麼會這樣?」洛傾雪眉頭緊鎖,「難道丁點兒發現都沒有?」

  「對方武功高強,又帶著面具,連聲音都是經過藥物處理的;我們派出去的人不敢跟得太緊,匆匆發送消息回營地之後,現……已經失聯。」說到這裡,黑衣人的語氣裡竟然染上了些許的難過。

  洛傾雪深吸口氣,單手撐著下巴,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濤,「誰負責監視宋家別院的?」

  「……左翼首領,晚照。」

  預料之中的答案,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微微顫了顫,「你的意思是晚照已經失聯了?」

  「是!」黑衣人低著頭。

  「調動全部力量,務必將晚照救回來。」洛傾雪自己也說不清楚,可對晚照她有種從心底浮起來的愧疚和不安,這種感覺絕對不是單純的對影衛的感覺;說不清楚,她也沒有太過追究,可知道他可能回手上,她卻本能地浮起一股擔憂。

  黑衣人點頭,「右翼首領已經著人准備營救,只是尚未有消息傳來;首領請示,是否要跟進宋家母女?」

  「麗城別院嗎?」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哼,就讓她們去。」

  「……」黑衣人始終低著頭。

  「不用監視了,全力營救晚照。」

  左右在宋芊芊及笄之時,她總會再回雲都的,以她克父不詳之身,以她母親紅杏出牆之名,她縱使再厲害也別想再翻身的;雲景疏,呵呵,既然當初他對宋芊芊那麼的念念不忘,那她今生便成全了他們又何妨。

  「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

  一道黑光瞬間劃破空氣,來去匆匆,素瑤居內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好似那黑衣人從未出現過一般;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傾雪卻沒有發現,在他們談話間,屋外大樹那茂密的林間,一雙漆黑的眸子,閃亮耀眼。

  ……

  晚照不知所蹤,洛傾雪的心始終緊緊地懸著。

  直到,榮禧堂傳來孟氏再次暈厥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詢問前來報信的丫鬟。

  「……這,聽說是薇夫人沒有了。」丫鬟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道。

  「什麼?」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薇夫人沒有了?」

  「……」丫鬟沒有在說話。

  洛傾雪的心裡一時間倒是百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殺伯仁,可伯仁卻因她而死;雲蒼靜啊雲蒼靜,都說皇家最是無情的,果然如此。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棄之不顧了嗎?

  雖然她讓雲蒼靜休棄了孟貞薇,可最初的想法也只是讓靜王府和孟氏一族撇清關系,讓孟氏、小孟氏自顧不暇無法來尋她的麻煩而已。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沒有時間去應付她們接二連三、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孟貞薇有孕在她的意料之外,孟貞薇會死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榮禧堂中。

  待洛傾雪到的時候,孟氏已經醒來,被扶著靠坐在床頭,原本保養得姣好的容顏,只是這麼短短的時間就好似蒼老了數十歲般,鬢間的白髮也越發的多了。

  「姑姑,姑姑。」小孟氏跪在床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不是真的,姑姑,不是真的;他們騙我,他們騙我!」

  洛秀憐此刻也斂起了眼底的倨傲和不屑,神色謙恭地立在洛傾睿的身旁。

  「祖母,您也別太傷心了。」洛傾雪抿了抿唇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是啊,娘。」洛永康也在心中輕嘆口氣。

  只是這些勸慰的話於孟氏而言卻好似什麼都聽不見一般,她靠在床頭,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空氣中,薄唇微微嚅動著,若是有人仔細聽還能聽見她的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孟貞薇的死,可不就是靜王府與孟氏一族撇清關系的最大證明嗎?失去了靜王府的扶持,若是以往馮望月在世,倒還好說,有靜安太長公主在,再加上鎮北侯府,便是沒有靜王府的扶持,度過眼前的難關自是沒問題的。

  可偏偏馮望月不在了,靜安太長公主與鎮北侯府唯一的聯系便是洛傾雪和洛傾寒,可總是如此,外孫外孫那也隔著個外字;而皇帝對鎮北侯府的忌憚,洛永煦此刻便是行差踏錯半步,那絕對落不著好。

  孟氏縱然並不聰慧,但這一點卻看得十分清楚,所以……孟氏一族,真的是,完了。

  看著這樣一幕,洛傾雪低下頭,心中酸甜苦辣鹹,百般滋味,百感交集;死了一個孟貞薇,這麼多人為她傷心哭泣,可她呢!

  當初她為了那個人家破人亡,在乎的,不在乎的;甚至為了這個國家,她傾盡一切,可結果呢!

  哈,哈哈!

  笑話,都只是個笑話而已。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49 AM

第091章:夢裡不知,身是客

  女人心,海底針。

  猶曾記得,誰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溫柔時,能讓人心都融化了;可世人卻不知,女人似水,也能凝冰;便是那薄薄的冰片,也需要消耗無盡的體溫,更遑論,她的心,早已經被塵封萬年冰山之下。

  每每,閉上眼;午夜夢回,她仍能聽到孩子那痛苦的嘶鳴,不斷的輕喚著:娘,我疼!

  當初的洛芊芊,能那般將自己一雙兒女四肢斬盡,最後做成人彘;那樣的事情,孟氏可能不知?那些人,一個個誰能不知?

  只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在她與聖眷正濃的洛芊芊比,很明顯跟著洛芊芊會更有前途吧;所以呢?她和她的孩子,哥哥們,洛家所有與她親近的人,全都成為了那兩人富貴榮華的墊腳石。

  無數次,無數次,午夜夢回時她都想親口問上那人一句:踩著洛家那麼多人的白骨上位,他難道就不會覺得虧心嗎?

  洛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她為他兢兢業業,奮力籌謀,換來的,卻到底是什麼?

  ……

  火,滿天徹底;好似要將天地都燃燒起來一般。

  灼熱的火舌舔舐著觸手可及的一切,掙紮聲,痛哭聲,呼救聲……

  「來人吶,救火啊,救火啊!」

  她無助地抱著一雙兒女殘破不全的屍身,坐在地上;冰冷的石台,冰冷的心,冰冷的……那是對整個天地,整個世界的絕望;無神,空洞。

  「小姐,小姐,您別這樣;奴婢帶您離開!」

  誰,是誰在耳邊不斷地呼喊,是誰到這個時候居然還留在她的身邊。

  「呵呵。」她笑,笑得低低沉沉,笑得心死如灰;幻覺吧,她早已經是眾叛親離,家破人亡,哪裡還肯有人跟在她身邊呢。

  想想,也的確是這樣。

  自傲如她,自負如她,清冷如她,孤傲如她;她宛若這天山絕巔那生長在滿天冰雪中的冰晶血蓮,晶瑩剔透的紅在寒冰裡,好似灼灼燃燒的烈火,燃燒的,卻是她自己。

  「小姐,小姐!」

  她閉上無助的眸,死了吧,就這樣,死去……或許也好。

  在另一個世界,有大哥,有哥哥;想到那對自己疼寵入骨,可自己卻對他風言冷語;想到那被自己閉上戰場,最後屍骨無存;想到那曾經的一切的一切;她嘴角微微勾著。

  那樣的笑,帶著淒涼,帶著悲傷;若是,若是一切能從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自己不會被那對蛇蠍母女玩弄於鼓掌之間;是她太過自傲,最後卻連那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是她活該!可是低頭,懷中一雙兒女何其無辜。

  她恨,可那又如何?當初是她輕信了誓言,輕許了姻緣,卻可笑……這世間男兒看中的,她居然會相信他的油嘴滑舌;掛名夫妻……哈哈……

  「哐噹——」「卡擦——」

  「小姐,奴婢求您,快走吧,快走吧!」眼神恍惚間,橫梁斷,砸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隱約還有那悶哼聲,祈求聲,是誰,到底是誰?

  灼熱的火,滿天徹底,好似從地獄蔓延上來的業火紅蓮,要將這世界所有的黑暗全部燃盡般;只可惜,她等不到了。

  「洛傾雪,你這個賤人!」

  「洛傾雪,你當真不知道你那一雙哥哥是怎麼死的了?」

  「哈哈,洛傾雪,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買通了運糧官吏,是我!勾結敵國,還是我!哈,哈哈,可笑,皇上居然還是最寵我的……」

  「洛傾雪,我終於將你踩在腳下了,哈,哈哈……」

  「你當真以為他不知道嗎?他若不知,我又怎麼膽敢對我們最可愛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下手,哈,哈哈……你還真是可笑啊。」

  「……」

  「不,不是!」她眉頭緊鎖,「讓我見他,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洛傾雪,你看看,看看你現在這副瘋婆子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倒胃口;你還期待他來見你嗎?」被揪著的頭髮撕扯得頭皮生疼。

  「不,不是,不是!」她眉頭緊鎖,撕心裂肺的大吼。

  「洛傾雪,你還真是可憐啊;皇上他要的,從來都只是洛家的錢權而已,你當真以為他對你是真心的嗎?你瞧瞧,這可是象徵皇后之位的金冊呢,你看啊,你看啊,上面的名字是我洛芊芊,不是你洛傾雪!」

  「……」

  痛,好痛。

  火舌飛燎,彌漫著整座宮殿;漆黑的濃煙,嗆入肺腑,她捂著唇不斷地咳嗽著。

  戰爭初歇,兩年的軍旅生涯,她已經耗盡心力;好不容易強撐著趕走最後一批強敵,然後一病不起;咳,咳咳。

  血,鮮紅的血;她手間捏著的錦帕上,鮮紅的血液好似都在嘲笑般。

  她不住地咳嗽著,火舌終於還是彌漫了進來,門外那些呼救聲,哭喊聲,好似從天邊而來的般,帶著飄渺,她無力地靠著紅柱,懷中緊緊地抱著兩個孩子,連眼淚都沒有;只是想到那個人的聲聲質問,想到那個人的話,她真的好想,好想親口問上一問,為什麼?

  既然他只是想要洛家的兵權和錢財,既然他要的只是那些身外之物,她拿那些東西做什麼;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東西;他又何必為了那些東西而娶了她,以那樣最能打動人心的方式,最後卻讓那個人留在這世間最後一點點的證明都要抹滅掉,為什麼!

  「咳,咳咳。」

  透過濃濃的煙霧,她好似已經看到了那些來來往往的宮人,太監,依稀能夠看到一抹明黃色,臉上似乎還帶著擔心和傷痛。

  他傷什麼呢,痛什麼呢,這樣的結果,不就是他想要的了嗎?

  「咳,咳咳。」

  知覺漸漸消失,漸漸消失了,無喜無悲,不痛不怒,不惱不願;她陡然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似沒有絲毫的重量般,就那麼怔怔地看著。

  親眼看著自己倒下時還緊緊地將孩子抱在懷中,她抬起自己的手,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終於是,死了嗎?可是孩子呢,她的孩子呢?

  「皇上,火勢太大,您的龍體要緊,您還是回宮避一避吧,娘娘會沒事的。」太監總管模樣的人立在那明黃色人影的身後,不住地勸誡著。

  她轉頭,看著那溫潤的臉頰上面此刻盡是冷冽;帶著濃濃的擔憂,在宮人圍城的保護圈內,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滾,滾!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會著火,說啊,說啊!」漂浮空中,她眉頭緊鎖;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他在生氣,可是他在氣什麼呢?

  「救火,救!要是救不出娘娘,你們全都給朕去陪葬!」

  漂浮在空中好似沒有絲毫重量般的女子眉宇微微顰蹙著,那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容顏,她很確定那個人就是自己曾經的夫,縱使只是名義上的,可的確是。更何況在這流雲國,難道還有其他人膽敢穿上那一襲龍袍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反應卻,那麼的……那麼的不一樣。

  「嗚嗚,皇上,您別這樣,都是芊芊不好;若不是芊芊,嗚,嗚嗚,姐姐也不……不會想不開;都是芊芊的錯。」

  明黃色男子眉頭緊鎖,良久卻好似輕嘆口氣,將女子攬入懷中,「表妹對你向來疼愛,她不會怪你的。」

  「真的嗎?可是姐姐她,嗚嗚……」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姐姐她怎麼忍心,龍兒和鳳兒那麼小,她怎麼忍心啊!」

  「……」明黃色男子眉頭緊鎖,薄唇微微抿著,可她卻分明看到他眼底的一抹不甘。

  漂浮空中的女子驟然低低笑出了聲,原來是這樣嗎?

  她是自盡的,帶著最疼愛的一雙兒女,呵呵,自盡;多麼可笑的一個詞,戰場上,饒是最激烈的廝殺,縱使拼著最後一口氣不死,也是為了能讓這雙兒女不被冠上亡國奴的名頭;她想,或許她真的錯了。

  未婚先孕又如何?

  以她的身份,最多不過是褫奪了郡主的封號,她以命相護,難道還能真的要了那雙兒女的命不成?她以為自己給了他們最好的,卻不想,皇家多無情,最後自己當做女兒般疼愛大的妹妹,卻是最心狠的那個。

  罷了,罷了!

  洛芊芊,你給我活著,好好的活著;若是有來世,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皇上,八百里加急快報!」

  「說!」

  「邊城、漠城同時告急。龍月、鳳臨,舉兵來犯!」

  「什麼?怎麼會這樣?駐守邊關的大軍呢,安將軍呢?鳳臨不是與我流雲簽署了盟約嗎?又怎麼會再出兵的?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身故消息已經傳開,流雲百姓為娘娘立了祭廟;鳳帝右言: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

  「什麼?」立在明黃色男子身邊的女子頓時怔了下,抬頭看著男子,「皇上,怎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去問誰?」男子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皇上,邊城、漠城已經抵擋不住了,請皇上快快抉擇才是。」

  「……」

  空中女子衣袂翩躚,最初還不習慣那樣的飄渺;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好似能讓人上癮般,她好似個旁觀者,看著曾經自己拼盡生命也要保護的地方,卻在自己身後,發生這麼大的變故。

  「報!邊城淪陷,鳳臨大軍舉兵南下。」

  「報,漠城淪陷,龍月大軍舉兵進犯。」

  「報,北城——」

  「報,虞城——」

  「報,x城——」

  幽州、蘭州、錦州;邊城,漠城,北城,虞城……

  一座座城池相繼淪陷,一片片領土被相繼佔領,一批批臣民被無辜喪命;漂浮空中的女子卻陡然低低笑出了聲。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

  「皇上?」女子單手捂著側臉,品嘗著舌尖傳來的腥甜,緊接著是女子不敢置信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表妹對你推心置腹,你居然敢,居然敢……」

  「皇上,臣妾也是為了您啊,皇上!姐姐尚未出閣便與那容末來往甚密,您出去聽聽那些人都是怎麼說的,說皇上您活該戴綠帽子,皇上,臣妾這麼做也是為了您了;這雲家的江山,怎能交到一個孽種的手裡!」

  「啪——」

  「皇上!」

  「滾,別逼我殺了你!」

  「皇上?!」

  「……」

  流雲國,終於是沒了;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子,最後自盡了,在那座被火淹沒的殘破宮殿中,死的時候,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而那曾經笑得得意的女子,軍妓!

  鳳臨三千軍士的身下。

  飄在空中的女子,瞳孔微縮,臉上卻帶著報復的快感;哈哈,洛芊芊啊,洛芊芊,你機關算盡,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

  哈,哈哈!

  「癡兒,癡兒——」

  那熟悉的聲音,空靈浩遠,飄渺無垠,好似從天邊傾斜下來的陣陣南音般;飄在空中的女子猛然回首,看到那熟悉的眉眼,慈祥的笑容,淚頓時止不住流了下來,「師父!」

  「癡兒,癡兒——」

  「師父!」

  「生,老,病,死乃天定;而汝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爾唯心矣。」老者的音容笑貌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蒼白,「吾徒,雪兒,切莫辜負師父的期望啊。」

  「師——父!」

  女子望著那空中漸漸消散的影像,看著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就這麼漸漸淡去,漸漸遠去的還有那一句句帶著惋惜的輕嘆,「癡兒,癡兒……」

  「歸去,歸去,不如歸去!」

  女子只覺得腦袋裡像是有千萬個人在不斷地敲鍾般,那種感覺好似要從內裡直接炸開的,讓她不由得抬起雙手捂著腦袋,「啊,啊——」

  流雲國,終究是破了。

  鳳臨、龍月有盟約在先,隔著怒江,劃江而治;唯有那些亡國的臣民,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原本那意氣風發,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此刻單手握劍,立在懸崖之畔;下方是呼嘯的怒江之水,遠遠的隔著是另一名身著龍袍的男子。

  「哈,哈哈……」

  「枉我自負聰慧,卻終究比不過他;呵呵……」

  「……」

  曾經的王者遙遙對立,可對於空中的女子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想,或許她也該去找那個人了。

  ……

  「嘶——」錦笙在熱水中擰了錦帕,不斷地替床上那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不斷留下的女子擦拭著,轉頭卻是瞧著姜嬤嬤,「小姐又夢魘了,嬤嬤,這……」

  姜嬤嬤皺著眉頭,「許是薇夫人的死觸動了小姐心裡的事兒吧;自夫人離開之後,小姐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我也一直擔心著,不想小姐還是放不下,哎!」

  「不如請清遠大師來一趟如何?」陡然錦笙的手被夢魘中的洛傾雪死死地抓著,「不,不要,不要!」

  床上,洛傾雪的頭不斷地左右擺動著,額頭上的汗越發的細密,枕巾已然濕透;可夢魘中的人兒卻沒有絲毫要清醒的模樣,反而越發的沉入其間,無法自拔。

  姜嬤嬤眉頭微微蹙起,「小姐瞧著這般倒是比那日在相國寺時更加的嚴重了。」

  「那要去稟告老爺嗎?」錦書不禁有些擔憂,自家小姐自從榮禧堂回來之後,便莫名其妙的陷入昏睡,原本她們也只當小姐是乏了;可不想到了夜裡下半晌時,小姐竟然莫名其妙的的開始夢魘,夢話,臉上帶著嫉妒的不安,身子的溫度也開始急劇上升,好似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了般。

  這般高熱不退,若是一直持續下去,小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別說其他人,光是靜安太長公主那裡,她們就很難交代了。

  「現在方才醜事,便是去了,老爺也是在寢中,等卯時吧。」姜嬤嬤眉宇微微顰蹙著,「銀珂再去傳熱水,給小姐擦一擦身子。」

  「那太長公主那邊那通知嗎?」錦笙的手被洛傾雪緊緊地抓著,被抓得生疼生疼的;可在看到洛傾雪那漸漸平復下來的眉頭時,她心中總算是大松了口氣。

  漸漸地,床上的洛傾雪也不掙紮了,而是慢慢地,好似真的只是睡過去了般;屋內眾人這都方才大松了口氣,原本懸著的心,總算是沉了下來。

  錦笙、錦書兩人又給洛傾雪擦了身子,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衫,便是連床上的被單、被褥也全都換過了,直到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她們這才忙完,好不容易能歇口氣了。

  時間一分一秒,卯時……辰時……巳時……

  眼瞧著時近午時,可躺在床上的小人兒表情平緩,呼吸綿長,根本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模樣。

  「姜嬤嬤,小姐這……」錦笙有些著急了,算起來她已經睡了近十個時辰了,這還沒醒過來,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姜嬤嬤的心裡也不太好受,她抿著唇,「要不,先通知兩位少爺吧。」

  子不曰怪力亂神,可這種事情,若是一個沒處理好,到時候對自家小姐的名聲影響就太大了;錦笙、錦書雖然年紀尚小,但對姜嬤嬤的話卻是聽的,點點頭。

  「那我先去傲寒樓,瞧瞧。」錦書略微沉吟了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錦書的話音尚未落地,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男子嗓音清冽,後面才響起小丫鬟的通報聲,「姜嬤嬤,錦笙姐姐,錦書姐姐,大少爺和少爺來了。」

  「奴婢參見兩位少爺!」

  「行了,都起吧。」洛青雲罷了罷手,「妹妹呢?」

  看著姜嬤嬤三人臉上帶著疲累的模樣,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怎麼回事,可是妹妹出事了?」

  「……」姜嬤嬤低著頭,擺手示意那通報的小丫頭出去之後,這才將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來。

  「什麼?到現在還沒醒過來?」洛青雲有些急了,洛傾寒更是早已經聽不下去,直接進入內室,看到那躺在床上,好像沒有生機、面色蒼白的搪瓷娃娃般的女子,他的心頓時抽疼了下;抬手抓著自家妹妹那冰涼的小手,更是眉頭緊鎖。

  洛青雲隨後跟進來,試了試洛傾雪額頭的溫度,「怎麼會這樣?難道你們沒有去請大夫?」

  「……這,小姐自昨兒夜裡開始夢魘,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對小姐的聲名自是不好,老奴這才自作主張。」姜嬤嬤說著頓時跪倒在地,「老奴有罪,求兩位少爺責罰。」

  「奴婢有罪。」錦笙和錦書也頓時跪了下去。

  「行了行了。」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

  如今孟氏一病不起,孟氏一族更是宛若風雨中的浮萍,搖搖欲墜,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誰也沒有這個經歷和時間來關注素瑤居的動靜;想了想,他抿著唇,「聽說傾雪與相國寺的清遠大師私交不錯?」

  「……」姜嬤嬤、錦笙兩人頓時怔了下;好久,錦笙才壓低了嗓音,「小姐曾與清遠大師促膝長談過,若當真算起私交;倒是不知是夫人留下的善緣,還是小姐與清遠大師的佛緣了。」

  洛青雲略微思索半晌,「上次妹妹在相國寺也曾這般夢魘?」

  「是。」錦笙恭謹地應聲。

  「清遠大師那時怎麼說的?」洛青雲深吸口氣,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這個妹妹自從相國寺回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般,難道當時在相國寺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一個人,真的能夠前後性格相差至此嗎?

  雖然這種變化他喜聞樂見,可是他……那總是無意間落在她身上的眼光,看到她眼神中的落寞,那種透著孤寂的冰冷,死一般的絕望,都不由得讓他的心臟抽疼得難以呼吸。

  到底,她到底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她在原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年紀有了那樣痛徹心扉的體驗,甚至……那樣的冰冷,那樣的絕望,他……

  錦笙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這……」

  「什麼這啊,那的!」洛青雲頓時面色一垮,向來溫潤的面色竟然有了一絲的裂縫;眼神冷冷地掃過去,錦笙的身子頓時顫了顫,僵了下,低著頭,嚅了嚅唇,這才小聲道,「清遠大師說,說……」

  姜嬤嬤卻是看不下去,眉頭緊鎖,想了想,「所謂夢魘,心魔而已。」

  「……心魔?」洛青雲眉宇微微蹙起。

  「許是夫人過世對小姐打擊太大,讓小姐產生了心魔吧。」姜嬤嬤看著床上仍舊呼吸平緩而又綿長的洛傾雪,好似尊搪瓷娃娃般,那麼的精緻而又易碎。

  洛青雲低著頭,若有所思;「清遠大師可還曾說過什麼?」

  「……好像還說過一些動靜什麼的話,這……老奴實在有些記不清了。」姜嬤嬤皺著眉頭,然後搖搖頭,臉上還帶著些許的愧疚。

  洛青雲擺擺手,轉頭看著向來冰山沒有任何表情的洛傾寒竟然眉頭緊鎖地看著洛傾雪,略微思忖,「傾寒,你立刻快馬加鞭趕往相國寺,將傾雪的情況告訴清遠大師。」

  「……」洛傾寒看著躺在床上的洛傾雪猶豫了下,點點頭。

  「若是可以,將清遠大師帶回來一趟吧。」

  話剛出口,洛青雲卻是兀自搖了搖頭,清遠大師自那件事情後不接所有的祭祀活計,旁人連見一面都很是困難,傾寒去能見上面尚且是碰運氣,讓他親自前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洛傾寒此刻卻是下定了決心,來不來,可由不得他了。

  「大少爺,那老爺那邊?」姜嬤嬤皺著眉頭。

  「先不用。」洛青雲擺手,抿了抿唇,「錦笙立刻派人前往榮禧堂,父親應該在那裡,告訴他們,傾雪的病突然惡化,先正在昏迷中沒有醒來。其他的,不要多言。」

  錦笙低著頭,「是,奴婢親自前往。」

  「那樣最好。」洛青雲深吸口氣,點點頭,「你們立刻派人將保和堂的安大夫請來。」可想到那日洛傾雪的話,又擺擺手,「算了,不必了。」

  玄門醫術的傳人,不會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他愣怔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她的心病,難道真的是母親去世?

  這樣的說辭,別人會信;可他……卻是一個字都不信,親耳聽過她說的那些話,見識她的那些手段之後,有些事情,或許連洛傾雪自己都想不到,他知道的,遠比她想像的要多。

  比如:她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突然發生的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比如:她對雲景疏莫名其妙的敵意;再比如:她整個人的性格……

  母親過世對她的打擊驟然再大,可不會大到這種地步;母親的過世,誰不傷心,他也傷心,可洛傾雪表現出來的這些,卻是太過了。

  ……

  下午,時近申時,風塵僕僕的洛傾寒從相國寺回來;面色很是難看。

  「清遠大師怎麼說?」洛青雲語氣急切,面上帶著些許的希翼;這都已經一整日了可洛傾雪的情況,卻始終那般,不上不下的。

  安大夫也來看過了,卻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還明言:洛傾雪就是睡著了,這大戶人家就是事兒多,待她睡醒自然就醒了;可如果當真如清遠大師所言,那若是她不能從心魔中掙脫出來,那豈不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再醒來了嗎?

  洛傾寒搖搖頭,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心魔。」

  「……」洛青雲低著頭,嘆了口氣;心魔,心魔,可誰知道她的心魔到底是什麼。

  「大少爺,少爺您們也早些回去歇著吧,若是小姐醒了,你們卻倒下了,那小姐定是不會安心的。」錦笙蹙了蹙眉頭,「您們放心,若是小姐醒來,奴婢會立刻派人通知您們的。」

  姜嬤嬤也點點頭,「大少爺您都一整日沒進膳食了,若是小姐醒來知道,該責怪奴婢們了。」

  「……」洛青雲點點頭,「如此也好。」

  他們兩個一直呆在素瑤居,久了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的,洛傾雪現在的狀況可不適合讓別人發現。

  洛傾寒卻是緊緊地盯著洛傾雪,面上露出一絲猶豫;到底還只是十二歲的孩子,眼前又是自己心愛的妹妹,看著她那麼躺著,不哭不鬧的模樣,他的心真的好痛啊。

  「嬤嬤,小姐她,她……」

  看著洛青雲、洛傾寒離開的背影,錦笙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跪倒在床頭,淚雨漣漣,「嬤嬤,你說小姐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

  「傻丫頭!」姜嬤嬤搖搖頭,「小姐的心思越發的重了,她不說我們也無從得知,哎;我讓銀珂准備了好些小姐愛吃的東西,小姐,小姐……」

  時辰一點點過去,可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卻沒有半分醒過來的跡象。

  「咻——」

  陡然,耳畔傳來一聲尖利卻輕聲的哨響;錦笙剛轉過頭,看到來人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頓時只覺得兩眼一黑,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暈倒過去。

  聽到動靜的姜嬤嬤剛轉過頭來,甚至還未來得及張口。

  處理好兩個人,陸謹看著仍舊一襲白衣的容末,此刻他已經淡淡的側身坐在床前;他癟癟嘴,果然是師兄,變態得不似常人,連喜好都與常人不用;他對這種前後看不出區別的幹癟身材的小丫頭,真不知道師兄到底眼睛是怎麼長的,才能看上她。

  聽說還是個聲名不好的,兇狠刁蠻又任性,嘖嘖!

  陡然,容末兩道輕飄飄的眼刀甩過來,陸謹頓時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身心都具老實了,然後本本分分地去做他的門神。

  「素素,素素。」容末抬手握著洛傾雪的手,「素素……你真的忍心嗎?」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素素……」

  飄飄忽忽,好似沒有重量般,女子只覺得自己頭暈無力,整個人順著那黑漆漆的隧道不斷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那黑色的隧道不斷地朝前面延伸著,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她在哪裡,這裡又是哪裡。

  「素素,素素!」

  誰在叫她,那樣熟悉的嗓音,誰,是誰?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

  她記得,誰也曾在她耳畔這般殷殷切切地私語,同樣的話,她聽過,好熟悉,好熟悉。

  「素素,你當真捨得嗎?」

  「素素,素素!」

  「啊——」

  女子雙手捂著頭,跪倒在地上,淚不由得潸然宛若雨下,別叫了,別叫了!

  容末將洛傾雪的手貼在自己的側臉,「素素,前世到今生,這難道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嗎?為什麼,為什麼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素素,素素……」

  「你難道真的忘了嗎?我們的曾經,我們的……」

  女子抬起頭,在漆黑的隧道中朝著一個方向輕輕地訴說著,「忘了!」

  陡然耳畔傳來兩個清冷的字,容末猛然抬起頭,卻發現那好像只是幻覺般;只是原本躺在床上的女子,那安詳的臉上,眼角頓時劃出兩行熱淚。

  「素素,你還記得的,是不是?素素,你沒忘,是不是!」

  「素素,素素——」

  饒是智若妖的容末,饒是腹黑如容末,饒是清冷如容末,此刻臉上那宛若面具的清冷終於皸裂,臉上帶著點點激動,「素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忘的是不是!」

  「……」

  女子只覺得頭疼欲裂,最後整個人順著那道嗓音,飄忽起來;那樣的引力越來越大,越來越烈,那濃濃的從靈魂裡面透出來的呼喚,讓她無法抵抗。

  「轟——」

  她猛然睜開眼,洛傾雪,她記得;平安和樂郡主,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稱號,哈,哈哈……可笑,可悲,可憐,可嘆……

  「容公子,這夜半爬人香閨的癖好總是改不了的嗎?」

  清冷帶著冷厲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容末頓時猛然抬頭,在看到洛傾雪睜開的眼時,心裡不由得小小地激動了一下,可想到清遠大師的話,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沉。

  心魔……心魔……

  原來,她的心魔當真是他嗎?可,縱使如此,這樣的她,讓他怎麼捨得放手,他怎麼捨得!

