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笑佳人 -【寵后之路】《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7 01:04 AM     標題: 笑佳人 -【寵后之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21 02:55 AM 編輯

【書名】:寵后之路

【作者】:笑佳人

【內容簡介】:

  上輩子傅容是肅王小妾,專房獨寵,可惜肅王短命,她也在另覓新歡時重生了。

  傅容樂壞了,重生好啊,這回定要挑最好的男人嫁掉。誰料肅王突然纏了上來,動手動腳就算了,還想娶她當王妃?

  傅容真心不想嫁,

  她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XX,可她不想當寡婦啊。

  閱讀提示:

  1.雙重生,1V1,HE。

  2.男主強娶強寵,女主一路無虐。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7 01:06 AM

第1章

  初秋時節,早晚已經很涼了,徐晉在京營裡忙了一圈,趕回肅王府已是暮色四合。
  
  「讓芙蓉園備膳。」冷冷丟下這一句,徐晉匆匆趕去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戰事。
  
  胡人犯境,嘉和帝調徐晉與胞弟徐晧領兵應援,前者已有戰功,後者是為歷練。
  
  芙蓉園內,傅容晚飯都吃到一半了,聽小丫鬟說王爺要來這邊,又驚又奇,忙吩咐小廚房再置辦一桌飯菜,她也趕緊坐到梳妝台前,一邊交由丫鬟們梳妝打扮一邊尋思起來。
  
  以前徐晉來芙蓉園過夜都沒在這邊用過飯,今天日頭怎麼打西邊出來了?
  
  這人還真是奇怪。
  
  徐晉沒有王妃,偌大王府裡只她這一個姨娘。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外面都傳徐晉如何如何寵她,但只有傅容心裡清楚,徐晉根本瞧不上她,偶爾過來正眼都不給,只管吹燈睡覺。算算日子,她來王府已有一年多,徐晉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雙手雙腳也能數完。
  
  再疑惑,該迎還是得迎。
  
  快一更時徐晉才過來,穿一身繡蟒墨色長袍,膚白如玉,兩種極致的顏色顯得他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只可惜他沉著臉的樣子太冷,眉宇間肅穆凜然。傅容膽子不小,然面對這樣一個顯然眼裡沒她的位高權重的冷王爺,她不敢多看。
  
  「你也坐。」見她打算站在一旁伺候,徐晉沉聲道。
  
  男人有喜歡委婉矜持的,有喜歡簡單利落的,徐晉明顯是後面這一種。傅容不敢說些客套話惹他煩,規規矩矩道謝後在徐晉右下首坐下,眼睛只盯著身前一塊兒。
  
  「用飯吧。」
  
  兩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徐晉心裡有事,沒怎麼動筷子,傅容已經吃過了,所以兩人用的都不多。丫鬟們收拾桌碗時,傅容跟著徐晉去了內室。
  
  徐晉不喜丫鬟伺候,她親自為他寬衣解帶。
  
  解著解著,傅容又想起一樁怪事。
  
  徐晉長她五歲,在皇子裡面排四,今年都二十四了,尚未大婚,在她之前身邊也沒有姨娘通房。京城裡有傳他不行的,有傳他好龍陽的,傅容聽得津津有味,全當樂子。後來陰差陽錯,她跟徐晉撞到了一起,傅容心想這輩子完了,哪想被抬進來那晚,徐晉生龍活虎,雖明顯是第一次,但他領悟地快,很快就弄得她魂飛天外。
  
  既然身體沒事,那他究竟為何不成親呢?
  
  若徐晉對她好,傅容多半會臭美地認為徐晉被她的美貌折服,弱水三千隻取她一瓢,可徐晉分明沒把她當回事啊,想來就來,來了直接睡覺,不來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也不許她派丫鬟打探他行蹤,更別說送她什麼東西哄她了。她就是一個姨娘,只有姨娘的月俸。
  
  「王爺先歇著,我去卸妝。」將男人外袍搭在屏風上,傅容輕聲道。
  
  「把花鈿去掉。」徐晉突兀地提醒。
  
  已經轉過身的傅容咬咬唇,低低應了。
  
  屋裡用的是西洋鏡,照得特別清楚,臉上纖細絨毛都能瞧見。傅容坐在鏡子前,將頭上珠玉髮釵一樣一樣往下摘,目光在自己無可挑剔的臉蛋上游移。前夫徐晏曾誇她容顏最美,傅容知道那是情話,但也有最美的自信,可惜……
  
  食指指腹在額頭中央的花鈿上掃過,傅容無奈地嘆了口氣。
  
  白玉微瑕。
  
  十三歲那年她起了一次痘,搬到莊子上休養,乳母再三叮囑她不要用手撓,多癢都不能撓,傅容忍住了,只是最後額頭中間的那個痂消得特別慢,黑黑的一塊兒在那兒,極其寒磣。傅容越看越難受,賭氣把黑塊摳掉了,結果那裡留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也就是所謂的麻子,再好的祛疤膏也消不掉。
  
  傅容愛美,怎麼能頂著一個麻子出去見人受人指點?萬幸這個位置巧,她靈機一動,每日都點上花鈿遮掩,花鈿大大小小,或水滴或花瓣狀日日都換新花樣,於她的美貌而言正是錦上添花。傅容特別喜歡,就連晚上睡覺也要點上,偏偏徐晉這人怪毛病多,非要她弄掉,而她又不能像對待徐晏那樣跟徐晉撒嬌。
  
  撒嬌要看人的啊,徐晏愛慕她,徐晉……
  
  唉,有得必有失吧。
  
  淨了面,通了發,傅容朝拔步床走去。
  
  徐晉歪坐在床邊,看著她越走越近,在傅容爬上床時開口道:「胡人來犯,明日我要領兵出征,大概來年入夏回來。」
  
  傅容動作頓住,一瞬間腦海裡各種念頭閃過。
  
  戰場上刀光劍影,萬一徐晉不小心喪了命,她該怎麼辦?
  
  旁人家的姨娘,運氣好的話丈夫死後還可以改嫁,她,一個皇子的姨娘,能跑嗎?
  
  不對,現在她應該先應付這個男人。
  
  傅容自然而然蹙眉,露出一副擔憂狀:「王爺……」
  
  徐晉一直盯著她映著燈光的美麗眼睛,想看清她心底,卻在她開口之前壓了上去。
  
  他不想聽那些虛與委蛇。
  
  這個女人,始終都在跟他演戲。
  
  他不近女色名聲在外,去年她下的那個套子肯定不是為了勾他,可惜安王狡猾,故意將狼狽撲過來的她推到他這邊。徐晉小時候得過一場怪病,病癒後就不能靠近女人了,即便對方洗的乾乾淨淨,一步之內,他都能聞到一股味兒,所謂的女兒香,然後就噁心難忍。此事只有少數幾人知曉,為了不讓早起猜忌的安王懷疑,徐晉沒有推開她,隨後他錯愕地發現,抱著她,他竟然沒有那種不適之感。
  
  誰也不能體會他當時的驚喜。
  
  他是王爺,需要子嗣,他是男人,需要排解,更需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是正常的。
  
  因此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她隨機應變充滿感激又羞澀地望向他時,徐晉依然順勢將人帶回了府。女人有心機,勝在貌美,他還是比較滿意的,路上卻得知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嫡女,曾嫁冀州信都王世子徐晏為妻,婚後第三年和離。
  
  這樣的身子,給他當姨娘都沒資格,看在她父兄的份上,徐晉賞了她一份體面。
  
  不清白又如何,他要她只是用來發洩,若將來能治了一身怪病,自然不用再理會她,治不了,也只能努力讓她給他生個兒子。
  
  「王爺,輕點……」
  
  黑暗中,男人眼裡煞氣湧動,傅容看不見,她只能攀著對方寬闊的肩膀,嬌聲哀求。
  
  徐晏是個文弱書生,一刻鐘足夠,輪到徐晉,傅容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那麼快活。徐晉身強體健折騰得狠,起初她還矜持地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索性無所顧忌,反正她名聲就那樣了,不如怎麼舒服怎麼來,徐晉再冷,這個時候還是好說話的,不會真弄疼她。
  
  一時滿室春光。
  
  或是因為馬上就要長別離了,徐晉這一晚折騰了三回,最後一回傅容哭得嗓子都啞了,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徐晉將昏睡的人抱到一旁,丫鬟們提燈進來,等她們換完乾淨被縟,他再將人放下去。
  
  他沒有熄燈,就這樣靜靜地凝視她睡顏。
  
  她確實美,比宮裡以美貌獲寵的麗貴妃還美,可他最喜歡看她額間的小坑,喜歡看她自己嫌棄自己的懊惱樣,那恐怕也是她在床上之外難得露出來的真性情。
  
  鬼使神差的,徐晉低頭,輕輕親了親那個小坑。
  
  躺下沒多久,身邊的女人便湊了過來,縮在他懷裡拱了拱,依賴地抱著他。
  
  徐晉掃她一眼,側轉過身,將落下去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手順勢往下,摩挲她光滑脊背。
  
  此次出征,他胸有成竹,回來後定能得父皇讚許,但太子多半不會高興。
  
  太子……
  
  太子好色,當日狩獵太子也去了,如果她想攀高枝,為何不選同樣溫柔俊朗的太子而選了無心政事的七皇叔安王?因為安王沒有王妃?
  
  徐晉冷笑,別說安王沒看上她,就算看上了,他也不可能娶個和離過的庶子之女。
  
  懷裡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不滿的嘀咕,徐晉意識到是他手上力氣大了。
  
  他慢慢鬆了手。
  
  跟著想起來,這女人還算聰明,清楚這輩子只能靠他了,便安安分分留在他身邊,沒有再得隴望蜀,只是不知道,萬一,萬一他在戰場上出了事,她會不會再另選別枝?
  
  念頭一起,徐晉自嘲一笑,怎麼跟個女人似的胡思亂想了?
  
  次日天未亮,徐晉便要出發。
  
  傅容強打精神起床服侍他,眼皮時不時輕輕碰一下,慵懶又嫵媚。
  
  徐晉默默看著,念及此次遠征久不在京,多囑咐了一句:「若府裡出事,可寫信給我。」
  
  傅容受寵若驚,忙道:「知道了,王爺在那邊也要小心,千萬別傷著。」
  
  徐晉「嗯」了聲,轉身離去。
  
  傅容一直送到芙蓉園院門口,看著徐晉在燈籠照不亮的黑暗裡越走越遠。
  
  其實吧,徐晉對她挺不錯的,府裡只她一個女人,哪怕是個姨娘,也沒有主母拿捏她,沒有其他女人爭風吃醋各種算計。這樣吃喝不愁的日子,雖不知會持續多久,但傅容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她喜歡享受當前,最主要的是,她不享受也沒有辦法改變啊。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徐晉出事,那麼等他平安歸來,她再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的,憑他王爺之尊,她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了,運氣好的話,徐晉一輩子都沒再找別的女人,那她與當家主母有何差別?
  
  可惜這輩子傅容運氣注定不是那麼好。
  
  正德二十五年夏,邊關大捷,惟有肅王懷王兄弟倆於班師前雙雙斃命,死因不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7 01:07 AM

第2章

  渾渾噩噩間,傅容聽到焦急的吶喊。
  
  她們在喊什麼?
  
  皇上駕臨牡丹園,怎有人膽敢大聲喧嘩?
  
  牡丹園三字湧入腦海,彷彿耀眼亮光突然劃破黑暗,一幕幕紛雜場景接連湧了進來。
  
  肅王徐晉戰死,太子弒弟謀反,七皇叔安王臨危鎮亂,先皇重病退位,安王登基。
  
  安王登基。
  
  是了,那個一直沒有娶妻的七皇叔成了新君,父兄相繼陞官,傅家聖眷隆寵,因此她得以從廢棄的肅王府裡恢復自由身回了娘家。她才二十一,國色無雙,聽說皇上要去牡丹園,她仗著哥哥御前侍衛統領的身份得以進園,想要博一次機會,可就在她即將面聖時,她被一雙手推入湖中……
  
  冰冷的水灌入喉嚨,難受地無法呼吸。
  
  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哇」的一聲,身穿水紅色繡花長裙的小姑娘突然吐出一口水,跟著就連續不停地嗆了起來。
  
  「好了好了,三姑娘沒事了!」渾身濕透的婆子大喜,抬頭大喊道。府裡三個姑娘,二姑娘溫婉端莊,六姑娘知書達理,只有這三姑娘從小就被老爺夫人寵得肆無忌憚,今日竟趁丫鬟們打盹偷偷溜到湖邊划船玩,幸好被她瞧見,及時救了上來。
  
  「濃濃!」
  
  喚她小名的聲音柔中帶剛,熟悉,又好像極為遙遠。傅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就見一個穿綠裙的荳蔻少女神色慌張地朝她跑了過來,後面跟著一眾丫鬟。
  
  傅容眼淚落了下來。
  
  她還是死了嗎?竟然見到了姐姐?
  
  既然能與姐姐團聚,死了也還好……
  
  貪戀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姐姐,傅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
  
  「父親,明日你還要去衙門,母親,弟弟夜裡離不開你,還有宣宣,你年紀小,你們都先回去吧,我跟哥哥在這裡守著濃濃就夠了,有什麼事我會派人去叫你們的。」整齊莊嚴的嗡嗡唸經聲裡,傅宛再次勸道。
  
  「我不走。」九歲的傅宣坐在床邊,小臉繃著,兩道英眉緊緊蹙著,煞有介事。
  
  傅品言看看小女兒,再看看滿臉憂愁凝望床上次女的妻子,嘆道:「宛姐兒說的對,素娘,你帶宣姐兒先回去,你們身子弱,別濃濃還沒好你們兩個又病了。衙門最近無事,我也留在這裡陪濃濃,你們不用擔心。」
  
  喬氏雖然擔心女兒,奈何正房還有個不滿週歲的小兒需要照看,便點點頭,伸手去領傅宣:「宣宣聽話,明早再過來看你三姐姐。」
  
  「我不走。」向來不愛哭的傅宣低頭哭了,趴在床上不肯走,她要守著三姐姐。
  
  「正堂,去送你母親妹妹。」傅品言皺眉。
  
  父親發話,傅宸上前抱起小妹妹,邊往外走邊柔聲安撫:「宣宣聽話,你三姐姐沒事的,你再哭,小心明早她知道了笑話你,你不是最討厭她欺負你嗎?」
  
  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僧人的唸經聲裡。
  
  面朝裡面側躺的傅容悄悄用被角擦了眼淚。
  
  她在做夢嗎?夢怎麼會如此真實?
  
  不是夢吧?斷斷續續掐了自己好幾下,都那麼疼。
  
  可如果不是夢,她為何回到了十三歲這年?
  
  死後重生?
  
  她想跟父親母親說那些大事,才開口就被父親喝斷了,厲聲告誡她不許胡言亂語。她搖頭跟他們解釋,母親抱著她哄,說她昏迷時靨到了,那些都不是真的。傅容不信,那些不是噩夢,眼下也不是美夢,都是真實的,於是寵她如寶的父親索性用帕子堵了她嘴,懷疑她落水後沾了髒東西,又是請郎中開寧神丸,又是請竹林寺高僧在院中做法事。
  
  長夜漫漫,沒有半點睡意,聽著身後父親哥哥姐姐低聲細語,感受他們語氣裡的憂慮,再回想她說那些話時他們眼中的驚駭,傅容閉上眼睛。
  
  死後重生,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怪不得親人們都不肯相信。
  
  罷了,到底是十三歲的她昏迷期間做了個恍如真世的漫長噩夢,還是她真的在二十一歲那年遇害起死回生了,走下去就知道了,如果以後發生的一切都跟記憶重合,就說明……
  
  等等,假如不是噩夢,接下來……
  
  七八日後她會起痘,郎中勸她去莊子上休養,以免傳染給家人。傅容由乳母孫嬤嬤陪著去了,待了將近一個月才徹底養好,回家後震驚得知她抵達莊子當晚,弟弟就染病去了,父母擔心她胡思亂想,一直瞞著她。
  
  她那喜歡抓她手指含的弟弟啊!
  