  「天下弱水三千,我也只飲一瓢而已。」容末語氣淡淡的,感受到她微微的掙紮,他從容地放下手中的素手;淡淡地笑著。

  縱使前世的他是她的心魔,今生他也有足夠的信心陪她驅趕心魔,然後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放棄,原諒他,他做不到。

  自幼母妃就教過他,真正覺得重要的東西,吃到嘴裡就別再吐出來;所以,「素素,別再跑了。」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容末,我……」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容末看著那樣的洛傾雪,誰都不知道當初知道自己能重活一回時他心裡的悸動,誰都不知道在他知道她也保留著前世的記憶時,心中的百感交集。

  既盼著她記得,又盼著他永遠忘記。

  當初,他選擇了讓她活著;可她終究卻是走上了那條路;他留下的話,洛氏傾雪在,流雲在;洛氏傾雪亡,整個流雲與她陪葬。

  可就算這樣的誓言,卻仍舊沒有保全她的平安和樂;今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不會再讓那些危險的人物出現在她身旁,更不會允許她接觸到那麼危險的東西;他想,這天下便是再沒有誰能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擁有她,將他納入羽翼之下,小心地呵護著。

  聽著容末那近乎宣言的話,洛傾雪的心卻是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想到夢魘裡,又看到師父的音容笑貌,那樣帶著不解,帶著遺憾,又帶著失望的眼神。

  師父曾說,希望她不要有恨;可是她真的可以嗎?可以再接受他一次,可是會不會又會害了他……

  「素素,素素,你信我,信我一次,就一次!」容末有些急了。

  洛傾雪想,或許,就一次吧;給他又何嘗不是給自己一次;到底她對他還是不能完全的絕望,完全的……封閉內心。

  「好!」反手擁上容末的背,「三年,再等我三年!」

  三年,宋芊芊及笄回雲都之時,她會將所有的所有全部處置了;夢裡夢外,看到那樣的結果,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實,可是卻夠了,真的足夠了。

  知曉雲景疏和洛芊芊最後的結局,她終於是笑了。

  洛芊芊啊洛芊芊,縱使你最後機關算盡又如何,雲景疏不愛你,哈哈,不愛你!

  只是,縱使知道又如何,雲景疏於她而言,依舊是不可原諒的存在。

  ……

  洛傾雪終於醒來的消息,讓原本提著心的洛傾寒、洛青雲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錦笙和姜嬤嬤整日裡酬神拜佛,更是小心翼翼地將洛傾雪伺候著,絕口不提孟貞薇和馮望月的絲毫事情,生怕在引起洛傾雪的心魔。

  自容末離開,洛傾雪漸漸的也學會了很多。

  雲靜安終於是奉召離開了,離開之時洛傾雪去送她,看著她臉上透著的無奈和擔憂,看著她臉上的遺憾,洛傾雪低著頭,卻只能在心裡默默的流淚。

  ……她終於知道,雲靜安懼怕的,那個人——讓她曾經敬愛過,崇拜的,看若神明般的男子,太祖皇帝。

  有些事,既然外祖母不想讓她知道,她也只能裝作不知;就這樣,很好了。

  太祖皇帝當年對外祖母疼愛如眼珠子般,雖然限制了她的自由,可到底外祖母會過得很安詳,不用摻和到那些爭權奪利、站位的紛爭中來;或許,待天下定,她再去尋她。

  孟氏一族被靜王府拋棄的消息,到底是不脛而走,沒有人明白為什麼,各種紛紛擾擾的傳言傳開;只是孟氏病入膏肓,一病不起;小孟氏沖動地帶著人向靜王府要說法被洛永煦又重新關回了祠堂;整個鎮北侯府,好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

  「小姐,瞧著天氣正好,您可要出去走走?」錦笙的問話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懶懶地斜靠在美人靠上,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看著那波瀾不驚的湖面,罷了罷手,「不了;我瞧著天氣也很好,你與錦書她們一同去玩兒吧。」

  「奴婢陪著小姐就好。」錦笙哪裡敢應。

  洛傾雪也不強求,反而捏著長歸剛傳來的信箋,兀自笑了。

  ……信上曰:宋老夫人收到信箋一封,來自……去往天國十餘年的宋—廉—青。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0 AM

第二卷:流年  第092章:憶流年,三年的約定

  花開花謝,春去東來;時光荏苒間,悠長歲月平靜,無事亦是蹉跎;東流逝水,葉落紛紛,那樣匆匆離去的歲月間,日光傾城而下,擺上流年之後,印記在身後層層腐朽;朝花夕拾,能撿起來的,終究,全都只是枯萎……

  時光荏苒三年,再不負當年的青蔥歲月;不管是誰,終究都成長了。

  相國寺,翠竹隨風依依擺動的竹園裡;精舍外面那參天古木之下,女子身著一襲月牙色繡翠綠竹枝抹胸長裙,腰間用鵝黃色緞帶輕紮蝴蝶,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只用青玉簪挑高挽起;其餘披散在而後;那樣優雅而又從容的姿態,帶著淡淡的慵懶,讓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錦笙愣怔了下不由得搖搖頭,身在深閨無人識;這些年,小姐將自個兒封閉得夠久的了,只是那張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甚至都可以想想,待今年六月之後,鎮北侯府的門檻只怕都會被遠近勳貴清流請的媒人給踏破了吧。

  連她這個日日侍奉在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時常忍不住看呆了,深吸口氣,稍微穩了穩心神,她輕聲道,「小姐,快到夫人的忌日,您也該回去了。」

  「嗯。」女子轉過頭來,只見她眉目如畫,唇似紅纓;縱使身著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潔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澗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時光褪去了她臉上的稚嫩之後,那樣慘絕人寰的美,那樣風華絕代的姿態;不是洛傾雪又是誰!

  被那雙絕美的瞳眸瞧著,錦笙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涼氣,朝著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單手攏上自己的胸口,「小姐您行行好,可千萬別這樣瞧著奴婢;不然哪日奴婢怕這顆小心肝兒早晚會承受不住,自己蹦出來的。」

  「嗤——你這丫頭。」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輕輕移動蓮步福身,只是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會發現她的身子明顯沒有了普通人的沉笨,反而帶著輕盈。

  踏雪無痕草上飛,這樣的輕功,饒是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上,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了;只是這對無數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高超內力於洛傾雪來講,更多的卻是沉重。

  沉沉地壓在身上,每每感受到體內那充盈的玄陽真氣,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個慈愛安詳的老者,對她的殷切期盼,對她的是怎樣毫無保留的愛護。

  其實,師父他是明白的吧;她那樣的性子,以清冷做面具,以孤冷做偽裝,其實最羨艷尋常百姓家的溫暖的;思來想去,前世的自己除了容末,也就師父能懂得自己了吧。

  「小姐,您慢著些。」

  瞧著洛傾雪轉身回房之後,錦笙趕緊快步跟上;癟癟嘴,明明都是一樣走路的,怎麼小姐越發的快了;以前小姐可是跟不上她的腳步的。

  洛傾雪搖搖頭,「再有三日,便是母親三年的忌日了,那個人,可還記得?」

  「小姐,您也別太傷心了;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知曉也定不會開心的。」錦笙深吸口氣,搖搖頭;這些年,那個人何曾記得要去與夫人上墳;原先也不過是因著靜安太長公主壓制著,可這三年,自靜安太長公主奉召離開雲都之後,便再沒有任何的消息;那人先前在表面上還裝著對小姐、少爺親切和關心;可漸漸的,也淡了;就連小姐每年來相國寺住大半年,他也都是冷眼旁觀的。

  洛傾雪點點頭,「行,那今兒便收拾行李;你與清風、清月先回吧。」

  「那怎麼行,小姐,要是姜嬤嬤知曉奴婢竟然拋下您現行回去,能打斷奴婢的大腿的。」錦笙撅著嘴,搖搖頭。

  「我不是還有齊悅和華香嗎?她們的身份你是知曉的;更何況我們分開走,更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不是嗎?」洛傾雪歪著腦袋。

  錦笙略微思忖了下,也是這麼個道理;「那好吧,不過奴婢現行到雲都的別院候著,等小姐回來再一起回復。」

  「如此也好。」洛傾雪點點頭;這樣也省得她再找什麼理由了。

  三年,雖然距離與那個人的三年之約尚有月餘,可她卻不信那個人當真能夠做到的;心底的預感越發的強烈,若是那個人被錦笙瞧見,可指不定是怎樣一番的電光火石。

  瞧著錦笙表情溫順,聽話的離開。

  暗處一名端著托盤身著錦蘭色衫裙的女子踮著腳,腳步輕柔地朝她走來,聲音卻帶著冷冽,「那個人記不記得,連夫人都不在乎了;小姐,您又何苦看得太重。夫人在世便曾替老爺廣納侍妾通房,那時,想必她就已經看得明白,這世間的男子,從一而終的,能有幾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奴婢瞧著那容公子倒是頂好的;這些年雖然小姐從未給過他好臉色,可瞧瞧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緊著小姐最好的。」另一名女子陡然嗆聲。

  「華香,你想打架?」先前聲音清冷的女子放下托盤,眉梢淺揚。

  「打就打,齊悅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嗆聲的女子也輕輕挑了挑眉頭。

  兩人就這麼同時放下手中的物什,做好打架的姿態,然後眉眼朝窗外一瞭;會心一笑,然後足尖輕點;匡哐噹當的,兩人在院子裡陡然打作一團。

  瞧著這一幕,洛傾雪有些無奈。

  當初在最寒冷的三伏天裡,她心煩意燥,怎麼都放心不下母親,想要去相國寺找清遠大師;不想半路上遇見的那瞧著快凍死的老叟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天機閣閣主;老者舊疾發作,饒是她這幾年對玄門醫書已經有了更深的研修,可到底也沒能將人救回來;倒是老叟最後,竟然將一身精純的純陽內力傳授給她;還帶著天機四姝,四名各方面都被調教得極其優秀的丫頭;唯一的要求便是尋到他年少意氣風發時,辜負的髮妻和孩子,許他們一世無憂。

  她應了。

  可老叟給的消息實在太少,只憑著那一枚瞧著不太出色的龍形玉佩,這些年,她派出去尋找的人何其多,可卻都只是茫茫人海,大海撈針。

  天機閣,天機閣……

  雖然她有時也會有些遺憾,若是能得到天機閣,那她往後要走的那條路定然會更加的順暢;可聽到耳畔的動靜轉頭望去,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清寒薄笑,到底還是她貪戀了。

  得到老叟畢生修煉的純陽內力,得到天機四姝,便已經是她莫大的機緣了;至於天機閣,她這不懂天地玄門,星宿玄術的人,便是得到了也只是枉然。只要他們不礙著自己,那便也罷了。

  「轟——」

  驟然,院子裡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兩個女子的哇哇聲。

  「華香,你又使詐。」齊悅帶著氣急敗壞的嗓音響起。

  「哼,難道你忘了,這可是小姐說過的,這就叫做兵不厭詐!」華香的嗓音輕快帶著些許的得意之色。

  齊悅沒好氣地送她一雙白眼,「是陰險狡詐吧。」

  「……你,你強詞奪理!」華香撅著嘴,小腮幫子微微鼓著;一上一下,煞是可愛。

  「那又如何?」齊悅輕哼一聲,「有本事你憑自己真本事來啊。」

  「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玀才知道用蠻力呢。」華香微微努了努唇,心裡卻很是埋怨自己的資質不如齊悅,不然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哼,想當年她可是比齊悅還早兩年被老閣主選上呢。

  想到老閣主,華香轉頭瞧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眼底卻是劃過一道黯然。

  敏銳地察覺到華香情緒的變化,與她一直針鋒相對的齊悅面色微微變了變,饒是一貫的清冷,眼底也不自覺地帶著了濃濃的擔憂。

  「好了,打完了就回吧。」

  洛傾雪搖搖頭,當初那老叟奄奄一息,強撐著口氣,待這四個丫頭找到的時候,親眼看著她們哭成淚人,那樣的感情,不似常人能夠理解的;還有她們四人那般的本事,可卻因為老叟臨終前的一句話,而沒有任何的怨言,跟著自己。

  齊悅輕輕地拍了拍華香的肩膀,華香薄唇微微抿著,點點頭。

  走進屋子,華香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俏皮地朝著洛傾雪吐了吐舌頭,「小姐。」

  「嗯。」洛傾雪朝她們莞爾一笑,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就是那般的莞笑輕言,也帶著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轉頭看著她們,「待下半晌便啟程回府吧,你們也是與秦霜、漱玉好久不見了。」

  華香低著頭,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看著她;眼中帶著微微的不解和疑惑,「小姐不是已經讓錦笙姑娘先行一步了嗎?」

  「嗯。」洛傾雪點點頭,「待錦笙之後,你們也離開吧。」

  「可是小姐,那你……」齊悅眉宇微微顰蹙著,清冷的臉上竟然帶著些許的擔憂,「小姐您乃千金之軀可是金貴著呢,但凡您有半死半好的損傷,您讓我們姐妹百年之後如何與老閣主交代。」

  「能有什麼,再說有老閣主數十年的功力,縱使我未能將其完全融會貫通;但逃命總是可以的,放眼天下,這輕身功夫能出其右的當真能有多少?」洛傾雪神色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懶懶地凝視著窗外;她從來就知道,在那個人三個月前入住精舍的時候她便已經知曉了。

  三個月……

  如今她便是要回雲都了,只怕也是已經到了他的底線了吧。

  齊悅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放下,轉頭看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了抿,「可,可是……」

  「……」

  齊悅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瞧著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卻拉住她的衣袖搖搖頭;她華香是天生自來帶著快樂,但在與洛傾雪相處的這段時間,她也能偶爾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哀傷,甚至偶爾還有著些許的迷茫;淡然,糾結還有一點點的……期待。

  雖然不知道洛傾雪這般將所有的隨從都遣走是為了什麼,但既然老閣主讓她跟著面前之人,從此她便是她華香用生命效忠的對象;無論如何,這一點是永遠不變的;便是她死了,她也隨她而去,也算是完成老閣主最後的遺願了。

  「小姐向來是極有想法的,只是待我與齊悅離開之後,小姐身邊也每個照顧的人……」說著,華香的聲音帶著些許黯然和悠悠;洛傾雪單手執著茶杯,那麼簡單的白瓷茶杯在她那纖細宛若削蔥根般的指尖,也好似變得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貴的翡翠琉璃般;耐心而又沉默地聽著,華香接下來的話,「小姐,您定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洛傾雪輕輕地呷了口茶,抬起頭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難道你家小姐我瞧著像是自討苦吃的人?」

  「這倒是,遇上小姐自來只有別人倒黴的份了。」華香深吸口氣,淡笑著轉頭看著齊悅,「既是如此,我們便也准備離開吧。」

  齊悅深吸口氣,清冷的面色看著洛傾雪,雖然平日裡寡言,但那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擔憂卻不似作假,「小姐,保重!」

  「放心,只不過分隔幾個時辰而已,你們也去雲都城的別院吧。」說著,洛傾雪略微沉吟一嚇想了想,「不必……你們直接在城門外的茶棚候著就是。」

  「奴婢明白。」華香恭謹地應聲,然後拉著齊悅快速的離開。

  打發走最後一剝隨從之後,洛傾雪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次回府,到及笄,有些事情只怕是再也推脫不過來了。

  想到三年前,外祖母奉召前腳剛離開雲都,孟氏一族快速敗落;整個鎮北侯府也陷入了異常的低迷,可就在那時,三皇子的母妃卻是向鎮北侯府拋出了橄欖枝。

  端著茶杯,品嘗著早已經褪去溫熱的涼茶,感受著舌尖的冰涼和淡淡的苦澀;她嘴角微微勾著。

  「這就是雪丫頭吧,來來,讓本宮瞧瞧;還記得當初望月生你的時候就這麼小小的一隻,如今都長得這般大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瞧著瞧著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菀貴妃很是親熱地拉著應召入宮的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低著頭,「菀貴妃謬贊了。」

  「雪丫頭你可真是,與本宮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菀貴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淡。

  「孩兒參見母妃。」就在洛傾雪覺得尷尬至極又心中惴惴不安的時候,雲景疏卻適時地出來對著菀貴妃恭謹地行禮道,然後轉頭看向洛傾雪,「表妹原來也在。」

  菀貴妃瞧著自家皇兒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愫,再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頓時眼底劃過一道精芒,很快臉上又堆著笑,朝雲景疏招了招手,「原來是皇兒,來來,你表妹現在可是拘謹得緊,你帶她去禦花園走走,當時散散心也好;母妃與洛老夫人有話要說。」

  「是。」雲景疏應聲,單手背在身後,單手端在小腹前,看著洛傾雪輕盈淺笑,「表妹,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洛傾雪看著神色不太好的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平安委實有些放心不下。」

  「你這丫頭。」孟氏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搖搖頭,「這後宮的禦花園便是祖母也難得能去一次,景色可是真真的美呢,既然三皇子主動帶你去,你還不快快謝過三皇子恩典。」

  敏感地察覺到菀貴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帶著些許的打量,到微微蹙眉的不滿,到最後似乎很是滿意的點頭,洛傾雪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看向雲景疏,可他卻仍舊是一貫的笑,淡淡的,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陽光般,溫潤卻疏離;只是洛傾雪卻沒有發現,他在看向她時,那向來疏離的笑容卻頓時多出了些許神采。

  洛傾雪點點頭,轉頭朝著雲景疏恭謹地行了個宮禮,聲音平緩,語氣淡淡的,「即使如此,那邊多謝三皇子了。」

  雲景疏的身子頓時滯了滯,然後這才動作僵硬地對著洛傾雪做了個請的姿勢,「傾雪表妹不必客氣,請。」

  「請。」洛傾雪自然不會逾矩。

  兩人之間所有的反應和動作,坐在上方的菀貴妃都看得分明;想到自家兒子先前說的那些話,她會心動無可厚非,可現目前的行事看來,只怕若是貿貿然開口,先暫且不提鎮北侯府正處在風口浪尖的特殊時期,便是這丫頭鬢間那兩朵素白的簪花就已經說明瞭她的態度。

  心中這般想著,還是待自家兒子回來之後再說吧;這種事情最講究時機,第一次無法成功,便是以後舊事重提,也很難再有進展;當然也可以去求一道聖旨,只是這個方法對其他人或許有效,但對洛傾雪……只怕就算是那九五至尊也須得好好考慮考慮吧。

  菀貴妃心中的九曲十八彎洛傾雪自然不知,與雲景疏兩人從菀貴妃寢宮出來,順著小道往前,諾大的禦花園中,看著那樣熟悉的景致;翠綠的荷葉,淡藍的水,清幽發白的石頭,大片大片的草坪旁邊花園裡,那本應在這個季節凋謝的花此刻卻全都開得正艷。

  還有那她曾經最愛的精緻涼亭,裡面甚至連擺設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樣的禦花園,她便是閉著眼睛都能數出其中哪個角落有什麼東西來,又有什麼可看的。

  「表妹。」穿過轉角處,兩人來到禦花園小角落的涼亭中,雲景疏溫潤和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洛傾雪轉頭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溫和卻透著疏離但又非常的得體,「三皇子若不嫌棄喚一聲平安就好。」

  「……」雲景疏的身子再次僵了僵,「平——安。」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平安和樂,一生無虞。」雲景疏卻是兀自地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做出鄭重的承諾一般,「皇爺爺賜予你的,可當真是這世間無數人期望的。」

  「呵呵。」洛傾雪淡淡的笑著,笑聲低低沉沉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嘲諷之色,只是卻沒有讓雲景疏察覺出來,「蒙太祖皇帝錯愛。」

  雲景疏轉頭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不解,帶著疑惑,還帶著點點亮光和受傷,猛然他一把抓著洛傾雪的手,「平安,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洛傾雪稍微掙紮了下,唇角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三皇子,您,您這是做什麼,啊——」

  「平安,我……」雲景疏深吸口氣,發現洛傾雪手腕兒間的紅印時頓時尷尬地笑了笑,頓時放開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三皇子言重了。」洛傾雪對著他微微地笑著。

  「可是平安,我……」雲景疏想了想,母妃都已經放下了臉來,他還有什麼好拿架子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對於洛傾雪,自從外遊學歸來在前往相國寺的途中見到她的第一眼,那種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渴望,他也曾不斷地壓抑,可卻終究無法;「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下,那原本還帶著微笑的臉,頓時僵硬了下來。

  「表妹,嫁給我。」

  「我等你,縱使只是掛名夫妻。」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可是……表妹,我懂!」

  「你和他的曾經,我都明白,所以……」

  「……」

  曾幾何時他也是以這樣一幅溫潤欺騙世人的容顏,對著他莞笑輕言,說著那些足以融化堅冰的輕言暖語,可最後呢……結果呢……

  身死魂消,一雙兒女慘烈得屍身不全最後卻是她落得個狠心母親的稱號;這可是多虧了他曾經的寵妃洛芊芊啊。

  每次,每次……

  只要自己與洛芊芊之間的紛爭,她都已經無條件的退讓了,可他們卻還是要來逼她;曾經的曾經,她以性命博來整個流雲的安慰,卻原來比不過洛芊芊那委屈的眼淚。

  所以……

  就算是到了最後,就算是最後明白了;最後他知道了,懂了……但是,前世終究只是前世,今生也只是今生;她的重來,既然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那她往後的日子裡,便再沒有雲景疏這三個字眼。

  「表妹,表妹!」

  愣怔間,洛傾雪只覺得腰身一緊,隨後那帶著龍延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三皇子,你,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掙紮不過,洛傾雪深吸口氣,陡然抬腳狠狠地往前一步,才在雲景疏的腳上。

  「啊——」雲景疏吃痛,飛快地放開她;張了張口,向來清朗的嗓音卻是染上了些許的啞色,「我……」

  「出來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若是讓祖母擔憂,那可是平安的不是了。」洛傾雪面色清冷對著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雲景疏眼底卻是一片黯然,「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我?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你明白的,是不是?聰慧如你,清明如你,又怎麼會不明白!」

  「母親新喪,祖母病重,整個鎮北侯府處在風口浪尖;平安雖是女兒身卻也明白,什麼叫做孝道,什麼叫做大局。」

  洛傾雪的意思很明白;鎮北侯府擁有三軍之一的兵符,皇帝是絕不會任由這樣的鎮北侯府與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結親,威脅到他的地位;更何況,如今的她正在重孝中,母親新喪,婚事這樣的事情,她不打算談。

  「是我唐突了。」說罷,雲景疏嘴角微微勾著,舌尖卻是品嘗著那落寞的苦澀;他們都是何其玲瓏剔透般的人兒的,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當初的鎮北侯洛永煦與馮素煙又如何會鬧到那樣的地步;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文丞相之女文韻詩為何會終身不嫁,寧願自梳,以名其志;所以……其實所有的理由,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藉口而已。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頷首,「三皇子言重。」

  「……」雲景疏卻是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嘴角微微勾著,「可是我不會放棄的;三年,我等你三年,待三年之後,我會讓母妃往鎮北侯府提親。」

  『嗡——』

  洛傾雪的腦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向雲景疏,眼中帶著濃濃的詫異和不解,三年,他當真就這麼的確定三年之後的自己,便會同意嗎?

  「強扭的瓜不甜,三皇子請……自重。」洛傾雪深吸口氣,一字一句,「更何況三年,三皇子如今依然十六,也到了該立皇妃的年紀,傾雪雖然身份不如您這般貴重,卻也只寧為貧人妻,不為富家妾的道理。」

  拒絕的話說的太直白,雲景疏那向來穩重的身子竟然都忍不住有些搖搖欲墜,心中滿是濃濃的苦澀,這樣的拒絕當真是乾脆俐落,連一點點的機會都不留給他,甚至連一丁點的念想都……

  「有些事情多說無益,讓時間來證明好了。」

  洛傾雪轉頭很是詫異地看著雲景疏,前世今生的記憶力,雲景疏,那可是殺伐果斷的代表,她何曾見過他這般落荒而逃的姿態。

  「在想什麼?」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沉浸在那段記憶裡,洛傾雪陡然覺得耳垂一疼,腰上被猛的收緊,耳畔那溫溫熱熱的氣息,好似帶著挑逗的感覺。

  猛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感受到那樣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心中帶著些許的輕笑,「還差兩個月,果然……是忍不住了嗎?」

  「忍,再忍我媳婦都跟別人跑了。」

  洛傾雪轉過頭,看著那仍舊是熟悉只是卻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的眉眼,可同樣的是他們清澈的眼神,那樣的專注,那樣的灼熱,好似想將她都融化揉進她的身子一般。

  當真是很難想像,那白衣飄袂宛若謫仙般的容末,竟然也會有如此撒嬌耍賴的一面;洛傾雪心底不竟有些啞然失笑。

  跑,她能跑到哪裡?

  前世,今生的追逐;不正如他所言,他們之間的緣分大概便是所謂的緣定三生了吧。

  洛傾雪心底不由得劃過一抹溫暖和淡笑,可臉上卻仍舊清冷著,「你逾矩了。」

  「那你想如何?」容末的面色頓時冷了冷,周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還是你 想要與那個人完成你們的三年之約?」

  轟——

  洛傾雪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她就知道,以他的手段,又怎麼會任由她的拒絕然後就當真放手不管;自己身邊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線走卒;當初在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她可是誰都未曾說過,至於雲景疏更不會貿貿然將這樣的事情告訴別人,可這個人竟然知曉。

  雖然早就從那往日裡的信箋中看出端倪,可卻當真從他嘴裡聽到時,那種震撼和愣怔卻是無法想像到的,她輕嘆口氣,「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般朝三暮四之人?」

  「唔——」

  洛傾雪話音未落便被容末捂著唇,「不,別說。」

  「容末。」洛傾雪深吸口氣,既然早已經下定決心,她也不是那些矯情的閨中女子;曾經連女兒家最寶貴的東西她都能給了他,又何況是……前世今生的情誼,既然重生以來已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變化,那她希望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那命中的打劫。

  「嗯,我在。」

  用力將她的身子掰過來,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鼻翼間貪婪地呼吸著那微微的發香;就是這種感覺,夢裡夢外,已經不知道夢到過多少次。

  「待你及笄,我便上鎮北侯府提親。」

  嘴上雖然這般說著,可實際上,容末心中卻早有了算計;及笄,他或許當真已經等不到他及笄了,三年,不確切一點說應當是兩年十個月,誰都無法想像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找她;誰都不知道在他收到雲景疏竟然也與她約定了三年之後,他的心有多彷徨和害怕。

  雲景疏對她的心,對她的情;或許因為同為男人所以才看得更明白;只是,當初的那個人只怕自己都不明白吧。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就,不能再等等嗎?」

  算算時間,宋芊芊也該回雲都了;只是不知道沒有了馮素煙的宋芊芊,還能有什麼樣的花招;猶記得當初馮素煙身亡的消息傳回雲都,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探,卻沒有絲毫結果。其實若是她再軟弱一點,或者是對容末再依賴一點,完全可以問他的,可她終究是沒有。

  容末在心中嘆口氣,「我已經等了三年了。」

  「……」洛傾雪頓時沉默了。

  「不管怎麼等,素素,你只能是我的素素。」容末的面色陡然沉了沉,強逼著自己硬起心腸,深吸口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區別嗎?素素——」

  洛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頭看著他,然後默默地響起自己曾經聽過的笑話,「好歹多活十四天。」

  容末,「……」

  洛傾雪,「……」

  「噗!」「咚——」

  屋內兩人猛然聽到一前一後兩道雜音傳來,抬頭朝外面望去,只見那棵參天古樹之上,以為身著天藍色錦袍的男子神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整了整衣衫,弄好自己身上的殘葉,朝著他們笑了笑,「那,那個,你們繼續,繼續!」

  「聽說青龍那裡最近忙不過來,既然你這麼閒,就過去幫幫他吧。」容末沉著臉,面色很是難看。

  「……」對面男子的面色陡然垮了下來;若是此刻洛傾雪沒有害羞得將頭埋進容末的懷裡定能發現,此刻對面的男子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陸謹心中早已經是極度無語,可心中那好奇的寶寶卻又不斷地吐出黑色的泡泡,「師兄,我……」

  「還是你覺得玄武那裡你也一並去做了?」容末嘴角微微勾著,似笑非笑。

  「得……我還是去青龍哪兒吧。」陸謹癟著嘴,瞧著那仍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中不斷地唾棄自己幹什麼要犯賤跑來望風,其實他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剛好聽到。

  噗——

  他總算是明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真正的區別了;可不就是多活了十四天嘛,好想法!

  「他已經走了。」

  低頭瞧著仍舊埋首在自己懷中的女子,雖然對這種感覺非常的享受,可若是再不出來,她該被憋壞了;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洛傾雪此刻面色通紅,雙手死死地抓著容末的腰側,猛地搖頭。

  「真的已經走了。」容末嘆口氣,抬手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

  「當真?」洛傾雪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窗外望去;真的沒有看到人之後,她這才撅著嘴,輕握粉拳,狠狠地捶向容末,「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打好不好,別弄疼了你的手。」容末輕輕地抓住洛傾雪的手,放在唇間輕輕地吻了吻。

  洛傾雪撅著嘴,「本來就是你的錯。」

  「……」容末很是無奈,不過到底洛傾雪沒有拒絕,不管她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他都當她是已經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從相擁而立到後來相擁著靠在軟榻上,望著天際的藍天白雲,淡淡地說著,笑著;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訴說著他們的曾經卻又都默契地一致不去談起當初那一段讓彼此都傷心的過往。

  「時辰不早了。」洛傾雪靠在容末的懷中,悶聲悶氣。

  雖然之前也曾小小地矯情了一下,可到底面對的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她也有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很正常;只是相處的時間總是太短暫,她朝天外望瞭望,然後嘆口氣。

  算算時間,華香和齊悅那兩個丫頭早已經到了雲都城外的茶棚了,若是她再不起程,到時候只怕那兩個丫頭該著急了。

  「我送你?」容末低著看著她,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疑問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洛傾雪其實也不太想與他分開,三年了;縱使三年未見,可兩人之間的信箋卻從未斷過,那樣濃烈到了極致歸於平淡的感情,對兩人來說,早就已經擁有了轟轟烈烈,而這般平平淡淡的,更顯彌足珍貴。

  「嗯。」

  只是,到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

  雲都城外,洛傾雪最後朝著容末那離開的背影望瞭望,然後帶著心中一股無法言說的嘆息。

  「小姐,您可是來了。」

  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眼尖地看到洛傾雪,猛然撲過來,上下打量著洛傾雪,發現她沒有任何損傷之後,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您要是再不來,奴婢和齊悅可都要沿著原路返回尋人了。」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能丟了不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中卻帶著微微的無奈;只是那泛著酡紅的臉頰,眉眼間帶著些許的嫵媚,這軟綿綿的一句話不僅沒有絲毫的威嚴,反而更像是撒嬌。

  華香眉宇微微顰蹙著,嘴角緊抿,就那麼怔怔地瞧著洛傾雪。

  「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難道還能從我臉上看出朵花兒來不成?」洛傾雪沒好氣地打斷華香,「趕緊滴准備准備,再不回去只怕錦笙她們也該著急了。」

  齊悅點點頭,立刻卻准備駕馬車。

  華香卻是努著唇,「小姐可當真偏心,只知道錦笙姑娘擔心,卻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姐妹。」

  「你呀!」洛傾雪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還貧嘴,小心克你伙食。」

  「……」華香頓時沉默了,要知道自從吃到銀珂料理之後的菜餚,她便以為自己從前吃的所謂珍饈美味全都是豬食;之前她還因為誰駐守鎮北侯府一事與漱玉大打出手,只可惜卻是半招之差,輸了。

  現在好不容易從相國寺回了鎮北侯府,居然還克扣她的伙食,她轉頭眼淚汪汪的看著洛傾雪,「小姐,奴婢都已經多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您怎麼忍心?」

  「你這是在說本小姐沒讓你吃飽?虐待了你?」

  洛傾雪眉梢淺揚,連帶著語氣也微微揚了揚,半瞇著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沒,沒有;小姐,您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小姐,奴婢怎麼敢!」華香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打壓下去,整個人肩膀下溜,好似洩了氣的皮球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3 AM

第093章:沈月梅,相似的容顏

  「哦?」洛傾雪故作不解模樣,「本小姐不是既不在乎你們姐妹,還克扣你的伙食;這麼苛刻又難纏,哪裡好了?」

  華香頓時雙肩下流,拉聳著腦袋,眨巴眨巴濕漉漉的眼眸,可憐兮兮地望著洛傾雪,「哪裡都好啊。」

  「小姐,馬車已經備好;我們該啟程了。」

  就在華香欲哭無淚,心中卻暗嘆自己小姐越發難纏的時候,齊悅適時地駕車馬車從旁邊走過來;薄唇微微開合間,仍舊是那聽慣的清冷嗓音可在此刻華香的耳中卻不亞於天籟。

  洛傾雪點點頭,不待她說話,華香已經快速地從袖袋中掏出一塊碎銀子擱在桌上,朝店家招了招手示意結賬之後,拉著她,「瞧著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快走吧小姐;不然錦笙姑娘當真該擔心了。」

  「哼,別以為現在溜須拍馬這事兒就算過了!」洛傾雪抬手輕輕戳了下華香的額頭。

  「……」華香嘟著嘴,整張臉瞬間皺成了老太婆,「小姐……」

  「現在叫我大姐都沒用,別說小姐了。」洛傾雪懶懶地斜靠在椅背上,透過雕刻精緻的窗花朝外望去;不知不覺,三年了……猶記得當初自己初重生時,王天寶,宋芊芊,馮素煙,孟氏……還有洛永煦;彼時,她彷徨無助全憑著報仇的信念支撐著;如今她卻早已經成長。

  垂首,素手纖細依舊,白皙一如當年;時光好似對她總是格外的厚愛,除了那越發絕美的容顏,其他好似未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只是這雙本應用來拿銀針、懸壺濟世,救人於危難中的手上,早已經沾染了鮮血,縱使歲月匆匆,時光荏苒,也再也沖刷不幹淨的。

  悲悲戚戚,帶著清冷的孤寂。

  華香幾次想張口,都只是在心中輕嘆口氣,每每小姐散發出這樣的情緒都好似將整個世界都排開了般,只剩下她自己,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徜徉著。

  「籲——」

  隨著一聲清冷的長呼,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怔了怔,深吸口氣,坐直了身子。

  「小姐,我們到了。」齊悅的嗓音響起,不待洛傾雪回答,馬車外已經響起了錦笙那急躁又帶著擔憂的輕呼聲,「小姐,您可是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奴婢可是要擔心死了。要是您有個什麼……」

  洛傾雪撩開簾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行了,這一路太平順和,我能有什麼,難道還能丟了不成?瞎說些什麼有的沒得。」

  「奴婢這不是擔心嘛。」錦笙撅著嘴;瞧著洛傾雪面上帶著委屈的模樣,「更何況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您還沒回來……」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許是自己對她們的要求太過嚴苛,尤其是在府上的時候;直接導致每次只要一隨她前往相國寺,這丫頭便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沒個正行不說,還特別的跳脫,當真是沒有半點規矩。

  透過撩起的車簾,望瞭望天空,「你也知道時辰不早了,還不快點上車?」

  「哦,好的,奴婢去安排一下立刻就來。」錦笙身子頓時怔了下,抬起頭朝洛傾雪丟下一句然後整個人飛快地朝著院子裡跑去;約莫半刻中之後,她提著一個不大的包裹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不用別人攙扶爬上馬車,做到洛傾雪旁邊,好久才喘過氣來,「奴婢已經讓清風他們先行回府通報了,姜嬤嬤她們也能趁早做好准備;不然小姐趕了這麼久的路,當真餓肚子了可是不好。」

  華香瞧著錦笙那滿臉擔憂的模樣,「錦笙姑娘當真會說笑話,難道我與齊悅還能餓著了小姐不成?」

  「那可不一定,上次也不知道是誰……」錦笙撅著嘴,語氣悠悠的。

  「行了,別貧嘴了,快走吧。」洛傾雪罷手打斷錦笙後面的話,心裡卻是沒好氣地搖搖頭;自從三年前那件事情之後,錦笙這丫頭對自己身邊出現的所有人都抱著審視的態度,那種警惕,讓洛傾雪都不由得有些動容;自從天機四姝跟了自己,錦笙這種習慣更是達到了極致。

  錦笙癟癟嘴,心裡不斷地腹誹著,每次小姐都這樣,可真是偏心;可對於自家小姐的要求,她從來都不會拒絕的,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吭哧——吭哧——」

  隨著一聲嘹亮的皮鞭高揚又落下的聲音,馬車的車軲轆與寬敞的青石大道上順著轍印,發出有節奏的輕響聲,那般寧靜,嚴謐的感覺,好似能讓人的心都沉下來。

  鎮北侯府大門處。

  早就接到消息的洛青雲、洛傾寒已經等在那裡;饒是向來沉穩矯健的洛青雲此刻也不由得有些著急的左右顧盼著。

  那丫頭自三年前得到父親和祖母的同意,便每年都會前往相國寺住上些月份。雖然名義上是為祖母、為亡母祈福的;但身為看著她長大的兄長,洛青雲又豈能不知,這丫頭心裡裝著的事情太多;自三年前母親去世之後,她便一直這樣,甚至有時候連他都覺得,看不透的,這丫頭身上那種好似經歷過無數哀傷之後的洞明和沉穩。

  歷經歲月磨礪,原本就個性清冷的洛傾寒,臉上的線條越發的稜骨分明,微微側著的容顏,劍眉入鬢、目如朗星,卻又透著一股柔美;清冷的眸子就那麼淡淡的掃過,好似無數風雪肆虐般,只是不知為何又泛起了點點的柔光。

  「吭哧——吭哧——」

  「大小姐回來了。」遠遠地瞧見洛傾雪那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宮內所特質的車架;思行、思語兩人略微帶著欣喜的輕喝聲。

  錦書也頓時眼前一亮,聲音拔高,「小姐回來了!」

  原本他們對洛傾雪還抱著敵對和審視的態度,生怕她又是再耍什麼花招讓自家主子更為痛苦;可這三年來,洛傾雪雖然仍舊有些孤冷清傲,可卻是真的,對自家主子也是真的關心,如此,他們對洛傾雪的態度自然也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還曾一度被那無良主子拿來調笑來著。

  遠遠地瞧著門邊候著的人群,齊悅微微蹙眉,她向來極不喜歡這樣的排場,呃想著自家小姐的身份,只能輕嘆口氣,「小姐,大少爺和少爺正在大門口,我們……」

  她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素瑤居的,如今看來只怕是不能了。

  「那就直接停了吧。」洛傾雪聲音清幽,宛若最精緻的風鈴兒隨風搖擺發出的柔美樂音,又好似山澗清澈的泉水叮咚,帶著微微的笑意。

  錦笙頓時看呆了,狠狠地吸了好大一口氣,這才勉強克制住自己別開腦袋,小姐還真是越發的美艷了,那樣絕美又透著聖潔的容顏,好似大雄寶殿裡供著的觀世音菩薩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只不知道往後的姑爺要是何等的風流人物才能配得上這般的小姐。

  「小姐,到了。」齊悅的聲音清清冷冷。

  「嗯。」洛傾雪輕輕嗯聲,然後感覺到馬車漸漸放緩的速度,驟然停下。

  「嘎——吱!」

  不等洛傾雪開口,華香已經率先跳下馬車,單手攙扶著錦笙,嘴裡卻是得理不饒人,「哼,還不是沒用的,連下馬車都需要人扶著。」

  「呸,誰說讓你扶的來著。」錦笙嘴裡雖然說著,卻是單手搭在華香的手上,用力往下一跳;然後轉身,取出放在車轅上的繡墩,小心翼翼地牽著後面出來的洛傾雪,「小姐,您慢著些。」

  「不妨事。」洛傾雪佝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下來。

  不等其他人開口,思行很是自覺地牽扯馬車朝側門走去;洛傾雪轉身瞧著兩位數月不見的兄長,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光是那樣淡淡的笑,便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春風和陽光般,拂過人的心靈,好似要將人內心所有的煩躁全都掃去。那樣風華絕代,那樣絕美的容顏,洛青雲在心中嘆口氣,搖搖頭,看來自己應該越發努力了。

  「大哥,哥哥。」洛傾雪那透著瑩瑩粉色的薄唇輕啟,低著頭雙手搭在腰間微微俯身,然後笑笑,那樣的動作端莊清華,高貴優雅;活脫脫家教甚嚴的大家閨秀般。

  洛青雲和洛傾寒上前兩步,瞧著她,「在相國寺一切可好?瞧著,又清瘦了些。」

  「哪裡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不過這三年每次從相國寺回來大哥都是這麼一句,妹妹可是都會背了。」

  洛青雲沒好氣地抬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仍舊如小時候般,「你這丫頭,都快及笄了,別的沒學會倒是這貧嘴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可見是華香那丫頭教的。」

  「大少爺,奴婢可是冤枉啊。」華香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聽到自己的名字,瞬時抬起頭,撅著嘴,替自己喊冤。

  洛青雲哪管她,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沒怪你們沒照顧好小姐,你倒是還冤上了?」

  「……」華香低著頭,心中黑色的小人躲在角落處無語地畫著圈圈,本來就是嘛,小姐自己就是只灰色芝麻餡的湯圓,哪裡用自己教啊。

  當然這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只能在心裡流著兩行寬面淚,不斷地淚奔著。

  洛傾雪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就是,這丫頭整日裡跳脫得沒個正行兒,妹妹還想著,是不是該給她請個教養嬤嬤了,好歹是我素瑤居的丫鬟,沒得讓人笑話了去。」

  「不要啊,小姐。」華香頓時兩條彎彎的眉毛耷拉了下來,看著洛傾雪,兩只濕漉漉的眼眸瞪成了蚊香眼,拉著洛傾雪的衣袖不斷地搖晃著,「小姐,小姐,你最好了,小姐。」

  「還好嗎?」

  洛傾寒一貫的問候,聲音宛若千年寒冰裡散發出來的般,可洛傾雪卻能感覺到他的關心和擔憂;放開洛青雲,輕輕地將自己埋進洛傾寒的懷裡,感受到哥哥那寬闊堅實的胸膛,深吸口氣,「哥哥,我很好。」

  他們是一胎雙生的兄妹,所以彼此能比旁人更能明白彼此。

  「那就好。」洛傾寒用力地環抱著自己的妹妹,再有幾個月便是她的及笄禮,到時候,該是怎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捧在手心寶貝了這麼多年的妹妹。

  想著,他的眉宇頓時又暗了暗。

  「哥哥,哥哥。」洛傾雪將自己的側臉貼在洛傾寒的胸膛,對於兄妹兩人間的親暱,鎮北侯府眾人早已經是見怪不怪。

  生母早逝,兄妹兩人又是一胎雙生,受盡太祖皇帝的喜愛,其他人自然也都很是本份不會亂說什麼;更何況現在又是再鎮北侯府內,誰敢腹誹主子的事情。

  不過偏偏就有些人是不知道的。

  「吭哧——吭哧——」「籲——」

  隨著一架馬車有節奏地朝著這邊趕來,而後耳邊便是一聲長喝。

  洛傾雪和洛傾寒放開,轉頭卻剛好看到那駕車的平喜。

  「傾雪見過父親,父親萬福。」洛傾雪微微福身。

  洛青雲、洛傾寒兩人也俯了俯身,行了個禮節道,「見過父親。」

  「嗯。」洛永煦從馬車內出來,在看到洛傾雪的容顏時,身子微微怔了下,眼底頓時有些黯然,又好似帶著些許往昔的記憶般,「回來了?好,好!在相國寺一切可都還好?」

  「女兒很好,勞父親掛懷了。」洛傾雪的聲音清幽,語氣淡淡。

  「阿煦,原來這就是你口中的女兒啊;的確是個漂亮的美人兒呢;人家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陡然從馬車內傳出一個吳儂軟語般的嬌嗔,那明顯帶著風塵的語氣讓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洛青雲,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探尋。

  洛青雲輕嘆口氣,下巴朝馬車出微微揚了揚,示意她轉頭。

  在瞧見那馬車裡下來的女子時,洛傾雪頓時身子愣怔住,眼中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身子猛地朝後退了幾步。

  「你是誰?」洛傾雪雙目大瞪,轉頭看向洛永煦,「父親,她,她到底是誰?」

  「咯,咯咯——」

  只見那身著鵝黃色抹胸長裙的女子,衫裙拉得極低,隱隱能看到裡面若有似無的雪峰;外面罩一件雪色透明的輕紗,頭上髮髻繁復,可明顯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女子,那笑帶著嬌嗔和魅惑,「民女沈月梅參見平安和樂郡主。」

  「沈月梅?」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喉頭上下滑動著,連聲音都不禁染上了幹澀的味道,轉頭看向洛永煦,那張臉,那張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看著洛永煦好似要看透他的內心般,那樣熟悉的臉,熟悉的眉眼,分明,分明就是自己當年的母親馮望月。

  外祖母只有母親一個女兒,所以這個人,這個人……

  「齊悅,拿下她!」洛傾雪面色陡然一沉,轉頭輕喝一聲,動作仍然帶著優雅卻是狠絕。

  話音剛落,齊悅足尖輕點,整個人死死地掐著沈月梅的脖子,洛傾雪上前,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不善,「你是誰,誰讓你來的,說!」

  「啊,啊——」

  沈月梅頓時眼淚吧唧吧唧的流了出來,也不掙紮而是轉頭,那雙眸子帶著波濤,帶著楚楚可憐望著洛永煦。

  「洛傾雪,你放肆!」洛永煦頓時只覺得心都軟了,厲喝一聲,狠狠一掌拍開齊悅,然後將沈月梅好似心肝寶貝似的摟入懷中,「梅兒,你沒事吧,梅兒?」

  洛傾雪瞳孔頓時縮了縮,「父親,你這麼做將母親置於何地?」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卻是低著頭看著沈月梅。

  「阿煦,阿煦,人家好怕,好怕;郡主好凶,我,我還是回得意樓去好了;嗚,嗚嗚……我雖然出身不好,可,可卻也不是任由誰都能打罵的。」

  沈月梅低著頭,將臉埋在洛永煦的懷中;洛永煦立刻轉身,對著洛傾雪厲喝一聲,「洛傾雪,給梅兒道歉!」

  只是,那樣的他卻沒有發現沈月梅眼角那一閃而逝的陰鷙,以及嘴角那透著報復的快感。

  「抱歉?嗯哼!」

  洛傾雪嘴角斜勾,整個人身上氣勢頓時湧出,散發著狂風驟雨的味道;縱使沒有融會貫通,但她體內蘊含著天機老人數十年的純陽內力卻不似作假,那樣的氣勢,饒是洛青雲、洛傾寒兩人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膽寒。

  她用眼神示意華香、齊悅,兩人頓時前後夾擊,逼得洛永煦不得不放開沈月梅;待洛永煦被纏得脫不開身之時,洛傾雪一把揪著沈月梅的衣襟,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過去。

  「啪——」隨著空氣中傳來一聲脆響,洛永煦雙目欲裂,厲喝一聲,「梅兒!」

  手上也顧不得再留情面,直接飛奔過去,然後轉頭看著洛傾雪,「你這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哼!」洛傾雪心中帶著十足的冷意,「女兒只是告訴她,區區民女也膽敢承受本郡主的道歉,本郡主怕她承受不起;損了福氣是小,若是折了小命兒就不值了。更何況,縱使女兒不常在府上,父親總當認識這個東西吧。」

  她似笑非笑,單手把玩著腰間的流蘇。

  洛永煦頓時瞳孔放大,咬著牙,蹲身下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親免禮平身吧。」洛傾雪淡笑著,轉頭看著此刻狼狽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呃沈月梅,「本郡主身來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表面上只會哭得楚楚可憐,背地裡卻心如蛇蠍的女人;膽敢頂著本郡主母親的這張臉做那些卑鄙下流無恥的事情,就應該有承受本郡主報復的覺悟。唔……讓我想想,怎麼懲罰比較好呢,要不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如何?還是你覺得膽敢讓身帶九龍佩的本郡主與你道歉,你想被……誅九族?」

  沈月梅面色頓時「唰」地一下變得蒼白如紙,轉頭看著洛永煦,「阿煦,阿煦,我,嗚嗚,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阿煦幫我,幫我……」

  「好了傾雪,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吧。」

  看著沈月梅那張臉,他的確是狠不下心來;轉頭對著洛傾雪時,卻沒有了先前的狠戾和決絕,而是帶著祈求的目光。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這次,就給父親一個面子,不過父親,我不希望在鎮北侯府再看到這個女人。」

  「你,你……」沈月梅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不多時卻輕笑出聲,「外人皆道,平安和樂郡主如何的孝順知禮,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本郡主的家教禮節,不用你這樣下賤的風塵女子評說。」洛傾雪聲音清冷,「另外,容本郡主提醒你一句,在說話之前最好想想,誹謗當朝郡主的罪名,你還有你的家族,但不擔當的起。」

  「洛傾雪!」

  洛永煦終是忍不住,「我不准你這麼說梅兒,我已經稟告了你祖母,要娶她為妻的。」

  「妻?哼,父親莫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也變差了?若是如此,當去宗祠瞧瞧那供著的聖旨。」洛傾雪聲音清冷,「還是父親也如那人外人所言,往日裡對傾雪的所有關懷,皆是因著外祖母之故,如今傾雪沒有了依靠,所以當真是任人踐踏;甚至連這風塵女子都不如了?」

  她聲音幽幽轉身瞧著洛永煦,「這樣的風塵女子,想要進鎮北侯府,連最下賤的賤妾的名分都是抬舉她了,更遑論妻?我怕她命太薄,擔不起這樣的尊榮;還請父親,凡事……三思而後行!」

  當年母親在世時,他是何等的薄情寡性;現在見到一名與母親長相酷似的人,憑什麼,憑什麼那個賤人就能享受他因為愧疚而將對母親的所有愛護全都給了那個女人,她絕對容忍不了。

  歡歡喜喜回府,最後卻是這樣的不歡而散。

  素瑤居中,洛傾雪面色清冷,寬袖微微攏起,因為知曉洛傾寒不善言辭所以他直接轉頭看向洛青雲。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那樣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語氣,帶著從容的姿態;洛青雲低著頭,心中倒是不由得染上些許的苦澀,這丫頭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倒是越發多了些靜安太長公主的味道;帶著無比的威嚴和強勢。

  洛青雲嘆口氣,「沈月梅是得意樓的一名歌姬,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的,不過倒是因為她與母親那酷似的面容,得到很多達官貴胄的照顧,直到那日父親聽到流言蜚語之後……」

  「所以,你們就任由他將那個下賤的風塵女子當做母親的替身?」洛傾雪的面色沉了沉,這世間絕對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兩人。

  她與哥哥乃母親一胎雙生的孩子,面容上也不過七分相似而已,那個被喚作沈月梅的女子卻與母親的面容足足有九分相像,這絕對不可能。

  「母親生前都沒有享受過的恩寵和榮耀,憑什麼讓她一個下賤的風塵女子霸佔,憑什麼?」

  馮望月是洛傾雪心中不能觸碰的逆鱗;沈月梅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張那樣一張臉。

  洛青雲皺著眉頭,似是看穿洛傾雪心中的想法,張口道,「妹妹,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母親生前,那個男人何其的薄情寡性;如今母親死了,不在了,憑什麼讓那個女人享受著原本應該屬於母親的一切,憑什麼?」

  「難道你以為我和傾寒就好受嗎?」洛青雲也有些惱了,他厲聲呵斥著,說到後面語氣倒是沉靜了下來,「我與傾寒也曾派人仔細地查探過。這個沈月梅的來歷的確很是蹊蹺;如果當年這雲都中有這麼一位與母親九分相似的女子出現,外祖母絕對不會這般任其不顧;只是這位沈月梅自三個月前莫名其妙的出現,誰都不知道她的來歷。而且……」

  瞧著洛青雲那欲言又止,似乎還微微嘆氣的神色,她眉宇微微顰蹙著,貝齒輕咬下唇,語氣中帶著狐疑,「她的臉,是真的?」

  「嗯。」洛青雲的臉上也帶著些許的氣餒。

  「不!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洛傾雪猛地搖頭,她咬著牙,「這世上絕對不可能有人與母親這般相似的;除非她也有雲家的血脈,可皇室雲族的血脈,就算是私生也絕對不會任由他們淪落風塵的。」

  「……妹妹,你先冷靜些;你想過的這些,我和傾寒何嘗沒有想過。」洛青雲有些無奈,「可事實證明,世上就是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站在旁邊的秦霜,放下手中的托盤,小聲道,「如果當真如此,奴婢倒是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什麼?」屋子裡其他幾人齊齊轉頭。

  「以前,我們也曾聽閣主說過,在偏遠的苗疆有一種非常殘忍的易容之術;用草藥將人的面容、臉皮全部都做改變;如此能讓一個人改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容貌,就算是那個人的至親也發現不了絲毫的差別。」

  秦霜的聲音很小,也有些語焉不詳;畢竟這等蠻夷人的東西,沒有親眼見識過,誰也不知道真假,倒是她的話讓洛傾雪心中有了主意。

  苗疆……

  前世的容末,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曾一度被傳作佳話;今生,因為三年之約她對容末雖然瞭解得不多,可從那飛鴿傳來的信箋和偶爾的幾次見面,他那樣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又何曾失敗過。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還有,你們閣主?」

  「她們……」洛傾雪想了想在心中嘆口氣,「她們曾經是天機閣閣主的侍婢,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

  洛青雲點點頭,垂下眼瞼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如果當真是這樣,那沈月梅接近父親又有什麼目的?」

  「……」洛傾雪搖搖頭,「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有股非常不妙的感覺,三年前的那種感覺又好像回來了,好像,好像從自己重生開始,那張無形的大網就始終縈繞在自己的周圍,不管她怎麼的掙紮,怎麼的改變,好像都無法逃脫。

  或許,這樣的枷鎖,我們可以稱之為——命運。

  屋內眾人頓時陷入了奇異的沉默。

  主院中。

  沈月梅低著頭,眼眸裡含著清淚,「阿煦,阿煦,我,我還是離開吧。」

  「沒事的,梅兒;傾雪她還小,不懂事,你別怪她。」洛永煦拉著沈月梅的手輕輕拍了拍,瞧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又浮現出另一個人;她總是那麼溫柔的笑著,溫婉得體,不管什麼時候都能想到最恰當的做法;有她在,後院安寧,家境和諧。

  閉上眼,深吸口氣;懷中,不由得將沈月梅抱得更緊。

  覺察到洛永煦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憂桑,沈月梅低下頭眼底的眸中狠戾一閃而逝,不過片刻又恢復正常,反手攬著洛永煦很是輕柔的,「嗯,我明白的。」

  「我就知道,梅兒你如此善良大方,不會與傾雪一般計較的。」洛永煦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淺淡的笑意,「再有幾日便是月兒的忌日了,我想,帶你去見見她。」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欣喜,眼神頓時亮了亮,不過很快又暗淡了下來,「還……還是不要了。只要阿煦你有這個心已經很好了,更何況世子和郡主那裡,快到月兒姐姐的忌日了,阿煦你也別跟孩子們置氣了。」

  臉上的疼痛仍舊火辣辣的,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沈月梅深吸口氣;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志在必得的笑意。

  「嗯,梅兒,我就知道你能懂的。」洛永煦很是癡迷地看著沈月梅那張臉,透過那張熟悉的容顏,好似又看到了那個人,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的喚著他。

  俯身,低首,輕輕地吻著她的側臉。

  「唔——嗯——」

  那溫熱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強忍著心頭的惡心,沈月梅還不得不被動的承受著;她的手輕柔地攀上洛永煦的脖頸,順著他的力道,朝著軟榻上倒下去。

  「咚,咚咚!」

  陡然門外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門聲,洛永煦頓時打了個寒戰,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此刻神色迷離,眼中含著淡淡的柔波,望著自己的沈月梅,他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強壓下心頭那股不安的感覺,淡淡地笑著,「梅兒,對不起,我失態了。」

  「不,別這樣阿煦,我……」沈月梅低著頭,「郡主說的沒錯,縱使我……可我曾經流落風塵,你不嫌棄我已經很好了。」

  「老爺?老爺,您在嗎老爺?」

  門外平喜的聲音略微帶著急切,洛永煦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看著懷中,側臉依舊有些紅腫的沈月梅,在心頭嘆口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淡淡道,「什麼事?進來。」

  「是老夫人,聽說大小姐回來了,特地在榮禧堂設宴,讓大家一起過去聚一聚。」平喜低著頭。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看著坐在軟榻上,神色有些迷茫的沈月梅,頓時心又柔成了一汪春水,「嗯,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可,可是……」平喜還想再說什麼,可感受到洛永煦身上散發的不善,他想了想,又將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無妨的,阿煦,你還是先去吧。」沈月梅抬起頭,含羞帶怯地看了洛永煦一眼。

  「你與我一道吧。」洛永煦微微思忖了片刻,「左右我們的事情也是要讓娘她老人家知道的。」

  「可,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沈月梅低著頭,素手輕抬,輕輕地府上自己的側臉;那裡,是剛才洛傾雪扇過的地方,還帶著五個明顯的指印,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還是算了吧。」

  那樣的表情,帶著微微苦澀的味道。

  頓時洛永煦只覺得心裡吭的揪疼了一下,「沒事的,娘會理解的;自月兒去後,傾雪無人管教,所以才會刁蠻了些,可她的心還是好的。」

  「……」沈月梅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只可惜,一心撲在安慰沈月梅身上的洛永煦卻絲毫都沒有發覺。

  洛永煦快步進屋,從屋子裡取出一個白瓷小罐,「這是陛下特地賜的玉肌膏,只消半刻中就能消腫的,你也別太在意,其實傾雪這個孩子,只是太任性了。」

  「嗯。」沈月梅低著頭。

  任性,呵呵;或許吧……

  領著沈月梅,從主院出來;榮禧堂,洛傾雪等人早已經是等在那裡;難得今兒孟氏的精神頭不錯,又遇上洛傾雪回府這樣的事情,田嬤嬤理所當然地提議大家熱鬧熱鬧,好歹讓孟氏沾沾喜氣,好讓她也好一點。

  孟氏也是,自從她病倒之後;剛開始,那些人還會輪流來請安陪她說說話兒,解悶兒;可漸漸的,洛傾雪前往相國寺祈福,洛青雲、洛傾寒忙著外面的事情,其他的那些人雖然也是晨昏定省可那樣例行公事的態度,讓她委實喜歡不起來。

  也是到那個時候,孟氏才回想著曾經馮望月的好;縱使她百般挑剔,可她卻從未有過的怠慢;如今,馮望月已經不在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是多補償洛傾雪一些。

  「瞧著瞧著雪丫頭都長這麼大了,好啊,好啊。」

  因為常年病臥床榻,孟氏的精神頭早已經大不如從前,原本還豐盈的兩腮也都漸漸凹了下去;只是那雙眼睛卻仍舊很是有神。

  洛傾雪面色柔和帶著淡淡的笑意,「祖母,瞧您老人家說的;傾雪再大不也還是您老人家的孫女。」

  「呵呵,大姑娘了;改明兒祖母給你父親和大伯母說說,也該給你尋摸一名好親事了;這再過幾個月,可就是待字閨中及笄待嫁的大姑娘了。」

  孟氏瞧著洛傾雪那與馮望月七分相似可是卻明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容顏,想到當年在宮裡時菀貴妃試探的那些話,輕嘆口氣。

  這些年她也想得很清楚了,自孟氏一族沒落之後;天家無情,寵你時能夠將你寵愛到天上去,可一旦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便立刻棄若敝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這個孫女嫁入皇家,鎮北侯府經不起皇家任何的猜疑了。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孟氏心中的想法,低著頭做足了小女兒害羞的模樣,撅著嘴拉著她的手臂,「祖母,您說什麼吶;孫女要在家裡陪著您。」

  「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大哥的婚事也得開始著手好好挑挑了。」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

  洛青雲也不惱,只淡淡的笑著。

  「老爺來了。」小丫頭進來匯報,只是臉上的表情卻很是有些糾結。

  孟氏卻沒有心思觀察,只是掙紮著起身,「永煦來了啊,快,快讓他進來;真是,雪丫頭這好幾月才回來,怎地一點做父親的模樣都沒有。」

  話音剛落,洛永煦進屋朝著她淡淡地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月梅參見洛老夫人。」

  聞言,眾人齊刷刷回頭,在看到跟在洛永煦身後的那身鵝黃色衣衫時,洛傾雪的面色頓時垮了下來。

  孟氏眉頭微微蹙起,「永煦,這位是?」

  「娘,這位是沈月梅,沈姑娘。」洛永煦怔了下,輕聲介紹道。

  「哦,原來是沈姑娘;田嬤嬤看座。」孟氏轉頭,可在沈月梅抬頭時,孟氏端在手上的茶杯頓時掉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田嬤嬤心裡也是驚了下,不過很快就被那聲悶響驚得回過神來,「老夫人,您沒事吧;來人吶,還不快將地上收拾了。」

  「是,是!」立刻有小丫頭應聲著。

  孟氏的手微微顫抖著,看向沈月梅,「你,你到底是誰?」

  「娘!」洛永煦轉頭緊張兮兮地看著沈月梅,發現她臉上沒有任何異樣之後這才大松了口氣,轉頭看著孟氏,「梅兒出身貧寒,您就別問了。」

  「呿,出生貧寒?」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上下打量著沈月梅,「彩織雲錦裁紙的衣衫,錦繡坊最高級的繡娘,通寶齋的步搖,金絲銀線勾勒別說,還有這手上的玉鐲,若是傾雪沒有看錯,是最通透的玻璃種祖母綠……這通身的打扮,嘖嘖,沒有兩三千兩銀子是下不來的吧;光是這打扮,父親所說的出生貧寒,只怕是有些水分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4 AM

第094章:還活著,果然有陰謀!