  傅容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濃濃怎麼了?」傅品言幾個箭步衝了過來,扶住女兒肩膀看她。
  
  「爹爹!」
  
  傅容撲到父親懷裡,悲極而哭,「我……做噩夢了,在水裡,沒有人救我。」
  
  擔心父親又堵她嘴,傅容臨時改了口,沒有說弟弟的事。
  
  傅品言心疼死了。三女二子裡就這個從小黏他,長得又粉雕玉琢嬌憨可愛,他就是再不想偏心,也偏了大半,女兒所有要求,各種軟磨硬泡輪番用上,他幾乎沒有不應的,哪想今日鬧出此等禍事。
  
  「不怕不怕,爹爹在這兒,你哥哥姐姐也都在,濃濃不用怕啊。」輕輕拍拍女兒肩膀,傅品言下巴抵著她腦頂哄道。
  
  傅容哭個不停,將那夢般記憶裡所有心酸委屈都哭了出來,停下時外面剛好傳來三更鼓響。
  
  「爹爹,你別罵我,我以後再也不淘氣了。」哭夠了,傅容埋在父親胸前悶悶地道。
  
  小姑娘聲音都哭啞了,卻帶了熟悉的討好求饒,傅品言挑了挑眉,扶正女兒肩膀,見女兒目光躲閃就是不肯看他,跟以前闖禍時一模一樣,冷哼道:「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
  
  「每年都得說個百八十遍吧。」旁邊少年添油加醋道。
  
  傅容瞪了哥哥傅宸一眼,撒嬌地扯著傅品言腰間玉珮晃:「爹爹,我都這樣了,你還捨得罰我嗎?要罰也得等我好了再罰啊?」
  
  女兒恢復正常,不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傅品言長長鬆了口氣,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捨得罰?只讓女兒平躺下去,他替她掩了被子,又怕她恃寵生嬌不記教訓,故意冷著臉問她身體情況。
  
  「爹爹放心,都沒事了。」傅容伸手握住床頭姐姐的手,朝父親兄長道:「這麼晚了,爹爹哥哥都回去吧,姐姐在這裡陪我就好。」她受了驚嚇,眼下就是想把親人全部趕走,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但傅容也不是很擔心姐姐。
  
  郎中說過,水痘多見於十歲以下的孩子,起痘前兩日開始容易傳人,得了也不算大病,只有小孩子還沒長全,略加危險些,需得仔細照看。夢裡,暫且就當是夢好了,或許是距離她發痘還有些時日,落水後姐姐連續陪她睡了三晚都沒事,只有弟弟不知何時染上的。傅容從來沒有碰過發痘的人,第一個痘出來之前,哪知道自己染了病啊,幾乎每天都要抱弟弟……
  
  暗暗抓緊被子,傅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後悔沒用,重要的是眼下,是將來。
  
  她臉色有些白,精神頭還算不錯。傅品言放了心,柔聲叮囑幾句便站了起來,領著長子離去。傅宸臨走前朝傅容做了一個寫字的姿勢,笑得特別燦爛,露出幾顆白牙。
  
  那是在告訴她,父親這次肯定還會罰她抄書呢,讓她先別得意。
  
  換做以前,傅容定會氣得把枕頭丟過去,可那是她的哥哥啊,牢牢護著她的哥哥。看到還帶著青澀頑皮勁兒的哥哥,傅容只覺得好玩有趣,難以想像哥哥真的會變成那個冷峻似鐵的侍衛統領。
  
  「哥哥逗你玩呢,別理他。」擔心妹妹動怒,傅宛故意往外坐了坐,擋住傅宸身影。
  
  傅容收回視線,看著面前嬌美如四月牡丹的姐姐,什麼都沒說,撒嬌般抱住了她。
  
  如果她發痘了,那一切就是真的,父母不信她沒關係,她會盡所有努力護住姐姐弟弟,不讓弟弟夭折,不讓姐姐嫁給齊策那個混蛋,錯付真心,在大好年華香消玉殞。
  
  傅宛只當妹妹後怕呢,笑著道:「沒事了,好好睡一覺,把噩夢都忘了,爹爹捨不得罰你的。」
  
  「嗯,姐姐上來吧,咱們一起睡。」抹抹眼睛,傅容拽著姐姐的手道。
  
  「等等,我去叫水給你擦擦臉,哭了半天,明早眼睛肯定腫的跟核桃似的。」傅宛打趣她。
  
  傅容捨不得姐姐走,朝外面努努嘴,「讓梅香蘭香去不就成了。」都是她的丫鬟。
  
  傅宛看看她,平靜地道:「她們沒有伺候好你,一人領了十板子。妹妹,你真為她們好,以後就學乖點。」受了驚嚇,哄是該哄,訓斥告誡也不能少。
  
  傅容乖乖低頭認錯。
  
  她怎麼忘了,父親疼母親疼他們,對別人可是賞罰分明的。
  
  見她明白了,傅宛這才起身,吩咐守在外間的她的大丫鬟白芷去端熱水。
  
  白芷嗎?
  
  傅容垂眸,嘴角浮起冷笑。不怕,慢慢來,該收拾的,一個都不會放過。
  
  擦過臉,姐妹倆熄了燈,同被而眠。
  
  第二天早上,傅品言夫妻一起床就趕過來看女兒,院子裡僧人們還在唸經。
  
  傅容早醒了,咳個不停,見到父親母親,傅容淚眼模糊地訴苦:「我頭疼,爹爹你快,快把那些人趕走,吵了一晚我都睡不好覺,現在,咳……嗡嗡的我好難受。」
  
  落水著涼,本就容易生病,既然女兒神智已清,自然不用再做法驅邪,傅品言馬上吩咐管家好言好語送眾僧回去,又請用慣了的李郎中。
  
  傅容病是裝的,李郎中沒看出什麼,見小姑娘悄悄朝他眨眼睛,李郎中頓時有了數,開了副驅寒治咳的方子。傅品言乃進士出身,官場浸淫多年升到冀州知府的位子,他不敢開假方子糊弄他,反正小姑娘知道自己沒病,肯定不會真的喝藥。
  
  李郎中走後,傅容再三叮囑身邊的親人們:「官哥兒還小,我病好之前,娘你就別抱他來看我了,還有你們,從我這兒回去後一定要洗漱乾淨,換身衣裳後再去看官哥兒,免得把病氣帶過去。反正我醜化說在前頭,我最喜歡官哥兒了,要是有人不聽我話害他生病,我,我就一個月都不理他!」在她想到辦法提前搬去莊子之前,只能這樣護住弟弟了。
  
  「才一個月?」傅宸不太滿意這個期限。
  
  傅容鼓了鼓腮幫子,惡狠狠瞪著他:「你到底聽不聽?娘,哥哥不換衣裳你就別讓他抱弟弟!」
  
  喬氏笑著點點女兒紅撲撲的小臉,「好了好了,知道你愛護弟弟,放心吧,我們都聽你的,你先別管官哥兒,自己早點把病養好才是。」
  
  「娘別糊弄我,一定要照顧好官哥兒。」傅容抱著母親撒嬌,霧濛濛的大眼睛裡滿是哀求。
  
  「不糊弄,娘什麼時候糊弄過你?」喬氏被愛女看得心軟軟的,再三保證。
  
  傅容這才放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7 01:08 AM

第3章

  傅品言乃冀州知府,傅容落水一事傳出去後,與傅家交好的幾戶人家紛紛前來探望。
  
  其實夢裡傅容醒來後什麼事都沒有,喬氏跟那些夫人太太敘話時,她們姐仨領著幾個姑娘去園子裡玩了。眼下傅容裝病,以怕過了病氣為由謝絕了眾人探訪,只有梁家二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地跑了進來。
  
  「活該,叫你貪玩不叫我,我會划船也會游水,跟我在一起,保你不會淹死。」梁映芳一屁股坐在床邊,用剛剛在園子裡隨手摘的薔薇花往傅容臉上掃。
  
  梁家是功夫世家,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一手八卦拳更是赫赫有名,上至京城勳貴,下至地主豪紳,都想把自家兒子送到梁家習武強身,再憑一身好武藝功成名就。可惜家世越好,那些公子哥兒們性子就越嬌氣,梁家老爺子可不管,通不過他家收徒考試的,一律趕走。
  
  傅品言出自京城景陽侯府,生母是姨娘,從小苦讀中了進士,傅宸脾性卻酷似故去的老侯爺,喜歡舞刀弄棒。傅宸聰明,先把傅品言交代的功課都做好,不給父親挑剔的理由,然後再去翻自己蒐羅來的「武功秘籍」練功。傅品言見長子嗜武成痴,怕他瞎折騰傷了身,就給他請了武師父。去年一家人搬到冀州治所信都城,恰逢梁家收徒,父子倆早聽說過梁家大名,立即攜禮去拜師了,傅宸也爭氣,不但通過考核,更被梁老爺子收到門下,成了嫡傳弟子。
  
  有了這層關係,梁、傅兩家很快交好,無形中幫傅品言早早在信都城站穩了腳跟,讓城裡一些原打算送新任知府一些「見面禮」的地頭蛇礙於梁家名望不好動手。
  
  當然,這是傅品言最看重的事,傅容一個小姑娘還不懂,她只覺得梁映芳熱情大方坦率真誠,不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的,簡直對極了她的性子,兩人迅速成為好姐妹,平日裡傅容跟梁映芳一起玩的時候比家裡兩個親姐妹還多。
  
  「別鬧了,沒看我病著呢。」即便是夢,因太過真實,傅容真的就覺得她過了那樣的幾年,所以現在看梁映芳就好比故人重逢,她高興極了,一點都不生氣,只笑盈盈看她。
  
  梁映芳警惕地看她兩眼,忽的挪遠了些,「笑得跟花似的,肯定沒安好心,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在她眼裡,傅容就是個小狐狸,雖然打不過她,可傅容心眼多,總能在別的地方討回去,讓她吃虧。
  
  受了冤枉,傅容起身就想打梁映芳兩下,抬手時忽的想到梁映芳剛剛的嘲諷,心中一動,高高抬起的手就放下了,趁梁映芳放下戒備時抱住她胳膊,「映芳,等我養好病,你教我游水吧?」這次的事是個教訓,夢裡的災禍也是教訓,會了水,以後總不至於淹死。
  
  梁映芳好動,一聽這話馬上就應了,「好啊,咱們去我們家在紫薇山的莊子,那裡有溫泉,正好你大病初癒,泡泡對身體好。」
  
  傅容也很興奮,只可惜她真正大病初癒,肯定要等一個月後了。
  
  梁映芳走後,傅宛走了進來,見妹妹臉色紅潤,笑道:「見了好姐妹,病就好了大半是不是?」
  
  「都是親姐姐照顧的好。」傅容抱著枕頭靠在床頭,甜甜地道,「客人都走了嗎?」
  
  傅宛點點頭,倒了杯熱茶給妹妹,閒聊道:「齊夫人今早帶阿竺去保定探親了,沒空過來,只讓人送了禮,說回來再看你,讓你好好養病。」
  
  齊家啊……
  
  傅容低頭吹茶,兩排細密微翹的睫毛遮掩了眼中陰鬱。
  
  齊家也是信都城裡的大戶,齊大老爺任陝西巡撫,留妻子兒女在老家奉養老太太。夢裡兩家關係不錯,傅容跟同歲的齊竺也算手帕之交,因此得知她哥哥齊策喜歡姐姐傅宛,傅容也樂見其成。齊策英氣挺拔,姐姐溫婉秀麗,兩人論才貌家世都極為相配,傅容還幫齊策在姐姐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姐姐漸漸心動,齊策來提親時,姐姐羞澀地應了。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傅容嫁給徐晏的時候,姐姐有了身孕,可謂雙喜臨門,誰料沒過多久,姐姐的大丫鬟白芷也害了喜,跪到姐姐面前求姐姐准她生下那個孩子,直到那一刻,姐姐才知道白芷早就爬上了齊策的床。
  
  換做年少無知時的傅容,定要大鬧一場的,但姐姐只是命人給白芷灌落胎藥,發賣出去。
  
  齊策什麼都沒說。
  
  齊夫人想留下孩子,姐姐平靜地說她並非容不下姨娘,只是白芷是她的人,如今做出此等背主之事,她若不嚴加懲戒,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白芷。賣了白芷第二天,姐姐主動給齊策納了兩房姨娘,因有孕在身,不准齊策再進她房。
  
  傅容去看姐姐,姐姐什麼苦都不說,雲淡風輕的,只問她跟徐晏相處如何,又勸她好好跟徐晏過,但不要把所有心都用在徐晏身上,將來出了事便不會太傷心。傅容以為姐姐真的放下了,可幾個月後,姐姐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這都是齊策的錯。
  
  男人有妾不算什麼,可他為何要動姐姐身邊的人?就算是白芷勾他的,他不會拒絕嗎?一面是貼身丫鬟的狠心背叛,一面是溫柔丈夫的虛情假意,雙重打擊下,姐姐如何淡然處之?
  
  提親的時候說的好好的,不讓姐姐受半點委屈,娶到家馬上就忘了。
  
  這就是男人,一個個的,半斤八兩。
  
  等著吧,這次齊策休想再碰姐姐一根手指頭。
  
  ~
  
  黃昏時分,傅品言父子倆回來了,還沒回房都先過來探望傅容。
  
  傅容在院子裡跟小丫鬟們踢毽子呢,暮春時節,她穿了身海棠紅的裙子,雙丫髻上紮了一朵桃花,背對走廊踢得正歡,忽的轉過來,揚起的笑臉頓時被夕陽餘暉染上一層霞光,活潑明媚,像天上的小仙女。
  
  傅品言看得心都化了。
  
  「病好了嗎?不老老實實在屋待著,又出來胡鬧。」從走廊下來,傅品言不悅地問。
  
  「爹爹!」
  
  傅容立即丟下毽子,朝父親跑了過去,笑嘻嘻道:「晌午那會兒就好了,在屋裡悶著無趣,就出來玩玩,連郎中都說生病要多動動,爹爹有何擔心的。怎麼樣,今天衙門裡忙嗎?看你衣服都沒換,快進屋喝口茶!」
  
  女兒淘氣時讓人頭疼,乖巧時又特別懂事,傅品言笑著摸摸她腦袋,父女三人一起進了堂屋。
  
  小丫鬟端茶進來,傅容親自替父兄倒茶,傅品言傅宸對視一眼,又都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傅容知道自己的小伎倆瞞不過兩人,繞到傅品言身後,討好地給他捏肩膀:「爹爹累了一天,我幫爹爹解解乏。」
  
  傅品言欣然受之,「再用點力。」
  
  傅容馬上加大力氣。
  
  傅宸在旁邊看熱鬧,假裝疲憊地捏捏肩膀,朝傅容道:「哥哥今天被師父打了兩下,妹妹一會兒也幫我揉揉。」
  
  「好啊,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傅容朝兄長眨了眨眼睛。
  
  「說來聽聽。」傅宸喝了口茶。
  
  傅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這幾天春光正好,我想出去踏青。去年娘身子重咱們一家都沒怎麼出門,今年總該出去玩玩吧?爹爹衙門有事走不開,官哥兒太小也不好出門,所以哥哥帶我們姐仨去吧,就在咱們家莊子逛一圈,當天去當天回來,行不行?」
  
  去了就不回來了,沒有長輩在身邊,她可以偷偷打發身邊人去買治水痘的藥,說不定能鎮下去呢,那樣便免了生痘的苦。在家裡,她做什麼都難逃父親的眼睛,到時候不好解釋,一不小心又被父親懷疑了。如果沒用,順便就在莊子養病,不用擔心傳給弟弟。
  
  傅宸才不上她當:「這事我說話不管用,你得問父親,父親答應了我才帶你們去。」
  
  「爹爹……」傅容拉長了聲音,歪著腦袋看傅品言,「爹爹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是不是?爹爹不放心,可以讓劉叔跟著我們去,我保證不會亂跑。」
  
  劉叔是前院管事,傅品言得力手下。
  
  傅品言沒有說話。
  
  傅容再接再厲:「爹爹你就應了吧,你看你官越當越大,陪我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你不陪,總該讓我們自己出去透透氣吧?」
  
  「真那麼想去?」傅品言側頭問。
  
  這就是鬆動了,傅容大喜,雙手並用替父親捶背:「想,特別想,爹爹答應了,我今年都聽爹爹的話!」
  
  女兒嘰嘰喳喳跟只百靈鳥似的,傅品言看看外頭,夕陽柔和,花紅草綠,眼裡漸漸浮起一絲笑意:「也好,後日我休沐,咱們全家都去。」
  
  攜嬌妻愛女出遊,同長子策馬踏青,才不算辜負這大好春光。
  
  「爹爹真好!」雖然跟預料的有些出入,能全家出遊,傅容還是很高興的,手上揉捏地更起勁兒了。
  
  「行了行了,你去屋裡好好歇著吧,我們先走了。」傅品言起身離座,前院還有旁的事要處理。
  
  傅容將父兄送到門口才回來,進屋後坐到鏡子前,再次打量裡面的自己。
  
  十三歲的姑娘,臉蛋細細滑滑,跟弟弟的小臉一樣嫩,輕輕捏捏就紅了,那雙眼睛更是比夜空裡的星星還有明亮靈動。傅容喜歡臭美,對自己這副好皮囊怎麼看都看不夠,手指緩緩上移,來到光潔的額頭,傅容自賞的目光忽的一變,繼而堅定起來。
  
  這一次,絕不會再有什麼小坑。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7 01:09 AM

第4章

  「姑娘穿這件吧,開春夫人讓繡房新做的,還沒穿過呢。過陣子該換夏衣了,明年姑娘長個兒後又不能再穿,白白放著多可惜啊。」
  
  蘭香從衣櫃裡取了件海棠紅繡牡丹花的雲錦褙子出來,站在穿衣鏡前等傅容,只是她上半身微微前傾,櫻桃小口也張開了些,好像在忍受什麼不適,就差哎呦叫兩聲了。
  
  傅容剛擦完臉,將巾子遞給服侍她洗漱的小丫鬟,轉身見蘭香姿勢古怪地站在那兒,忍俊不禁:「都是挨了十板子,怎麼梅香看起來好好的,你卻像還沒好利索?」
  
  兩個「玩忽職守」的大丫鬟在床上趴了三天,今日終於能出來了。
  
  一提這個,蘭香頓時苦了臉,一邊伺候傅容更衣一邊小聲嘀咕:「姑娘還說呢,勸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聽,結果不但你遭了罪,我們兩個也被老爺打了一頓。算了,挨打也沒什麼,只要姑娘以後別再淘氣,我們倆再挨十板子也值。」
  
  傅容笑了笑,看著鏡子裡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忠僕,由衷道:「知道你們對我好,放心,以後不會連累你們挨罰了。」
  
  她這兩個丫鬟,都只比她大一歲,梅香穩重,蘭香機靈,可以說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她貪玩她們會勸阻,勸阻不行就幫她遮掩,處處以她為先。夢裡她出嫁後,在郡王府受了不少婆婆小姑的氣,旁人懼怕郡王府的威嚴,她們兩個卻是不怕的,始終護在她身邊。
  
  正想著,梅香挑簾走了進來,「姑娘,前面擺好飯了,夫人讓你早點過去。」
  
  傅容抬頭讓蘭香幫她戴杏花紋白玉領扣,透過鏡子問:「小少爺也抱過去了嗎?」
  
  「去了,夫人打算帶小少爺一起去莊子。」
  
  想到白白胖胖仙童似的小少爺,梅香情不自禁彎了嘴角。府上老爺面如冠玉儀表堂堂,夫人更是萬里挑一的美人,膝下幾位姑娘少爺也個個容貌頂尖兒,別說眼前這個十三歲就已經出落得閉月羞花的三姑娘,就連才八個月大的小少爺,濃眉大眼的,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娃娃了。
  
  她心情愉快,傅容卻犯了愁。
  
  她想弟弟啊,只是距離她發痘的時間越來越近,最多四天,雖然不是郎中說的容易傳人的時候,傅容還是怕弟弟染病。
  
  但她想出門,就不能再裝病下去。
  
  傅容咬咬牙,將剛穿好的衣裳解開,在兩個丫鬟震驚無比的目光中重新回到床上,吩咐梅香:「你去回老爺夫人,就說我昨晚太過興奮沒睡好覺,這會兒賴床不想起來,讓他們先吃好了,出發前我肯定能收拾利索。」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痊癒之前,她是不會靠近弟弟一丈之內的。
  
  梅香急了,「姑娘又鬧什麼啊?還是快快起來吧,大好的日子,何必惹老爺夫人不快?」
  
  傅容沒法解釋,索性耍賴:「不用你管,照我的話說就行。」說完轉身朝裡躺著。
  
  她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兩個丫鬟沒轍,只好分頭行事。
  
  前院堂屋裡,傅品言等人都已經坐好了,只差傅容一個。
  
  聽完梅香回話,喬氏不禁皺眉,起身道:「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我去看看她。」女兒會撒嬌討人喜歡,她並不反對,因為她知道男人私底下都喜歡會撒嬌的小女人,她也是靠著自己那些手段拴牢了丈夫的心,只是姑娘家該有的規矩得立起來,不能憊懶了。
  
  傅品言卻不在意,笑著攔住妻子:「算了,她不想起來就讓她多賴會兒,咱們先吃。梅香,你把姑娘的早飯端過去,告訴她只能多睡一刻鐘,再遲今天就在家裡待著罷。」
  
  沒有受罰,梅香高高興興地退下了。
  
  喬氏不滿地瞪丈夫:「你就慣著她吧,都十三了,看將來懶得無人上門提親你怎麼辦。」
  
  傅宛低頭笑,俯身幫旁邊小木車裡的弟弟擦了擦嘴角。
  
  傅宣也覺得三姐姐太懶了,但她都習慣了,好像三姐姐就該是這樣。
  
  傅宸願意縱著妹妹,滿臉無所謂地替父親回道:「沒人提親最好,我來照顧妹妹。最好她們三個都別嫁人了,免得在婆家受委屈。」三個妹妹三朵花,憑什麼他一日日看著她們長大,卻要拱手讓旁人領回家?
  