  「……我,我……」沈月梅低著頭,抿著唇,那副楚楚可憐,欲哭不哭的模樣還當真是我見猶憐;轉頭,飛快地瞧著愣怔的洛永煦,而後又低下頭,捏著手絹輕輕擦拭著自己的眼角。

  那樣一副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姿態,只怕這世間男兒瞧見,誰不是會酥了骨頭,再也走不動路;只可惜了。

  洛傾雪看著那一幅明顯被噎住無法接過話茬的洛永煦,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洛青雲和洛傾寒,「大哥,哥哥,你們說妹妹說得是與不是?」

  「妹妹說得自然沒錯。」洛青雲微微頷首,轉頭打量著沈月梅,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而且,若是大哥沒有看錯的話;這沈姑娘的耳垂上帶的耳環,乃當初外祖母當初賜予母親的菩提掛淚;說起來,母親因素愛禮佛,所以在相國寺修建精舍,造福百姓;連以母親望月郡主之名,也只能是破格佩戴;這……若是我沒記錯,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

  洛永煦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祈求。

  「母親生前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望月郡主;後又是鎮北侯夫人,聖上欽賜一品忠勇;祖母,您說傾雪可是不知,她的東西,連區區最下賤,自甘墮落供人玩弄的妓子也能沾染的?」洛傾雪語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涼;轉頭看向洛永煦,「呵呵,父親,怎麼,不敢告訴祖母,這位所謂的沈姑娘,所謂的出身貧寒,就是那得意樓讓無數達官貴胄流連忘返的梅姬?」

  聽著洛傾雪的話,孟氏頓時雙目大瞪,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你,你……她真的,真的?」

  「……」洛永煦無言以對。

  沈月梅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濃濃的恥辱感,低下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抬起手輕輕地擦拭著眼角,再抬起頭來時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月梅是出身貧寒,不得不自甘墮落,以歌姬為生;可是月梅,月梅……」沈月梅抿著唇,眼淚吧唧吧唧不斷的留下。

  那樣楚楚可憐的模樣,早已經是讓洛永煦疼愛到了心坎裡;可對於孟氏來說,她的話卻不亞於晴空霹靂,轉頭看著沈月梅,「滾,滾,給我滾!」

  「娘!」洛永煦面上帶著不解,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拉長。

  「我鎮北侯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沾染的,這種自甘下賤的東西豈可與優雅清華的馮氏相提並論。」孟氏深吸口氣;語氣也染上了三分冷意。

  「是,月梅這就離開。」

  聞言,沈月梅眼中含著眼淚,忍不住立刻就要跑出去,只可惜在大門處卻被洛傾雪輕喝住,「慢著!」

  「洛—傾—雪!」洛永煦實在忍不住,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想對母親一樣對沈月梅呢,她們那麼像,都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善良;難道就要因為她的過去,就否定了全部的她嗎?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轉頭瞧著洛永煦,「父親大人,您……有—何—指—教?」

  「……我……」洛永煦身子朝後怔了下。

  「若是父親沒話可說的話,那傾雪以為,母親的東西,可不是什麼下賤的人都能碰的。」洛傾雪面色黑沉,視線掃過孟氏、洛永煦,最後落到沈月梅身上,「我只是以為有些人應當有自知之明,有些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好乖乖送回來;便是給扔到年怒江喂魚,也不能讓那些汙濁玷污了母親的清譽。」

  沈月梅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她深吸口氣,轉過身,「郡主說的是,洛候爺送的那些東西,月梅自會全部奉送回來的。」

  「梅兒!」洛永煦輕喝一聲,語氣中還帶著心疼和無奈。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帶著淡淡的笑容,「沈姑娘,能有這樣的知覺是最好的了;這人吶,貴在有自知之明!」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咬牙切齒,從牙縫而裡擠出幾個字來。

  「女兒不明白,請父親大人賜教。」洛傾雪轉過身,一字一句。

  「……」洛永煦深吸口氣。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父親大人無話可說,可本郡主身為母親的女兒,可不能讓我母親的東西,被那些濁氣給玷污了。這第一次或許可以說是不知者不罪,若是再有第二次,那本郡主可是就不客氣了。秦霜,去將那耳環給本郡主扯下來。」

  「是!」秦霜足尖輕點,單手握擒拿,整個人虎虎生風地朝著沈月梅的耳朵而去。

  「給我住手!」洛永煦再也忍不住,飛身擋去。

  秦霜面色一沉,瞧著洛永煦朝華香使了個眼色,華香會意地點點頭,足尖輕點,飛快地擋在洛永煦之前,「老爺,這事情既然攸關夫人,還是交給小姐自個兒處理就好,您就別插手了。」

  「唰——」

  洛永煦的面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再次開口時語氣也帶著氣急敗壞甚至還有些許的賭氣,「哼,不知死活的賤婢;本侯爺難道還不能教訓她這個女兒不成?」

  「……」華香自覺失言,眸色頓時暗了下去。

  「啊——」

  見洛永煦對華香不再手下留情,洛傾雪也惱了,轉頭朝著齊悅、漱玉道,「攔住他。」

  「是!」兩人齊齊應聲。

  頓時整個榮禧堂的堂屋內大作一團,洛傾雪端著茶杯,低首垂眸,輕輕呷了口茶,那帶著微微桃花色的茶水已然涼透,入口還帶著苦澀的味道。

  母親,母親;她心裡不斷地呢喃著,這樣的男人,值得嗎?

  「啊——」

  陡然空氣裡傳來一生痛苦,洛永煦被三個丫頭纏住轉頭一看,只見沈月梅兩手捂著耳朵,面色痛苦卻死死地咬著牙,忍不住痛呼出聲的模樣,頓時掌上運氣朝著華香狠狠地拍過去,然後飛掠到沈月梅旁邊,「梅兒,你沒事吧梅兒?」

  「小姐,秦霜幸不辱命。」秦霜輕飄飄的落到洛傾雪旁邊。

  看到那已經染了鮮血的菩提掛淚,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抬手直接將那雙耳環扔進堂屋裡用來給孟氏煨藥用的火爐中。

  「妹妹,你——」洛青雲怔了下。

  洛傾雪垂下眼瞼,「母親的東西,便是毀了也容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糟蹋。」

  「洛傾雪,你不要欺人太甚!」洛永煦抱著沈月梅,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耳垂;血液順著那耳洞流出來,瞧著有些猙獰;可洛傾雪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不過是耳洞撕扯間的拉傷,將血液擦拭幹淨,只需要短短片刻便能止血;此刻血流不止,呵呵,這沈月梅可當真是有心呢。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欺人太甚?呵呵,父親也知道欺人太甚這個詞?」

  「你,逆女,逆女!」洛永煦氣得口不擇言,「你……」

  「夠了!」孟氏輕喝一聲,巴掌狠狠地拍到桌子上,視線掃過洛傾雪眉宇間帶著不滿,對洛永煦亦是;孟氏一族雖然沒有徹底敗盡,但這些年若非是她初初接濟,只怕孟氏一族早已經從雲都這個大舞臺上退場;能蒙得如今這樣雖然並不怎麼好,但也好過狼狽回鄉吧。

  這些事情,洛傾雪並不是不知;畢竟接濟孟氏一族可是與接濟一個人不一樣,那需要的財物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洛傾雪抬起頭,看向洛永煦,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卻是氤氳上了淡淡的霧氣,染著哀傷和悲涼,「逆女?呵呵,那請問父親大人,要怎樣才能不成為你口中的逆女?順著你,看著你將母親的東西送給那卑賤賣笑為生的娼妓?還是由得你,將這娼妓當做母親的替身,以後還要我們整個鎮北侯府的人恭恭敬敬地稱呼她一聲夫人?」

  「……」洛永煦沒有說話。

  只是孟氏的臉色卻越來越黑,面色也越來越沉。

  洛傾雪輕笑一聲,「若是這般,這逆女之名,我洛氏傾雪擔了又如何;便是鬧上那崇慶殿中,也要讓皇帝舅舅來評一評,到底誰是誰非;哦對了,父親大人向來習慣用別人的東西做禮物;記得往日用太祖皇帝欽賜給傾雪的鳳凰于飛步搖送給宋芊芊,現在又用外祖母贈給母親的菩提掛淚送給這個妓子;呵呵,父親這習慣可當真是好呢。」

  「你說夠了沒有!」洛永煦面色沉下來,語氣很是不善。

  「不,不要。」沈月梅窩在洛永煦懷中,抬手捂著他的嘴,「阿煦,別說了;別說了;郡主說得是,月梅本就是以賣笑為生,流落風塵的女子,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呼……月梅明白的,只……只是……月梅真的是……」

  「別說了,我懂,我都懂。」

  看著沈月梅那潸然淚下,低著頭黯然魂銷的模樣,洛永煦只覺得心都軟成了一探春水般,垂首輕輕在她額前印下一吻,擁著她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

  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當年之事,祖母也曾見證過;還是,此事還是上報內務府,讓他們來評評,這女眷違制,到底應當是個什麼罪名。」

  「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原本坐在旁邊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洛傾寒突然開口,聲音冰冷好似從寒冰裡發出來的般,可是卻讓眾人都不由得愣怔了下。

  他轉頭看向洛傾雪,眼神輕柔帶著濃濃的寵溺,「妹妹沒有記錯,是一丈紅。」

  「……」孟氏深吸口氣。

  「我,月梅會將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來的。」沈月梅低著頭聲音很小,帶著委屈透著無辜;只是那樣的聲音卻讓洛傾雪討厭到了極點,又好似熟悉到了極點,那樣的感覺好奇怪好奇怪;沈月梅……沈月梅……

  前世今生的記憶中,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她……到底是誰。

  「行了雪丫頭,給祖母個薄面;此事到此為止如何?」終於,孟氏再也忍不住拉下臉來。

  「既然祖母開口了,那自然是好的。」洛傾雪點點頭帶著淡笑,只是那樣微微上揚的嘴角染著的薄笑,卻絲毫不達眼底。

  孟氏深吸口氣,看洛永煦仔細地瞧著沈月梅的模樣,心中也很是憤懣;當初應承靜安太長公主的三年之期已到,或許當真應該再給永煦說一門親事了。

  這般想著,她的眼底有些黯然,這洛永煦的聲名,礙著當初馮望月的賜封還不能給正妻之位,甚至平妻側妻之名都不能擔的,就算是掛著二夫人的名頭族譜上也只能是個貴妾,這樣的條件,要想在雲都娶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還當真是難啊。

  洛青雲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這父子二人一起,到底是有些不太好聽的。

  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和怒意,「孩兒瞧著母親今日精神不錯,就讓青雲他們兄妹幾個陪您用膳吧,孩兒先告退了。」

  話音未落,一把將沈月梅打橫抱起,甩開流行大步,就直接轉身離開。

  「永煦,你,你……反了反了,當真是反了!」

  孟氏氣得單手捂著胸口咳嗽得厲害;洛永煦卻是轉頭離開頭也不回的。

  「祖母,您沒事兒吧,祖母?」洛傾雪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孟氏的背,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眉頭卻是微微顰蹙著,「來人吶,快請白大夫過來。」

  瞧著洛傾雪這樣的模樣,洛青雲微微嚅了嚅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

  好不容易孟氏才停下咳嗽,田嬤嬤拿下替孟氏捂著口的白絹,看到那入目的紅色時,頓時瞳孔微縮,孟氏更是,在看到那鮮紅的時候,便直接暈了過去。

  「祖母,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

  「快來人吶,請大夫,快請大夫!」

  「……」

  整個榮禧堂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當中,洛傾雪瞧著這一幕一幕,記憶卻猛然回到當初馮望月纏綿病榻的場景;那時的她,身子早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可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得好似最無辜的孩童般。

  那個時候洛永煦在哪裡?

  哈,哈哈;那個時候他正在於馮素煙你儂我儂,瓜田李下;妻妹和姐夫,哈,哈哈;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憑什麼,憑什麼母親生前過得那般的淒苦悲涼,那個女子卻能仗著與母親相像的一張臉,就能得到那麼多母親夢寐以求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洛傾雪,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霸佔哪怕是一點點屬於母親的寵愛。

  「白大夫,我祖母她,情況怎麼樣了?」洛傾雪眉頭緊鎖,輕聲問著。

  白青瞧著那眉宇微微顰蹙卻依舊著不住她絕美風華的洛傾雪,面色微微泛著紅色,不自然地別開臉,深吸口氣強壓下那不規則的心跳,以盡量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已經傷了底子,這幾年靜養著,倒是恢復了些,只是今日又是氣急攻心,傷上加傷,哎……」

  「那,白大夫,我家老夫人她,她……」田嬤嬤眉頭緊鎖,「白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

  白青有些為難地看著幾乎就要跪下去田嬤嬤,趕緊抬起雙手攙扶著她,「田嬤嬤,但凡白青有半點辦法,白青也會努力救老夫人的;可,可是……白青學藝不精;老夫人現在全憑著一口氣吊著,若想要老夫人恢復,除非能尋到傳說中的玄門醫術的傳人。」

  「……什麼?」田嬤嬤的面色頓時變得慘白。

  玄門醫術的傳人,這麼多年來多少人尋找玄門一脈的傳人都未有結果;多少纏綿病榻的人最後只能含恨而終;又有多少人因為尋不到玄門傳人也飲恨黃泉……

  洛青雲和洛傾寒別開腦袋同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玄門醫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洛傾雪眉頭皺了皺眉,輕聲地發問,那模樣當真像是十足的養在深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大家閨秀般。

  白青深吸口氣,淡淡地開口解釋道,「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是藥石無靈,唯有玄門獨有的金針刺穴的方法,或許能打通老夫人傷及的心脈,只是……」

  「針法,針法,對了老奴記得相國寺的清遠大師懂的。」田嬤嬤深吸口氣,腦子不斷地轉動著,陡然她眼前一亮,轉頭看著洛傾雪,「素聞大小姐與清遠大師私交頗好,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您了。讓清遠大師救救老夫人吧,老奴給您磕頭了。」

  隨著一聲悶響,田嬤嬤跪倒在地。

  洛傾雪卻是做出一副神情慌亂的模樣,「田嬤嬤,你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田嬤嬤倒是個真心為主的下人,只可惜了。

  洛傾雪在心裡淡淡搖頭著。

  「田嬤嬤您還是先起身吧,清遠大師自年節之後便遠遊去了嵩山少林寺,說是要與少林寺高僧交流佛法,便是我們離開的時候清遠大師尚未回來呢,您求我家小姐也沒用啊。」嘴快的華香包不住話。

  田嬤嬤頓時面如死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不,不會的,不會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田嬤嬤的模樣,輕聲安慰著,「以白大夫的本事,雖然沒有辦法讓祖母的病情好轉,可穩住不讓病情惡化的本事卻是有的;田嬤嬤您別擔心,這麼多年,白大夫都做得很好,便是再維持些許時日不成問題的;我待會兒就修書一封讓丫環送到相國寺僧人的手裡;只要清遠大師一回來,便能立刻看到信箋的。」

  「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田嬤嬤整個人簡直是喜極而泣。

  「現在祖母這個樣子,都怪我,若是我不與父親爭吵,祖母也不會這個樣子。」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聳著。

  田嬤嬤搖搖頭,「大小姐您也別太自責了,那等以賣笑為生的娼門之女如何進得我鎮北侯府的大門,別說是你,便是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只是……」

  想到之前洛傾雪的態度,她仔細地打量著洛傾雪,當年那個喪母之後清冷孤傲的女娃,現在已經徹徹底底的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想到剛才的事情,她在心中輕嘆口氣,現在的大小姐當真是長大了,徹徹底底的;當年老夫人這麼對待她,對待夫人,甚至在夫人纏綿病榻的時候都那般的苛刻。

  那時的她並不是沒有規勸過,不管如何,對馮望月這個懂進退、識大局的夫人她真的是非常喜歡的;縱使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縱使她本身也受盡萬千寵愛,可是為人卻沒有絲毫的架子。就連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只是當時的老夫人卻因為堵著一口氣而不明白;而等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夫人的人都已經沒有了。

  只能慨嘆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田嬤嬤心中在想些什麼,孟氏這個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只是太過自私而已。如今她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不,都是我不好。」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抖了抖,只是沒有人發現她低垂的腦袋下面,嘴角卻滿是嘲諷的輕笑。

  「妹妹!」洛傾寒將洛傾雪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別哭。」

  靠在洛傾寒懷中,感受著那縱使並不十分溫暖但卻異常堅實的胸膛,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開開合合間,輕聲地呢喃著,「哥哥。」

  從榮禧堂回到素瑤居中。

  洛傾雪整個人有些疲累地靠在軟榻上,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眼疾手快的錦笙立刻站到洛傾雪身後,抬起手以及其溫和舒緩的力道和速度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銀珂姐姐那裡應該還有一會兒才能好的。」

  因著孟氏讓他們到榮禧堂用膳,銀珂自然沒有准備;現在榮禧堂發生那樣的事情兵荒馬亂的,誰都沒有了吃飯的心思,只能各回各家。

  只是洛青雲和洛傾寒自然是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的。

  半道上,剛好碰上在碧波亭中的洛永煦與沈月梅;兩方人馬,擦肩而過。

  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沈月梅抬手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淚滴,聲音幽幽的,「阿煦,這,我看我還是走吧。」

  說著她低下頭,表情有些黯然。

  「走什麼走,我還是這鎮北侯府的一家之主呢;哼,那個逆女,當真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飛了不成。」洛永煦語氣很是不善。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精芒,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先前的哀傷和蒼涼,「可,可是……郡主對月梅,她說得沒錯,是月梅癡心妄想了;可是阿煦,月梅雖然曾經流落風塵,可是月梅的身子是幹淨的,真的,你信我,阿煦……你信我。」

  「嗚,嗚嗚,阿煦,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沒有,我沒有去賺那些不幹淨的錢。」沈月梅說著整個人頓時又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說實話,洛永煦的心也不是沒有絲毫掙紮的。

  沈月梅當初在得意樓賣笑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縱使她說她的身子是幹淨的,可在得意樓的賣笑、賣唱、賣藝的女子,誰沒有被那些達官貴胄、公子哥兒們吃過豆腐;摸摸臉,拉拉小手,或者是更甚……

  視線微微劃過她那單薄的衣衫,胸前的雪白;如果是月兒,她不會這麼穿衣的;她從來都是那麼的舉止得體,溫婉淺笑的模樣。

  「阿煦,阿煦?」

  沈月梅有些急了,急促地輕喚他兩聲,然後低下頭,豆大的淚滴自眼角滑落,落到石桌上,印出一大片的水跡,「我……我明白了。」

  那樣哀莫大於心思的表情,那樣哀傷的語氣,那樣蒼涼的眼神……

  抬起頭,洛永煦放佛又看到了當年纏綿病榻的馮望月,她也是這般,專注而又哀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怔怔的看著。

  「不,梅兒!」洛永煦猛然拉著她的手,「我相信你。」

  「當真?」沈月梅的語氣中帶著點點驚喜,「阿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埋在洛永煦的懷中,那帶著淡淡花香的氣息,讓洛永煦頓時有些心猿意馬;這些年來,他的確也發洩得極少;畢竟當初是他自己說出要為馮望月守重孝的話來,若讓旁人循著藉口說閒話,的確是有些不太好的,尤其是禦史中丞。

  沈月梅靠在洛永煦的懷中,好久好久……

  直到看不見洛傾雪一行的背影之後,她這才微微蹙著眉頭,「阿煦,我瞧著郡主也是十四五六的大姑娘了。」

  「那可不是,再有三個月便及笄了,還這麼的不懂事。」

  說起洛傾雪,洛永煦簡直是又愛又恨,可更多的卻是對她的愧疚;對馮望月的愧疚;所以對洛傾雪的刁難,他一直都在忍讓,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讓到什麼時候。

  若是此刻洛傾雪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會嗤之以鼻,她可從未覺得洛永煦對自己有過半分的忍讓和愧疚。

  沈月梅低著頭,「這麼快啊;可既然她都快及笄了,之前瞧著她與大少爺和世子之間是不是……」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

  洛永煦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些許的不解,看著她,「嗯?」

  「啊,沒,沒什麼。」沈月梅臉上那分明是有話要說的表情可偏生又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欲言又止。

  洛永煦看著她,「梅兒你有話直說就好,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沒,我……」沈月梅低著頭,聲音輕柔,帶著三分弱柳扶風的嬌態,含羞帶嗔的,「若是我說了,阿煦你可別怪梅兒多話。」

  洛永煦微微笑著,抬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我什麼時候怪過你。」

  「娜可不一樣。」沈月梅撅著嘴。

  「好了,你說吧。」洛永煦深吸口氣,因著之前在榮禧堂發生的事情而鬱結在胸口的悶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沈月梅低著頭,「其,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大少爺、世子和郡主的年紀都大了,年紀也都差不多;郡主還與大少爺、世子走得這麼近,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啊。」

  「嗯?」洛永煦不解地蹙起眉頭。

  「……這,俗話說得好,男女七歲不同席,不論父母與兄弟。」沈月梅低著頭,在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要怎麼組織語言,良久才淡淡地開口,「梅兒不知道這雲都的風俗是不是與我們那裡不一樣,不過在我們那裡,就算是父兄,這該有的距離也是需要保持的;向郡主與大少爺、世子這般親密的兄妹關系,瞧著倒是真讓人羨慕呢。」

  洛永煦低著頭,面色微微沉著。

  「梅兒聽說大少爺是夫人生前收養的孩子?」沈月梅猛然開口。

  在發現洛永煦那瞬間沉下來的面色時,她頓時心裡一緊,趕緊轉移話題道,「啊,是梅兒失言了。」

  「沒,沒有。」洛永煦深吸口氣,「青雲的確是月兒以前收養的,不過這個孩子倒是極好,為人孝順也上進。」

  沈月梅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狠戾之色,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戾氣,淡笑著,「那,那是自然;素來聽聞,望月郡主是極會教養孩子的。」

  說著,她故意低下頭,抬手撩起自己額前的碎髮別到而後,露出那晶瑩剔透卻明顯微微有些泛紅的耳垂;縱使已經經過處理了,可卻依舊能明顯地發現那上面撕扯過的痕跡。

  「嗯。」洛永煦點點頭。

  「……」沈月梅沒想到在經歷過榮禧堂那般的事情之後,自己都已經將耳垂上的傷口放到這麼顯眼的位置,洛永煦竟然還會這麼平靜地點頭。

  「月兒的確將孩子們教養得很好。」

  似是害怕沈月梅不懂自己的意思,洛永煦再次開口道,「她總是那麼的溫柔賢淑,一言一行都非常的得體;她總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體貼;若是她還在的話,你們定能成為好姐妹的。」

  「這麼說起來,只恨梅兒沒有這個福氣了。」沈月梅低著頭,縮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著手絹,馮望月,馮望月……哼!

  洛永煦搖搖頭,「沒事,再有幾日便是月兒的忌日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見見她,她定會開心的。」

  「好啊。」沈月梅開心地笑著,那樣溫柔的笑意,讓洛永煦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素瑤居中。

  「小姐,您沒事吧?」華香抿著唇,試探著開口問道。

  自從兩位少爺用膳離開之後,自家小姐便一直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坐在軟榻上,不哭不笑,好像個木偶般。

  「沒事。」

  良久,就在華香以為洛傾雪不會回答的時候,洛傾雪這才悠悠地開口道;華香的身子頓時一冽,轉頭看著洛傾雪,「那,小姐,您是要沐浴更衣還是直接休息了?」

  說著抬頭瞧著外面的天色,夜幕漸漸暗了下來;雖然已經到了春日,可仍舊有些涼意。

  洛傾雪瞧著屋內天機四姝加上錦笙五位丫鬟的臉上都透著的疲憊之色,略微思忖了下,「你們都退下吧,讓銀珂將熱水送到房間就是了。」

  「那怎麼行,還是讓奴婢們服侍您沐浴更衣吧。」錦笙本來就對天機四姝保持著些許的敵意,她總覺得自從她們四個來了之後,自己的地盤便受到了威脅。

  洛傾雪搖搖頭,「讓你們去休息就都去,我的心裡有些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好吧。」

  五名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只能相顧無言,由錦笙代表,淡淡地開口著,「那今日讓錦書守夜嗎?」

  「不必了。」洛傾雪罷了罷手。

  眼瞧著洛傾雪臉上露出的不耐煩模樣,錦笙五人趕緊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奴婢們告退了。」

  「嘎吱!」

  隨著木門發出的清脆響聲,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

  「屬下在。」長歸從暗處閃身出來,仍舊一貫的黑色武士勁裝。

  「有晚照的消息了嗎?」洛傾雪眉頭緊鎖;三年前,自從晚照跟隨馮素煙那身後之人追蹤而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消息;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晚照的尋找,只可惜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

  長歸的神色有些黯然,搖搖頭,「沒有。」

  預料之中的答案,洛傾雪低下頭,心裡不明由來的發出一股慌亂的感覺,「那,讓你查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啟稟主上,宋芊芊於十日後從麗城回返。」長歸低著頭。

  「哦?十日後?」洛傾雪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怎麼會這樣?淺心不是說,就在近日的嗎?」

  「……」長歸的面色頓時有些難看,好似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般。

  「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股威嚴。

  「不知道聽了誰的話,那宋芊芊竟然與咱們派去的人學習……」說著長歸抿了抿唇,很是艱難地開口,「學習,房中之術。」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頓時有些沒好氣的,「哦?她倒是無師自通了;有沒有查出這些年來與宋芊芊書信聯系的人到底是誰?」

  「每次追蹤信鴿都只能到麗城外面的一個小飯館。」長歸低著頭,似是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每次到了那個地方,信鴿總能不見;我們的人有一次截了宋芊芊的信,裡面的語氣,似乎……很像是馮素煙。」

  「馮素煙?」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她不是死了嗎?呵呵……」

  「未必。」長歸深吸口氣,「當初屬下帶人檢查過戰場之後留下來的東西,看著很像是遭了山賊洗劫,可為什麼偏偏宋芊芊完好無損,這實在不像是山賊的作風。」更何況,其中還有好多的疑點,只是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將事情做得如此高明,他至今也沒有頭緒,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讓主上憂心了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馮素煙,呵呵……看來本小姐的直覺果然不錯,只怕是這又是一個早就設計好了的陰謀吧。」

  「那主上您要不要我們去查證一下?」

  話剛出口,長歸就有些後悔了;倒不是他不想去查,只是但凡是有關馮素煙和宋芊芊的事情都太過詭異,或者說她們背後的人權勢太大,甚至能將所有的線索全都掃空,讓他們沒有絲毫的方向。

  晚照,晚照……三年都沒有絲毫的消息;正因為如此,他才越發的擔憂,晚照的本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再加上晚照對面前之人的……但凡有半點兒機會,他也絕不會放棄;就算沒有機會,他也會自己創造機會逃出來的。

  怕就怕,怕就怕晚照早已經……

  只是這樣的話,他卻是萬萬不敢告訴面前之人的。

  這個道理長歸懂;洛傾雪又何嘗不明白,晴天之人是外祖母靜安太長公主留給她的,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能力和忠誠度。

  對於晚照,陪伴在她身邊那麼久,雖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可只要知道有他們在,她真的很安心,很安心的。

  馮素煙那背後的人,前世能夠如此精准地通過這兩個心思城府都不深的人,利用他們擊垮鎮北侯府,將整個鎮北侯府鬧得破敗人亡;錦笙,在那樣對馮素煙、宋芊芊不利的情況下,她還能相處那樣一個方法。

  人們總是最健忘的,待人們對那件事情都漸漸地淡了下去的時候,宋芊芊再回來,呵呵,這倒是不失為一個妙計呢。

  只是,聽說三年前宋老夫人收到過一封宋廉青寄回來的信;從此宋家對宋芊芊,對馮素煙再沒有任何的刁難。

  到底,那封信裡面寫了什麼?