  喬氏的怒火馬上轉移到了長子身上:「閉嘴,整日胡言亂語,當著你兩個妹妹的面說這話,書都白讀了?」
  
  她聲音柔媚,訓起人來沒有半點氣勢,傅宸嘿嘿一笑,老老實實閉上嘴巴,佯裝害怕。
  
  傅品言悄悄踢了踢妻子的繡花鞋,然後在喬氏看過來時一本正經地吩咐小丫鬟擺飯。
  
  沒人幫她,喬氏反踢丈夫一腳,賭氣不說話了。
  
  知道母親肯定不高興,傅容沒有多磨蹭,估摸著時間,在一家人準備出發時及時趕了過來,轉到傅宛身邊道:「我跟姐姐坐一輛馬車,宣宣你小,跟娘坐一車吧,娘哄完弟弟還可以哄哄你。」妹妹才九歲,她得小心點,哪怕沒有性命之憂,起痘時那種難受勁兒她也舍不得讓妹妹嘗。
  
  傅宣抿緊了嘴,懶得理會三姐姐的捉弄。
  
  喬氏又想訓斥這個喜歡欺負妹妹的次女,可傅容最會察言觀色,在母親開口之前就跑了,一溜煙鑽進中間那輛馬車。坐好了,她笑嘻嘻挑開窗簾,脆聲催家人,「娘,你們快點上車吧,就出去一天,咱們別在門口浪費時間,到了莊子上我再聽娘訓誡。」
  
  「呀!」瞧見姐姐,喬氏懷裡的官哥兒忽的朝她伸手,也不知是想要姐姐還是想坐馬車。
  
  胖娃娃頭上戴了頂小虎帽,烏黑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她。醒後第一次瞧見弟弟,傅容眼裡立即含了淚,怕被家人察覺,都沒敢逗弟弟,匆匆放下車簾躲了進去。
  
  喬氏多看了車窗一眼。
  
  次女怎麼不像從前那樣親近弟弟了?前兩天生病沒辦法,病好了也沒去前院看過……
  
  「上車吧。」
  
  傅品言親自檢查完馬車後走了過來,暫且接過小兒子,等喬氏跟傅宣都上了車再把小兒子遞進去。見母女倆都坐好了,又去後面看過傅宛姐妹,這才吩咐車伕出發,他跟傅宸騎馬,分別跟在兩輛馬車一側。
  
  不遠處的巷子拐角,一灰衣青年男子指著緩緩而行的馬車跟同伴耳語幾句,然後悄悄跟了上去,而他的同伴則朝相反方向去了。看兩人訓練有素的樣子,彷彿做慣了此等事情,無人時腳步飛快,遇到行人馬上放慢速度,如閒庭散步,毫不起眼。
  
  半個時辰後,傅家一行人到了郊外的莊子。
  
  傅品言是侯府庶子,喬氏是他嫡母娘家不受寵的庶女,夫妻倆都沒什麼錢財,外放前兩年一家子過得捉襟見肘,後來他熟悉了官場上的門道,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此後每到一地赴任,傅品言都會置辦田莊鋪子,田莊留著自家人閒時消遣,鋪子托能幹的掌櫃打理,十幾年下來,手裡餘錢越來越豐。
  
  「爹爹這次選的地方好,有山有水,跟咱們家在蘭溪的莊子差不多呢。」傅容跳下馬車,對著眼前的莊子欣喜地道。按道理,這是她第一次來莊子,哪怕夢裡她在此處住了將近一個月,也不能表現出熟悉來。
  
  得了女兒誇讚,傅品言微微一笑,一邊去接小兒子一邊道:「好了,先去裡面休息休息,一會兒我領你們到周圍走走。」
  
  傅容朝傅宸眨眨眼睛,先跟在傅宛身邊去裡面了,傅宣走在傅宛另一旁。
  
  傅宸也識趣地自己逛去了,順便看著下人們收拾東西。
  
  傅品言夫妻一起去了正房,進屋後,傅品言把小兒子放到炕頭,趁喬氏過來看兒子時一把將人壓在炕邊上,輕佻地親了一口:「這回不嫌我沒時間陪你了吧?」
  
  喬氏撇撇嘴,扭頭嗔道:「你哪是陪我啊,要不是濃濃貪玩,你會想到帶我來莊子?」
  
  喬氏生母是蘇州人,聲音就跟書上說的似的,又嬌又軟,喬氏也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長處,貌美音柔體嬌,單這一點就容易讓傅品言忽略她嫡母娘家侄女的身份,新婚洞房時極其溫柔。喬氏也是聰明人,三言兩語讓丈夫知道了她在娘家的處境,並用行動證明她出嫁從夫的決心,如此兩人湊在一處便如蜜裡調了油,恩愛纏綿。
  
  眼下喬氏剛生完孩子不久,該瘦的地方瘦下去了,豐盈起來的還豐盈著,耍耍小性撒撒嬌,傅品言真是骨頭都酥了,不顧妻子阻攔先享受了一回。事後他神清氣爽,喬氏卻是軟了雙腿,兩處小衣濕透,媚眼如絲根本沒法見人。
  
  「正好,你留在屋裡哄官哥兒,我帶他們幾個出去逛,反正你也不喜歡走動是不是?」摟著還在喘息的妻子,傅品言低頭咬她耳朵。
  
  「誰說我不喜歡走了?」喬氏狠狠擰丈夫腰側,滿面紅暈,眼如秋波:「你就會欺負我,下次再這樣,我再也不跟你出門了!」
  
  傅品言低低地笑,又哄了一會兒,哄得妻子消了火,才換身衣袍出門。
  
  傅容姐妹三個正好走了出來,沒見到母親,傅宛好奇問了一句。
  
  傅品言一本正經道:「官哥兒要睡覺,你娘留在屋裡哄他,不去了。」
  
  傅宛傅宣深信不疑。
  
  傅容悄悄打量父親幾眼,轉身偷笑。爹爹跟娘的感情還真是好啊,這麼會兒功夫也要鬧一鬧,可見男人不管明面上看起來多正經,私底下都愛風流,夢裡出嫁前母親的教導都是經驗之談啊。
  
  傅宸過來後,父子五人浩浩蕩蕩去踏青了。
  
  林中小道並不平坦,傅容一直在琢磨如何讓父母答應她留下來,想來想去還是得裝病,便故意往崎嶇的地方走,打算假裝扭到腳什麼的,好藉口行動不便住在田莊休養。可惜她忘了自家父親兄長的脾氣,爺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傅容才歪了下身子,傅宸胳膊就伸過來了,恨鐵不成鋼地訓她:「中間路平你不走,非要走邊角,仔細摔得你破相!」
  
  哥哥太細心,傅容受傷計畫只得作罷。
  
  日頭漸漸高了,幾人開始往回走。
  
  到了林子外頭,忽見一灰袍男子從左側林間小道走了出來,一手撐根樹枝,一手高舉拭汗。雙方一照面,那人愣了一下,傅品言父子則不動聲色擋住姐妹三人,默默打量對方。
  
  灰袍男子瞅瞅前面的莊子,見周圍只有一戶人家,若有所思,側身問傅品言:「看您通身貴氣,莫非是那田莊主人?」
  
  傅品言含笑點頭,溫和儒雅,「閣下是?」

-----------------------

作者有話要說:

  傅容:突然有種吉凶難辨的預感,到底是吉還是凶呢?

  肅王:吉。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8 12:04 AM

第5章

  晌午時分,林風吹拂,透過父兄之間的空隙,傅容好奇地打量對面的男人。
  
  那是一個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長眉細眼,膚色白皙,下巴上蓄著一縷美髯,微笑時有書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脫俗,哪怕一身灰布衣裳也難掩其仙風道骨。
  
  傅容還想多看兩眼,被傅宛瞧見,悄悄扯了扯她袖子,眼含警告。
  
  傅容無聲笑笑,不再看了,擺出一副乖巧樣,側耳傾聽。
  
  「在下葛川,荊州人士,祖上乃醫藥世家,葛某幼承祖訓,出師後遍覽名勝古蹟,順道為有緣之人看病排憂,今日路過貴地,口渴難耐,不知這位老爺可否賞碗水喝?」
  
  葛川朝傅品言拱拱手,淺笑著道。
  
  他氣度不俗,又只是討口水喝,傅品言當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原來是葛先生,請隨傅某來。先生志向高遠,瀟灑不羈,傅某實在欽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傅某共飲一杯如何?」
  
  「傅老爺熱情相邀,葛某恭敬不如從命。」
  
  葛川笑著應允,隨傅品言一起朝莊子走去,走了幾步忽的停下,回頭看向傅家三姐妹,最後目光定在傅容臉上,伸手撫鬚。
  
  傅容愣了一瞬,不懂他在看什麼,側身迴避其視線,雖然她隱隱覺得對方並無惡意。
  
  傅品言面不改色,只是眼裡浮現不悅。
  
  彷彿料到他心中所想,葛川在傅品言開口前轉了過去,「後面三位姑娘可是老爺愛女?」
  
  傅品言頷首,見葛川皺眉,想到對方自報的身份,不由問道:「莫非小女有何不妥?」
  
  葛川又看了傅容一眼,指著莊子道:「傅老爺若信得過我,可否讓葛某替那位二姑娘號脈?單觀氣色葛某無法斷言。」
  
  三個女兒他卻只說了次女,傅品言本能地信了一分,再想到次女幾日前落水,很有可能得了什麼隱疾,馬上就應了。事關愛女身體,傅品言是寧可信其有的,再說他自認聰明,葛川若是那種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稍後他定能從對方話中分辨出來。
  
  「請。」
  
  兩個男人率先走了。
  
  後面傅容震驚之極,只憑幾眼就斷定她身體有疾,這個葛川到底是說瞎話呢,還是真神醫?
  
  「濃濃別怕,興許是他胡說的。」見妹妹臉色不對,傅宛體貼地握住她手。
  
  傅宣也從長姐身側繞了過來,小聲寬慰三姐姐:「爹爹也懂醫理,等會兒定能辨別他話中真假,若他胡說,把人轟出去就是。」
  
  傅容被小妹妹逗笑了,別看妹妹年紀最小,卻是三姐妹裡最嚴肅正經的,兩道肖父的英眉也給她添了氣勢,怪不得日後能收服那個混世魔王。
  
  「我一點都不擔心,走吧,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摸摸妹妹腦袋,傅容滿臉輕鬆地道。
  
  不管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她都用定他了。
  
  進了莊子,傅品言讓傅宛傅宣去稟報喬氏,又囑咐她們在後頭等消息,他跟傅宸陪在傅容身邊。
  
  葛川悠哉地用了半盞茶才放下茶杯,對傅容道:「請姑娘抬手。」
  
  傅容從善如流,稍稍提起袖子,露出一截纖細又不失豐潤的手臂,膚白若雪,真可謂冰肌玉骨。
  
  她再美,在葛川眼裡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更何況還是京城那位記在心上的,葛川沒有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多看一眼都不曾,三指搭上去後便扭頭看向門外,眼簾低垂,聚精會神。
  
  一時屋內針落可聞。
  
  傅品言鎮定冷靜,傅宸還沒練到那個地步,緊緊盯著葛川,半握的拳頭洩露了他心中緊張。
  
  號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葛川收回手,等傅容放下胳膊後,沉聲問道:「姑娘半月之內可否接觸過起痘之人?哦,此痘指水痘,姑娘或許不知,傅老爺想必知道,那麼府上可有人出現過此類症狀?」那位的夢可真是奇了,這姑娘果真有病,莫非兩人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傅容咬住嘴唇內側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神醫啊,果然是神醫,夢裡,不,她都證實生病了,那一定不是夢,而是她的上輩子。前世父親擔心家人也染了病,請郎中診治,幾個郎中都說水痘沒發出來之前,無法斷定一人是否患病。葛川能看出來,可見其醫術高超,那是不是也能開個方子治好她,幫她免了發痘之苦?
  
  強壓心頭歡喜,傅容佯裝茫然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的心卻沉了下去,水痘不是大病,可一個不小心,身上是容易落麻子的,兒子得這個病還沒事,女兒,特別是最愛美的次女,一個麻子夠她懊惱一輩子的。
  
  「沒有,府上絕無人發痘,葛先生是不是再重新看看?」他毫不猶豫地道。水痘這種病,真有下人得了,沒法隱瞞過大小管事們。
  
  葛川沒有說話,詢問地看向傅容。
  
  傅容神情忐忑,起身站到父親身邊,淒淒惶惶:「爹爹,水痘到底是什麼病啊?我這個月出了幾趟門,跟好幾家姐妹丫鬟都打過交道,沒聽說誰身體不舒服啊?」
  
  「或許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患了病。水痘染病後,短則四五日,長達二十幾日才會發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在悄悄養著了。」葛川平靜地解釋道,見傅容嚇得都快哭了,笑了笑,「姑娘無需著急,區區小病,養段日子就好,只是今日起到徹底病癒,姑娘最好遠離家人,尤其是比你還小的妹妹,免得傳給他們。」
  
  說完又看向傅品言:「二姑娘的病五日之內便可見分曉,信與不信全憑傅老爺決斷,葛某隻奉勸一句,確定之前,傅老爺跟其他家小還是暫時迴避吧,免得白白染病受苦。」京城那位說了,必須確保傅家老小周全。
  
  「爹爹,我怕。」傅容撲到父親懷裡哭了起來。
  
  傅品言心疼地拍拍她肩膀,看看葛川,猶豫片刻道:「不知先生可否在寒舍多住幾日?一旦小女病發,還需先生照看,診金不是問題。」
  
  葛川聽了,朗聲大笑,撫鬚道:「葛某說過,給人看病全憑緣分,承蒙傅老爺信得過,葛某願意逗留到姑娘病癒,至於診金,傅老爺休要再提,免得傷了情面。」
  
  他如此做派,傅品言越發信了,忙吩咐傅宸安排葛川去客房休息。
  
  待人走後,傅品言趕緊寬慰女兒:「濃濃別怕,水痘是小病,就是發出來後會有些癢,養幾天就好了,再說葛先生可能看錯了,你別著急,別哭啊。」
  
  很快喬氏傅宸傅宛也都趕了過來,傅宣留在後頭看著弟弟。
  
  各種勸慰聽了遍,傅容擦擦淚,紅著眼圈道:「爹爹,娘,咱們還是先信了吧,平白無故的,葛先生沒必要騙咱們不是?既然這病易傳人,你們都先回去好了,讓孫嬤嬤過來陪我,我沒事的。」
  
  小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喬氏忍不住抱著女兒哄道:「濃濃不怕,娘留下來陪你……」
  
  「那怎麼行。」傅容馬上打斷母親,「不說宣哥兒,府裡都得娘看著,我真的不怕,娘你快去換身衣裳,帶著弟弟妹妹先回去吧,還有哥哥姐姐,你們都走吧。」說著又低頭抹淚。
  
  喬氏傅宛也落了淚,傅品言看不下去了,好笑道:「看看你們,都說了沒有大礙,何必鬧得一家人都掉金疙瘩。正堂,你先送你娘她們回去,然後把孫嬤嬤蘭香還有劉管事都帶過來。素娘你也別擔心,我安排正堂留在莊子守著濃濃,我每天也會過來一趟,保管濃濃毫髮無損。」
  
  喬氏捨不得走,可傅品言在大事上向來說一不二,又有傅容在一旁勸著,只得帶上葛川開的預防方子,領著其他子女憂心離去。
  
  都走了,傅容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神醫也無法提前治癒她,至少弟弟安全了,只要弟弟能活著,別說再受一次苦,就是臉上多添幾個麻子她也願意。
  
  當然,能不添就最好了。
  
  接下來幾日,傅容乖乖待在莊子後院,孫嬤嬤蘭香小時候都生過痘,不會再生,放心大膽地陪她下棋繡花解悶,偶爾再隔著牆頭跟傅宸說說話,收下他命人尋來的鄉下玩意。因為體驗過一次,傅容並沒有忐忑不安,吃得好睡得香,面色好得孫嬤嬤不止一次懷疑葛川糊弄人。
  
  然而四天之後,傅容脖子上冒出了第一個紅點,很快又變成了一個豆粒大小的水皰。
  
  傅容再也笑不出來了,命蘭香把所有鏡子都藏了起來,甚至除了必須伺候她的時候,她也不許孫嬤嬤蘭香進屋,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的醜樣子。
  
  莊子另一邊,葛川趁夜將親手所書密信交給了一名黑衣男子。
  
  冀州是京畿重地,信都離京只有三百多里,黑衣人黎明出發,快馬加鞭,晌午便進了京城。
  
  「王爺,信都那邊有消息了。」許嘉叩門而入,將一封密信遞向歪靠在榻上的常服男子。
  
  徐晉放下書,伸手接過暗黃信封,拆開。
  
  熟悉的字跡,徐晉逐句看過,看到小姑娘攆走下人閉門不出的時候,唇角輕揚。
  
  許嘉見了,不由記起去年秋天,王爺心血來潮要去冀州逛逛,逛到信都時,恰好趕上信都西山的摘棗節。王爺微服去了,然後遇見一個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嬌憨可愛,站在樹下對樹上的兄長指手畫腳,一會兒又拿竹竿自己去敲棗……
  
  那時候,王爺也這樣笑了,跟著就派人留守信都,每月都要將那家的大致情況報上來。
  
  許嘉承認,那姑娘確實生得好,只是,初遇時才十二歲,身段都沒長開,是不是太小了點?
  
  「你說,愛美之人,最怕什麼?」
  
  「啊?」許嘉回神,茫然地看向徐晉,因這話問得沒頭沒尾,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徐晉也沒想聽他回答,擺手示意他下去。
  
  許嘉本能地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試探著回道:「怕紅顏易老?」
  
  徐晉笑而不語。
  
  或許女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發愁老去之事,但她今年才十三,哪會想那麼遠?
  
  她最怕的,是被人瞧見她最醜的時候。
  
  偏偏她越怕,他越想瞧瞧。
  
-------------------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因為男主比女主早死了大概十個月,所以也提前重生了那麼久。)
  
  傅容:不許來,敢來我放狗咬你!!!

  肅王:狗咬呂洞賓?

  傅容:呸!明明是你黃鼠狼給雞拜年!

  肅王:連滿臉麻子的雞都能下嘴,本王真心,日月可鑑。

  看在咱們王爺如此「痴情」的份上,你們真的忍心不冒泡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8 11:31 PM

第6章

  傅容終於鼓起勇氣照鏡子時,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初夏時節,鳥語花香。
  
  她的症狀算是輕的,出痘並不多,現在就她能看見的地方而言,身上大部分痘痂都脫落了,只剩零星幾個出的晚的還留著,黑黑的一塊兒,或大或小,衣服一遮就看不見了,也不癢,只要傅容不去碰,就跟沒有一樣。
  
  她最發愁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額頭那塊兒。
  
  她越白,就越顯得那黑痂明顯,明顯到刺目。
  
  傅容賭氣地按倒鏡子,眼不見,心不煩。
  
  「姑娘,二少爺請你去外頭把脈。」門外蘭香小聲提醒道。京城傅家還有兩房,傅容兄妹們都是跟那邊統一排的序。
  
  「知道了。」傅容興致寥寥地應了聲,從鏡子前起身,拿起白紗帷帽戴在頭上,轉瞬想起葛川要根據她額頭這個最後一顆水痘留下的痂來斷定她是否痊癒,也就是病情不再傳人,又嫌棄地將帷帽丟到架子上,撥撥額前碎髮出去了。
  
  反正外頭幾人都見過她生痘的樣子,她遮掩也沒用。
  
  堂屋裡,傅宸正在跟葛川說話。
  
  葛川見多識廣談吐風趣,傅品言每次過來都會與其閒談暢飲,傅宸更是靠跟葛川交談打發在莊子上的漫長時光。
  
  見妹妹一身白裙走了過來,身姿裊裊娜娜,嬌美小臉繃著,一副苦悶委屈樣,傅宸只覺得好笑:「妹妹別擔心,葛先生剛剛跟我說了,現在你可以去外面走走,不用一直困在屋子裡。」
  
  傅容苦笑,頂著個大黑塊兒,她寧可在屋裡困著。
  
  恭恭敬敬朝葛川行了一禮,傅容熟練地在葛川對面坐下,伸手過去。
  
  葛川搭指扣脈,又讓傅容露出額頭痘痂給他看,輕輕按了按,頷首道:「姑娘已經痊癒,應該不會再傳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姑娘還是在此繼續逗留三五日,待額頭痘痂徹底脫落回府才好。」
  
  「多謝先生,這些日子勞煩先生了。」傅容誠心道謝。
  
  葛川給她配了一副名為玉雪露的方子,若身上有傷口疤痕,每日睡前塗抹一些,疤痕消得特別快,平日裡沐浴時兌些進去,亦有美膚養顏的效用,比自家娘幾個常用的高價買來的方子好多了,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葛川謙遜地笑笑,叮囑幾句保養事宜,黃昏傅品言過來時,提出告辭。
  
  傅品言本想留葛川在身邊,當自家的郎中,只是相處了這段時間,發現葛川生性不羈,非安心困於小家小院之人,便歇了心思。命人置辦酒席,他也在莊子歇下,次日親自送葛川出了信都城。
  
  ~
  
  「哥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葛川離開後的第二日,傅容被傅宸強行拽出了莊子,少年步子大,傅容跟不上,又不想被他強拉著走,只好妥協,答應隨他同去。
  
  傅宸笑著敲敲她頭頂的帷帽,「別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傅容撇撇嘴,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側,一邊打量附近田園景色,一邊心不在焉地道:「是不是又準備了什麼驚喜給我啊?我告訴你,你再弄一對兒黑蟲子嚇唬我,我讓爹爹罰你一個月的禁閉。」
  
  傅宸哈哈大笑,想到寶貝妹妹被那對兒天牛嚇得撲到他懷裡尖叫的樣子,趕緊道:「別別,我可不敢了,這次保證你喜歡。」
  
  傅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走了一刻鐘,兄妹倆到了林子邊上,這裡野草比鄉間路邊的要整齊茂密,到人膝蓋那麼高,綠油油的,而就在那片碧綠之中,一隻雪白小山羊正在吃草。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頭小羊也不怕人,回頭瞅瞅兄妹,又低頭吃自己的。
  
  小羊好看,傅容卻不怎麼喜歡,嫌棄道:「就是這個啊?哥哥還不如烤盤全羊給我呢。」病中忌口,傅容吃了快一個月的清淡東西,不禁有些犯饞。
  
  「善良的姑娘才招人喜歡,你怎麼如此心狠?」傅宸震驚後退幾步,痛心疾首地望著妹妹。
  
  傅容懶得聽他貧嘴,轉身道:「好了,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剛要走,身後忽然傳來兩道稚嫩叫聲,傅容好奇望過去,就見一團黃球從綠草叢裡鑽了出來,緊跟著又鑽出來一隻,兩個差不多大小,毛絨絨的,顏色是鮮豔亮麗的鵝黃,跑起來小身子一扭一扭的,笨拙可愛。
  
  傅容情不自禁挑起面前白紗,驚喜地問:「你從哪弄來的啊?」
  
  妹妹喜歡,傅宸很是得意,跑過去將兩隻小黃鵝抓了起來,捧到妹妹身前給她看:「從那邊村子買的,怎麼樣,晌午咱們燉了喝湯?羊肉鵝湯,味道應該不錯。」
  
  傅容撲哧笑了,抓過一隻小鵝摸著玩,「這個禮物不錯,一起帶回家吧,弟弟肯定喜歡。」她白白胖胖的弟弟啊,終於可以抱到懷裡好好稀罕稀罕了。
  
  「行啊,對了濃濃,你在屋裡悶了那麼久,不如這幾天早晚出來放鵝吧,順便透透氣。」傅宸找這玩意就是為了給妹妹解悶的,當然希望她能出來走動走動,恢復以前活潑的性子,別整天坐在屋裡對鏡生悶氣。
  
  「那你得陪我放。」傅容扭頭撒嬌。
  
  「當然,我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我可不放心讓她自己在外面溜躂。」傅宸順口拍妹妹一個馬屁。
  
  傅容愛聽,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因傅容身體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傅品言今日就沒有過來,日落之前,兄妹倆如約來林邊放鵝。其實林子距離莊子後門也就半裡地的距離,孫嬤嬤蘭香守在門口,將遠處的兄妹二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哥哥,你說它們倆是公的母的啊?我想給它們取個名字。」傅容興致勃勃地道。
  
  傅宸馬上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別看它們現在好看,過陣子長大點,毛色變了,你肯定不喜歡。」妹妹愛美,人的話脾氣合胃口她不太在乎長相,這種養著玩的,一旦丑了,她馬上就沒了興趣。
  
  這樣啊,傅容頓時歇了心思,轉而跟哥哥說起旁的事來,「為了照顧我,哥哥將近一個月沒去梁家學功夫,回頭跟師兄弟們過招會不會吃虧啊?」
  
  「你也太小瞧我了,別說一個月,就是……」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傅宸皺眉看向對面的鄉間土路,見那輛馬車確實是朝自家莊子來了,飛快將兩隻小鵝抓了回來,「有人來了,咱們先回去。」
  
  傅容也注意到了,點點頭,往回走時,瞧著那緩緩靠近莊子的馬車,難免想起重生前後之別。
  
  前世她發病後才來的莊子,這輩子早來幾天,意外遇到神醫葛川。眼下她因為沒有摳掉痘痂,延緩歸期,沒想又趕上有人來莊子,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什麼人物。看看天色,多半是投宿的吧,跟葛川討水一樣,都是小事,所以前世不曾聽聞。
  
  她從後門進去,傅宸則繞到了前面。
  
  馬車已經到了門前,傅宸索性站住等他們。
  
  一身灰衣的許嘉從車座上跳了下來,朝傅宸拱拱手:「公子可是這莊子的主人?」
  
  他穿的是毫不起眼的細布灰袍,但人生的俊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一看就不是普通車伕,可想而知車裡面的人更大有來頭。傅宸掃了車簾一眼,回道:「正是,不知你們……」
  
  許嘉輕嘆一聲,看看西邊快要落下山頭的紅日,解釋道:「我家公子乃京城人士,此番剛從菏澤歸來,不想半路舊疾發作,急行不得。方才與村人打聽,此地距離前面信都城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們慢行過去城門多半已關,便想在貴莊叨擾一晚,不知公子能否行個方便?或是要與家中長者商量?」
  
  附近就自家的莊子好,怪不得對方會尋過來。
  
  傅宸喜武,骨子裡也有俠義之氣,觀許嘉不似奸猾之人,又自信一身功夫超群,痛快地應下了:「出門在外,誰沒有需要幫襯的時候,二位請吧,只是寒舍簡陋,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公子客氣。」許嘉道謝,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與傅宸:「冒然投宿,多有叨擾,一點心意還請公子笑納。」
  
  傅宸拒不肯收,兩人推遲一番,許嘉只好收起銀子,折回車前請道:「公子下車吧。」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
  
  只一道輕輕的鼻音,傅宸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好奇裡面到底是何等人物。
  
  車簾被許嘉從一側挑開,露出一襲雨過天青色繡雲紋錦袍,隨著輕微的衣衫摩擦聲,男子起身離座,舉止從容踩著凳子下了馬車。簡簡單單的動作,因男子通身貴氣,竟好似他踩的是白玉階,而非黃木凳。
  
  傅宸抬頭,看清對方容貌後,不知緣何想到了他的寶貝三妹。
  
  二妹十五,三妹十三,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傅宸偶爾跟父親提起人選,二妹還好,輪到三妹,父子倆都覺得單論外表,沒有人能配得上他們的濃濃。但此時此刻,傅宸終於發現了一個……
  
  他看得入神,徐晉微微皺眉。
  
  許嘉察言觀色,輕聲咳了咳。
  
  傅宸瞬間回神,連忙轉身請二人入內,藉以掩飾面上尷尬。
  
  真是的,胡思亂想什麼,此人長得再好,也只是空架子罷了,誰知道他什麼來歷?且看起來比他還要大個一兩歲,等濃濃到了出嫁的年紀,人家說不定都當父親了,根本配不到一處。
  
  安排好客房,傅宸去了後院。
  
  傅容一直等著他呢,「來的是什麼人啊?」
  
  傅宸搖搖頭:「沒細打聽,借宿的,明早就走了。」
  
  果然如此,傅容不再多問。
  
  而前面的客房裡,許嘉替徐晉泡了一壺自帶的雨前龍井,低聲請示:「王爺打算何時動手?」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為何不是你妹妹來接駕?

  傅宸:我去!

  傅容:做夢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0 12:05 AM

第7章

  夕陽燦爛柔和,晚風清爽怡人,傅容就吩咐蘭香把晚飯擺在院子裡的槐樹下,一人獨坐。
  
  本來今晚哥哥答應陪她用飯的,但前面來了客,哥哥總要盡地主之誼。
  
  飯食依然清淡,一碗薏苡仁粥,一盤竹筍鯽魚湯,是傅容病後慣吃的,有些膩了,不過看著不遠處交頸而臥的兩隻小黃鵝,傅容難得胃口不錯,用的比前陣子多了些。
  
  西牆根兒種了一溜薔薇,爬了滿牆,碧綠枝葉中紅粉白幾色薔薇開得熱鬧,如大好年華的少女。
  
  能擁有兩世荳蔻年華,她何其有幸?
  
  「蘭香,去取剪刀來,我選幾枝花擺到屋裡。」趁夕陽未落,傅容興致勃勃地道。
  
  蘭香喜笑顏開地去了,還體貼地搬了一個板凳出來,「牆頭花開的好,姑娘在下面指,我幫姑娘剪。」好久不見姑娘有這份閒情逸致了,她當然要哄姑娘開心。
  
  傅容剛想說她自己剪就行了,餘光裡瞥見乳母孫嬤嬤從廂房走了出來,偷偷笑了笑,及時改口道,「好啊,那你小心點,摔下來我可接不住你。」這段日子她苦,孫嬤嬤跟蘭香也不好受,夜裡輪流守在她旁邊,生怕她睡夢間撓破水痘,兩人都瘦了一圈,傅容不想再讓乳母擔心。
  
  她負責選,蘭香在上面剪,孫嬤嬤虛扶著蘭香雙腿,歡聲笑語的,不知不覺剪了七八枝。
  
  挪到外間,傅容挑了最好看的六枝分到兩個花瓶裡,一個擱在自己閨房,一個讓小丫鬟給傅宸送去,剩下一枝剪成簪花插到發間,回頭問孫嬤嬤:「這樣好看不?」
  
  小姑娘天真爛漫,孫嬤嬤笑著點點她鼻子:「好看好看,真臭美,天都黑了還要戴花。等著,明早嬤嬤再給你選朵最好的,姑娘戴上問二少爺去,保管二少爺瞧傻了。」
  
  傅容又對著鏡子瞅了瞅,故意忽略了額前簾子般的碎髮。
  
  沒過多久,西屋熱水備好了,傅容讓孫嬤嬤先回房歇息,只留蘭香伺候。
  
  她也是這兩天才能沐浴的,之前全靠蘭香用巾子幫她把完好的地方擦拭一遍,因此能再次坐到浴桶裡痛痛快快泡個澡,是傅容一天裡最舒服的時候。等她脫完衣服發現身上幾個小痂不知何時脫落了,心情更好,興奮地催蘭香:「快幫我看看,背上的痂掉了沒?」
  
  蘭香忙將衣裳掛在屏風上,回來瞅瞅,實話實說:「還有兩個小的。」
  
  傅容臉上笑容斂了,褪了褻.褲,跨進木桶。
  
  蘭香小心翼翼地幫她擦身子,知道傅容情緒低落,專揀好聽的說:「姑娘,葛先生配的玉雪露真好,你看之前結痂的地方,起初有點粉紅,現在跟旁處差不多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恢復如初。」
  
  傅容抬起胳膊,玉臂白皙瑩潤,確實挺滿意的。
  
  蘭香鬆了口氣。
  
  等傅容頭髮幹了,蘭香服侍傅容歇下,關好窗子熄了燈,輕步退了出去,在外間榻上歇了。
  
  傅容身上只剩零星幾個痘痂,就沒再用她守夜。
  
  村裡的夜晚好像更加靜謐,傅容愜意地躺著,在清幽的薔薇花香中思念城中親人。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著了,便沒發現有細細的竹管透過窗紙冒了進來,送進一縷輕煙。
  
  窗下腳步輕微,有人走了,又有人來了。
  
  輕輕一聲響,外間屋門被人推開,很快一個黑影從容不迫地挑簾進來,站在炕前一動不動。如此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黑影才掀開蒙在燈籠上的黑布,露出柔和光亮。
  
  後院的人都中了迷香,效用有兩個時辰,不怕這點燈光洩出去。
  
  將燈籠放在一旁,徐晉隨意打量這間閨房。
  
  南面大炕臨窗而搭,東邊黃梨木茶几上擺了一個白瓷花瓶,裡面三朵粉紅薔薇,嬌豔嫵媚。
  
  看到花,就想到人。
  
  收回視線,徐晉側坐到炕頭,凝視身邊熟睡的小姑娘。
  
  這個兩輩子加起來,他唯一能接近的姑娘。
  
  前世,他不想再回憶,他只知道,他要定了她,目前也只能要她,那這輩子,他就要確保她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不會再有什麼前夫和離,也不會再有看上安王,他要她心甘情願來他身邊,做他的女人。
  
  論容貌,他不輸於徐晏安王,論身份更是勝過他們,只要他佔了先機……
  
  前世帶她回府後,他命人收集她的一切,除了年代久遠實在查不到的,或是一些日常瑣事,她身邊發生過的大事他幾乎都知道,也就明白她一直都是個愛慕虛榮的聰明人,上輩子困於冀州,徐晏是她見過的最好人選,才一心嫁了過去。這次他主動來到她身邊,聰明如她,沒有道理不選他吧?
  