  洛傾雪不得而知,不過看宋府的態度,也不像是對這兩母女有什麼特別的啊;不然馮素煙死了之後也沒見他們有什麼動作;還有宋芊芊,在麗城別院這些年裡,宋家好似就乾脆當沒有這個人一般。

  「宋廉青的消息呢?」

  她單手撐著下巴,薄唇微微開合著。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4 AM

第095章:宋廉青,終於出現了

  「……」長歸沉默了片刻。

  「還是沒有嗎?」洛傾雪深吸口氣,放下手中的茶杯轉頭雙手撐著窗欞,望著那漆黑的夜幕下,院子裡的燭火倒映在湖水中泛出的點點星光,眉宇微微顰蹙著。

  自從三年前收到那樣的消息之後,這已經成為了晴天的任務之一,只是追蹤了這麼久;三年來,基本上每次召見長歸都會例行公事般的問上一句;漸漸的,漸漸的連她自己都有些絕望了。

  或許她真的是想錯了,那封信追根究底,或許並非是由宋廉青本人所寫,就算是,也有可能是往日裡留下的遺言而並非是她所想像的那般;不然以他當初那樣坦蕩瀟灑的性格,又如何會十餘年不回雲都,甚至不與自己的父親妻女聯系。

  ……就算她並未親眼見過,但也從那些下人口中的傳言得知,宋廉青可並非是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或許,她真的是錯了。

  長歸低著頭,略微忖度片刻,淡淡的開口道,「據可靠消息,宋廉青現人在麗城。」

  「什麼?」洛傾雪像是聽到什麼不敢相信的消息般,不敢置信地轉頭,雙眼死死地盯著長歸,「你說什麼?」

  「據我們的人傳來消息,宋廉青人在麗城。」長歸低著頭再次重復道。

  「你確定?」洛傾雪此刻心裡很是緊張,甚至還帶著些許的悸動;就在她都已經准備放棄的時候,宋廉青竟然出現了。

  長歸點點頭,「是。」

  「可是麗城,麗城……」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隨著長歸的話,輕輕地重復著哪兩個字,「他去那裡做什麼?宋家麗城別苑的人可有傳回有關的消息?」

  「尚未。」長歸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那是為什麼?」洛傾雪低著頭,心中滿是不解;這些年她雖然一直沒有放棄調查當初的事情,但不知道是有人可以阻撓,還是說當年那些人將消息全都隱藏得太好;她能查到的消息實在是太有限了。

  她雙手撐在窗欞上,低首垂眸,眉宇間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宋廉青去了麗城卻並未出現在麗城宋家別院……這其中的意味可就大了去了,至少證明前世洛芊芊所說的話,並非虛言;所以宋芊芊還當真就是洛永煦的骨血,只是可惜了……

  長歸始終低著頭,單膝跪地立在洛傾雪的身後。

  「麗城,麗城;去讓我們的人遠遠地跟著宋廉青,不用太緊,務必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隨時與總部保持聯系。」洛傾雪轉頭看著長歸,「另外,晚照那邊也不要放棄追查。」

  「是,屬下明白。」長歸嗓音清冷卻擲地有聲,「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若是可以,查一查當年宋廉青和馮素煙之間的事情。」洛傾雪單手環胸,撐著左手輕輕摩挲著下巴,「死了十餘年的宋廉青都能再活過來,這其中的秘密,怕是該很有趣呢。行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院子裡有清風他們四個在,應當沒什麼問題的。」

  清風、清月,天陽、天冰四個是特地從晴天挑的四個好手,洛傾雪恢復了他們明面兒上的身份,讓他們留在素瑤居內做了侍衛。

  長歸點點頭,顯然對這四人也是極為放心的。

  只是洛傾雪卻不知,此刻素瑤居內發生的一切全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甚至,在不久之前,素瑤居外,兩方人馬早已經是拼得你死我活。

  ……

  「主人,您怎麼樣了?」身著鵝黃色衫裙的少女端著托盤,上面放著紗布和藥瓶,眉宇微微顰蹙著,輕手輕腳地替此刻盤坐在軟榻上、帶著繪彼岸花面具的女子輕輕地擦拭著她肩頭尚不斷流著鮮血的傷口。

  「沒事。」女子強忍著肩膀處傳來的疼痛,那壓抑的痛呼,讓鵝黃色少女不由得面色越發的慘白了。

  「到底是誰,竟然會護在鎮北侯府的外面;而且瞧他們的架勢,好像並不像讓我們驚動鎮北侯府中的人呢。」少女邊用棉布將流出的鮮血擦拭幹淨,邊皺著眉頭輕聲道。

  帶著面具的女子隨意地「嗯」了一聲。

  「那主人,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少女將血液擦拭幹淨了,露出那光潔圓潤的肩膀上,一道血肉猙獰的傷口,她輕輕地灑上藥粉;女子再也忍不住,鼻翼狠狠地抽搐著,死死地咬著牙,饒是如此也不禁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為帶著面具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不過從那雙深邃眼底中的壓抑能夠看出此刻她的暴戾和不滿,「哼,鎮北侯府?」那些人在乎的,可不是鎮北侯府。

  這麼多年來,每每涉及到那個賤人,都會有人出來阻撓;還有關在地牢的那個賤人,竟然寧死也不吐出與洛傾雪那個小賤人的半點消息來;她到底有什麼好的,跟她娘一個德性,只會裝模作樣的勾人。

  鵝黃色衫裙少女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連大氣都不敢出;若是瞧得仔細了,還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雙腿。

  「主人,已……已經包紮好了。」

  「嗯,退下吧。」面子女子揮手間,鵝黃色女子像是得到特赦令般,飛快地將所有的血色紗布全都收起,然後飛快地退出房門。

  「嘎吱!」

  隨著木門重重闔上的聲音傳來,面具女子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鬼奴。」

  「奴才在。」嗓音帶著沙啞,好似被什麼挑破了嗓子般,聽起來讓人覺得非常的不舒服;可面具女子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神清幽深邃,「你去查查,今晚護在素瑤居周圍的人馬到底是誰派去的。」

  「是!」那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而後只感覺得到大殿內彩旆飄飄,隨著微微的風撩起淡淡的弧度;燭火搖曳,卻沒有半點聲音。

  洛傾雪,哼!

  雲都城外青丘之上,容末此刻也面色很是難看。

  「師兄,您沒事吧?」陸謹小心翼翼地看著帶人出去了一趟,回來便一直神色慵懶,面無表情地斜靠在軟榻上的男子;他一隻腿曲著,手搭在膝蓋上,端著酒杯,有一搭沒一搭的飲者。

  在軟榻的面前,身著寶藍色勁裝的男子與身著粉色衫裙的女子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陸謹看著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黑紅雙鷹,不是被……他轉頭看著那仍舊白衣飄袂,髮絲翩躚,面容俊朗好似謫仙般的男子,他們不是被派去鎮北侯府保護洛傾雪去了嗎?

  怎麼會現在出現在這裡?

  容末也不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們一個;只要一想到今天那方人馬,他的心都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

  洛傾雪身邊有哪些人,哪些人有什麼本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雖然那四個丫鬟武功不弱,四個侍衛瞧著也算得上是中上之流,只可惜今天遇上的那個女人,身手與他不相上下,如果他今天不是心血來潮的前往素瑤居,或許現在……

  那樣的結果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而自己派去保護素瑤居的人居然連絲毫的動靜都沒有;待自己將人趕走之後,才姍姍來遲,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陸謹眉頭緊鎖,瞧著容末與黑紅雙鷹,轉頭看向容末的貼身小廝兼職護衛隨風;隨風看著自家主子,半晌輕輕嘆了口氣,薄唇微微開合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傳音入密的方法告訴給陸謹。

  陸謹面色越來越震驚,雙目越瞪越大,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黑鷹和紅鷹,搖搖頭,這兩個人真是……這什麼事兒不好犯,偏偏犯在跟那個洛傾雪有關的事情上,師兄沒有當場拍死他們還當真是手下留情了。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陸謹瞧著黑鷹和紅鷹的身上都有些狼狽,空氣中隱隱還能聞到些許血腥的味道。

  黑鷹和紅鷹抬頭看著容末,身子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讓你們下去就下去。」陸謹也是惱了,在這麼跪下去,指不定什麼時候師兄就會忍不住將這兩個人給拍死;死兩個人倒是沒什麼,暗府死的人還少嗎?

  只是為了這點兒子狗屁倒灶的事情死了,也太不值了些;想當初為了收服這黑紅雙鷹他可是費了不少的嘴皮子呢,嘖嘖。

  黑鷹和紅鷹對陸謹點點頭,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感激;然後對著容末恭恭謹謹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這才相互攙扶著起身;離開的腳步都有些蹣跚和踉蹌,顯然受傷不輕。

  「自己去暗室反省三日,不許用藥,不許任何人給他們送飯送水。」容末聲音清冷,帶著微微的弧度,好似再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一般。

  黑鷹和紅鷹的身子明顯地顫了顫,不過對於自家主子的吩咐他們可不敢有半絲半毫的違背,點點頭,「是,叩謝主子責罰。」

  「嗯,退下吧。」容末罷了罷手。

  黑紅雙鷹相互攙扶著,這次離開的背影帶著堅定,可卻好似踏實了很多;只要主子開口了就好,這點兒懲罰對他們來說委實不算什麼的,他們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失職;雖然是為了……可在自家主子面前,凡事都以洛傾雪為先的原則,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到底錯了就是錯了,便是刑堂任何一個責罰拿出來都比這個厲害,他們真的知足了。

  「師兄,不是我說你,你……」陸謹側身坐在容末身旁,大大咧咧的;只是話未說完,感受到容末那兩道灼熱的視線,陸謹縮了縮脖子,看著容末,「那,那個,師兄,我,我還有事,您老慢慢喝著,我就先離開了哈……」

  「剛不是挺神氣的?」容末嘴角微微勾著,又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端起;那溫潤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酒杯,晶瑩剔透在那纖細白皙的指尖好似泛著瑩瑩的寶光般;那般的流光溢彩,魅力非凡。

  陸謹身子微微僵了僵。

  「我以為,你很閒。」容末的話不鹹不淡,好似在寒暄,又好似自言自語般。

  「不閒,不閒,絕對不閒。」陸謹卻頓時覺得胸腔內的小心肝兒狠狠地顫了顫,想到在苗疆那段身不如死的日子,就算很閒也堅決不能承認的。

  每每想到這裡,他就恨不能狠狠地扇呼自己一巴掌;當初當真是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那個魔女;其實得罪了那個魔女也沒什麼,可為什麼偏偏要給自家師兄撞了個正著;得,這下好了吧。

  陰溝鉤裡裝草垛,大樹杈上當蝙蝠,三更天裡做房梁……

  想到那段時間,幾乎所有的苦活兒累活兒全都被派給了自己,還特地吩咐下面的人不許任何人幫他的容末,陸謹狠狠地吞了口唾沫,不斷地搖頭著。

  容末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帶著淺淺的笑意,「哦?」

  「……」陸謹的小心肝頓時又恨恨地顫了幾顫,真是回來的不是時候,早知道應該再讓馬兒跑慢一點的。若是他的愛馬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一定會很是憋屈;塔已經跑得很慢很慢了好不好,讓他一匹帶著龍族血脈的龍駒跑得比那拉草垛子的驢還慢,它也真的是醉了。

  「原本還想說,若是你有空閒的話;就讓你回鳳都一趟的,不過既然沒空那就……」容末淡淡地笑著,抬手仰頭,將酒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陸謹頓時轉頭看著容末,眼淚汪汪的,雙手拉著他的衣袖,「鳳都啊,有空有空,真的有空,師兄,求您了就讓我回去吧。」

  他老子娘已經下了十八道通緝令了,算算日子,在不久之後剛好是他老子娘的生辰,他都已經連續三年沒有回去了;雖然每年容末都會派人送上豐厚的生辰賀禮,可……想到自家老子娘的火爆脾氣,還有他老子的那二十四孝相公的模樣,自己還真是前途堪憂啊。

  「哦?那意思是,你剛才是騙我的?」容末嘴角微微勾著,那雙狹長的眸子半瞇著,帶著淺薄的笑意,尾音微微拉長,帶著淡淡威脅的味道,「嗯?」

  「……」陸謹頓時拉聳著腦袋,「師兄……」

  「其實你要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容末嘴角斜勾,淡淡的笑著;那樣熟悉的表情讓陸謹的心不由得緊緊地懸著,整個人精神立刻緊繃起來,「師兄,先說好,師弟我賣藝不賣身,人家也是有節操的。」

  容末眉梢挑了挑眉,「節操?」

  「嗯。」陸謹乾脆俐落的應聲,像是為了更有可信度般,還狠狠地點了點頭。

  「你有?」容末嘴角噙著清寒薄笑,「聽說青龍想告假一段時間,西海那邊還缺個掌舵人;還有玄武家的貌似快生的,或者你……」

  陸謹轉頭看著容末,「節操,那是什麼東西,師弟還真是沒有見過。」

  為了不去西海、苗疆那等蠻夷之地,節操,還是先丟到那些犄角旮旯裡好了;命都沒了,拿節操來做什麼。

  容末看著陸謹,滿意地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用朱砂刻著令字模樣的玉佩扔給他,「接好;回鳳都可以,記住一個月後,鳳臨攝政王世子出使流雲。」

  「啊?為,為什麼?」陸謹有些愣怔地看著那塊權杖,而後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而且鳳臨攝政王世子,不,不就是……」

  他看著面前那宛若謫仙般的男子,頓時有些無語,「師兄你想要……」

  「好吧!」陸謹努力地將心頭的疑問咽了回去,然後抬頭看著他,「就算您老人家想向皇上討一道出使的聖旨,也總得告訴人家為什麼吧?」

  為什麼?

  容末在心中淡淡地品嘗著這兩個字,而後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原本的冷冽被一掃而光,眼底染上了淡淡的柔波。

  得……看著表情,他就知道准跟那個什麼素素有關。

  算算時間,那洛傾雪也該及笄了吧,猶記得當年流雲國的三皇子雲景疏與洛傾雪之間貌似有個三年之約,好像是待她及笄之後,會上門提親什麼的;當時自家師兄知道消息之後險些沒把房子給拆了;難道他是打算,可他莫不是忘了,鳳臨攝政王府裡還有個……

  「聯姻。」容末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那小小郡主怎麼辦?」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的,陸謹脫口而出。

  容末轉頭,那眼神像是看著白癡一般看著他,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刁蠻的鳳小小,他以為為什麼他需要讓他回去鳳臨。

  「……」得,這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他就知道每次攤上這師兄准備好事,「說吧,讓我怎麼做。」

  容末聲音頓時清冷了三分,「小小既然是母妃的義女,如今也早已經過了及笄,正是待字閨中的年紀,告訴我父王,我瞧著太師家的大公子就不錯,一個月之內把她給嫁出去,不然……」

  「不然怎麼樣?」陸謹身子狠狠地顫了顫,不等容末開口,他自己點頭,「行了,我明白了。」

  「若是做不到,西海苗疆,你就自個兒選吧。」容末連頭都懶得抬。

  「……」陸謹癟癟嘴。

  這鳳臨誰不知道攝政王府的小小郡主心儀攝政王世子,兩者之間也沒有血緣關系;雖然鳳小小掛著攝政王妃義女的名頭,可那鳳都中多少人明裡暗裡都已經將鳳小小當做是未來的攝政王世子妃。

  現在突然冒出個程咬金來還當真是……還有那太師家的公子不錯;天知道陸謹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自己心頭的話壓下去。

  不錯個鳥啊;那太師家的公子雖然還沒有娶親,可暗地裡流戀花街柳巷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

  不就是因為當年鳳小小對他下藥,意圖與他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他就化名容末遠遠地避開,這麼多年來甚至都沒有踏入過攝政王府半步;還留下話來,鳳小小一日不嫁,他一日不回。

  想到這裡,陸謹狠狠地嘆了口氣,苦差啊苦差啊。

  ……

  天色漸漸明亮,初春的太陽總是姍姍來遲。

  「我父親人呢?」洛傾雪起床之後,轉頭朝向正在與她熟悉的錦笙道。

  「前面兒傳回消息,說老爺一大早就出門了。」錦笙癟癟嘴,眉宇微微顰蹙著,「倒是紅薔姑娘遣人將一個包裹送了來,說是給小姐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什麼東西?」

  「奴婢瞧著倒像是往日裡夫人的東西。」錦笙低著頭,壓低了嗓音。

  「……」

  洛傾雪頓時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想了想,良久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憤怒道,「行了,讓姜嬤嬤拿去燒了吧。」

  「可是……」那些東西還是很值錢的,每一樣拿出來都價值連城,就這麼燒了豈不是可惜了?

  「被那些汙濁下賤的人沾染過的東西,母親也不會稀罕的。」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看著錦笙給自己帶上的步搖,搖搖頭抬手制止她的動作;拔下頭上那做工精緻的步搖,耳後對著銅鏡,將兩朵瞧著已經不新的白色絹花簪在鬢間。

  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小姐,這都已經三年了,您若是再帶著這靈花,是不吉利的。」

  「不是還有兩日才三年嗎?」洛傾雪似是渾不在意般。

  這些年她早已經習慣了素雅的衣衫打扮,雖然知道這樣的打扮在別人看來是不吉利的,不過她為母守孝倒也實屬正常。

  錦笙抿了抿唇,很是無力地嘆口氣,「……那小姐,您還要去主院嗎?」

  「父親大人都不在了,我還去主院做什麼。」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行了,待會兒我與秦霜出去走走,你呆在素瑤居,好生看著家裡,有什麼情況立刻讓點墨去通知我。」

  錦笙癟癟嘴,可是又不能反駁只能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化作偏偏公子的洛傾雪雖然身材略嫌瘦削,一襲天青色的長衫,頭髮用羽冠束起,耳側各留下一縷垂在胸前;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倒是十足的翩然風流之態。

  秦霜亦化作跟在他身邊的童兒。

  從素瑤居出來,得意樓門前。

  秦霜微微蹙了蹙眉,「小……公子,您當真要進去嗎?這等汙濁穢亂的地方,還是別髒了您的眼睛。」

  「呵呵,你怎麼還是這麼囉嗦。」洛傾雪搖搖頭,「咱們就進去喝喝茶,什麼汙濁穢亂與我又有何干。」

  話音剛落,洛傾雪徑自邁步走進得意樓,扔給小二一塊碎銀子道,「一間雅室。」

  「誒,雅室一間,好勒;客官裡邊兒請!」店小二做事倒是麻溜;許是看在那一塊碎銀子的打賞份兒上,給她們安排的雅室倒是不錯,臨街靠窗,視線不錯還能觀察到大廳內的所有動靜。

  呈天井狀設計的得意樓,一樓大廳中,幾名身著暴露的妙齡女子坐在桌子的巷道上,或是彈琴,或是跳舞;倒是不知這得意樓的掌櫃怎麼想的,讓這些表演助興的女子與那些客人離得那般的進,倒是方便了那些上下其手的。

  幾乎是第一眼,洛傾雪就認出了沈月梅。

  此刻她正被一名公子哥兒摟在懷裡,不斷地調笑著。

  「梅姬別這樣嘛,來再跳一個。」

  「就是。這雲都誰不知道,梅姬的舞,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啊。」那公子哥兒剛開口,旁邊立刻就有人隨聲附和著。

  沈月梅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之色,不過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深吸口氣,垂著腦袋,「張公子,梅姬今兒身子有些不適,不如讓桃花妹妹與你們舞一曲可好?」

  「可本公子今兒就想看梅姬你跳舞,怎麼辦?」那張公子分明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鉗制著沈月梅的下巴,空下來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側臉,「別給臉不要臉,讓你跳你就跳哪兒那麼多廢話。」

  「誒,張兄,別生氣別生氣嘛。」坐在張公子旁邊的蘭色錦衣男子笑得很是淫邪,側身坐過去,剛好將沈月梅夾在中間,「梅姬姑娘既然不想跳舞,不如……陪哥兒幾個樂一樂,如何?嗯……」

  話音未落,手已經很不老實了。

  沈月梅身子不斷地左右掙紮著,可那樣毫無力氣的掙紮,倒不像是拒絕反而有一股欲拒還迎的味道。

  「何兄說得不錯,這梅姬的身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瞧瞧這臉蛋兒,嘖嘖,這皮膚滑溜得……」

  張公子原本還很是正經的,可經過那個姓何的一說,攬著沈月梅的手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我說梅姬,不如你就陪哥兒幾個樂呵樂呵,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若是讓哥兒幾個開心了,嘿嘿,哥兒幾個就算養著你也沒事啊,總比你在這裡強,是不是。」

  「就是,就是!」

  「啊——」

  猛然感受到那兩雙手很不規矩地上下其手,沈月梅猛然輕呼一聲,面色微微泛著白色,不斷地掙紮著,眼淚吧唧吧唧地流出來。

  「張公子,何公子,求求你們放開梅姬吧,求求您們了。」沈月梅不斷地苦求著,聲音嘶啞,臉上更是早已經淚跡斑斑的;只是沒有人看到她眼底的得意和狠戾之色。

  立在窗前,看著這一幕,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

  「小姐,她明明能掙脫為什麼不走呢?」秦霜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問得好。」洛傾雪臻首微轉,看著秦霜,「她為什麼要走?這大庭廣眾之下,她身為得意樓請來表演的人,如何能與客人發生沖突?再說了,你就看著吧,她那樣的心機城府,又豈會沒有半點把握。」

  她太瞭解馮素煙的行事作風,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這次她既然會任由這兩個人調笑,目的可不就是為了某個人嗎。

  「砰——砰砰——」

  陡然,兩聲巨響在樓底大廳響起,洛傾雪嘴角斜勾,轉頭看著秦霜,「喏,英雄救美的人,這不就是來了?」

  「……那,那是,老爺?」在看清楚那將沈月梅從兩位紈褲公子的懷中奪出來的人時,秦霜的瞳孔頓時縮了縮,有些不敢置信地輕喝出聲,然後猛地捂著自己的唇,「小,小姐您……」

  她怎麼會知道老爺會來的?

  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那個賤人之所以那麼早將父親曾經送給她的東西送回來,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刻嗎?」

  讓洛永煦看到她最狼狽的一刻,以洛永煦對馮望月的愧疚,又怎麼會再放任沈月梅再在這得意樓過那等委屈賣笑的生活。

  「……」秦霜眉頭緊鎖,似懂非懂。

  洛傾雪卻是怔怔地看著樓下那一幕發呆著。

  「阿煦,阿煦……嗚,嗚嗚,我好害怕,好害怕……」

  沈月梅再也忍不住,撲進洛永煦的懷中,雙手攔著他的脖子,哭得梨花帶雨的。

  感受到胸前那溫熱,洛永煦頓時惱了,輕輕地拍慰著懷中呃嬌軀,卻是眉眼狠戾地看向那張、何兩位公子。

  「洛,洛候爺。」張、何兩位公子剛從地上爬起來,原本想耍一耍威風,可在看到洛永煦的臉,頓時怔了下,「得,得罪了,告辭。」

  兩人馬不停蹄地從得意樓滾了。

  洛永煦則是抱著沈月梅,頭也不回的離開。

  「呵呵。」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果然是英雄救美,分毫不差呢。」

  「小姐,我們回去嗎?」秦霜眉宇微微顰蹙著,她怎麼覺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家小姐的掌控之中呢。

  洛傾雪眉梢淺揚,淡淡地笑著,「回啊,怎麼不回;呵呵,若是不回,怎麼看好戲呢。」

  果不其然。

  剛回到素瑤居內,就聽到下面的人傳來消息,沈月梅入住客院;雖然沒有名分,只是住在客院,可府中的下人最是會察言觀色,早已經將沈月梅當做是未來的姨娘般對待。

  以她的身份雖然做不得二夫人,但就憑著那張與夫人九分相似的臉;可憐,夫人在世時,老爺什麼都還不懂;可等老爺懂了的時候,夫人又……

  「小姐,您難道就不擔心嗎?」白嬤嬤眉頭緊鎖,「她這般算計,還堂而皇之地入住鎮北侯府,外面的話傳得難聽了不說,您和兩位少爺可還是沒說親的,到時候……」

  洛傾雪端著茶杯,輕輕呷了口茶,淡笑著,「嬤嬤,這鎮北侯府如今還是父親當家呢,他要讓誰住,不讓誰住;我這做女兒的可沒有干涉的權利。」

  三年來,洛傾雪倒是成功的收服了白嬤嬤的心,只是對於白青她卻始終有些看不透。就比如說他身為家奴可那一身傲然的風骨,他身為白嬤嬤之子,可白嬤嬤對他卻始終有著些許的畏懼,還有當年孟氏送他去學醫,可他的醫術……

  「可是小姐,您還是多上心些為好;老爺若是當真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心智,這往後您和兩位少爺的日子可當真就難過了;尤其是您,若是等她當真掌控了老爺的心,您的婚事可怎麼辦吶。」白嬤嬤倒是真心替洛傾雪考慮的。

  婚事……

  洛傾雪可是一點都不擔心呢,別說容末不會讓她嫁給別人,就算那沈月梅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動手腳,也得看看雲景疏答應不答應。

  雖然並非存心利用,但前世她為了他,為了他的江山,嘔心瀝血;今生利用起他來,她可是沒有半分的愧疚。

  「嬤嬤不必擔憂,再說就算她能嫁入鎮北侯府,最多也不過妾的份位,祖母如今可還是健在的呢。」洛傾雪拉著白嬤嬤的手淡笑著,「倒是昨兒瞧著白大夫好像又清瘦了些,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些補腎健脾的好藥材,晚些時候我讓姜嬤嬤取給你,雖說醫者不自醫,可這身子還是得好好養著才是。」

  白嬤嬤低著頭,「多謝大小姐。」

  「謝什麼,這些年嬤嬤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們之間何談一個謝字。」洛傾雪拉著白嬤嬤的手輕輕拍了拍,「往日裡還有那聖旨的三年之約束縛著,父親的行為到底還會有些顧忌;如今三年之期將過,我們往後的日子怕是越發的艱難了。」

  「……哎,小姐您也別太擔心了。」瞧著洛傾雪那微微顰蹙的眉宇,那樣一張絕美的容顏,蹙眉的動作,讓看得人都不由得疼到了心坎兒裡,就是不知道老爺怎麼就……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小姐是多好的女兒啊。

  洛傾雪的神色有些黯然,「罷了,我擔心這些做什麼;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這鎮北侯府怕是當真要亂了,嬤嬤您也先回房好好歇著吧,也就這兩日還能平靜平靜了。」

  「那小姐您也先歇會兒,老奴就先告退了。」白嬤嬤猶豫了下,終於是退了下去。

  有些時候旁人說得再多,也終是無用的;就如同當年夫人的死,最後也是小姐自個兒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才恢復過來。

  時近未時,洛傾雪正拿著師父留下的手劄仔細鑽研;不知道為什麼,按理,她體內擁有天機老人傳給她幾十年的純陽內力,修煉起玄門心法應當是一日千里才對,可近幾日,她總覺得,好像哪裡卡住了。

  就好像是水流突然被一個閘門給攔住了,怎麼都沖不出去;前面的水越來越多,好似要漫過閘門般,可這個閘門卻怎麼都打不開了;那種將要潰堤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安。

  「咚,咚咚。」

  陡然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緊接著錦笙的聲音傳來,「小姐,大夫人讓您去堂屋一趟,說是請了錦繡坊的江掌櫃來,要給府上的小姐少爺們裁制衣衫呢。」

  「哦?」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大伯母差人過來請我的?」

  「……是,是紅薔姑娘差人過來的。」錦笙猶豫了下。

  「呵呵。」洛傾雪深吸口氣,這三年來誰不知道她的衣衫是由錦繡坊定期送來的,專門請了江淑蘭來給府上的小姐、少爺們做衣衫,這可是頭一遭呢。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只怕是為了某個人吧。

  ……沈月梅。

  呵呵,倒還真是好想法呢,被洛永煦這麼一弄,反倒是她沈月梅是順便的了,倒也沒有了突兀的感覺;洛永煦對她可當真是……

  若是那沈月梅當真是馮素煙,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果然是孽緣嗎?