  但這只是身份上世故的選擇,他還想要她的心,要她胸口那顆不曾給過任何男人的心。他要她喜歡上他,眼裡只有他,對他全心全意。只有這樣,才不枉費他在她身上浪費的精力,不枉費他幫她保住弟弟姐姐,不枉費他給她預留的王妃位置。
  
  傅品言有才學,深諳官場之道,傅宸功夫超群,也是人才,憑這二人,這世清清白白的她,有當王妃的資格。
  
  只可惜她才虛歲十三,他還得再等兩年。
  
  想到去年仰著脖子在棗樹下敲棗的小姑娘,徐晉笑了笑。說實話,現在的她,天真比世故多,還是挺可愛的,就像路上在馬車裡遠遠見到的,竟然還捧著兩隻小鵝玩,果然還是個孩子,童心未泯。
  
  目光從姑娘枕邊的薔薇花掃過,再移到她額頭,徐晉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那痘痂,失了神。
  
  前世他厭棄她和離過的身子,不愛搭理她,去她那邊從不交談。有次敦倫時忘了熄燈,她扭扭捏捏的一直用手擋著額頭,他多看兩眼,她渾身就緊,添了不少趣味,等他扒開她手按住,她急的簡直要哭了,搖著頭求他別看,下面更是激得他發狂。
  
  事後他跟她說了第一句話,問她小坑是怎麼來的。
  
  她累得不行了,聽到這話本能地撇撇嘴,然後怕被他瞧見般,側轉過去,背對他說是她自己摳的,語氣裡全是後悔。
  
  如果說之前命她去掉花鈿只是因為厭惡她睡覺還要打扮邀寵,後來就是為了看她明明很不願意卻懾於威嚴不得不聽話的委屈樣了,她還以為自己裝得多好,殊不知她嘴角是討好順從的笑,眉尖可是一直蹙著的,寫滿了不待見。
  
  跟她的回憶多是在床幃之內,身體難免起了點變化,徐晉伸手去解小姑娘中衣,解到一半又搖搖頭,重新系好。
  
  不行,她還太小,哪怕只是摸摸,他也不自在。
  
  再說這還沒長開的身板,也沒啥好摸的。
  
  無事可做,徐晉又看向小姑娘額頭。
  
  奇怪,這次她怎麼沒把痘痂摳掉?
  
  是因為葛川這個異數無意增強了她不摳的決心?
  
  再不摳,過兩天就自己脫落了。
  
  看看小姑娘細細密密的眼睫,徐晉俯身,一手手肘撐著炕,一手放到小姑娘臉上,尋了個適合的角度,用食指並不長的指甲嘗試摳那個痘痂。
  
  痘痂邊緣已經有些鬆動,他稍稍用力,就將整個痘痂弄了下來。
  
  徐晉凝目去瞧,發現這個坑比記憶裡的小一圈,前世有小豆粒那麼大,這次充其量是個圓米粒。
  
  無礙,有個坑就好,在她眼裡,坑大坑小應該沒有差別,都是損了她美色的麻子。
  
  麻子……
  
  將痘痂放到她手搭著的位置,這樣明早她起床一看痘痂跑到那去了,肯定會以為是她睡夢中自己摳掉的。放好了,徐晉輕輕摩挲小姑娘睡得白裡透紅的臉龐,跟記憶裡一樣細膩,滑如凝脂。
  
  看著這張宜嗔宜喜的絕色臉龐,徐晉越發覺得她傻了。
  
  有這樣的臉蛋,誰會注意到她額頭有小坑?白玉微瑕,再有瑕疵那也是玉,偏生她愛鑽牛角尖兒,以為誰都會盯著她額頭的小坑看。其實兩人歡.好時,他大多時候看的都是她因他的疼愛而豔如牡丹的臉,哪有真正看過那小坑?
  
  當局者迷。
  
  嫌棄她傻,就忍不住懲罰般捏了捏她臉頰。
  
  許是沒把握好力氣,小姑娘突然不滿地哼了聲,紅唇微微嘟了起來。
  
  徐晉視線移了過去。
  
  她的唇,是什麼味道?
  
  前世除了那個小坑,他沒有親過她,沒有親過任何其他地方,說來也怪,他可以跟她做最親密的事,就是不想親她。他可以喂她他的東西,卻不想吃她的,不想用嘴品嚐徐晏曾經嘗過的。
  
  可是現在的她,乾乾淨淨,沒有被人碰過。
  
  就像一片不染塵埃的皚皚白雪,他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嘗嘗?
  
  念頭剛起,人已經湊了過去,徐晉近距離盯著小姑娘微微張開的紅唇,試著舔了一下。
  
  好像沒什麼感覺?
  
  那為何前世許嘉找來的畫冊上許多男女都會摟著親嘴兒?
  
  是他沒掌握技巧?
  
  徐晉吞嚥一下,看看小姑娘緊閉的眼眸,決定趁此機會提前練習一番。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刨坑是個技術活。

  傅容:我X你八輩祖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1 11:41 PM

第8章

  傅宸早起練拳,渾身是汗,擦拭過後去客房那邊逛了一圈。
  
  正好許嘉從房裡出來,帶門時瞧見他,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過來解釋道:「傅公子,我家公子昨晚睡得不大好,現在還困著,我估計要等晌午才能出發,實在不好意思。」
  
  這是小事,傅宸擺擺手:「既然病著,合該好好休息,用過午飯再走也不遲。常貴你見過了,煎藥飲食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你都告訴他,他自會轉告廚房那邊。」那人看起來嬌生慣養的,或許從沒住過這種莊子吧,畢竟自家人只是偶爾過來,莊子裡面陳設相對都很簡陋。
  
  許嘉連連道謝。
  
  傅宸轉身去了後院,妹妹身體大好,不再忌諱跟人同桌而食,他想陪陪她。
  
  未料到了後院,外面不見一個小丫鬟,安靜地出奇。傅宸心生疑惑,大步走進堂屋,隔著門簾聽到裡面孫嬤嬤蘭香焦急的聲音,像是在哀求什麼。傅宸當即慌了,挑簾進去,「怎麼回事?」
  
  蘭香都急哭了,撲通跪下,低頭認錯:「二少爺罰我吧,昨晚該我守著姑娘,姑娘心疼我熬夜辛苦,勸我回去睡覺,我看姑娘身上痘痂不多,仗著姑娘心軟生了躲懶心思,真就走了,哪想姑娘早上起來發現額頭那塊兒痘痂掉了,不是自己掉的,留了一個……小坑。」
  
  麻子二字,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說了被裡面姑娘聽見,無異於傷口撒鹽。
  
  小坑?
  
  傅宸見過妹妹額頭的痘痂的,足有豆粒那麼大,真若留坑,還能算是小坑?
  
  「去外面跪著。」
  
  傅宸面如冷霜。
  
  蘭香心甘情願地去了,主動跪在院子中央,能被日頭曬到的地方。
  
  早上是蘭香伺候傅容的,進去沒多久就被傅容趕了出來,所以孫嬤嬤也沒瞧見她額頭情形,此時見傅宸動了雷霆之怒,她也心疼,掏出帕子抹淚:「都怪我,平時沒管教好那丫頭,累姑娘受苦……」姑娘家最看重容貌,留了麻子,萬一傳出去,三人成虎,一個傳成滿臉,姑娘的名聲就損了。
  
  除了自家妹妹,傅宸最見不得女人哭,念及孫嬤嬤一直兢兢業業護著妹妹,強忍煩躁道:「嬤嬤先別說了,事情沒發生之前,誰也料不到。嬤嬤先出去,我勸勸妹妹。」
  
  孫嬤嬤紅著眼圈走了,實在是她留在這裡也沒有用。
  
  屋子裡安靜下來,傅宸輕輕敲門,「濃濃開門,有什麼委屈說給哥哥聽,別自己悶著。」
  
  傅容坐在鏡子前,好像沒聽到般,只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因這個小坑因它不停提醒她害死弟弟一事不吃不喝,母親磨破嘴皮也沒哄好她,父親一氣之下將她關在屋子裡,只給一日三餐,當天晌午她就堅持不住了,將一桌菜吃的乾乾淨淨,從此開始琢磨如何去掉那個坑。
  
  去不掉,這個坑也沒能影響她什麼,她照樣嫁給了冀州第一佳婿,未來的郡王爺。
  
  傅容相信,只要她想,這輩子她也不會因這個坑輸給旁人。
  
  可她就是不喜歡它,它是她唯一的瑕疵。她厭倦了時刻擔心花鈿突然掉下去被人發現她額頭有麻子的事實,她厭倦了睡醒第一件事是檢查花鈿還在不在,生怕被身邊的男人瞧見,更不想這輩子的男人也像徐晉一樣,逼著她給他看自己的醜。
  
  但她還是親手把它摳掉了,在她睡著的時候。
  
  積累了一早的怒火突然湧了上來,傅容一把抓起鏡子擲到地上,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刺耳的破裂聲,驚得傅宸心肝直跳,生怕妹妹做傻事,傅宸大喊一聲妹妹躲開,跟著退後幾步,使勁兒撞了上去。
  
  撲通一聲巨響,門……沒開。
  
  傅容聽到哥哥罵了一句粗話,嫌門板太結實。
  
  不知為何破涕為笑。
  
  扭頭去看,那邊又傳來一聲響,可見傅宸有多著急。傅容突然心疼了,趕緊勸道:「哥哥別撞了,我這就開門。」上輩子就害父母白白擔心了那麼久,她總不能越活越回去。
  
  到了門前,確定對面不會再撞,傅容飛快撥開門閂,在傅宸進來之前爬上炕。
  
  她想躲到被子裡慢慢排解心頭郁氣,傅宸卻不給她機會,在她準備掀被子時強硬地將人轉了過來:「怎麼樣,沒受傷吧?」瞅瞅滿地鏡子碎片,越看越心驚,先檢查妹妹的手。
  
  傅容低著頭,披頭散髮的,「沒事,就是氣不過。」
  
  她額頭被頭髮遮掩,傅宸只看見一張高高嘟起來的小嘴兒。
  
  「給我瞧瞧。」伸手去撥妹妹頭髮。
  
  傅容扭頭不給他看,傅宸堅持要看,傅容越想越委屈,撲到兄長懷裡哭:「醜死了,醜死了!」
  
  傅宸任她發洩悶氣,趁機仔細檢查妹妹額頭,見那坑比自己想像的小多了,離遠點恐怕都看不清,一顆心安安穩穩落回了肚子,再看妹妹氣呼呼抽搭搭的嬌模樣,好笑道:「一點都不醜,大驚小怪的,這麼一個小坑連麻子都算不上,值得你這樣?」
  
  「不許你說那兩個字!」傅容賭氣捶了他一拳。
  
  「好好好,不說不說。」傅宸乖乖投降,拿出帕子替妹妹擦淚,「真不醜,看著還挺可愛的,誰瞧了都忍不住想點一下,不信回家你抱弟弟,他肯定往你額頭摸坑玩。」
  
  「你閉嘴!」
  
  安撫人都不會,傅容真是不想理他了,指著門口趕人:「回你的前院去,我不叫你不許你過來,還有,蘭香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麼罰她啊,馬上叫她進來!」
  
  「成成成,敢情我這就是多管閒事不是,我的小姑奶奶!」傅宸撥了撥她腦袋,笑著出去了。
  
  蘭香忐忑不安地走了進來。
  
  傅容搖搖頭,在她開口之前嘆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無關,備水吧,我要洗漱。」
  
  她想出去透透氣,道理上明白,心裡還是不好受。
  
  沒讓孫嬤嬤知會兄長,傅容戴上帷帽,手拿一根柳條跟在兩隻小黃鵝後頭,它們或許也知道林子邊的草好吃,一扭一扭往那邊趕。孫嬤嬤蘭香想陪她,傅容情緒低落:「你們就在這兒看著,我自己待會兒。」
  
  她看著嬌,其實是三姐妹裡最執拗的,孫嬤嬤二人不敢再勸,幸好林子不遠,從這裡就能瞧見,便放心地讓她去了。
  
  ~
  
  日頭剛爬上樹梢,迎面吹來的林風清涼,傅容坐在地上,看兩隻小鵝在草叢裡時隱時現。
  
  仔細想想,她還不如一隻鵝呢,想吃就吃,吃完就睡,不用在乎美醜,簡簡單單的,多好。
  
  情不自禁又去摸額頭的坑,摸著摸著火氣上來,撿起一個小土疙瘩朝草叢裡丟了過去。
  
  兩隻小鵝搖晃著跑了出來,四處瞅瞅,又鑽了進去。
  
  傻裡傻氣的。
  
  傅容氣順了,好歹她比它們聰明,不用因為一點小動靜就嚇得屁滾尿流。
  
  念頭剛起,餘光裡突然瞥見一個人影從林子裡走了出來,高高大大的,明顯是個男子。傅容只當是附近村人,隨意望了過去,卻在看清對方容貌時呆若木雞,背脊發寒。
  
  徐晉?
  
  肅王徐晉?
  
  到底是她眼花,還是她在做夢,徐晉,徐晉怎麼會在這裡?
  
  眼看那與徐晉極其相似但五官線條還沒有記憶裡那般嚴峻冷漠的男子朝她走來,傅容手心出了汗。其實在看清來人眼睛時,傅容就確認了他的身份,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個徐晉,到底是人是鬼?莫非是怨她沒有為他守寡,追來索命了?
  
  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動。
  
  她戴著帷帽,徐晉看不清她神色,只當小姑娘看呆了,跟他偶爾遇到的一些京城貴女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感覺不錯。
  
  「你是傅家的放鵝丫鬟?」他掃了一眼草叢裡的鵝,低低地問。
  
  傅容聽見了,但又好像沒聽見,發現地上有東西在晃,看過去,是男人的影子。
  
  他有影子……
  
  不是鬼吧?
  
  僵掉的腦子慢慢恢復轉動,傅容想要站起來,意識到雙腿發軟,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儘量平靜地反問:「你是?」說著回頭朝莊子後門看去,見那邊沒人,懊惱地皺眉,孫嬤嬤她們哪去了?
  
  在徐晉眼裡,小姑娘穩穩坐著,不知是沒將他放在眼裡,還是故意顯示她的特殊,簡單道:「我是路過此地的客商,昨晚來這裡投宿。」
  
  傅容眨眨眼睛,明白了,昨晚投宿的人是他。
  
  前世他也來過自家莊子?
  
  傅容不知道,因此疑惑地問了出來:「原來是你,你,你找我有事?」在她的印象裡,徐晉絕不是一個無緣無故與丫鬟攀談的人。
  
  徐晉沉默片刻,突然將一塊兒銀元寶丟到她腳邊,「十兩銀子,換你一個答案。」
  
  傅容看看那銀元寶,想了想,沒撿,「你先說。」
  
  「進了冀州府後,聽聞知府大人縱容底下官員貪贓枉法為非作歹,你是他家丫鬟,可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如果你能說出證據,我會替你贖身,再給你一百兩做報酬。」
  
  傅容懂了。
  
  徐晉這是路過冀州,順便打探民情呢。
  
  明年年底輪到官員三年政績考核,前世父親批語平平,沒能如預料般進京任職,而是留任冀州知府,莫非就是因為這些鬼扯傳言的關係?父親清清白白,架不住有人詆毀,如果再有家中下人貪圖賞錢作偽證,難免成了一個污點。
  
  想到這裡,傅容噌地站了起來,一腳踢開那元寶,呸了徐晉一口:「胡說,我,我們家老爺為官清廉,為冀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人人頌揚,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想買通我誣陷我們家老爺!」
  
  不知者不罪,既然徐晉對她隱瞞身份,那他就不能因為她的冒犯生氣,而她罵得越厲害,就越發表明父親是個好官,好到家中僕人都聽不得有人詆毀。
  
  徐晉詫異地盯著她。
  
  第一次見她發脾氣。
  
  不,他還沒見到。
  
  瞅一眼莊子,知道還有一點時間,徐晉忽的上前,在傅容轉身逃跑前扯住她胳膊將人拽到懷裡,丟帷帽捂嘴,一氣呵成。
  
  腰被男人緊緊鉗住,傅容驚恐地瞪大眼睛,他要做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掀開帷帽時,背景音樂起:「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坑……」

  肅王大怒,罷演。

  於是佳人只得另編歌詞,大咖惹不起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2 12:09 AM

第9章

  溫暖的陽光從山頭投射過來,將林邊一對兒男女的影子拖得長長,又因二人姿勢親密,使得那影子好像重疊在了一起,給這副靜謐清幽的田園風光圖添了一絲溫柔旖旎。
  
  可惜那被強行抱住的姑娘並不願意。
  
  傅容推搡著掙扎,徐晉皺眉,大手往下一移,毫不留情掐住小姑娘白皙的脖子,微微用力:「別喊別動,否則今日便是你死期。」他只是想看看她的真性情,前世她喜歡擺出一副溫婉安分樣,假得毫無生氣。
  
  傅容當即不動了,忘了額頭小坑,忘了對徐晉的不喜,在男人懷裡瑟瑟發抖。不是裝的,是真的怕,死過才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徐晉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是年紀輕輕便立過戰功的鐵血將軍,人命於他而言,無異於草芥。
  
  而現在的她,不是他的妾室,只是他眼裡的丫鬟。
  
  眼裡轉了淚,傅容神情淒惶地點頭。
  
  她俏臉蒼白,泫然欲泣,徐晉忽然有些懊惱,鬆開手,威脅般虛扣她脖頸。
  
  他指端微涼,她肌膚滑膩,輕輕的碰觸,如果男人接下來的語氣不是那麼冷,很容易讓人錯以為他有別的意圖,「方才那話,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最好當沒有聽見過,若你將此事告知第三人,我要你命。」
  
  總得為接近她找個藉口。
  
  傅容馬上明白男人只是在嚇唬她,連忙小聲保證:「大人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徐晉眼裡多了玩味兒,掃一眼莊子那邊,低頭看她:「為何叫我大人?」
  
  他朝東而立,方便觀察左右情形,卻讓傅容面朝林子那邊,無法扭頭看莊子。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下巴又因為他脅迫她的手揚著,傅容不得不仰視徐晉。身為京城第一俊王爺,此時的他沐浴在陽光裡,明媚光線柔和了他神情,越發顯得那眉如遠山眸如朗月。
  
  前世傅容都沒有這般近距離地打量過徐晉。紗帳裡兩人親密無間,要麼是在黑暗裡,要麼她閉著眼睛。到了紗帳外頭,他氣勢太盛,又目中無人,傅容哪敢僭越。
  
  但那種關係,好歹也減弱了這張臉對她的影響。
  
  垂下眼簾,傅容顫著音道:「你如此關心我家老爺的事,還悄悄打聽,戲裡的欽差大人也是這樣辦案的,所以我斗膽猜測……」
  
  徐晉笑了笑,「還算聰明,既猜到我身份,就該知道洩密的下場。看你這身打扮,在主子面前應該有些體面,但你要記得,你家老爺只是個四品官,真若犯事,我自有辦法摘了他的烏紗帽,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救的了的。」
  
  傅容別開眼:「我明白,大人儘管放心。」
  
  她冷淡疏離,紅唇卻嬌嫩紅豔,想到昨晚反覆品嚐的味道,徐晉目光柔和了些,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後看著她額頭道:「長得不錯,可惜……美中不足。」
  
  傅容閉上眼睛,緊緊咬住嘴唇,胸口起伏加劇。
  
  狗改不了吃屎,她就知道,十八歲的徐晉跟二十四歲的徐晉沒什麼區別。
  
  「記住,禍從口出。」時間緊張,徐晉鬆開人,轉身朝莊子走去。
  
  宛如虎口脫險,傅容大口大口喘著氣,等厭惡恐慌平復了些,急著喊道:「等等!」
  
  徐晉已經走出丈遠,聽到聲音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傅容剛要說話,後門那邊孫嬤嬤蘭香突然回來了,一看這邊有個陌生男人,頓時大急,火急火燎往這邊跑。傅容以食指抵唇,想阻止她們喊人,無奈距離太遠,孫嬤嬤蘭香看不清楚,依然邊跑邊喊姑娘。
  
  傅容沒轍,飛快跑到徐晉身前,希望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到自己身上,「大人,剛才冒犯之處還請您別放在心上,不過我們老爺確實是好官,還望大人明察秋毫,切莫聽信小人讒言。」
  
  「你們老爺?」
  
  徐晉朝孫嬤嬤那邊看了一眼,暗諷道:「虎父無犬子,傅姑娘冰雪聰明,實乃令尊之福。」
  
  卻是聽清了孫嬤嬤口中的「姑娘」。
  
  傅容臉紅了紅,低頭掩飾心虛:「反正他是好官,大人真有本事,就不該受人矇蔽。」
  
  徐晉什麼都沒說,揚長而去。
  
  傅容忐忑地望著他背影,摸不準這人回京後到底會怎麼評價父親。前世她十八歲才正式在京長住,不記得此時的徐晉領了什麼職,但他是皇子啊,有的是機會面聖,隨便提一句,都能影響父親在皇上眼裡的印象吧?
  