  她用盡力氣,費盡心機才讓洛永煦對馮素煙徹徹底底的死心,可人家多聰明啊,改頭換面,照樣能將洛永煦耍得團團轉,嘖嘖。

  孽緣,果然是傳說中的孽緣!

  陡然不知道為什麼洛傾雪想起了一個極不應景的問題,她與容末之間,算不算也是這樣的一種孽緣呢?

  「哎呀,小姐,你笑什麼。」錦笙看著洛傾雪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您也不瞧瞧,這些年謝姨娘不管事,安姨娘自從被訓斥之後越發的足不出戶,孟姨娘被幽禁庵堂,那紅薔竟是當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起身將師父的手劄放到箱子裡鎖好之後,這才整了整衣衫道,「人家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我們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錦笙撅著嘴,對自家小姐的想法越發的不能理解了。

  「就像父親,那沈月梅你越說她不好,他便對她越是好;想想,若是昨兒我沒有發脾氣,指不定那沈月梅昨兒就住下了;可昨兒住下,跟今兒住下,有區別嗎?」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左右結果不都是一樣的,這日子過得太過乏味也是難過,有人資源送上門來給你調劑,你該開心才是。」

  「咚,咚咚!」

  陡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行了,咱們還是快走吧,華香那丫頭指不定又等不住了。」

  「小姐,您說什麼呢;又背著人家說人家的壞話,人家可是不依。」華香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最後那一句。

  洛傾雪搖搖頭,「好好好,今兒就讓淑蘭給你們一人也做一身春衫好了,全都算到我的份例裡。」

  「當真?」華香眨巴眨巴眼睛。

  「本小姐什麼時候說話作假過?」洛傾雪抬手輕輕地戳了下華香的額頭,「就你這丫頭,行了,走吧,去瞧瞧,別到時候好看的料子都給人家挑完了。」

  話音剛落,她轉頭瞧著錦笙和華香那如出一轍的素雅打扮,眉宇微微顰蹙著,「你們也按著自己的喜好挑幾件艷麗的,別都穿得這麼素。」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5 AM

第096章:選布料,有人有風波

  「……」

  錦笙無語地癟癟嘴,故意動作誇張地上下左右、甚至還圍著洛傾雪轉了一圈兒,煞有介事般地說道,「小姐,您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瞧瞧您自己打扮得這般的清淨素雅,難為我們這些做丫鬟的還能越過了您去?便是說到天邊兒也沒有這個理兒的。」

  「行了,就你歪理多。」洛傾雪抬手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咱們哪兒用說到天邊兒去啊,眼前不就有個管家婆,華香,你說本小姐說得對不對?」

  與錦笙向來不大對盤,華香此刻可是捂著唇笑得開心,「那可不是;再說,小姐說的,難道還能有錯不成。」

  「哼,就知道溜須拍馬,馬屁精!」錦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說小姐是馬?」華香眉梢淺揚,帶著淡淡的笑意,倒並不是真的要與錦笙爭個高下,只是這麼幾年大家都這麼相處的;要是真有一天兩人能和平共處了,只怕第一個不習慣的便是洛傾雪本人了。

  錦笙沒好氣的,「我可沒這麼說。」

  「那你說我溜須拍馬。」華香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勝利的微笑。

  「行了,別貧嘴,待會兒讓江掌櫃和大伯母等急了可不好。」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在心裡搖搖頭,其實能看到這樣的錦笙和華香,雖然每天吵吵鬧鬧的,但卻無比的溫馨,那種感覺,真的非常的美好。

  只是這種美好,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

  從素瑤居出來,洛傾雪也順道換上了秦霜、漱玉至於銀珂她們幾個,待往後再說吧;因著華香、齊悅、秦霜、漱玉她們四人的月例,洛秀紫、洛秀憐她們已經不止一次地抗議過了。按著品階,洛傾雪身邊現在有八個大丫鬟也的確是多了些。

  不過孟氏倒是從未說些什麼,反而有時候會責備洛秀紫與洛秀憐,畢竟這如今的鎮北侯府,大部分支撐可都是馮望月的嫁妝;按照流雲國的習俗,這些嫁妝可是絕大部分都要隨給女兒的陪嫁的。

  當初雲靜安出嫁時大部分的嫁妝也是陪嫁給了馮望月的;有些事情洛秀憐她們不知,不懂;但孟氏卻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如今雲靜安不在,馮望月的嫁妝單子又捏在孟氏的手裡,所以她才會那麼大膽的動用吧;想到當初外祖母交給自己的東西,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及笄……三個月,很快了。

  主院中。

  洛傾雪剛走進遠門,就瞧見那涼亭裡,姚佳氏與江淑蘭聊得很是歡快。

  「傾雪見過大伯母。」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微微俯身,「許久不見,大伯母的氣色不錯,看來最近過得很開心。」

  姚佳氏搖搖頭,笑得眉眼彎彎,「你這妮子,這小嘴兒倒是越發的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蜜糖;大伯母哪兒是過得開心啊,是知道咱們家雪丫頭回來了,所以開心啊。」

  「那可不是,知道大堂姐要回來,母親可是各種張羅著,咱們姐妹可都是要排到後邊兒了呢;大堂姐,您瞧瞧,母親這心可是偏到沒邊兒了。」洛秀月拉著洛秀依走上前來,淡淡的笑著,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可臉上的表情分明帶著濃濃的調侃之色。

  洛傾雪揚眉,轉頭,「哦?這樣啊。」

  「就是,昨兒我還偷偷聽到母親與父親說,大堂姐的及笄禮可是要好好辦呢。」洛秀依從洛秀月的身後伸出個腦袋,探頭探腦的,瞧見洛傾雪轉頭過來,她又將腦袋呼地縮了回去,那模樣,還有那濕漉漉的小眼睛,倒還真是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洛傾雪搖搖頭,看著她,「怎麼,三個月不見,依兒可是不認識大堂姐了?」

  「哪兒能啊。」洛秀依撅著嘴;臉上卻帶著些許的不滿。

  洛傾雪哪兒能不知道她啊,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個香囊交給她,「喏,瞧瞧,答應給你的東西,咱們依兒這麼乖巧,大堂姐怎麼會忘記我們依兒呢。」

  「當真?」洛秀依接過那香囊放到鼻尖輕輕聞了聞。

  「大堂姐可曾騙過咱們依兒?」洛傾雪不答反問。

  「嘿嘿,我就知道大堂姐你最好了。」洛秀依拉著洛傾雪的說。

  姚佳氏卻微微蹙了蹙眉,瞧著那香囊上精緻的繡花卻並不似流雲國常有的,她眉宇微微顰蹙著,「傾雪,這……」

  「不過閒來做給依兒的小禮物,再說我們姐妹之間的事情,大伯母難道還要干涉不成?」

  說著,洛傾雪那出落得早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容顏,絕美得讓人窒息,那樣風華絕代的臉上做出的俏皮動作,當真是讓人覺得心都酥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嗯?」

  「嘶——」

  姚佳氏故作誇張地捂著胸口,「行了行了,你還是別對著我笑,多笑幾次啊,大伯母怕是都忍不住了;咱們家雪丫頭出落得越發的漂亮了,便是那傳聞中的流雲第一美女雲夢公主,只怕也難企及你半分吶。」

  「大伯母可是說笑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從開始倒現在,一直立在旁邊,既不顯得局促也不尷尬的江淑蘭,她始終保持著氣定神閒的姿態,悠然……自得……

  「參見郡主。」江淑蘭恭謹地福了福身。

  「淑蘭這般多禮,我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了。」洛傾雪輕輕攏了攏寬袖,瞧著站在涼亭外面,表情或嫉妒,或憤懣的洛秀紫和洛秀憐;她淡淡地笑著,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她雖然對洛永煦有恨,對孟氏有恨,可對整個鎮北侯府卻是沒有恨的。

  至少,鎮北侯府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總有一股特別的感情。

  再等片刻中之後,沈月梅這才領著丫鬟琴心,姍姍來遲。

  「月梅參見郡主,大夫人。」沈月梅福了福身。

  洛傾雪接過華香遞過來的茶杯,像是沒聽見般,輕輕呷了口茶,語氣淡淡的,「瞧著快入夏了,這普洱最是甘潤,大伯母無事也可多用一些。」

  「呵呵。」姚佳氏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沈月梅,想到洛永煦的囑托,心裡輕嘆口氣,「罷了,免禮起身吧。」

  「謝大夫人。」沈月梅低著頭起身。

  姚佳氏這才對著江淑蘭點點頭,「江掌櫃勞煩了。」

  「呵呵,咱們錦繡坊打開大門做生意,這生意送上門哪有不做的道理,可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江淑蘭邊說著,邊指揮跟來的小廝丫鬟將裝著布料的箱子抬上來,打開,裡面五顏六色,絲綢、棉麻、雲錦……各色布料,奼紫嫣紅,讓人不由得看花了眼睛。

  江淑蘭指著那些布料,「各位小姐,若是喜歡什麼布料,隨便挑選;這可都是咱們錦繡坊最頂級的布料了。」

  「都說生意人最是會油嘴滑舌;這雲都誰不知道每年錦繡坊都會給大姐姐送上不少軟煙羅的衫裙,這些絲綢、雲錦雖好,可比起軟煙羅到底是差了些。」洛秀憐捂著唇,輕輕地咳嗽兩聲,然後朝著沈月梅善意地笑笑,「不過像軟煙羅這樣的貢品,咱們自是沒有姐姐身嬌肉貴,憐兒瞧著這匹紫黛色的雲錦倒是與沈姑娘極為相配的。」

  洛傾雪始終淡笑著,卻並不言語。

  馮素煙最是討厭紫黛這般暗沉的顏色,洛傾雪轉頭仔細地瞧著沈月梅臉上的表情,只是出乎她的意外,她竟然沒有生氣地推開,反而是接下來,淡淡地笑著,「五小姐過謙了,這般貴氣厚重的顏色,像月梅這般命薄無福的人可撐不起來的;倒是這匹桃紅的薄紗,與五小姐那白皙嬌嫩的肌膚倒是相稱得緊。」

  「……」洛傾雪低下頭,鮮血憋出一口血來。

  「噗——」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

  「依兒!」姚佳氏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轉頭朝著沈月梅尷尬地笑笑,「抱歉,依兒這孩子讓我平日裡給慣壞了。」

  沈月梅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搖搖頭,「依兒小姐這般很可愛,我……很喜歡。」

  「哈,哈哈!」洛秀依依舊笑個不停,轉頭看著洛秀月,眼淚都快出來了;「五堂姐可是最不喜歡紅色的了,你居然說配她,哈,哈哈……」

  姚佳氏頓時眉頭鎖得更緊了;洛秀憐的面色也越來越沉,越來越難看著。

  「正所謂不知者不罪,依兒快別笑了,仔細待會兒肚子又疼。」洛傾雪輕輕地將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的洛秀依拉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手指快速地點了幾下她身上的大穴,然後仔細地看著她,「現在可是覺得好些了?」

  洛秀依仔細地深呼吸好久才緩過氣來,「謝謝大堂姐。」

  「自家姐妹說什麼謝啊。」洛傾雪轉頭瞧著那匹黛青色的布料,「雖然五妹妹向來不喜這桃紅色,不過瞧著這黛青色倒是與沈姑娘極為相稱的;江掌櫃便用這布料與她做兩身衫裙吧。」

  「……」沈月梅低著頭,扯了扯嘴角。

  「郡主的眼光當真不錯,這黛青色雲錦可是咱們店裡的珍藏;沈姑娘放心,我一定讓最好的繡工師父給你裁制;你到這邊來選一下衫裙的樣式和花色吧。」

  聽懂了洛傾雪的暗示,江淑蘭立刻上前去拉著沈月梅的手,笑得很是歡快,熱情地拉著她往旁邊捧著圖冊的小丫鬟身旁走去。

  生意人當真不愧是生意人。

  饒是沈月梅看著那匹黛青色的雲錦,臉都快綠了,可她卻仍舊能樂呵呵地笑著,眉眼彎彎地給她介紹著,「這些花式可是咱們東家親自設計出來的,保證樣式新穎,穿著也好看。」

  「……」沈月梅面色微微沉了沉。

  「要不您瞧瞧這一款也是不錯的;不過現在穿卻是稍嫌薄了點兒;再過個月餘倒也是很好的。」江淑蘭淡笑著也不惱。

  「……」沈月梅抿著唇,依舊沉默著。

  「怎麼,沈姑娘可是沒有喜歡的?」江淑蘭嘴角微微勾著,心頭卻是閃過一抹冷色。

  沈月梅瞧著那邊正開開心心與洛秀依商討著什麼布料做春裝更好的洛傾雪;瞧著那樣式圖譜上的剪刀,頓時眼中劃過一道精芒,然後抬起頭淡笑著,「江掌櫃說笑了,貴店的繡娘衫裙在整個雲都都是有名的,小女子是怕這圖譜樣式太多,挑花了眼;不如勞煩江掌櫃推薦一款如何?」

  「呵呵,這樣也好。」江淑蘭點點頭,隨手指著圖譜中一張;沈月梅一看,面色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

  愣怔的江淑蘭這才將視線從洛傾雪的身上收回來,看到自己隨手指的那一張頓時也怔了下;不過她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幾乎只是片刻就回過神來,淡笑著,「其實這套映日海棠也是不錯的,那黛青色的布料,便是要襯著更艷麗的顏色才好的;當然若是沈姑娘不喜歡,選旁的也可以。」

  「不,不必了,就這套吧。」左右拿衣服拿回來也是……哼,她可不會穿這等老氣還土了吧唧眼色的衣服。

  江淑蘭眉梢淺揚,瞧著沈月梅那眼底的精芒,頓時心中有些了然。

  洛傾雪等人此刻也都各自選好了布料,也不知是因為是什麼,洛秀紫與洛秀憐饒是對洛傾雪恨得咬牙切齒,可今兒卻很是平靜;在選布料時也都刻意避開了洛傾雪的。

  「都選好了吧。」

  姚佳氏瞧著幾乎每人都挑選了一塊捏在手上,這才淡笑著,「那就去江掌櫃哪裡挑選樣式吧,倒是勞煩江掌櫃了。」

  「擔不得大夫人謝。」江淑蘭福了福身,朝抱著圖冊的丫鬟微微揚了揚下巴,丫鬟立刻會意抱著一疊圖冊上來。

  江淑蘭自個兒卻是走到洛傾雪旁邊,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嗓音道,「主子讓屬下通知您,小心沈月梅。」

  「我明白的。」洛傾雪低著頭,隨手翻看著圖冊,做出一副仔細挑選樣式的模樣,眼角卻是掛著那雙手緊握成拳,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沈月梅,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讓他自個兒管好自己就好;我瞧著這套綠水湖畔不錯。」

  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江淑蘭看著真像是在認真挑選圖冊的洛傾雪,又想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在心中嘆口氣,「主子說,讓您別太信任身邊的人。」

  「總是這般繞彎子,卻不告訴我是誰,有何用?」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噙著清寒薄笑。當初容末曾讓陸謹告訴過她,身邊可信之人未必可信,可除了銀葉,她實在是想不起還有什麼其他的人。

  而銀葉,自從那次血燕粥的事情發生之後,便已經徹底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雖然她當初因為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並未將銀葉趕出素瑤居,但素瑤居內,有沒有這個人當真是沒有差別的;可他既然還讓江淑蘭特地來囑咐她,除了銀葉,還能有誰?

  江淑蘭低著頭,並未應答。主子的心思,她這個做屬下的可猜不到。

  「沈月梅要的所有衫裙,都坐上兩套一模一樣的。」洛傾雪合上圖譜,像是沒有看到江淑蘭眼中的愣怔般,淡笑著,「就是這般就可以,勞煩淑蘭了。」

  「郡主言重了。」江淑蘭點點頭;隨後轉頭看向姚佳氏,「既然各位小姐都已經選好樣式,那小女子也先告辭了。」

  姚佳氏微微頷首,「曉樂,替我送送江掌櫃。」

  「是。」

  ……

  時間一晃而過;這日正是馮望月斷七三周年的忌日。

  洛傾雪兄妹三人立在墳塋之前,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抬手輕輕地摘下帶在鬢間三年的白色靈花輕輕地放置在馮望月墓碑的角落上,好似給她簪上的花一般。

  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那漢白玉雕琢的墓碑,那般的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一如當初她那清澈透明的雙眸般;洛傾雪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拂過那嫣紅的字跡,好似在撫摸著馮望月的臉頰般,表面上那麼的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心裡卻早已經是波濤洶湧,翻江倒海。

  「母親,女兒長大了。」

  「您要是在天有靈,會不會怪罪女兒?」

  「馮素煙,那個您曾放在心坎裡疼愛的妹妹;還有那個你曾經比女兒更為疼愛的侄女宋芊芊……」

  「此生仇不報,恨不滅;女兒此生必含恨;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較取其輕;女兒只是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有利的路。」

  「終究女兒還是學不來您的善良溫和,您的賢良大度;所以,就讓女兒墮落吧,便是註定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痛苦磨折,可那是女兒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只求母親,您能明白女兒;可憐天下父母心,女兒也曾為人父母,也曾如您一般兒女俱全,只可女兒卻沒有您這般好命……」

  「或許是女兒太過偏激,就算萬劫不復,也任由女兒去吧。」

  「母親,母親……」

  「就當女兒是那自私的人,別怪我!」

  「……」

  手輕輕地,無力地垂下;她只是想要做個對自己好的人而已,好不容易事情朝著她所預料的方向發展了,可馮素煙卻回來了。

  是了,基本上她已經能夠確定沈月梅就是當年的馮素煙。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面容可以改變可那經年累月養成的習慣,尤其是那些不為人知的微小動作卻是怎麼都改不了的。

  比如,她吃菜從來不沾辣椒;吃飯從來都喜歡留一口;喜歡桂花糕,不喜歡蘿蔔絲餅;吃菜時要先將裡面的大蒜、蔥薑全都挑出來;開心的時候笑得眉眼彎彎,不開心的時候卻會不自覺地掉下眼角,還有那微微抽搐的鼻翼,微微輕勾的小手……

  這些東西,或許還是當歸功於前世;她曾將那人當做母親般的敬愛著;不然又如何會知道這些只怕連宋芊芊都不會注意到的細枝末節。

  「好了,母親知道你這般傷心也會難過的。」

  洛青雲拉著她的手,用手絹輕輕地替她擦了擦手心沾染上的晨露;洛傾寒卻是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將她臉上所有的淚全都掩埋在自己的內心。

  其實他並非天生冷情,只是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面前這兩個,那小小的胸腔內,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

  洛傾雪反手擁著洛傾寒的腰,感受著那堅實的胸膛,鼻尖盡是清新的皂角的味道,讓人非常的安心。

  「這,郡主也是大姑娘,世子也是這般年紀,雖說是兄妹,可這般大庭廣眾青天白日的,他們的行為是不是……有些過了?」

  遠遠地瞧著那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兄妹兩人,旁邊洛青雲還眉頭緊鎖地看著他們;沈月梅將手搭在洛永煦的手上,輕輕從馬車的車轅上跳下來;語氣帶著些許的不肯定,又小心翼翼。

  洛永煦也蹙了蹙眉,雖然說他們兄妹感情好,誰都知道;可也不能這般光明正大的,這要是讓旁人瞧見,可讓人怎麼說他們鎮北侯府。

  「咳,咳咳。」

  他將手緊握成拳頭,放在唇間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洛傾雪頓時放開洛傾寒的腰身,洛傾寒低頭,抬手用衣袖輕輕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斑斑淚跡。

  「父親。」洛青雲轉頭看著對面兩人,溫潤的面色沉了沉,「這是母親的陵園,只怕不是沈姑娘該來的地方。」

  聞言,洛傾雪、洛傾寒兩人猛然抬頭,轉身。

  感受到洛傾雪那兩道深幽帶著濃濃戾氣的目光,沈月梅的身子頓時顫了顫,「小女子參見郡主,世子,大少爺。」

  「滾。」洛傾雪垂下眼瞼,強壓下心頭浮起的殺意;身上散發出的淩厲氣勢,饒是洛青雲都不願意直面,往旁邊撤了兩步。

  洛永煦面色沉了沉,「傾雪,你怎麼說話的。」

  「滾!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洛傾雪的語氣已然帶著隱怒,那其中壓抑著的殺伐之氣,饒是洛永煦都不由得有些膽戰心驚的。

  沈月梅身子微微顫了顫,身上的素色衫裙本就單薄,又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此刻正搖搖欲墜,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一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7 AM

第097章:玉琉山,拜祭

  她抬起頭,眉宇間微微顰蹙,似帶著化不開的憂愁,就那麼怔怔地凝著洛傾雪,帶著微微的不解,淡淡的哀傷。

  嫣紅的唇開開合合,帶著十足的誘惑,又好似有著解不開的愁絲,「郡主,您……」

  「滾!」洛傾雪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殺氣和怒火;這裡,玉琉山乃是母親安眠的地方,母親最後的淨土;她不希望在這裡讓曾經對她有著殷切期待的母親看到她那樣不堪的一幕;她已經很是壓抑了,所以別逼她動手!

  沈月梅薄唇微微抿著,「郡主,我……」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洛傾雪原本還帶著三分柔光的臉,此刻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那隱隱透出來的氣勢,更是讓洛永煦駭然不已。

  那樣懾人的氣勢,便是在當今聖上身上他也從未感受到過。

  敏感地察覺到此刻洛傾雪心頭的難過和苦痛,還帶著讓他深深不解的難過和壓抑,洛傾寒伸出手輕輕地拉著她的,然後拍了拍,嘴角微微揚了揚;轉頭瞧著洛永煦,視線淡掃最後落到沈月梅身上時,卻是帶著深沉的殺氣。

  「滾!」

  如果說洛傾雪已經是盡力克制的煞氣,那此刻洛傾寒身上散發出的那宛若千年寒冰般,絲毫不帶感情的冰冷,則是連半分掩飾都沒有。

  「我,我……」

  沈月梅身子微微顫抖著,那好似隨時都能倒下來的姿態,讓洛永煦不自覺心中又是一疼,轉頭眸光頓時變得狠戾,看著洛傾寒,「你在跟誰說話呢?」

  「……」洛傾雪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永煦,那些原本壓在心底的懷疑,三年的查探終究查到的事實;想到那一切,想到當初洛永煦對待母親馮望月與馮素煙的態度,想到「馮素煙」的死,再將視線落在這個沈月梅的身上,頓時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大笑起來。

  只是,在母親安眠的地方,卻是那麼的不合適。

  洛傾寒眸色越來越沉,面色也越發的難看,「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結連理枝;哈,哈哈……」她薄唇開合間,那風華絕代,淡笑傾城國的臉上帶著微微的弧度,更是為她染上了三分清華之色,「父—親,你敢不敢,敢不敢當著母親的面再念一遍這首詩,你敢不敢!」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怔了怔。

  「阿煦!」沈月梅有些緊張地看著洛永煦,低著頭微微垂下的眼瞼,心頭卻有些黃魯昂;當初的那件事情她做得那麼的天衣無縫,洛傾雪這個小賤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不,不會的。

  她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將心中的不安又重新咽了回去;那小賤人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現在她最主要的是拉攏洛永煦的心,然後……再狠狠地——踐踏!

  「……我!」洛永煦轉頭看向洛傾雪,視線掃過他們兄妹三人挺拔的身姿,最後實現落到那羊脂白玉雕琢的墓碑之上,在墓碑頂的角落上,兩朵雪白的靈花正隨著微風,花瓣不斷地隨風搖擺著;在陽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墓碑之上,他好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張永遠帶著溫暖微笑的容顏,她笑得端莊,帶著清華,聲音輕柔平緩地對他喚著「相公。」

  洛永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薄唇抿了抿,輕聲呢喃著,「娘—子。」

  「……」唰!

  沈月梅的身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著馮望月的墓碑,眼底卻盡是狠戾。

  「阿煦,阿煦,你沒事吧,阿煦?」沈月梅輕輕扯了扯洛永煦的衣袖。

  瞧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既然父親來探望母親,想來也是有很多話要與母親私說的,我們兄妹三人就先告辭了。」

  「……」洛永煦只是怔怔地凝望著馮望月的墓碑並未開口。

  沈月梅的心越來越亂,越來越沉;臉色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白皙,也越發的透明。

  「傅伯。」洛傾雪轉頭輕喚一聲。

  「老奴在。」守墳人傅伯恭謹地跪在洛傾雪面前。

  「這玉琉山陵園乃母親的長眠之地,你身為守墳人可要管好自己的職責;別讓那些汙穢的東西進去汙了母親的眼睛。」洛傾雪聲音清脆,卻是擲地有聲。

  聞言,沈月梅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可轉頭看向洛永煦時,他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只怔怔地朝著馮望月的墓碑走去。

  「以九龍佩之名,擅闖陵園者,殺—無—赦!」洛傾雪薄唇開開合合,聲音清冷,吐出的字卻更好似把把尖刀,能刻進人的骨子裡一般。

  傅伯頓時身子僵直,「是,老奴遵命。」

  身為鎮北侯府的家臣,能被選來當做守墳人,尤其還是馮望月這般擔著郡主的名頭,一品忠勇夫人的名頭,這般身份地位皆是不俗之人的守墳人,傅伯的實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覷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洛傾雪才會下這樣的命令。

  「這草雞就是草雞,就算是換上了一層鳳凰的皮,那也改變不了是草雞的事實。」洛傾雪仰著下巴,朝著大門口一步步走過去;在與沈月梅擦身而過的時候,那清脆悅耳可在沈月梅看來卻好似堅冰般的聲音響起,「別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詐死能死一次,可不代表次次都可以。」

  「……」轟!

  頓時沈月梅只覺得身子微微纏著,轉頭看向洛傾雪,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又好似看到什麼怪物一般;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深吸口氣,飽滿渾圓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嘴角勉強地扯起三分笑意,「郡主您在說什麼,月梅聽不懂。」

  「呵呵,聽不懂?那是最好不過了。」

  裝瘋賣傻不是向來都是她們母女的本能嗎,洛傾雪自然也不指望她能承認下來,只是這遊戲,總要對手旗鼓相當才好玩,若是對手太笨,那可就沒意思了。

  馮素煙,希望這次,你能在本小姐手底下撐得久一些,再久一些,看著本小姐是怎樣一步一步將「馮素煙」這三個字從洛永煦心底挖出來,然後讓他痛不欲生;再讓你看看曾經讓你憎恨不已的她,過得是怎樣的瀟灑肆意。

  「郡主學識淵博,豈是月梅這等庶民能企及的。」沈月梅深吸口氣,臉上很是平靜,那樣平靜的神色,若非熟悉她眼底帶著的那濃濃的壓抑,只怕連洛傾雪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吧。

  洛傾雪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語氣淡淡,尾音拉長,「哦?是嗎!」

  回程的馬車上。

  洛青雲深吸口氣,端著茶杯的時候隨著馬車車廂的震動輕抖了一下,「沈月梅……」

  「大哥。」不等他把話說完,洛傾雪已經抬起頭望著他,「那個人,你們只知道離她有多遠是多遠,其餘的,交給我就好。」

  她早已經註定了此生萬劫不復,卻不希望他們陪她承受那些心酸苦楚。

  「……她是我們認識的人,對不對。」

  洛青雲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頓了下,然後徑自放到唇間,說出一句話之後,仰頭一飲而盡。

  「……」洛傾雪低下頭,纖細白皙的手指把玩著指尖的茶杯;那分明粗糙的白瓷茶杯在她的手上卻好似流光溢彩宛若最通透的羊脂白玉般。她沒有說話,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位大哥,分明不似她與哥哥般有著雙生子間的心靈感應,可他卻總能准確地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那種感覺真的太——不妙了。

  瞧著她不言不語的模樣,洛青雲既不追問,也不逼她應答,反而是淡笑著;將茶杯擱到竹制的茶几上,示意華香在於他斟滿端起,唇舌間還氤氳著竹枝的甘冽;鼻尖是竹枝的清香,他深吸口氣,「呵呵。」

  既然她不想說,那便不說罷,只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彼此心知肚明罷了。

  「你自己也小心些。」

  「嗯。」洛傾雪點點頭。

  唯餘下洛傾寒低著頭,眼瞼低垂,掩去眉宇間的冷冽和殺氣,只有那緊緊抓握著茶杯而骨節分明的手,顯示著他此刻的激動和不安。

  沿途,馬車走得極慢,又因為洛傾雪的吩咐,趕馬的小廝特地繞路去了趟城外的庵堂,然後這才慢悠悠地朝回走著。

  回到鎮北侯府。

  洛傾雪有些累了,拒絕了洛青雲和洛傾寒相送的腳步,她領著華香和錦笙,朝著素瑤居走去。

  剛走到大門口,還未來得及進屋,就看到站在那裡,眉頭緊鎖,時而朝著大門口的方向不斷地左右顧盼著的漱玉,那急切的神色,好似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般。

  「小姐,小姐,您可是回來了。」

  在看到洛傾雪的剎那,漱玉足尖輕點,整個人飛撲上來,竟然忘記了洛傾雪禁止她們在鎮北侯府中在沒有她的同意時,展現武力的禁令直接用上了輕功,「小姐,不好了;秦霜姐姐,出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快,我們快去主院;邊走邊說。」漱玉拉著洛傾雪。

  「別毛毛躁躁的,慢點兒說。」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示意讓華香將東西全都交給錦笙,然後囑咐她好生守著素瑤居。

  自己則領著華香和面色急切的漱玉朝著主院而去。

  「昨兒江掌櫃不是將連夜趕制的給府上各位女眷主子的衫裙送來了嗎……然後,小姐您不知道……我們都說了,可是……」

  越聽下去,洛傾雪的眉頭便皺得越緊。

  「我父親他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馮素煙啊馮素煙,這就忍不住了。

  漱玉深吸口氣,看到洛傾雪臉上的淡然她的心也好似冷靜了下來,「老爺雷霆大怒,直接下令讓侍衛將貝貝和秦霜姐姐都拿了去,小姐,我……」

  「……」

  聞言,洛傾雪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心卻是狠狠地沉了下來;看來當真是她這三年來沉寂得太久了嗎?所以才會有人膽敢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前往素瑤居拿人。

  「打,給我狠狠地打!」

  「砰,砰砰!」

  「哼,沒規矩就是沒規矩;往日裡有大小姐護著你們,哼,我倒要瞧瞧你今兒能翻出朵花兒來。」

  「橫啊,怎麼不橫了!」

  「砰,砰砰。」

  「啪——」

  「平日裡就知道仗勢欺人,我呸!現在大小姐怎麼不來救你了,竟然膽敢得罪沈姑娘,得罪老爺;別忘了這府上如今可還是老爺在當家呢,她洛傾雪算個什麼東西!」

  「砰——」

  聽到那句話,洛傾雪頓時面色黑沉著,抬腳狠狠地踹開那原本緊緊闔上的大門;正對著大門的花廳中,沈月梅哭得梨花帶雨,此刻正窩在洛永煦的懷裡不斷地抽噎著,洛永煦似乎還在小聲地安慰著她什麼話。

  聽到那巨大的悶響聲傳來,兩人抬起頭。

  「郡,郡主!」沈月梅頓時身子顫了顫,強撐著要從洛永煦懷中出來,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魑魅魍魎般。

  洛永煦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你這是做什麼,你母親沒教過你要敲門的嗎?混賬!」

  「母親,難為您老人家還能記得母親。」洛傾雪深吸口氣,深深地凝視著他好久才轉身徑自朝著主院中僅僅一牆之隔的後廂房中。

  看到她的動作,洛永煦頓時就惱了,抬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給我站住!」

  「……」洛傾雪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下,然後直接朝著後廂房而去。

  「啪,啪啪。」清脆的聲響漸漸清晰,其間還夾雜著叫罵聲,沉悶而又壓抑的痛呼聲。

  「你橫啊,你再橫啊;喲,那天在榮禧堂不是挺橫的嗎,竟然膽敢對老爺動手;哼,當真是膽兒肥了!」

  「……」

  「瞪,瞪什麼瞪;再瞪小心老娘挖了你的眼睛。」

  「……」「啪——」

  「怎麼你的大小姐沒來救你啊,我呸!大小姐,大小姐,沒有老爺他算個屁的小姐,耀武揚威,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

  「你讓洛傾雪來啊,來啊,竟然膽敢欺負沈姑娘,哼!在老爺面前,她算個屁啊,連沈姑娘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這雲都誰不知道鎮北侯府大小姐是個不受寵的,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

  立在門口,止步其間;聽著裡面不斷的叫罵聲,洛傾雪眸色微微沉了沉。

  「小姐,您……」華香和漱玉都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可洛傾雪卻不怒反笑,轉頭看著跟在她身後怒氣匆匆而來的洛永煦,她嘴角微微勾著,視線掃過沈月梅,帶著淡淡的笑意;嘴角慢慢地下沉,下沉,最後像是沉到了十八層地獄,沾染著無盡的殺戮和死氣,「瞧著父親這院子裡的下人教養也不如何啊,倒是沈姑娘是極會教人的,來府上這才幾日啊,瞧瞧,這些嬤嬤,一個兩個的巴心巴腸,可倒是讓傾雪羨慕得緊呢。」

  「……」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饒是洛傾雪再不是,饒是他對洛傾雪的態度再冷淡,可這都改變不了洛傾雪身為平安和樂郡主,身為鎮北侯府唯一嫡出大小姐的事實。

  如今自己院子裡的這些下人竟然膽敢公然出言不遜,往小了說奴大欺主,往大了說藐視皇威,他沉著臉。

  「我倒要看看,我這個平安和樂郡主,還算不算得上是這鎮北侯府的主子了!」

  洛傾雪的臉上帶著的冷笑,那風雪肆虐的眼神,饒是洛永煦都忍不住想要後退。

  「砰——」

  隨著一聲巨響,門內的人身子頓了下;看清楚屋內的場景,洛傾雪胸口上下起伏著。

  秦霜雙手被反綁著,兩個中年嬤嬤將她摁著跪在地上,其中一名揚著手,看秦霜的側臉,應當是被扇過耳光了;另一名嘴上還罵罵咧咧的。

  「說啊,繼續說啊。」洛傾雪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地看著她們,徑自走到旁邊的長凳上坐下,輕攏寬袖,眉梢淺揚,「嗯,你們繼續,也讓我這個平安和樂郡主,鎮北侯府不受寵的大小姐聽聽,平日裡這府上的下人都是怎麼看我的。反正我也不算什麼人物,喏,你們看到了,在你們老爺心中連你們的沈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而已,就算你們說了,他也不會將你們如何,繼續……繼續啊!」

  兩名中年嬤嬤此刻整個人已經呆滯著,想到自己剛才的話竟然被正主聽見還被老爺抓了個正著,頓時整個人身子哆嗦著,滑到地上跪倒在洛傾雪面前。

  「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啊。」

  「老奴這是老糊塗了這才渾說的,大小姐饒命啊。」

  「……」

  兩個中年嬤嬤頓時跪倒在地;不斷地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雙目大瞪,一副受寵若若驚的模樣,「你們跪我做什麼,我這個在鎮北侯府什麼都不是的,連那沈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不受寵的大小姐,我可沒什麼本事懲罰你們;你們吶,可都是老爺院子裡的,我可擔不起你們的跪,怕折壽吶。」

  「……」兩個中年嬤嬤聽著洛傾雪那不鹹不淡的話,頓時身子哆嗦著。

  「行了,左右本小姐是沒什麼身份、沒什麼地位的人;只是本小姐院子裡的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教訓;秦霜,你自己記著,好好的記著;終有一日,這仇,你會親自報回來的。」洛傾雪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捨給那兩個嬤嬤,反而是淡淡地笑著,看著洛永煦和馮素煙,淡淡地笑著,「洛候爺,如此,小女子便告辭了。」

  「吱,吱吱!」

  「糟糕,貝貝!」剛被解開繩子的秦霜,頓時轉頭跑向屋子裡面,從水缸裡將已經半死不活的貝貝撈出來,眼中帶著濃濃的心疼。

  洛傾雪深吸口氣,也不嫌髒直接從秦霜手中將貝貝撈過來,眼中帶著濃濃的心疼,抬手飛快地在它的幾處大穴點了幾下,貝貝張口狠狠地吐了幾個汙血之後,這才沒精打采的,在看到洛傾雪的時候,「吱,吱吱。」

  聲音帶著淒厲的哀鳴,帶著濃濃的依戀,似乎還有著淡淡的責問和委屈。

  淚,從那滴溜溜的眼珠子裡滑落出來。

  「吱吱吱吱。」

  「嗯,我明白的。」洛傾雪將貝貝摟在懷中,用側臉輕輕地觸碰著它的側臉,心疼難忍;她轉頭看著洛永煦輕笑一聲,「膽敢對聖上禦賜的雪狐下手,洛候爺院子裡的下人可當真是好樣兒的。既然鎮北侯府容不下本郡主,那麼傳令下去,明兒本郡主便搬去平安和樂郡主府。」

  直到此刻,洛永煦才回過神來,輕喝一聲,「渾說什麼!」

  「洛候爺,這可是您院子裡的下人說的!」洛傾雪臉上沒有絲毫的惱意,反而帶著淡淡的笑容,「本郡主雖然在鎮北侯府裡不受寵,可好歹也是太祖皇帝欽封,受過聖旨,碟印,領二品公主俸祿的平安和樂郡主;正所謂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本郡主可不是這般賴著不走的人。」

  「咚,咚咚——」

  兩位中年嬤嬤此刻這才是慌了。

  她們怎麼就忘了,當年這位大小姐是怎樣的殺伐果斷,就連老夫人,孟姨娘都敗在她的手裡,現在一個纏綿病榻,一個幽禁庵堂;她們怎麼就忘了,這可是頭沉睡的獅子,她們偏生將她當成了懶貓。

  「咚,咚咚!」

  兩人不斷地朝著洛傾雪磕頭著,「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老奴知錯了,老奴真的知道錯了;求求您,就繞了老奴們這一回吧。」

  「……」

  洛永煦狠狠地瞪著那兩位嬤嬤,心中對她們的言行也極是不喜;轉頭看向沈月梅的視線裡也好似多了點兒什麼。

  「傾雪,下人胡說豈能當真;還有,我是你父親。」

  聽到洛候爺從她口中喊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洛永煦竟然覺得有些酸酸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揪疼著;一股不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般。

  洛—候—爺–

  這三個字,每個字從洛傾雪口中說出,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一般。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宇清冽,「哦?本郡主還以為,這就是洛候爺對下人的教養呢!」

  「……」洛永煦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郡主,這下人胡說在所難免,想必以郡主的大人大度,也不會在意才是。」沈月梅瞧著那兩個額頭已經淤青甚至隱隱已經破皮的嬤嬤,心有不忍。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7:58 AM

第098章:聰明誤,家醜不外揚

  洛傾雪臻首微轉,淡淡一哂,「沈姑娘倒看得極是明白的,不過話說回來,本郡主很是好奇到底是誰給了她們這個膽子;張口不受寵,閉口洛傾雪的。」說到這,她的嗓音陡然從輕柔變得冷厲,眉宇間也染上了清冽,「本郡主的名諱也豈是她們能直呼的,好大的膽子!」

  「咚,咚咚!」

  跪在地上的兩人,原本身子顫了顫,「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

  「本郡主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大小姐而已,有何能耐要你們的性命。」洛傾雪立在原處,雙眸凝著洛永煦,似笑非笑。

  「大小姐,老奴知錯!」

  「啪!」合著驟然一聲脆響,跪在地上身著雪青團紋福字對襟褙子的嬤嬤揚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口中罵罵咧咧,「叫你說,叫你橫,你活該!」

  瞧著另一位嬤嬤也不甘落後。

  一時間整個後廂房中倒是又熱鬧起來,只不同的是,那兩位剛才還飛揚跋扈,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嬤嬤,此刻卻是扇著自個兒的側臉。

  「阿煦。」沈月梅抿著唇望著洛永煦。

  「呵呵。」洛傾雪輕捂檀口,笑聲輕軟,「比起本小姐這鎮北侯府正正經經髮妻嫡出的大小姐,瞧著沈姑娘倒更像是主子呢。好了,其實便說起來,也本沒有本郡主搬家的道理,那素瑤居的地契上,可是本郡主的名字;不過我也知曉,洛永煦你啊貴人事忙,便是忘了也不打緊,要不要本郡主也召工部的大人們來,左右不過是道院牆而已;素瑤居本就地處最東,只在院牆側開個小門,也就罷了。」

  「渾說什麼!」洛永煦狠狠一甩寬袖,轉頭瞧著面帶不忍的沈月梅,狠狠扇著自己巴掌的兩個中年嬤嬤,輕喝一聲,「來人。」

  「想必洛候爺要教訓下人,本郡主這等外人倒是不方便再帶著,華香、漱玉帶上秦霜,我們走。」洛傾雪狠狠一甩寬袖,頭也不回的離開,只聽得背後,兩位侍衛立刻上前,立在平喜身後,「見過侯爺。」

  「不尊主子,非議他事;口舌不淨,挑撥離間;罪犯一等,其心可誅。」洛永煦面色黑沉,瞧著跪在地上早已經顫顫巍巍的兩人,面無表情,聲音冷厲地吐出讓她們心碎欲裂的話,「拖出去,亂棍打死;仍亂葬崗吧。」

  「不,不。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大小姐,老奴知錯了,大小姐……」

  「啊!沈姑娘,求求您,求求您!」

  「老爺饒命啊。」

  「……」

  洛傾雪薄唇輕抿,面無表情地聽著背後那人冷冽的話語,聽著那生死徘徊本能地求饒聲,心中卻沒有半絲波瀾;世事本就如此,想要自己過得更好,那就拼命,拼命努力地往上爬就是。

  追根究底,當初不管馮素煙亦或宋芊芊,追名逐利,富貴榮華,不就是想站在她與母親的頭上去嗎?

  只可惜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這若是沒了性命,那可是什麼都沒了。

  「小姐,奴婢沒事;您不必為了奴婢與侯爺鬧翻的。」秦霜有些愧疚,原也是不想多生事端;卻不想貝貝被擅長武功的侍衛捉住她才會順從地去了;最後卻是,她低著頭,眼底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愧疚,「奴婢給小姐您添麻煩了。」

  「是挺麻煩的。」洛傾雪微微頷首。

  路過碧波亭,望著那隨清波逐流始還青的點點蓮葉,頓住腳步;轉頭,看著秦霜那因為紅腫而緋紅不堪的側臉,嘴角還有著絲絲猩紅色,饒是她已經極力隱忍;可這整個鎮北侯府的下人,還有她不知道的嗎?

  縱使那兩嬤嬤不如姜嬤嬤般是從宮裡受過特訓出來的,可便是常年做慣粗使的活計手勁又豈能小了去。

  秦霜低著頭,眉頭緊鎖,平日裡燦若星子的眸,此刻盡是黯然。

  「你自個兒瞧瞧這張臉,還得耗費本小姐辛苦采來的雪蓮子熬制凝香膏,可不是麻煩麼!」洛傾雪沒好氣地望著她。

  「……小姐,您……」秦霜頓時抬起頭,眼底帶著些許的詫異。

  「傻丫頭。」洛傾雪輕輕地吐出幾個字,望著她,「還不快走,當真想頂著這張豬頭臉讓別人觀望不成?」

  遠遠地瞧見不遠處幾名院子裡做活的丫鬟、小廝過來;秦霜頓時別開腦袋,努了努嘴。

  「好了,走吧。」洛傾雪輕嘆口氣,邁開腳步。

  素瑤居中,遣走所有下人,她輕依憑欄,遠眺清波,薄唇開合,「長歸。」

  「屬下在。」耳畔清冷的聲音驀然出現。

  「改明兒換個出場方式,都悄無聲息的,跟做賊一樣。」洛傾雪難得打趣著道,「說吧,今兒到底怎麼回事?」

  長歸低著頭,眼角卻掛著她懷中抱著的雪狐幼崽,便是經過三年也沒長大多少的身形,「只說貝貝頑皮,撕爛了錦繡坊剛送來做給沈姑娘的衫裙。」

  「吱,吱吱。」懷中雪狐陡然出聲,那聲音帶著虛弱,含著委屈。

  洛傾雪輕輕地替它順了順毛,轉頭望著長歸,「哦?」

  「秦霜姑娘是為了貝貝才自願跟去的。」長歸低著頭再次補充。

  「笨。」洛傾雪低著頭,輕輕戳了下貝貝的額頭,「平日裡在我面前不挺橫的嗎,怎麼會被人給捉住了的,瞧著倒是長胖了不少,難道當真是吃多了?」

  「吱,吱吱!」雪狐陡然尖聲抗議。

  「喲呵,還有脾氣了。」洛傾雪沉臉看著它;心卻是越來越沉,沈月梅這手段,可當真不怎麼地高超啊,她嘴角斜勾,「此事就沈月梅自己說的?」

  長歸略微忖度,「洛候爺回府,心情甚是不好;是沈姑娘身邊的琴心丫頭說的。」

  「哦?」洛傾雪嘴角微勾,抬手指著桌子上不大的包裹,「整個鎮北侯府的位置你們都是知曉的,那東西,送去沈月梅的房間;小心些,別讓旁人瞧見。」

  長歸低著頭,恭謹應答,「是。」

  「錦笙。」直到長歸離開之後,洛傾雪才抬頭朝著門邊,音調拔高。

  「吱呀」一聲,掩印的朱門開合,身著翠綠繡淡粉芙蓉花色衫裙的女子,腳步輕快,臉上噙著婉笑,「小姐,您找我?」

  「將本小姐的帖子送到錦繡坊去,讓江掌櫃立刻帶上布料、圖冊,到主院就好。」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倆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是那眼底的邪氣讓錦笙不由得怔了下,「是,奴婢立刻就去。」

  懷中雪白的團子不由得拱了拱背,發出聲聲抗議,「吱,吱吱。」

  「好了,知道你委屈了。」洛傾雪抬手將它居高,迫它與自己四目相對,「待會兒,就讓你瞧一場好戲;本小姐的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欺負得了的。」

  「吱,吱吱。」

  「這些開心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咚,咚咚。」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略帶沉穩的清冷嗓音,「小姐,老夫人遣人來讓您去趟主院。」

  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著,唇角噙著清寒薄笑,帶著三分邪氣七分慵懶,淡淡道,「果然,來得倒是挺快。」

  雖連她自己都不知曉為什麼,但雲家對她的寵愛的確更甚於一母同胞的哥哥;哥哥雖然佔著鎮北侯府世子的名頭,可雲族皇室於他的特權卻是很少。可她卻不一般,身上擔著平安和樂四字最尊榮的封號,又聖上欽賜,如朕親臨的九龍佩;更有太祖皇帝那殷切的期盼;追根究底,鎮北侯府要道歉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後所代表的那些。

  她知道,縱使雲靜安不在雲都,縱使洛永煦再不願意,再冷落忽視,卻都不敢讓她大張旗鼓地搬出鎮北侯府。

  因為洛家承擔不起來自雲家,來自那尚在人世的太祖皇帝的怒火。

  今日,第二次來到主院。

  同樣的場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

  纏綿病榻的孟氏強撐著口氣從榮禧堂而來,此刻依著軟椅,瞧她進屋,立刻笑著招招手,「雪丫頭來了,過來坐祖母這兒。」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將貝貝交由華香捧著,雙手搭在腰間微微福身。

  「你這丫頭素來是極懂事的;今日,你父親錯怪了,你別也生他氣。」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光是那樣的動作便已經耗盡她全身的力氣般。

  洛傾雪低著頭,「祖母說笑了,傾雪怎敢與鎮北侯置氣。」

  「……哎。」孟氏輕嘆口氣,瞧著面帶尷尬色,幾次欲言又止的洛永煦道,「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快將事情說清楚。不管怎麼說,傾雪都是你的女兒,難道你還想為了一個外人,將你女兒逼走不成?別忘了,她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郡主,你唯一的嫡女!」

  那外人兩個字,不知孟氏是不是故意,洛傾雪覺著是格外的響亮。

  因為沈月梅的身子明顯地顫了幾顫。

  「可是娘,我……」不知為何,洛永煦自己便說不下去,只是拉聳著腦袋,「是兒子太沖動了。」

  沈月梅低著頭,面色暗沉,眸色狠戾,「說來說去,都是月梅的不是;不過是兩身衣衫罷了,郡主還是切莫與侯爺置氣了。」

  「是啊,不過是兩身衣衫罷了。」洛傾雪抬頭瞧著沈月梅,「沈姑娘客居侯府,衣衫卻被旁人給劃破了;我的貝貝雖然是只不懂說話的畜生,可也不是什麼黑鍋都願意背的,嗯,你說是不是,貝貝?」

  「吱,吱吱。」雪狐兩隻手耷拉在洛傾雪手臂上,朝著孟氏輕喚兩聲。

  「瞧著就是有靈氣的小東西。」孟氏點點頭。

  「……」沈月梅的身子卻明顯怔了下。

  洛傾雪卻淡淡地輕笑一聲,「聽說是你丫鬟琴心發現你的衣衫被貝貝劃破了的?」

  沈月梅扯了扯嘴角,「這……」

  「是奴婢發現的。」琴心身子顫了顫,尤其是在聽到洛傾雪那句,你的丫鬟時;她雖然被洛永煦指給了沈月梅,可到底如今的沈月梅沒名沒分頂多也只能算得上是客居,她,她……

  「砰!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

  聽說不久前老爺可是下令杖斃了那兩個嬤嬤,那她,她……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不由得狠狠地顫了顫。

  洛傾雪卻是輕笑著別開腦袋,「這不過兩身衣衫而已,更何況我又不是你家主子,本小姐也沒有越主代庖,與人教訓下人的習慣。」

  「……」洛永煦與沈月梅兩人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

  「好了雪丫頭,此事就讓祖母做個和事老,過去了如何?」孟氏本就是為了這事出來的,「你父親性子急,你……」

  洛傾雪低著頭,淡笑著,「正如沈姑娘所言,不過兩身衣衫;傾雪已經請了錦繡坊的江掌櫃過來,到時做兩身還給沈姑娘也就是了。」

  「祖母就知道我們家雪丫頭啊,最是懂事的。」孟氏淡淡笑著,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卻是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來,淡笑著,「不過話說回來,這衣衫要真是貝貝劃破的,我也就認了;可我家貝貝現在整日裡都困乏頓倦,哪有時間跑到這隔著大半個院子的主院來,也當真是巧了,哪個房間不去偏偏去了沈姑娘的房間。」

  「這畜生亂打亂撞,許是湊巧。」洛永煦低著頭,聲音帶著些許的暗色。

  「也是。」洛傾雪淡笑著,「有些畜生不知禮,就知道亂打亂撞;不過就算是畜生,那也是我平安和樂郡主的,可由不得旁人教訓;就讓沈姑娘帶路,我們去你房間瞧瞧如何,是我家貝貝不小心留下了腳印呢,還是留下了毫毛;讓你們連絲毫懷疑都沒有,就認定了是我家貝貝。」

  沈月梅的臉頓時顫了顫,「……這。」

  「好了,事情發生就發生了,讓江掌櫃與梅兒重做兩身衣衫就算了。」洛永煦沉著臉,也是眉頭緊鎖的模樣。

  孟氏也點點頭,「祖母也有些乏了,既然事情都已經說明白了,那就過了吧,雪丫頭。」

  「呵呵,俗話還說,這捉姦要成雙,拿賊要拿贓。」洛傾雪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難道就因為貝貝是個不懂人話的,所以什麼屎盆子都往它頭上扣?父親莫不是忘了,還是您教我的,這打狗,可是要看主人的。」

  說著,視線淡淡地在屋子裡掃上一圈兒,看著那些主子下人各有所思的神色,她嘴角微微勾著,「還是說,在父親眼中,我這個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連這點兒地位和體面都沒有?」

  「雪丫頭,你這是說的哪裡話。」

  接到洛永煦那近乎求救般的眼神,孟氏沒好氣地眼神狠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著洛傾雪,「就算你不是郡主,那也是我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這身份和地位是誰都沒辦法否認的。」

  「哦?」洛傾雪冷冷地輕笑一聲,「既然祖母如是說,那便請祖母還傾雪一個清白如何?」

  貝貝的仇,她報!

  貝貝的怨,她扛!

  貝貝是她的寵物,可容不得旁人欺負放肆。

  洛傾雪轉頭,眼波流轉間似是悲戚,似是哀怨,又好似帶著微微不解的傷感,就那麼怔怔地瞧著孟氏。

  「罷了罷了。」孟氏深吸口氣,「既然如此,祖母就陪你走一趟吧。」

  「這,不如便讓平喜帶人將那碎了的衣衫抬過來吧,省得母親多跑一趟了。」洛永煦瞧著孟氏那疲倦的容顏,眉宇微微顰蹙著,「平喜,還不快去。」

  「奴婢一道去吧。」琴心低著頭。

  「慢著。」洛傾雪卻陡然輕喝一聲,感受到孟氏和洛永煦投過來不解的目光,她淡笑著,「齊悅、華香、漱玉,你們也一道去吧,都仔細地瞧瞧;若是祖母不放心,讓田嬤嬤跟著一可以的。」

  孟氏點點頭,「田嬤嬤,你也去一趟吧。」

  「是!」

  主院偏廂房,不過短短幾十步的距離,很快一行人就抬著一個並不大的紅漆香樟木的盒子回屋。

  「就是這個?」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

  「是。」琴心躬身。

  「行了,打開看看吧。」孟氏搖搖頭,轉頭看著沈月梅,這等卑劣的手段便是當年連她都看不上眼的,可偏偏,有些話只怕是說不清楚的。

  琴心點點頭,雙手打開環扣。

  「秦霜,學著點兒趕明兒將貝貝愛吃的魚幹別放櫃子裡了;咱們家貝貝啊,可是越發的本事了,連著繁復的環扣也都能解開呢。」洛傾雪淡淡的似是調笑的話,卻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顫了顫身子,怔了下,轉頭看著沈月梅。

  沈月梅抿著唇,低著頭。

  孟氏再次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洛永煦的面色也有些訕訕的。

  「咦——這是什麼?」

  華香俏皮地將腦袋伸過去,卻不想看到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放在那裡,她單手一抓拿出來,順手一抖,「這不是那日伍小姐與沈姑娘挑選的布料嗎?摸著順和柔滑,連江掌櫃都誇伍小姐眼光好呢,這衣衫……不是好好的?」

  「……唰!」

  沈月梅的臉頓時蒼白著,轉頭看著琴心,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不,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琴心頓時晃了下,她深吸口氣,強忍著跪下去的沖動,在箱子裡不斷地翻倒著,可除了兩身新作的衣衫,什麼都沒有。

  不,不會的,不會的。

  她明明,明明將衣衫撕碎了放在裡面的,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會沒有了呢。

  「不,不;肯定是拿錯了。」琴心低著頭,小聖地解釋著,「今早,奴婢明明看到箱子裡全是碎布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到底怎麼回事?」孟氏的聲音沉了沉。

  琴心還在愣怔中,不斷地搖頭看向沈月梅,眼中也是濃濃的不解,「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

  「這東西都已經在這兒了,呵呵,這沈姑娘的丫頭也當真是有趣得緊呢。」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輕輕地拍了拍貝貝的腦袋,「看來咱們家貝貝和秦霜還當真是遭了無妄之災呢。貝貝,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洛永煦的面色頓時尷尬了下,貝貝是他下令抓的,當時從陵園回來,他也是心煩意亂的,聽到琴心的匯報之後,只是順口說了句,也沒有細想。

  後來他們將貝貝捉回來,他想,不過是畜生教訓教訓也就罷了,怎麼知道那些個踩低捧高的下人竟然膽敢做出那樣的事情,出言不遜也就罷了,還居然讓洛傾雪當場撞見。

  「老爺,老夫人,大小姐,江掌櫃到了。」

  「快快有請。」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琴心說,是拿錯了;不如就讓平喜、田嬤嬤和華香陪你回去再拿一趟,另外,這新作的衣衫可是錦繡坊最出色的繡工師父做的,旁人想要作假也是做不得的;既然江掌櫃來了,讓她瞧瞧便知真假。祖母,洛候爺,你們覺著如何?」

  聽到洛傾雪的稱呼,孟氏不由得又蹙了蹙眉,「雪丫頭你……」

  「傾雪,我是你父親,難道你當真要為了這件事情與我置氣?」洛永煦沉著臉,說出他自覺地很柔軟的話。

  洛傾雪卻是淡笑著,「置氣?傾雪可是不敢,今兒只是抓了素瑤居的丫鬟和本小姐的愛寵;指不定明兒遭難的就是本小姐自己了,嗯?你說呢?」

  「……」洛永煦沉著臉,胸口上下起伏著,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發不出來。

  江淑蘭進屋時,感受到屋內那不同尋常的氣氛,心裡頓時有些了然,「小女子見過鎮北侯,老夫人,郡主。」

  「免禮吧。」洛永煦有些不耐地擺擺手。

  「多謝鎮北侯。」江淑蘭轉身,剛准備與洛傾雪打個招呼,卻看到那套黛青色雲錦所裁制的映日海棠正被扔在地上,她上前一步,「不知郡主差人喚小女子前來,可是這衫裙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鎮北侯府這次的衫裙雖然很趕,我們錦繡坊的繡娘們日夜趕工,可能難免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不過只要你們提出來,我直接讓她們再選布料重做就是了。」

  上百名繡工熬夜趕制的,除了洛傾雪,其他人可沒有這樣的榮幸。

  洛傾雪淡笑著,「錦繡坊的繡娘那可是集天下之最,哪能像江掌櫃說的這般不堪;這衣衫啊,是……」

  「好了,江掌櫃,府上有些家事要處理,勞你到旁邊花廳等候了。」孟氏淡淡地開口,轉頭斜睨了洛傾雪一眼,卻是若有所思。

作者: koou    時間: 2016-2-14 08:01 AM

第099章:九龍佩,離開或留下?