  要不要找機會隱晦地提醒父親?
  
  成了,明年年底一家人就可以回京了,到了京城,她才能真正重新開始。
  
  「姑娘沒事吧?那人是誰啊,他怎麼會在這兒?」
  
  蘭香年紀小跑得快,趕到傅容身邊氣喘吁吁地問。
  
  孫嬤嬤緊隨其後,臉漲得通紅。
  
  傅容趁她詢問之前笑道:「沒事,那是昨晚來咱們莊子投宿的客人,剛剛從林子裡散步回來,我見他掉了一塊兒銀子才上前提醒,沒想人家財大氣粗,不屑回頭撿呢。」說著指著遠處那塊銀元寶給二人看,又讓蘭香去拾。
  
  蘭香年紀小,在這上頭還沒怎麼開竅,聽說有銀子,開開心心去了。
  
  孫嬤嬤看看快要消失在莊子拐角的男人,心生警惕,湊到傅容身邊小聲提醒道:「姑娘,那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掉銀子?我看他八成是故意掉的,就是為了跟姑娘搭上話呢,哼,這種專門騙小姑娘的把戲,往後姑娘再遇上,只當沒瞧見就是……啊,姑娘帷帽怎麼掉地上了?」
  
  傅容正在暗笑乳母想太多,聽到帷帽心中一跳,恰好兩隻小黃鵝從草叢裡鑽了出來,順口胡謅道:「哦,剛剛我坐在地上,嫌帷帽礙事兒隨手放一旁了。蘭香,幫我把帷帽也撿回來,日頭高了,咱們這就回去罷。」
  
  蘭香脆脆地應了。
  
  孫嬤嬤見她沒把那外男放在心上,稍稍放鬆了心。
  
  路上傅容本想問孫嬤嬤跟蘭香剛剛去哪了,最後又沒問。問什麼?定是徐晉搗的鬼。
  
  主僕三人回了屋子,沒一會兒聽到前面傳來馬匹嘶鳴聲,傅容估摸著多半是徐晉走了。
  
  果不其然,晌午傅宸過來用午飯時道:「借宿的二人走了,早不早晚不晚的,都不好留飯。」
  
  「人家有急事吧。」傅容隨口附和,瞅瞅絲毫不曾懷疑過徐晉主僕的少年,若有所思。
  
  前世弟弟夭折,哥哥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吊兒郎當,行事沉穩幹練。再後來,哥哥在金吾衛當差,姐姐去了,哥哥連夜趕回來,得知齊策有負姐姐,險些將齊策打死,更是不顧徐晏郡王世子的身份一頓冷聲威脅。等傅容和離再見到哥哥,哥哥已升了御前侍衛,面容冷厲,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柔聲安撫她,只告訴她不要看低自己,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她。
  
  風雨磨難會加快一個人的成長,這一世的哥哥,沒有經歷過那些傷痛,又會變成什麼樣?
  
  「想什麼呢?」見妹妹直愣愣盯著自己,傅宸晃了一下手。
  
  傅容回神,嘿嘿一笑:「看哥哥怎麼長得這麼俊呢。」
  
  不想了,無論他變成什麼樣,都是疼她護她的哥哥。
  
  莫名被誇,傅宸不喜反疑,不停試探妹妹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把傅容惹煩了要攆人,傅宸才及時打住,一邊吃飯一邊跟妹妹商量回家事宜。當初葛川建議他們在這邊多留三五日,今兒個已經是第三天了,說實話,莊子裡實在沒趣,傅宸想早點回城,去梁家學功夫。
  
  傅容知道哥哥心焦,她也想家了,思忖著道:「明早回吧。」徹底養好些,她心裡踏實。
  
  傅宸點頭贊成,飯後吩咐下人們提前收拾好行李。
  
  黃昏時傅品言過來了。
  
  傅容少不得又跟父親哭了一頓。
  
  或許男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傅品言看過女兒額頭,也覺得女兒多了這個小坑好像更好看了。女兒貌美,朱唇豐潤紅豔,黛眉細長如畫,面龐更是瑩潤光澤,即便素面朝天,看著也像精心打扮過的。眼下額間突然出現的小坑簡直如點睛之筆,讓女兒身上多了人間煙火氣,美得更真實,遠觀如霧裡看花,近看靈動又不失仙韻。
  
  偏偏傅容認定父親兄長都是故意說好話哄她,根本不信。
  
  小姑娘若是認定了,那是什麼勸都聽不進去了,傅品言說得口乾舌燥,各種溢美之詞輪流奉上,傅容才終於笑了出來,「在爹爹眼裡,應是沒人比我們娘幾個更好看吧?」
  
  「那是當然,天底下最好看的幾個姑娘都出自我們家。」傅品言點點她額頭,見外面天色不早了,起身道:「我先走了,早點告訴你娘你們明天就回去,她好安心。」
  
  傅容依依不捨地送父親到門口。
  
  夕陽西下,馬車轆轆遠去。
  
  ~
  
  一夜好眠,次日用過早飯,兄妹倆精神十足地回家了。
  
  因身邊沒有花鈿,傅容特意梳了劉海兒,下車後先將弟弟從母親懷裡搶了過來,一陣猛親。
  
  官哥兒咯咯地笑,無憂無慮。
  
  喬氏昨晚從丈夫口中得知了女兒的事,進屋後親自檢查一番,將早就備好的雪蓮霜遞給女兒:「這是娘從春暉堂買的,聽說宮裡娘娘們都用這個,你早晚塗塗,時間長了許能去掉。」
  
  春暉堂是冀州府最好的醫館,在京城都有分號。
  
  傅容欣喜地收下,雖然她知道這膏藥效用不大。
  
  傅宛傅宣也紛紛安撫了一番。
  
  喬氏在一旁看三個女兒敘舊,等她們重逢的興奮勁兒過了,笑著插話道:「濃濃回來的巧。之前你在莊子上養病,映芳阿竺她們派人打聽過多次,都很擔心你。三日後齊家老太太過壽,各府小姑娘們多半都會去,你正好跟她們聚聚,這陣子肯定悶壞了吧?」
  
  這個女兒,最是喜歡熱鬧的。
  
  傅容笑容微斂,隨即又露出一副驚喜表情。
  
  她找不到理由說服家人疏遠原本交好的齊家,自己倒是可以託病耍賴不去,可她不去,誰來阻止齊策接近姐姐?
  
  傅容記得清清楚楚,姐姐跟齊策的孽緣,就是從這次壽宴上開始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輕輕地我走了,留下一個小坑,明天會結出許多花花麼?

  傅容:有花那也是給我的!

  肅王:沒關係,我只要那朵最美的,其它都送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4 12:04 AM

第10章

  傅容回家當天,就央求喬氏允她出門,她想去一趟如意齋。
  
  如意齋專賣珠寶首飾。
  
  傅容打小好動,仗著父親寵愛,幾乎信都城裡所有地方都逛遍了。喬氏開始縱著她,但隨著女兒漸漸長大,容貌又過於出眾,從去年開始,喬氏管束漸緊,輕易不許傅容出門亂跑,除非有長輩相陪。
  
  「你想買什麼?娘派人過去,讓那邊把東西送來讓你挑。」官哥兒最是離不得人的時候,喬氏不大願意出門,疑惑地問女兒,「你不是擔心被人瞧見嗎?怎麼還想出去?」
  
  傅容沒接話,而是有些嫉妒地看著母親懷裡邊喝.奶邊攥小手玩的弟弟,小聲嘀咕道:「娘偏心,都沒有喂過我。」
  
  喬氏的五個孩子,傅宸傅宛都生在京城,那會兒傅品言考進士打點上頭都需要大筆銀子,為了省錢,喬氏沒有請乳母,親自喂養子女。後頭傅容傅宣兩個就是請乳母喂的了,如今輪到最小的官哥兒,也可能是她生的最後一個,喬氏突然又捨不得叫外人照看,凡事親力親為,乳母只能在她不方便的時候派上用場,所謂的么子受寵,大抵如此。
  
  「都十三了,整天沒個正經,」喬氏伸手點了女兒額頭一下,瞪著眼睛道:「論偏心,家裡誰能比得過你?別一不答應你什麼就都扯到偏心上去,你倒是說說,能省事為何非要自己跑一趟?」
  
  「我想出去逛逛啊!」傅容順勢往母親肩膀上靠,嬌聲細語的,「在莊子養了快一個月,娘就讓我出去一次吧,有孫嬤嬤陪著,有家丁護著,娘擔心什麼呢,反正你不答應就是不喜歡我了!」
  
  她真正要買的,如意齋不會送來,必須她親自過去挑。
  
  母女倆正僵持著,傅品言挑簾走了進來,喬氏見了,抱著兒子改成背對他而坐。老夫老妻了,她自然不怕被丈夫瞧,只是女兒在場呢,萬一丈夫眼神飄過來讓女兒瞧見,不妥。
  
  傅品言也沒往榻上去,坐到桌前笑問女兒:「遠遠就聽你纏你娘,這次又想要什麼?」
  
  傅容乖巧地給父親倒茶,又捏肩又捶背的,「我想去如意齋,娘不許,爹爹幫我勸勸我娘吧。」
  
  喬氏聞言,扭頭瞪了丈夫一眼,含義不言而喻。
  
  可惜這隔空一眼的威力比不上身邊女兒的撒嬌痴纏,一盞茶沒喝完呢,傅品言就點頭應了。
  
  看著女兒像脫籠的百靈鳥一樣從屋裡飛出去,喬氏恨聲跟丈夫置氣:「行,往後濃濃的事我都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只讓她求你去罷!你們是親生的,我是後娘不是!」
  
  傅品言哈哈笑,起身上榻,從妻子身後抱住她咬耳朵,「濃濃會撒嬌怨誰,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三個女兒,就這個最像妻子,無論容貌聲音還是脾氣。
  
  他手往她裙子底下鑽,喬氏不由抱著兒子往後靠,傅品言湊過去吃她紅潤嘴唇,「你們都是我的心頭寶,哪個我都願意寵。」他是知府,女兒想逛,整個冀州府都隨她橫著走。
  
  一晚連續兩次滋潤,第二天早上喬氏嬌豔得如枝頭海棠,無需脂粉已是人間絕色。
  
  傅容三姐妹過來請安,見到母親眉眼裡殘留的媚色,傅容悄悄在心裡誇讚父親。都說女人慣會給男人吹枕邊風,其實反過來道理是一樣的,情濃時候,迷迷糊糊,只叫人什麼都忘了,但求另一半讓她再快樂些。
  
  念頭一起,徐晉緊繃結實的臂膀突然闖入腦海,接下來是黑暗裡有力的撻伐,如身臨其境。
  
  傅容不動聲色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得不說,那事跟情啊愛啊根本無關,純體力活兒。
  
  喬氏見她面色微紅,只當是興奮的,有心冷她兩句,瞥見女兒額前碎髮,又不忍心,轉而問傅宛姐妹:「今兒個濃濃要去如意齋,你們一起去瞧瞧吧,看看那邊有沒有新鮮樣式,喜歡了都買兩樣。」
  
  窮時盼著家裡有錢,有錢了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將三個女兒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傅宣先道:「我還小,用不上什麼首飾,就不去了。」
  
  傅容瞅瞅妹妹,知道妹妹是不想耽誤讀書。家裡請了女先生,從六歲教到十三歲,上午讀書,下午學禮儀女紅,往後就是跟在母親身邊學管家了。姐姐妹妹都是按著這條路子走的,只有她,仗著父母寵愛,學什麼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所以前世的她,規矩禮儀這種耳濡目染的事情做得還好,腹中筆墨卻不多,最喜穿衣打扮。
  
  那會兒年少輕狂不懂事,宴會上旁的姑娘們比詩斗茶,她就跟交好的夥伴去旁處閒逛,對此嗤之以鼻。到如今,傅容依然不喜歡這種雅趣,只不過,學會了,必要時拿來裝點門面也不錯。京城那些王妃們,哪個沒有一點才名?
  
  想通了,傅容摸摸妹妹腦袋,笑著誇道:「宣宣真乖,回頭我跟你一起讀書去,溫故知新。」
  
  傅宣一點都不信,也沒質疑,權當耳旁風了。
  
  傅容看向姐姐。
  
  傅宛其實不想出門,妹妹嬌嬌小小看著還像小姑娘,她都及笄了,但她不放心妹妹,「娘,我陪濃濃去吧。」
  
  喬氏便讓大丫鬟巧杏去安排兩位姑娘出門的馬車隨從。
  
  傅宣先去靜心堂上課了,傅容坐到母親梳妝鏡前對鏡發愁:「娘啊,你說萬一外面風大,把我頭髮吹起來怎麼辦?我不想讓人瞧見。」說著目光投向了母親的首飾匣子,她那邊沒有能擋住額頭的首飾。
  
  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喬氏還不懂女兒什麼心思?
  
  把官哥兒交給傅宛看著,喬氏走到鏡子前,撩起女兒劉海兒瞧了瞧,從首飾匣裡挑出一條銀鏈珍珠眉心墜擺在女兒額前,對著鏡子問,「這樣如何?」
  
  鏡子裡的小姑娘已經笑彎了嘴角,「娘幫我戴上。」
  
  喬氏捏捏她小臉,重新幫女兒梳了個簡單的單螺髻,剛要選朵珠花插到女兒發頂,傅容急著催道:「先戴眉心墜,先戴眉心墜!」
  
  屋裡就她們娘幾個,喬氏沒好氣嗔道:「怕誰看啊?我還給你擦過屁……」
  
  「娘!」傅容堵住耳朵不想聽。
  
  榻上傅宛笑得臉都紅了,遠遠看著妹妹,嬌裡嬌氣的,怎麼看怎麼喜歡。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傅容轉身跑到姐姐跟前,故意仰著腦袋:「好看不?」
  
  傅宛抱著弟弟瞧。
  
  小姑娘髻上只插了朵白玉杏花珠花,與一頭柔亮青絲相得益彰,額間戴著銀鏈珍珠眉心墜,幾顆小珠圍成梅花形狀,正好將那個小坑遮掩,又跟白玉珠花輝映,清新雅緻,襯得妹妹天生雪肌玉膚,如花如仙。
  
  傅宛點點頭,上下打量一番,提議道:「再去換身淺色衣裳吧,這套太豔了,跟首飾不搭。」
  
  傅容正有此意呢,親親弟弟的小臉蛋,領著蘭香回去了。
  
  喬氏還站在鏡子前,笑著招呼長女:「過來,娘這還有一條金鑲紅瑪瑙的墜子,娘給你梳個跟你妹妹一樣的發髻。」她的心是一點都不偏的,回頭再打條合適的給小女兒。
  
  眉心墜其實很招搖,傅宛不好意思戴,說什麼都不肯過去,喬氏不依,硬是將長女也重新打扮了一遍,趕巧傅宛穿得顏色正配,喬氏就拘著她不讓走了,免得她回房偷偷換掉。
  
  片刻後傅容去而復返,進屋瞧見姐姐新妝,愣在當場,「姐姐這樣真好看!」
  
  如果說她這套裝扮是白薔薇,素淨清雅,姐姐就是跟她並蒂的紅薔薇,明媚嬌豔。
  
  傅宛臉有點紅,拉著妹妹跟母親告辭:「那我們先走了。」
  
  喬氏送二女到門口,「早點回來,別耽擱太久。」又吩咐跟著去的丫鬟婆子們好好伺候。
  
  眾人紛紛應是。
  
  「妹妹到底要買什麼啊?」馬車穩穩地走,傅宛好奇問。
  
  傅容愁道:「花鈿啊,眉心墜再好看,都不會緊緊貼在這兒,低頭時容易被人瞧見。」
  
  傅宛點頭,「那為何非要親自過去?」
  
  傅容嘿嘿一笑:「我想看看如意齋有沒有會做花鈿的巧匠,有的話我買回家專門給我做,到時候一天換一個樣,全隨我意,不省著一次次到外頭來挑了?」
  
  花鈿這種東西,濃豔飛揚,在民風開放的前朝很是盛行,使得家養丫鬟也都有這種手藝,可惜大梁開國皇帝出身草莽,最不喜奢華之風,漸漸就將前朝一些風氣打壓了下去,花鈿就是其中一種。時下淡雅裝扮佔俏,罕有女眷戴花鈿,平時也沒有人學,前世傅容尋真正的巧匠頗費了一番功夫。
  