  江淑蘭低下頭,眼角卻朝洛傾雪望過去。

  「錦笙,帶江掌櫃花廳等候。」洛傾雪端起茶杯,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違逆的氣勢。

  「既是如此,便有勞錦笙姑娘。」江淑蘭雙手搭在腰間朝孟氏與洛永煦微微福身。

  兩人臉上表情都有些尷尬。

  「不,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肯定弄錯了,肯定是哪裡弄錯了!」

  「……」

  整個主屋頓時安靜下來,而原本被眾人喧囂聲音該下去的嗚咽便顯得格外的明顯,順著聲音望過去,眾人明顯看到琴心望著那紅漆香樟木盒裡面的東西,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不會的,不會的!」

  沈月梅眉宇微微顰蹙著,勾著嘴角深吸口氣,拉著琴心的手拍了拍,「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琴心許是因著往日裡太累,所以看差了;還請老夫人和郡主不要怪罪才是。」

  「既是如此,這件事情便過去了吧。」洛永煦也有些惱了,此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太過沖動才讓那丫頭有機可乘,可自己是長輩,哪有給晚輩賠禮道歉的理兒;再說,他都已經將那兩個賤婢給杖斃了,她還想怎麼樣。

  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戾氣;「看差了,哦?」

  「郡主,琴心也不是故意的;雲都中素傳,平安和樂郡主溫婉賢良,進退知禮;想來郡主也不會怪她的,是不是?」

  那帶著溫馨,期盼又很是柔弱的吳儂軟語,洛傾雪卻只覺得像是聽到這世上最大的笑話般,她嘴角微微勾著,「看差了,哈哈,好一個看差了。」

  話音剛落,她足尖輕點,整個人淩身一月,落到琴心面前;琴心身子微微顫抖著,卻發現洛傾雪並沒有看她,甚至連個眼角都沒給她,而是彎腰撿起那地上的衣衫,掌上運氣。

  「卡擦,嘶——」

  布料碎裂的聲音,整個大堂內,碎布四裂;漫天的碎布,好似雪花般不斷地飄揚著。

  「洛—傾—雪!」

  洛永煦當真是惱了,他都已經那麼低聲下氣地道歉了她還想如何。沈月梅進鎮北侯府的時候,行李簡單得讓他心疼,就一個小小的布包,裡面甚至沒有兩件像樣的衣衫,心裡頓時了然,平日裡她那樣的穿著打扮也著實怪不得她;就因為這樣他才會越發的心疼,才會……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大費周章甚至連姚佳氏都搬了出來。

  可現在洛傾雪竟然因為一個誤會而將這些衣衫全都毀掉,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合著一聲脆響,他厲吼出聲。

  「洛候爺不必提醒本郡主的名字,本郡主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洛傾雪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淡淡的,眼底卻是看向紅漆香樟木裡的另一套衫裙。

  洛永煦輕喝,「洛傾雪,爾敢!」

  「你看我敢不敢。」洛傾雪頓時俏臉一沉。

  琴心卻是飛撲上去,雙掌死死地抓著洛傾雪的大腿,「大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懲罰就懲罰奴婢吧。」

  「滾。」洛傾雪頓時整個人身上散發著的戾氣,那好似來自地獄深處的聲音讓琴心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雪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快回來。」孟氏也有些急了,她強撐著想要起身,可奈何四肢酸軟乏力,尚未起身就直接跌了回去,她連聲呼喚著,「雪丫頭,雪丫頭……」

  洛傾雪眉宇間帶著厲色,轉身飛快地越過沈月梅,拎起那香樟木盒往地上一扔,嘴角斜勾帶著冷意,「誤會,本郡主現在也只是手抖了而已。」

  哼,膽敢算計她素瑤居的人,她會讓他們所有人都長長記性,素瑤居的人可不是誰都能動的,尤其是……沈月梅和洛永煦。

  「秦霜,瞧見了沒;他們竟然說不過是個誤會,哈,哈哈!」洛傾雪笑得淒厲,帶著濃濃的哀怨和憎恨,「本郡主院子裡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懲罰的;秦霜,既然她們冤枉貝貝撕碎了那新的衫裙卻連累了你受罰,好像不做點兒什麼,總是覺得吃虧。」

  饒是有洛傾雪親手調制的凝香膏,秦霜的側臉仍舊泛著微微的紅色,不過倒是沒有初時的那般恐怖了;聞言,她站出來,薄唇微微抿著,眉梢淺揚,「小姐說得是。」

  話音落,足尖輕點飛快地從腰間拔出隨身的軟劍,挑起地上的衣衫,唰唰唰幾下,碎布花雨再次在整個主屋內彌漫著。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深吸口氣。

  「欺人太甚?洛候爺也知道這個詞。」洛傾雪話音剛落,領著江淑蘭去花廳的錦笙從門外走進來,從地上撿起一塊白色的玉佩,頓時瞳孔微縮,失聲尖叫,「啊,小姐,找到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嗯?」

  「就是聖上欽賜的九龍佩啊;自從玉琉山陵園回來之後便尋不見了,奴婢還找了好久。」錦笙薄唇微微嘟著,「這可是代表聖上的信物,若是丟了,奴婢還擔心腦袋不保呢,不過,這九龍佩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擔著淺淡的笑意,轉頭看向洛永煦,「本郡主,也很想知道呢?」

  此刻,饒是沈月梅再遲鈍也反映了過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咬著牙,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全。

  原本因為不喜那黛青色的雲錦,所以想借著這個機會給洛傾雪一個下馬威瞧瞧,可誰知道竟然被她將計就計了。她深吸口氣,可不對啊,那衣衫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套?

  幾乎只是剎那,想到剛才江淑蘭看向洛傾雪那探尋的神色,她頓時了悟;只是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目的,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計劃,甚至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地將衣衫放回來而不驚動這主院的其他人的?

  「沈姑娘,是不是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呢!」

  陡然一道帶著冷厲的話,將沈月梅的心思從飄渺的思緒中拉回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郡主說笑了,這九龍佩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月梅也正是疑惑著呢。」

  「說起來,今兒早上在玉琉山陵園的時候,不是還帶在郡主身上的嗎,這一點阿煦也可以作證呢。」沈月梅淡淡地笑著,輕飄飄地就將這個皮球給踢了回去。

  聞言,華香心頭頓時劃過一道厭惡,開口語氣很是不善,「原來沈姑娘在玉琉山陵園時就已經瞧上這九龍佩了。」

  「我,我沒有。」沈月梅低著頭,那樣的表情帶著委屈透著無辜,薄唇微微抿著,「月梅知道自己出身貧寒,侯爺能給月梅一個安身之所,月梅已經非常感激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尤其是那張與馮望月九分相似的容顏,那麼的像;他頓時有些心神恍惚,放佛又看到當初他提出和離時;馮望月看向他時,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和表情;帶著震驚,帶著哀婉,帶著了然,卻唯獨沒有責備。

  洛永煦頓時只覺得左胸腔中被什麼狠狠地揪疼了一下,張口輕喝,「夠了,這本來就是個誤會,事情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呵呵。」洛傾雪轉身,笑著看向他,「既然事情已經涉及到了九龍佩,只怕事情便沒有那麼容易到此為止了。」

  她向來極討厭麻煩,更討厭麻煩不斷的找麻煩;當初若是她與宋芊芊安安分分的離開雲都,安安分分的在麗城過活,說不定她還能忘記當初的仇恨,只要讓她們好好看著,看著她是怎樣的幸福快樂,平安順和,可偏偏某些人卻要自動送上門來,這可是她自找的。

  洛永煦沉聲,「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洛傾雪淡淡地重復著這四個字,「本郡主只是想知道,這九龍佩為什麼會出現在沈姑娘的衣櫃裡呢,沈姑娘難道不應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嗎?還是……父親又要說是你將這九龍佩贈予沈姑娘的?哦,我忘了,三年前在相國寺時,太祖皇帝欽賜的鳳凰于飛步搖,不就是如此。」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一僵,面色也很是難看。

  「雪丫頭。」孟氏深吸口氣,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不安,「看在祖母的面子上,這事就此作罷,可好?」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祖母開口了,自然是好的。」

  就在孟氏剛松了口氣的時候,洛傾雪卻話音一轉,「只是祖母,您也瞧見了,這屋子裡三四十個下人呢,就算可以下禁口令;卻也沒有辦法阻止人家心中的想法。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九龍佩可是皇帝舅舅給的,這能丟一次,就能丟第二次。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傾雪可沒有這心思日日防著某些人呢。」

  「……」孟氏面色漸漸沉了下去。

  「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洛傾雪揚眉淺笑,沒有絲毫的妥協;她及笄的日子已經越發的近了,依她對那個人的瞭解,她的心裡有些雀躍,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

  孟氏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沈姑娘是你請來的客人,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置吧。」

  「……」洛傾雪轉頭看向洛永煦,臉上仍舊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祖母開口,那此事便交給洛候爺處置了;相信洛侯爺定會秉公處置的吧。」

  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著茶杯,靜靜地抿著那已經涼透的茶水,含著微微苦澀的味道,可她卻品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甜。

  沈月梅低著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身子微微顫抖著,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呢。她低著頭,「阿……洛侯爺,月梅還是離開鎮北侯府吧。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只是或許,月梅當真不適合住在這麼奢華的鎮北侯府裡。」

  「胡說什麼!」洛永煦輕喝一聲,轉頭看向孟氏,「娘,我——」

  「既然你處理不好,那就別怪娘不客氣了。」孟氏面色黝黑,難看得好似鍋底般,她語氣很是不善;心中原本的盤算卻不知幾何。

  這件事情顯然是沈月梅自個兒挑起的,只是到底棋差一招;傾雪那個丫頭當真是越發的出息了,這三年,府宅後院的事情她雖少有管事,可卻也都是知道的。經營了數十年,就算纏綿病榻,該知道的東西她可是一點兒都沒有落下;只是沒有那個心思去管,也沒有那個心思去關注罷了。

  這丫頭,本事了;長大了,當初連自己與嫻娘都未在才十二歲的她手上討著半點兒好處;現在這沈月梅,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洛永煦低著頭。

  「沈姑娘原本你是客人,老身可不希望傳出去那些不知底細的說是我鎮北侯府苛責客人;所以老身給你兩條路。」孟氏低著頭,聲音幽幽,就算不抬頭她也能夠感受到那四道灼熱的視線,只是她誰都沒有看,就那麼怔怔地瞧著沈月梅,「要麼你現在自動離開鎮北侯府,從此不能與我家永煦有半分瓜葛!」

  「娘!」洛永煦頓時急了。

  「你急什麼。」孟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仍舊轉頭怔怔地看著沈月梅,「當然,老身也會給你第二個選擇,留下來可以;只是這九龍佩失竊之事,當受一丈紅。是去是留,沈姑娘自個兒選擇吧。」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娘,你這也太過分了。」

  「過分?」孟氏看著已經癡迷的洛永煦,心中搖頭;甚至已經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後悔了;或許當初她對馮望月好一些,她也不會年紀輕輕的就去了,也不會讓洛永煦沉迷在過去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最後被這個狐狸精迷了心智。

  洛傾雪坐在椅子上,就那麼怔怔地等著。

  「沈姑娘還沒喲想好嗎?」孟氏聲音清冽,難得的帶著厲色;再不似往日裡那般軟綿綿的;那樣的孟氏讓洛傾雪不由得側目,微微笑著,果然,這才是鎮北侯府當家夫人該有的氣度;縱使出生不顯,可到底是鎮北侯府老侯爺的髮妻,這麼多年的貴婦生活,豈能沒有半分的變化。

  沈月梅低著頭,朝孟氏微微俯身,「月梅雖出生貧賤卻也知曉禮義廉恥的道理;那九龍佩,的確不是我做的;至於是誰,想必郡主心知肚明;月梅不過是個蒙侯爺垂憐的女子,郡主有何苦咄咄相逼。」

  「咄咄相逼?」洛傾雪頓時不由得笑出了聲,「這世上當真有這等惡人先告狀的,若非你那丫頭琴心誣陷我的貝貝,又怎麼會連累了秦霜;話說回來,當初那兩個嬤嬤,左一句沈姑娘,右一句沈姑娘;而說到本郡主時,卻是左一個不受寵,右一個不受寵的,本郡主都差點兒以為你沈月梅才是她們正正經經的主子呢。本郡主這個不受寵的大小姐,在洛候爺心中連你沈月梅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哪有這本事對你咄咄相逼。」

  沈月梅低著頭。

  「沈姑娘,你自己選吧。」孟氏可沒有力氣聽她們廢話。

  「月梅離開就是。」沈月梅低著頭,淡淡地笑著,「洛候爺,往後,你便也別來尋小女子了;小女子雖然生得卑賤,卻也不是能任人冤枉和踐踏的。」

  話音落地,她直直地朝著門外走去;那背影帶著堅定和纖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且慢!」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沈月梅轉身,深吸口氣。

  「沒什麼,只是提醒沈姑娘;城南的洛家別院地契卻是在本郡主的名下,沈姑娘怕是住不得了;還有離開的時候,除了你的東西,可別將鎮北侯府的東西帶走了,免得一個不小心又是什麼違制的,那可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洛傾雪淡淡的笑著,剛才洛永煦給沈月梅遞過去的眼神當真以為她沒有看到嗎?

  城南別院,哼!

  她隱忍了三年,因為雲靜安離開時候那番諄諄教導;因為雲靜安說她還需要成長;她用自己做賭注給她,給大哥贏來三年的成長機會,甚至不惜放過馮素煙和宋芊芊;她又怎麼能辜負了她的那般殷切希望。

  三年了,三年了。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洛永煦那瞬間蒼白的眼神,「咦,父親難道是忘了?」

  當年的她不懂。

  可後來方知,或許她母親馮望月並不是如她們所看到的那般對洛永煦溫柔體貼到失去自我,對馮素煙也是那般絲毫的不設防;至少在她彌留之時,將當年她陪嫁的六座別院,十八個莊子都分別記到了自己與哥哥們的名下;當然這些事情,她也是後來才知曉的。

  只是她真的非常的好奇,為什麼當年;前世的時候,這些事情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難道果然是因為自己在相國寺呆了半年,所以整個鎮北侯府就已經被馮素煙和宋芊芊那兩母女把控,換了天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終究是不得而知了。

  想不通的不要想,猜不透的便不猜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終於相信,命運於每個人或許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所以遇上師父,遇上容末,乃至遇上雲景疏……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而已。

  沒有前世的悲歡離合,沒有前世的辛酸苦楚,沒有前世的傷痛哀怨;她和容末之間,又如何能有今生的這般惺惺相惜。

  年少輕狂時的感情,總是太過的自以為是;不然當年的容末不會做那樣的選擇,他當真以為沒有了他,她就能苟且偷生,安然苟活嗎?

  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

  那樣的話,那樣的承諾,那樣就算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還要守護的決心,光是想著,心裡就覺得無比的溫暖。

  「郡主放心,既然月梅已經做了選擇;便再不會與鎮北侯府有半點瓜葛。」沈月梅深吸口氣,轉過身對著他們福了福身,「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往後,還請侯爺自己……保重。」

  洛永煦狠狠地抓著座椅的扶手,額頭上青筋直冒,指節泛白,終於在沈月梅的身影快消失在大門的時候,他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梅兒,等等。」

  「洛候爺,忘了吧。」沈月梅身形微頓,背對著他卻終於沒有回頭。

  那樣淡淡的一句話好似帶著無比的感情,好似從雲端飄散下來的般,帶著無比的哀怨和痛心。

  洛永煦卻追上去,從背後環著她的腰,「不,梅兒;你跟我來。」

  「侯爺,你這是做什麼,你放開我。」沈月梅不斷地掙紮著,用力想要甩開洛永煦的手,臉上帶著急切,帶著難堪。

  洛永煦卻像是沒有聽見般,拉著沈月梅走到孟氏面前。

  「砰——」他頓時跪倒在地,「母親,孩兒要娶月梅為妻,求您成全。」

  洛傾雪端著茶杯的手頓時顫了顫,茶水從茶杯中飛濺出來,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帶著冷冽的氣息,嘴角微微勾著;動作優雅地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完手,這才淡淡道。

  「妻子?若是本郡主沒忘,今生今世,洛候爺的妻子便唯有望月郡主一人,難道是本郡主記錯了,嗯,祖母?」

  孟氏深吸口氣,同樣是被氣得不輕,張口想要責備洛傾雪,可話卡在喉頭卻怎麼都吐不出來,只能轉頭看向洛永煦,「你說什麼混賬話。以她沈月梅的身份,稱呼她一聲姑娘就當真以為自己是個姑娘了?」

  「娘!」洛永煦面色沉了沉。

  「月梅明白了。」沈月梅深吸口氣,「洛候爺還是放手吧,高門府邸,我們這種出生貧寒的老百姓,高—攀—不—上!」

  「不,梅兒。我一定會娶你的。」洛永煦的牛脾氣又跑了上來,轉頭看著孟氏,「娘,我對梅兒是真心的,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難道又是因為雲靜安嗎?」

  「放肆!」孟氏厲聲呵斥,洛永煦頓時也冷靜了幾分,自覺失言,緊緊地抿著唇。

  孟氏低著頭,看向沈月梅,「我說過要留下也可以,只是這九龍佩的事情,自去領罰,之後;也頂多只能給個賤妾的份位,若是兩年後能生下兒子,再提份位;其他的,休要再提。」

  「娘!」洛永煦蹙眉。

  「不留下就滾,你堂堂鎮北侯難道還卻女人了不成?」孟氏當真是惱了。

  洛傾雪也是乖覺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勾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管如何,今兒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這沈月梅和洛永煦中間,呵呵。

  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今日他洛永煦這般篤定的要娶,她倒是想知道,他那樣的決心又能夠堅持多久。

  夜微涼,涼夜如水;月輪矯情,星子暗淡;狂風飛快地呼嘯而過,徒留下遍地殘紅。

  「小姐,您當真決定了?」齊悅手中的托盤上捧著一套粉色繡芙蓉的衫裙,此刻洛傾雪正坐在梳妝台前;華香的手中一幅畫徐徐展開。

  上面的女子,笑靨如花,柔和中透著溫婉,那樣言笑晏晏的模樣,足尖輕點,林間飛舞般的模樣,雖然只是一個側臉,飛揚的披帛擋住了她最美的容顏,可洛傾雪幾乎只是一眼就知道,那桃林間舞得正歡的女子是她母親,馮望月。

  錦笙手執篦子,輕輕地替她攏著秀發,烏黑亮麗的髮絲,飛快地盤成一個嫻靜的髮髻,上面帶著的簪花;她起身,雙手展開,任由秦霜、漱玉服侍她穿好衣衫,再加上披帛,整個人倒是與那畫中女子一模一樣般。

  洛傾雪手中捏著一枚藥丸,不斷地把玩著,嘴角勾著清冷的笑意,「你們說這藥當真會有效?」

  「小姐不是已經試過了嗎?」錦笙歪著腦袋。

  若是此刻的洛傾雪不動,那莞言輕笑的模樣當真與畫中女子像了個十成十。

  「罷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走一步算一步。」洛傾雪寬袖輕甩,嘴角微微勾著,齊悅已經飛快地換上了另一套衣衫,「你們隨機應變,錦笙留在素瑤居。」

  錦笙強壓下心頭的黯然,恨恨地點了點頭,心裡也明白,自從華香、齊悅他們四人來到小姐身邊之後,好多事情她都越來越插不上手了。倒不是因為洛傾雪有意冷落,實在是那些事情帶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在很不方便。所以她只能努力更努力地,希望能對小姐有用。

  「小姐,你們,萬事小心。」

  「嗯,我們會盡快回來的。」洛傾雪淡笑著,接過她遞過來的薄紗輕覆面容。

  ……

  「你先退下吧。」洛永煦揮退了平喜,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想到孟氏的話;孩子,孩子,如今的他早已經沒有了那樣令女子受孕的能力,又憑什麼給梅兒一個孩子。

  他低著頭,心中也很是鬱卒;馮素煙,馮素煙,他恨,真的好恨,當初的自己怎麼會愛上那個蛇蠍心腸的女子,讓自己失去了月兒,現在甚至連梅兒都……

  「呼,呼呼。」

  陡然一陣微風吹過,帶著微微甜膩的香味,他只覺得迷迷糊糊的,好似聽到陣陣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清脆婉轉,一如當年的馮素煙。

  「咯,咯咯。」

  桃瓣夭夭,灼灼其華;翠綠的樹葉襯著那些上下翻飛的桃花瓣;桃園林間,微風起,帶著陣陣香風,指尖,髮間,盡是粉色的花瓣,徜徉。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這裡是哪裡,好熟悉,好想曾經,來過的?

  陡然耳邊聽見陣陣絲竹弦樂的聲音。

  「嘻嘻,快看,那女子跳得可真是好看。」旁邊陡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他轉頭望去,眉宇微微顰蹙著,猛然回過神來,文韻詩。這不是當年自己與馮素煙一見鍾情的地方嗎;順著那女子的視線望過去。果然……

  一位身著粉色繡芙蓉衫裙的女子,披帛翻飛,水袖交錯,腰肢微擺;披帛甩,水袖收,而後不斷地抓著圈圈;那飛舞的水袖和披帛,帶起樹上妖嬈的花瓣簌簌地不斷往下落著。雖然帶著面紗,可那雙清澈靈透的眸子卻好似印上了他的心一般。

  這就是當初的馮素煙,何其的溫柔善良,何其的美麗柔弱,可後來為什麼會變了呢。

  「煙兒!」洛永煦有些癡了,走過去剛伸出手,可那粉衫女子卻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直接朝著文韻詩走過去;那般正值如花兒般年紀的文韻詩和馮素煙,洛永煦頓時癡癡的笑了。

  是夢吧,也唯有夢中,才能看到當年他曾經深愛過的煙兒。

  「今日姐姐怎地有空過來?」粉衫女子坐在侍婢鋪在地上的薄毯上,可那動作卻異常的優雅,行雲流水一如她的舞姿。

  那樣的動作讓洛永煦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不對,可到底是哪裡不對,他卻又說不上來。

  文韻詩淡笑著,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難得妹妹有這雅興,姐姐還能不來?不過幾日不見,妹妹的舞技跳得可越發漂亮了,再有幾日,便是長公主只怕都趕不上了。」

  「姐姐你渾說什麼呢!」粉衫女子撅著嘴,「姐姐你上次說你中意的郎君如何了?還不快與妹妹說說。」

  洛永煦卻猛然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再望向那粉衫女子,他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看著她熟悉的嬌嗔,熟悉的笑,熟悉的動作,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

  原來,原來她也曾有過這般活潑的時候嗎?

  文韻詩與馮素煙的關系,自來便是水火不容的;他怎麼,怎麼就這麼的笨;能被丞相大人的嫡出之女喚作妹妹的,縱觀整個雲都的,也不過是那一人而已。

  看著兩名女子間的調笑,他好似旁人般,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卻是五味雜陳。

  「就知道說姐姐,你呢?」文韻詩面上頓時浮起兩抹駝紅色。

  「哎呀,姐姐你可是別說了。」粉衫女子撅著唇。

  她也有心上人嗎?

  洛永煦不僅蹙了蹙眉,縱使心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可他的心卻非常的急迫,想要揭開那女子的面紗看一看,看一看……或許是給自己一個交代,或許只是想看一看那最後的結果;讓自己死心,罷了。

  「現在這裡就我們兩人,還帶著這討厭的的面紗做什麼!」

  老天像是終於聽到洛永煦的想法,在兩名女子調笑打鬧得累了的時候,終於文韻詩忍不住抬手,一把將那粉衫女子的面紗扯了下來。

  在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洛永煦頓時瞳孔微縮;然後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耳畔卻仍舊能聽到那清澈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還有那輕輕地吟唱。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天地願結連理枝。」

  「妹妹,你可真傻;這世間男兒真心能有幾人。」

  「若是不愛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童言無忌,大風吹去,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我說真的,姐姐;我想過很多,便是我往後的郎君不愛了,我……」

  「那就詛咒他在你死後才知道自己深愛你,卻只能永永遠遠的懷念。」

  「嘻嘻,姐姐你可真是好笑;那樣豈不是太殘忍了。」

  「呸,男人都是賤骨頭!」

  「……」

  後面,後面還有什麼他卻聽不見了;兩名女子的聲音漸漸飄渺起來,直到最後完全淹沒在黑暗之中。

  黑暗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洛永煦心頭百味雜陳,心被狠狠地揪著,疼著。

  「洛永煦,你去死吧!」

  陡然一道淒厲的聲音響起,洛永煦只覺得自己像是置身高空般不斷地往下掉著,那種失重的感覺,那種恐懼的感覺,讓他不由得猛然起身,「啊——」

  環視四周,軟榻、香幾,仍舊是那個房間;原來只是一場夢嗎?

  他捂著自己仍舊砰砰直跳的心,腦子卻是有些混亂了;到底是自己太過希望當年自己愛上的馮望月,還是……老天爺在提醒著自己什麼。

  七月七日長生殿,那首詩,洛傾雪也曾經吟過,難道當初,真的發生過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嗎?

  猛然,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人影。

  文韻詩,對,是她!

  以往自己因為那驚鴻一舞對馮素煙一往情深,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馮素煙的時候,她旁邊的確有那麼一名女子,現在回想起來,可不就是當初的文韻詩。

  只是,當真要去嗎?

  其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可笑,可笑他堂堂鎮北侯竟然被一名女子玩弄了那麼多年,可笑,可悲,可嘆!

  坐在軟榻上,他就那麼懶懶地靠著;想著夢中馮望月的那句話。

  「若是不愛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當初林太醫曾言,望月郡主早已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她這一生太累,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不愛了,死了又如何?

  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太累,好好休息……

  想到那些話,眼眶頓時酸酸的,不知何時充盈著眼眶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誰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罷了。

  ……

  素瑤居中。

  錦笙站在門口小心地左右顧盼著,「小姐,您們可是回來了,事情進行得如何?」

  「現在還不知道。」洛傾雪搖搖頭,不過想到最後洛永煦那反應,好在她們撤走及時,否則便是要被發現了。

  華香捂著自己的小心肝兒,轉頭俏皮地看著洛傾雪,「小姐沒想到你演得可道真是像。」

  「……」洛傾雪只微微勾了勾嘴角,並沒有答話。

  那藥丸,跟人看到的不過是人為製造的幻境;當然發生的事情與當年發生的也差不多,只不過當時與馮望月呆在一起的可並不是文韻詩,而是馮素煙罷了;她篡改了事情的始末,而當初的洛永煦不過是路過,也並未細看。

  長歸傳回的消息說,洛永煦乃赴約而去,根本沒有細細看過,只是遠遠地隔著樹枝看到那驚鴻一舞,從此便可不控制地淪陷失心了。

  「可是奴婢有些擔心,若是侯爺去找文小姐求證,那……」秦霜眉宇微微顰蹙著。

  「文韻詩當年與母親可是閨中至交。」洛傾雪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只是後來因為馮素煙,因為宋廉青,所以漸漸地斷了來往,沒有了交集;再後來馮望月病逝,文韻詩自梳……

  她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事到如今早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錦笙,明兒一早約文小姐到如歸一聚。」

  「是。」錦笙低著頭,「只是,若是文小姐不來,怎麼辦?」

  「她會來的。」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送帖的時候轉告她一句話,務必親自告訴她,想知道宋廉青的消息,就最好來。」

  宋廉青?

  那不是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嗎?

  不過縱使心中疑惑,錦笙還是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嗯,今兒也晚了,大家忙活這麼久,都去休息吧,也不用守夜了。」洛傾雪擺擺手,揉了揉太陽穴。

  知道洛傾雪說一不二的性格,五人只能點點頭,稱是而去。

  隔天,天亮得並不算早,有些陰陰沉沉的;初春還帶著涼風,洛傾雪任由華香給她打扮著。

  母親三年的重孝已過,她若再穿著打扮得那般的素淨倒是顯得有些不吉利了;所以華香特地給她挑了一身繡五翟淩雲花紋的廣袖上衣,下身趁著百褶裙,外罩逶迤白梅蟬翼紗衣;既不顯得繁復,也不顯得過分簡單,一切都剛剛好。

  頭上也除卻了那兩朵素白的靈花,換上了蘭師傅特地給她做的精緻髮簪,隨著她的走動,步搖上綴著的銀鈴兒叮咚作響。

  她雖然有些不喜,不過瞧著華香那興致勃勃的模樣,搖搖頭也隨她去了。

  「對了小姐,昨兒聽說沈月梅被賜了一丈紅,那琴心也受刑之後被發賣了。」華香歪著腦袋,言語間很是有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洛傾雪抿著唇,轉頭看著秦霜。

  「小姐,奴婢沒事的。」秦霜低著頭。

  「這是告訴你,別的地方,或許你家小姐我沒什麼本事能護住你們;但在這素瑤居,你家小姐還是能做到的;下次可別那麼傻了。」洛傾雪搖搖頭看著她。

  秦霜頓時覺得心中暖暖的。

  昨天那樣的情形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知道的,小姐其實可以與老夫人、老爺和解的,可因為她才會最後……

  「傻丫頭,別多想。」看到她的表情,洛傾雪搖搖頭。

  「嗯。」秦霜低著頭。

  「行了,看看天色,時辰也不早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那沈月梅,無事的時候都離她遠著些;不管她說了什麼,就讓她橫吧。」

  都是快死的人了,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四位丫鬟有些不解,自家小姐可不像是會主動退讓的人啊。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跟馮素煙鬥了這麼久,委實有些無趣;或許坐山觀虎鬥是個不錯的主意,她背後的那個人不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嗎?

  她與馮素煙鬥了這麼久,那個人才現身一次,還讓她失去了晚照,妹妹想到這裡,洛傾雪都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她咬著牙,那個人,總有一天她會將他(她)拎出來的。

  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如歸酒樓中,洛傾雪專屬的雅室——無憂閣中。

  文韻詩面帶微笑,昂著下巴,饒是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可她那般傲然的姿態,卻仍舊很是自然。

  幾乎只是照面的片刻,盯著她,洛傾雪竟然有些羨慕;文丞相家的嫡女,雲都多少王公貴族爭相求娶的女子,竟然能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毅然選擇自梳;面對那麼多人的指指點點,面對那麼多的流言蜚語,她還能活得如此的開心、淡泊、自得。

  「平安郡主這般看著我做什麼?」文韻詩開口,聲音莞爾卻透著淡漠疏離。

  「只是羨慕罷了。」洛傾雪拎起茶壺,纖細素白的手輕輕給文韻詩斟滿茶杯,「這是如歸樓招待貴賓的瑤草茶,文小姐也嘗嘗味道如何。」

  瑤草茶,文韻詩也聽過;只是這茶據說只招待一人,卻原來就是她了嗎?

  呵呵,望月啊望月,你女兒果然也如你一般這麼好命;受盡萬千寵愛,只是她卻比你更聰明,更懂得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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