  「就你機靈。」傅宛笑笑,還想問妹妹為何不叫如意齋把人選送過來,只是都已經出門了,不值得刨根問底。
  
  不知不覺,馬車停在了如意齋前面。
  
  後面的婆子快步走過來,擺好木凳,挑起門簾扶二人下車。
  
  陽光明媚,照得姐妹倆身上衣裙波光流轉,額間珍珠瑪瑙熠熠生輝,折射出去的光彩直晃人眼。
  
  如意齋二樓,一錦袍少年本來只是站在窗前透氣的,遠遠瞧見一輛有些熟悉的馬車駛了過來,不由目光相隨。待傅家姐妹相繼下車,他手中的摺扇就再也搖不動了,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靠窗更近,似乎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4 12:05 AM

第11章

  「二弟在看什麼?」
  
  齊策看看正在一對兒羊脂玉手鐲和金絲紅翡手鐲中間搖擺不定的妹妹,頗有興趣地走了過來,行到窗前跟齊簡並肩而立。往下瞧瞧,只見一灰衣車伕將馬車趕到路旁,看車上標記似乎是傅家的。
  
  齊策若有所思,側頭見齊簡眼神發直,好像還沒回過魂兒,輕輕一笑:「二弟?」
  
  齊簡猛然驚醒,發現長兄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白皙俊臉登時漲得通紅。
  
  齊策越發肯定是傅家哪位姑娘來了,早聽說過傅家姐妹個個如花似玉,再跟齊簡說話時,目光不由朝二樓門口多溜了幾次。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兩家關係不錯,論理他是可以以兄長的身份自居的。
  
  他暗中留意,齊簡看的次數更多,手心出了汗,只盼近距離再看看那姑娘。
  
  「哥哥,我選好了,就要這對金絲紅翡的。」那邊齊竺將鐲子套到手腕上,朝兩個兄長晃了晃。正值荳蔻年華的小姑娘,杏眼桃腮,肌膚勝雪,甜美可人。
  
  齊策率先回到妹妹身邊,見櫃檯上還剩下幾樣,寵溺地道:「難得出來一次,再多選兩樣。」
  
  嫡親哥哥寵她,齊竺很高興,剛要繼續挑選,忽聽外面夥計好像說了句「傅姑娘」,她心中一動,回頭看向門口。
  
  一陣腳踏竹板樓梯聲後,傅容姐妹打頭走了進來。
  
  那一瞬,宛如明月突然升上山谷,又似朝霞穿透雲層,如意齋寬敞明亮的二樓都因這對姐妹蓬蓽生輝,一下子亮堂不少。
  
  齊策目光接連掃過傅宛傅容,又在傅宛身上多停留幾順,轉過身看向櫃檯,君子守禮。
  
  齊簡怔怔地望著身穿淺綠繡花褙子頭戴珍珠眉心墜的小姑娘,只覺得她比方才驚鴻一瞥還要俏麗嬌憨。
  
  至於齊竺,驚訝過後,她欣喜地迎了上去,先跟傅宛打招呼,再親暱地牽起傅容左手:「濃濃病好了嗎?這麼久沒看見你,想死我了,好幾次想跟映芳一起去莊子上看你,都被伯母勸住了……濃濃到底生的什麼病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關切地打量傅容臉龐。
  
  傅品言夫妻並沒有將女兒真實病情傳出去。
  
  齊竺說話的時候,傅容已經將碰上齊策的驚怒壓了下去,笑著回道:「沒事,其實早就好了,是我貪圖鄉下新鮮自在,多玩了幾日。阿竺過來多久了,都買了什麼?」
  
  她跟齊竺沒有跟梁映芳那麼好,但也比旁人強許多,出閣前沒鬧過不快。白芷事情敗露時齊竺已經出嫁,得知後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跟她道歉,沒有偏幫兄長,所以不管傅容多恨齊策,她也沒法對齊竺冷眼相向。
  
  冤有仇債有主,她恨的只是齊策一人。
  
  既然有恨,傅容忍不住看向側對這邊的高大少年。
  
  齊策十七歲,從小在梁家習武,現已出師,本來要去西北齊老爺身邊謀份差事的,家裡老太太捨不得長孫出遠門,硬是命他讀書考進士做個文官。齊策天資聰穎,去年剛中了秀才,前世若不是姐姐出事,他肯定也要去考舉人的。
  
  這樣文武雙全又俊秀挺拔的佳公子,不知信都城多少姑娘都為他傾心。
  
  察覺到她的視線,齊策重新看了過來,傅容及時避開,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攥緊,低頭看齊竺抬起來的手腕,「這鐲子好看,可惜我晚來一步,讓你先得了。
  
  齊竺羨慕地看她額頭:「再好看也比不過你跟宛姐姐的眉心墜精緻啊,怎麼想到這樣打扮了?」
  
  「妹妹,這兩位是?」沒等傅容回答,齊策跟齊簡走了過來,前者坦然從容,後者俊臉泛紅。
  
  齊竺懊惱地跟傅容姐妹賠罪:「瞧我,忘了替你們引見了,這是我大哥二哥。」又跟兩個少年介紹傅容她們。
  
  傅宛微微頷首,看也沒看兩個少年,朝齊竺道:「阿竺有兄長相陪,我們就不打擾了,咱們後日再聚。」
  
  齊竺依依不捨地囑咐:「那你們記得早點到啊。」
  
  傅宛應下,領著傅容去另一旁了。
  
  齊竺目送她們,又選了一樣首飾便過去跟二人告辭,兄妹一起下了樓。
  
  傅容一直暗中留意他們那邊,見齊策君子般沒有多看姐姐一眼,毫無留戀地跨了出去,本想收回視線,未料對上另一個少年戀戀不捨的目光。四目相接,少年嚇了一跳,怔愣片刻逃也似的跟了出去。
  
  傅容沒放在心上。
  
  那種愛慕的目光於她而言太過熟悉,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回過頭,正好東家柳如意捧著一張墊著黑絨的雕花托盤走了過來,笑盈盈道:「二姑娘三姑娘,我們店裡最精緻的花鈿都在這兒了,你們喜歡的話,這一盤我都賣給你們,絕對是最低的價。」反正這東西平日裡無人問津,不如賤賣給知府老爺家的千金,還能賺個人情。
  
  柳如意三十有餘,比喬氏還大幾歲,但她保養得好,臉龐細膩,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真正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又比喬氏的嬌小嫵媚多了爽朗灑脫。聽說她原是商家大小姐,後來家生變故,未婚夫退婚,柳如意狠心拋頭露面,一步一步從一個小攤鋪的老闆娘變身為眼下的首飾樓東家。
  
  傅容挺欽佩她的,甜甜誇道:「您對我們真好,每次來都給我們便宜,今個兒我本來不打算出門的,可是想想有一陣子沒見著您了,實在惦記得狠,就拉著姐姐出來了。」
  
  被花似的小姑娘如此甜言蜜語一番,柳如意朗聲大笑,風流不羈:「三姑娘真會說話,你看看,前幾天我們這兒剛出了一樣好貨色,我實在喜歡,沒打算賣的,可三姑娘這樣喜歡我,我哪能繼續藏私?你們先隨意看看,我去後頭拿過來。」
  
  言罷笑著去了。
  
  傅宛點了妹妹臉蛋一下,細聲打趣:「早上喝了蜜.水嗎?」
  
  傅容朝她嘟嘟嘴,厚臉皮道:「不吃蜜也是甜的!」
  
  傅宛掩嘴笑,目光投向托盤,「好了,瞧瞧吧,五顏六色的,好像都挺好看的。」
  
  傅容贊同地點頭,這些確實都是好東西。如意齋除了從京城江南進貨,樓裡也有三位首飾匠人坐鎮,兩男一女。女者大家都稱她顧娘子,手藝超凡,做出來的首飾精緻纖巧,這些花鈿就出自那位顧娘子之手。
  
  當然,傅容可沒想買顧娘子,聽說她跟柳如意相互扶持,這首飾樓也有她的股,就算父親是知府,人家也不可能拋棄自由身去給她們當下人。
  
  傅容看上的是顧娘子底下的一個小學徒。
  
  很快柳如意捧著一個首飾匣子走了過來,放到櫃檯上後,她一手按著匣子,將兩個小姑娘看了又看,最後無奈嘆息一聲,似是終於鐵定了心,「罷了,我都一把年紀了,身邊也沒有侄女外甥女,留著好東西完全是浪費。不過這要是換成別人,我是萬萬不會賣的,誰讓你們三姐妹都投了我的眼緣呢,顧娘子也是,好巧不巧就做了三隻簪子,越看越像是專門替你們三姐妹做的,假惺惺哄我呢!」
  
  傅容能看得出來柳如意是真的不捨,好奇心一下就冒出來了,等她看清匣子裡的東西,前世柳如意也沒擺出來的東西,瞬間心動。
  
  那是三根彩蝶簪子,一隻粉紅,一隻天藍,一隻雪白。論其精巧,傅容找不到詞形容,只能說若非簪頭連著三根長長的簪柄,她差點以為匣子裡擺著三隻真正的彩蝶。粉蝶用的是碧璽,嬌嫩如桃花,藍蝶用的是藍寶石,純淨如碧空,白蝶就是白玉了,不染塵埃。
  
  每一樣都是寶,合在一起,對她們三姐妹的意義就更大了。
  
  傅容看向姐姐,淡定如傅宛,眼裡同樣多了勢在必得的光彩。
  
  「您真的肯賣?」傅容摩挲著一隻簪子道。
  
  柳如意回她一個頑皮的笑:「都把東西拿過來給你們看了,若是不賣,我怕今晚三姑娘就得抱著令尊說我壞話去,回頭傅大人捏個罪名給我,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傅品言寵妻愛女,那是整個信都城都知道的。
  
  「我爹才沒那麼不講理呢。」傅容嬌嬌地反駁,跟著把匣子搶到自己懷裡,「既然您肯割愛,那我們就要了,只是這次出門沒帶那麼多銀子,一會兒您派人跟我們一起回府吧,跟我娘討去,隨您開價。」
  
  柳如意故作為難道:「要是我獅子大開口,夫人會不會將我轟出來?」
  
  三人說說笑笑,氣氛很是歡快,傅容適時道:「柳姨啊,我最近讀《花間集》,特別喜歡上面提到的花鈿,所以才來買的,見到實物就更喜歡了。您知道我,喜新厭舊,每天都想換新的戴,這樣還是買個會做花鈿的小丫鬟專門伺候我比較合適,不知您這邊有會做花鈿的丫頭嗎?只會做花鈿就成。」
  
  買人啊……
  
  柳如意有些錯愕,不過聽傅容只要會做花鈿的,馬上有了人選,「有是有,就是都在顧娘子身邊伺候,我得先問問顧娘子願不願意放人。」
  
  「那就麻煩您啦!」傅容興奮地道。
  
  小姑娘眼睛水靈靈的,俏臉如花,柳如意忍不住捏了捏,「麻煩什麼啊,能為傅家姑娘們效勞博取美人一笑,多少人求之不得呢。」特別是這位三姑娘,一顰一笑的,她是個女子都恨不得忘了生意答應她所有要求,要是換個男東家,恐怕更沒出息。
  
  這次柳如意去的就比較久了,傅容姐妹到旁邊喝了會兒茶,她才領著三個小姑娘過來。
  
  三人年齡與傅容差不多,都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豆綠衫子,多半還是為了見她臨時換的。
  
  傅容放下茶杯,視線在三人面上轉了一圈。
  
  都是熟人,都曾伺候過她,可惜只有那個起初她最不待見的,不曾負她。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所以說哪怕最初你不待見某人,後來也很有可能喜歡上的。

  傅容:是啊,今天出場的小鮮肉不錯啊,或許應該給他一次機會。

  肅王:鮮肉不如老肉好,有嚼勁兒,吃得持久。

  傅容:嚼不動會塞牙啊。

  肅王:你那兒有牙嗎?

  佳人:夠了,一邊耍流氓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5 11:38 PM

第12章

  雅間裡明亮雅緻,飄著淡淡茶香,柳如意走到傅容身邊坐下,笑著問姐妹倆:「這茶如何?」
  
  傅容由衷感慨道:「您對我們真好。」
  
  她喜歡喝花茶,其中最喜徽州的珠蘭黃山芽,柳如意準備的這壺,湯色清澈,花香幽雅,滋味鮮醇,實乃上品,姐姐的普洱茶也一樣。傅容知道,這只是柳如意招攬回頭客的本事,對旁家夫人小姐的喜好肯定也心裡有數,但這並不影響她享受這樣的體貼。
  
  傅宛也柔聲道謝。
  
  嬌客滿意,柳如意便提起正事來,指著三個小丫頭道:「她們都出自清白的窮苦人家,跟在顧娘子身邊有兩三年了,金銀首飾還打不好,花鈿這種小玩意倒都會做,三姑娘看看中意哪個,我這就把賣身契給你。」
  
  又讓三個丫頭自報姓名。
  
  都是首飾相關的名字。
  
  長得最好的叫金扇,膚色白皙,眉眼清秀。傅容愛美,用人也喜歡用順眼的,前世就選了金扇,因金扇作用特殊,傅容給她提了大丫鬟的份例。結果呢,金扇不識好歹痴心妄想,竟敢背著她勾搭哥哥,傅容便將人送了回來。
  
  柳如意得知緣由後,大方地讓她另選一個。
  
  第二次挑,傅容選了容貌尋常的銀墜,吸取上次教訓,傅容只讓銀墜做二等丫鬟,平時不叫她來身邊伺候,免得她見了哥哥豐姿暗動芳心。銀墜在男女上頭也算本分,偏偏嘴碎喜歡打聽,總想打探傅容為何非要戴花鈿,被梅香提點後還死不悔改。
  
  人家如意齋不是賣丫頭的,傅容不好意思再去打擾柳如意,只將銀墜攆出府,準備去旁處銀樓瞧瞧。誰料銀墜拎著包袱回如意齋抱怨去了,當天柳如意就親自過府賠罪,料定是銀墜伺候的不好,然後把玉琴給了她。
  
  玉琴啊,是三人裡面最醜的,丑到何等地步呢,丑到傅容初次見面都沒有看過第二眼。
  
  但玉琴讓傅容見識到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她不但心靈手巧,人也文靜內斂,更可貴的是忠心。很多人都想打聽傅容痴迷花鈿的原因,包括她的小姑子,傅容嫁到郡王府後,小姑子許給玉琴各種好處,玉琴的回答卻從來都是那一句。
  
  「我家姑娘愛美。」
  
  「就要她吧。」傅容伸手指向垂著眼簾的玉琴,「我身邊大丫鬟名字裡都帶香字,你原是顧娘子的愛徒,如今突然被我斷了大好前程,我也只能提你當大丫鬟稍作彌補,你若願意的話,改叫琴香可好?」
  
  此言一出,柳如意跟傅宛都吃了一驚,金扇銀墜更是又羨又妒。
  
  顧娘子的徒弟,聽著好聽,其實跟丫鬟差不多,前幾年根本學不到真本事,再說整天雕雕刻刻的也沒意思,金銀珠寶過手就是旁人的,實在不捨。而傅家三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將來是要跟著三姑娘出嫁的,運氣好了當個姨娘,差了也是管事媳婦,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
  
  越想越嫉妒,還生了一絲埋怨,這個三姑娘真是的,玉琴那麼醜,她看上她什麼了?
  
  玉琴是最不敢相信的,不過當她抬頭,對上傅容期待的笑臉,眼睛就泛酸了,迅速跪下,恭恭敬敬朝傅容磕頭:「琴香謝姑娘賜名,日後定當好好服侍姑娘。」又朝柳如意磕頭,「東家救命之恩,琴香沒齒不忘。」
  
  柳如意笑笑,「能被三姑娘看上,是你的造化,好了,快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跟三姑娘走吧,別忘了跟你師父辭別。」
  
  琴香飛快抹抹眼睛,小步下去了。
  
  傅容目送三個丫頭走遠,轉身對柳如意道:「還請您替我跟顧娘子道聲謝。」傳聞顧娘子容貌醜陋,常居後院不愛出門,偶爾出去也是戴著帷帽,如此她就不好親自過去拜謝了。
  
  柳如意點點頭,將琴香的賣身契遞給傅容。
  
  等琴香都收拾好了,柳如意隨傅容姐妹下樓:「好久不見夫人了,今日一道過去拜會吧,只是一見面就要討銀子,夫人定要惱我的。」
  
  傅容臉上笑容就沒有斷過,「哪會兒啊,您幫了我這麼多,我娘她高興……」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傅容盯著如意齋門口新進來的一個灰衣打扮的小廝,眉頭微皺。
  
  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在哪裡見過……
  
  一個肅穆威嚴的身影突然湧入腦海,傅容震驚朝小廝身後望去,卻只見街上行人往來,根本沒有她前世的公爹,信都王徐耀成的身影。
  
  「濃濃?」傅宛好奇地喊了聲。
  
  「哦,沒事,走吧。」傅容回神,見那小廝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立在樓梯腳一側似乎在等誰的樣子,傅容若無其事地跟傅宛一起下了樓。
  
  那小廝在她們姐妹經過之後開了口:「東家,有您的信。」
  
  他竟然喊柳如意東家?
  
  此事過於離奇,傅容忍不住回頭,就見柳如意隨手將信放入袖中,那小廝完成差事般飛快朝門口去了,轉瞬沒了蹤影。
  
  見她好奇,柳如意隨口道:「前陣子我派人去打聽京城的金銀價錢,今日總算遞迴消息了。」
  
  傅容本能地不太相信,但她一個客人也沒法多打聽什麼。
  
  來時一輛馬車,歸時後面多了一輛。
  
  傅容又陪喬氏招待柳如意,她嘴甜會說話,柳如意言辭風趣,加上官哥兒活潑可愛,廳堂裡歡聲笑語不斷。喬氏也很是喜歡那三支簪子,柳如意要九百兩,她多添了一百兩湊整數,賓主盡歡。
  
  送完柳如意,喬氏把三個女兒都叫到正房,讓她們挑簪子。
  
  大的讓小的,傅宛讓傅宣先挑。
  
  別看三支簪子總價九百兩,單價絕不是每支三百兩那麼算的,最貴的應該是藍寶石鑲的那支,其次是純淨的粉紅碧璽,最後才是白玉簪子。
  
  眼看傅宣要去拿白玉簪子,傅容擋住她手,朝喬氏道:「娘,讓弟弟給我們分吧,你每次拿出一支,弟弟指誰就給誰。」她是哪支都無所謂的,白玉簪子給她她也喜歡,但就是不想妹妹選最便宜的。
  
  「何必那麼費事。」一眼看穿三姐姐的心思,傅宣堅持要去拿白玉簪。
  
  傅容仗著身高將妹妹擠到一邊,搶著把三支簪子都遞給母親。
  
  喬氏欣慰地笑,姑娘們都愛比較,親姐妹也有彼此不服氣的,可她的三個女兒從來沒鬧過那種彆扭。一個溫柔端方,一個活潑嬌憨,一個愛書如命,給她省了不少煩惱。
  
  「那好,就讓官哥兒分吧。」喬氏一錘定音。
  
  最後傅宛得了藍寶石的,傅宣得了白玉簪,傅容得了她心裡最中意的粉碧璽簪子。
  
  這也是喬氏最滿意的分配。
  
  她高興地親了么子一口:「咱們官哥兒眼光就是好,知道姐姐們戴什麼顏色的最配氣度,將來長大了,肯定會討小姑娘歡心。」
  
  官哥兒抱著首飾匣子咧嘴笑。
  
  傅容靠在母親身邊,看看周圍面帶笑容的親人們,前所未有的滿足。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心無所憂。
  
  ~
  
  從正房回到自己的跨院,傅容靠著迎枕歇了會兒,命梅香去把琴香叫來。
  
  「姑娘。」
  
  已經換了一身白裙的琴香有些拘謹地走到傅容身前,眼睛看著傅容腰間。
  
  傅容認真地打量琴香。十幾歲的小姑娘,臉龐黝黑,粗眉毛,塌鼻樑,厚嘴唇,唯一可看的就是那雙水靈大眼,可惜旁人在注意到她的眼睛之前多半就別開眼了。大抵是相處了幾年,看習慣了,眼下傅容沒覺得琴香多醜,笑著問她:「住處都安排好了嗎?屋裡可缺什麼東西?」
  
  琴香連忙道:「勞姑娘費心,都挺好的,住在梅香姐姐旁邊的屋子,兩個姐姐都很照顧我。」
  
  倒是有兩個小丫鬟扭頭偷笑的,被梅香凌厲瞪了一眼後立即不敢表現出來了。這樣的照顧,琴香既高興又不安,總覺得自己初來乍到,不值得被人如此重視。
  
  傅容好歹也算活了兩輩子,琴香又不擅掩飾,很容易就看出了她的顧慮。朝琴香招招手,示意她再靠近點,傅容撥開額間的眉心墜,指著那個小坑道:「這是我生病留下來的,麻子,這輩子多半都去不掉了,我不想讓人瞧見,所以挑了你來身邊伺候。琴香,這事除了老爺夫人們,整個信都城只有孫嬤嬤梅香蘭香幾個知道。我信你,也希望你為我守口如瓶。」
  
  讓琴香知道她的坑有多大,她才能做出最適合的花鈿。
  
  琴香貌醜心靈,當即跪了下去:「姑娘放心,琴香對天發誓,絕不對任何人提及此事,若有違逆,只叫琴香下輩子,下輩子還生成這樣!」生得醜到什麼都沒做,也會淪為旁人口中笑柄。
  
  傅容沒有笑,反而有些歉疚,為當初的輕視。
  
  穿鞋下地,傅容親自將她扶了起來,「我自然是信你的。容貌一事,旁處我管不到,在我身邊,誰敢嘲笑你,我馬上將人攆走。」
  
  她聲音嬌柔,此刻話裡卻全是堅定的袒護,琴香低頭,無聲落淚。家中父母都不曾這樣待她。
  
  傅容遞帕子給她:「好了,你先下去吧,把做花鈿的材料用具都列出來,明日我讓人去買,暫且不急著做,今天從如意齋帶回來的夠用一陣子的。」
  
  「嗯,姑娘只管放心,琴香定會好好伺候姑娘。」琴香再次保證,紅著眼圈走了。
  
  傅容重新靠到榻上,拿起剛剛放到一旁的簪子把玩。
  
  那個小廝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世她沒在如意齋碰到過他,嫁進郡王府後才在公爹身邊見過幾次,莫非他原是如意齋的人,後來如意齋一夜間人去樓空柳如意顧娘子不知去向,他又投到了郡王府?
  
  可柳如意離開跟她出嫁中間只隔了半年多,那小廝如此迅速成為公爹身邊親信,也太奇怪了吧?如果他真有那種本事,這會兒也不至於屈居在小小的如意齋,早就另投高枝了。
  
  又或許,他本就是公爹的人,被派去了柳如意身邊?
  
  那柳如意知不知情?
  
  知情的話,就只剩一種解釋了吧?
  
  傅容舉起簪子,盯著那嬌嫩的粉色蝶翅,心中有些複雜。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有閒功夫操心別人,不如多想想我,今天啥日子你不知道嗎?

  傅容:啥日子?

  肅王:自己問去。

  傅容:……哦,我知道了,哎呀,如此良辰美景,昨天那個小鮮肉怎麼不約我呢?

  肅王怒髮衝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6 12:00 AM

第13章

  齊老太太做壽,喬氏打算把三個女兒都帶上。
  
  傅宛十五,正是該說人家的時候。喬氏對長女很有信心,只是他們一家子搬到信都才第二年,交際算不得廣,酒香還怕巷子深呢,她得多帶女兒出門,讓那些夫人太太們瞧瞧傅家長女的風采。
  
  傅宣不喜熱鬧,想待在家裡看弟弟,喬氏不許。官哥兒有嬤嬤乳母看著,哪用她一個半大孩子操心,她就怕小女兒整天埋頭讀書把眼睛看壞了性子養呆了,出去跟同齡小姑娘們說說笑笑多好。
  
  至於傅容,喬氏倒希望這個女兒安分些,可惜傅容不聽她的,哪有宴席她都搶著要去。
  
  臨出發前,女兒們打扮好後一起來了正房,喬氏挨個打量。
  
  傅宛穿了玫紅繡纏枝花的褙子,下面是素白長裙,明豔又不失清雅,端莊大方。
  
  傅宣呢,她人小,梳著雙丫髻,一邊戴朵海棠珠花,繃著小臉裝大人,卻更招人喜歡。
  
  這兩姐妹喬氏都挺滿意的,只驚訝地問傅容:「濃濃怎麼穿的這麼素淨?」
  
  傅容瞅瞅身上的水綠裙子,悻悻道:「這樣才不打眼啊,免得那些人瞧見我戴花鈿,一個個都看怪物似的看我。」
  
  這話當然是哄人的。
  
  無論前世今生,傅容都喜歡我行我素,不太在乎外人的看法。上輩子她去齊家就穿了一身大紅衣裳,那些小姑娘們越盯著她竊竊私語,傅容就越得意,因為她知道自己那樣打扮有多好看,只要她自己覺得美,就不怕旁人嘀咕。
  
  不過重新活了一輩子,傅容不想那麼招搖了,招搖給誰看啊?跟京城的繁華相比,信都城這些姑娘少爺們都不值得她上心。今日她就是去陪姐姐的,順便見見幾個好姐妹,穿衣打扮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喬氏無奈地摸摸女兒腦袋,心想頂著這樣一張臉,女兒打扮得再素淨也會引人矚目。
  
  「好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這邊她們一家子才出發,齊家那邊已經熱鬧非凡了。
  
  齊大老爺高居陝西巡撫,手握重兵,乃真正的一方大員,因此齊家在信都城的威望遠遠高於傅家,也只有郡王府能壓住他們。這樣的身份,前來賀壽的大小官員自然多不勝數,齊家前面的街道都人滿為患。
  
  齊大老爺不在家,由齊二老爺在門前迎客,齊策齊簡堂兄弟倆跟在一旁。
  
  齊策一表人才,接人待物大方從容,齊簡就有些訥言了,大多時候只站在旁邊賠笑。
  
  「老爺,傅大人來了。」一個小廝眼尖地道。
  
  齊簡立即抬頭望了過去,只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緊挨著行了過來,到了岔路口,前面那輛由傅宸陪著繼續前行,後面那輛被幾個丫鬟婆子簇擁著往北拐了,一會兒從側門直接去後院。
  
  齊簡一直望著傅家女眷所坐的馬車,直到馬車消失在拐角,他才失望地收回視線,有點厭煩這些世俗規矩。若男女可以同進同出,他在這兒迎客,至少能見三姑娘一面的。
  
  齊策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知為何腦海裡又浮現那兩位傅家姑娘。
  
  三姑娘跟妹妹同歲,還是個孩子,倒是二姑娘傅宛,貌美不輸其妹,窈窕身姿則勝出頗多,既有北方姑娘高挑的身段,又有南方姑娘受山水滋潤的靈秀,更難得是那身端莊氣度,堪當一家主母。
  
  至少他在信都城這麼多年,沒見過比傅宛更合他意的姑娘。
  
  「伯父來了。」
  
  這樣想著,當傅品言父子走過來時,齊策跟在齊二老爺身邊迎了上去,微笑著喊道。
  
  老太太賀壽,齊策穿了身寶藍色松鶴紋杭綢長袍,頭插玉簪腰繫錦帶,下面綴著一枚羊脂白玉珮,襯得少年身材頎長,風流倜儻,一眼望去如鶴立雞群。
  
  傅品言摸摸頷下短鬚,在心裡喝了聲彩。
  
  他自然見過齊策,算起來齊策還是傅宸的師兄,作為信都城數一數二的佳公子,正需要挑選女婿的傅品言隱隱也把齊策當成了人選之一。因此齊策越出眾,他就越滿意,只是婚嫁之事歷來都是男方先提出來,他再欣賞齊策,也不會主動開口試探,讓自己的女兒矮人一頭。
  
  他的女兒也是不愁嫁的,齊家無意,他自會另挑別家,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精挑細選。
  
  同齊二老爺寒暄幾句,傅品言目光投向齊策齊簡,「幾日不見,你們兄弟倆好像又長個子了。」
  
  齊策笑道:「難得伯父能看出來,外面天熱,伯父請到裡面用茶。」言罷主動走到傅品言身邊,跟傅宸一左一右陪著他往前走,依舊是謙和有禮的齊家大公子,但又比往日多了一分外人難以察覺的熱情。
  
  傅品言在官場混,早成人精了,他頗感興趣地看了齊策一眼,好奇少年為何有了這番變化。
  
  三人一路暢談,齊簡落後一步,認真聽傅品言說話。偶爾傅品言回頭問他,他情不自禁手心冒汗,儘量鎮定地回話,等傅品言轉回去,再長長地鬆口氣,竟覺得比父親檢查他功課時還要緊張。
  
  ~
  
  齊家後花園裡,各色牡丹開得正好。
  
  傅容本想一直守在姐姐身邊的,無奈梁映芳力氣太大,硬是將她拉到了一旁,傅容只好一邊盯著坐在齊老太太附近的家人,一邊跟梁映芳說話。
  
  「真的沒什麼大病,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傅容再三保證,怕梁映芳繼續追問,她趕緊提起另一件事,「上次不是說好要教我游水的嗎?怎麼樣,你什麼時候有空?」
  
  梁映芳果然轉移了注意力,盯著傅容想了想,「月底吧,回來正好過端午。」
  
  傅容馬上就應下了,一點都不擔心父母那邊通不過。
  
  「你們兩個在這兒說什麼悄悄話呢?」一襲粉裙的齊竺笑嘻嘻從茂盛的牡丹花株後跳了出來,抱住傅容胳膊撒嬌:「我都聽見了,泡溫泉是吧,我也要去。」
  
  梁映芳不太喜歡齊竺,總覺得她跟誰都能笑臉盈盈的,面面俱到,好得有點假,因此嗆道:「你還是別去了,你們家統共你一個姑娘,學游水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你出點什麼事,我可擔待不起。」今日若不是知道傅容要來,她也不會過來。
  
  齊竺有些尷尬,傅容連忙打圓場:「映芳說得對,她教我游水,就沒法照看你了,你自己泡池子也沒意思是不是?等將來我會水了再邀你去,我跟映芳一起教你。」
  
  父親多次陞遷,傅容跟著父親在江南逛了一大圈,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圓滑的坦率的她都處得來,沒覺得齊竺這種性子有何不妥。旁人待她幾分心,她同樣還回去就是了,人情世故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齊竺臉色迅速恢復自然,轉而打趣傅容:「前天看你戴眉心墜,今兒個又點了花鈿,最近怎麼想到這種新鮮打扮了?真是的,本來就是城裡最美的,再這樣打扮,是想讓我們自慚形穢得都不敢出屋嗎?」
  
  傅容笑她:「這話誰說也不該你說,我還一直覺得你是咱們這兒最好看的姑娘呢。」
  
  她當然不是這麼想的,不過齊竺確實美貌,若非她搬過來,冀州第一美人非歸齊竺不可。
  
  「行了,你們倆都美,我這個醜八怪還是去一邊涼快吧!」梁映芳最不喜傅容跟齊竺玩,賭氣走了。
  
  傅容頗為無奈,安撫齊竺:「她就是暴脾氣,你別理她,走吧,今日你祖母過壽,咱們別只顧自己玩。」母親一直在笑,姐姐羞答答的,傅容好奇齊老太太都說了什麼。
  
  兩個花似的小姑娘並肩而來,穿石青色壽菊紋褙子的齊老太太含笑望去,對喬氏誇道:「我最羨慕你們家這三個姑娘了,一個比一個水靈,真想搶一朵到我身邊來,每日瞧一瞧,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傅容腳步一頓。
  
  喬氏也愣了一下,看看齊老太太,再看向齊夫人,正好瞧見齊夫人含笑打量傅宛呢。
  
  莫非齊家有結親的意思?
  
  不管有沒有,現在都不是探究的時候,喬氏笑著回道:「您可真會誇人,阿竺一個就能把她們三姐妹比下去了,有阿竺珠玉在側,老太太哪還看得上旁人啊,快別說這話哄我們開心,今日是您大壽,該我們哄您才是啊。」
  
  「瞧你這張嘴,怪不得濃濃嘴那麼巧,原來都是隨了你!」齊老太太笑得前仰後合。
  
  此話就算揭了過去。
  
  傅容臉上是笑,心裡卻暗道糟糕。
  
  前世宴席進行到一半,她去如廁,姐姐陪她,回來趕上齊策要把前面幾個公子臨時作的祝壽詞遞給齊老太太過目。雙方同時走到一處路口,姐姐因為沒注意,跟他撞上,跌倒之前被齊策長臂一伸攬到懷裡……之後沒過多久,齊家又請了她們幾次,齊策找各種機會見了姐姐兩面,很快正式派人提親,父親母親都很滿意,議婚非常順利。
  
  這次傅容本想著不讓齊策瞧見姐姐的,無奈人算不如天算,兩人提前在如意齋見了面。看齊老太太齊夫人的態度,是齊策跟長輩通過氣了,還是她們先看上了姐姐?
  
  兩家門當戶對,姐姐又才貌雙全,齊家人看不上才奇怪。
  
  傅容輕輕咬唇。
  
  她不怕齊策提親,怕的是父母再次被他道貌岸然的君子氣派矇蔽。
  
  不行,她得改變計畫。
  
  眼看再過不久齊策就要過來了,傅容俯身跟傅宛耳語。
  
  傅宛馬上道:「我陪你去吧。」
  
  傅容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麼都要姐姐陪,讓蘭香跟著就是了,姐姐幫我同娘說一聲。」
  
  傅宛沒有多想,扭頭轉達給母親。
  
  喬氏看看傅容,怕傅容是找藉口準備溜出去玩呢,吩咐她的大丫鬟巧杏也跟著去。
  
  傅容幽怨地回視母親,好像在埋怨她的不信任,但還是乖乖地走了。
  
  接下來,如前世重演,主僕三人在齊家丫鬟的帶領下去了恭房,回來路上偶「撞」齊策。
  
  眼看傅容要倒下去了,齊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這三姑娘,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不過他還是及時出手,將人拽了回來。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大膽,放開你的狗爪!

  齊策:王爺明察,是她自己撲過來的。

  肅王:那也不許你碰她!

  齊策:難不成讓她摔到地上?

  肅王:摔,活該!我都不知道她還勾搭過你!

  傅容:夠了,我沒那麼眼瞎!

  齊策:……別欺負人行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7 11:27 PM

第14章

  齊策知道傅容是故意撞上他的。
  
  花園裡花樹繁茂,視線容易被阻隔,快到路口時,有熟悉的嬌柔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輕聲細語,如鶯鳥啁啾。齊策不由自主放輕腳步,也不知在期待什麼。距離近了,他仗著身高,透過路邊枝葉看見前面只有傅容主僕三人,並沒有傅宛,便朝對面路邊避開幾步,遠離她們,免得撞上。
  
  可惜他讓了地方,那位三姑娘卻不想讓,以側頭跟丫鬟說話的姿勢走了出來,踏出第一步後明顯滯了一瞬,似是算錯了距離,跟著才假裝玩鬧躲人一般撲向他。那準頭那速度,他竟然沒法躲開。
  
  她想做什麼?喜歡上他了,特意設計一出偶遇?
  
  換做旁人,齊策定會任其摔倒,只是她身份不同,如無意外,會是他將來的小姨子。
  
  嬌養的姑娘都愛生氣,據說傅宛非常疼愛兩個妹妹,而傅容又是傅品言最寵的女兒,齊策不想成事前得罪小姨子,徒添麻煩,只好伸手去扶。傅容一站穩,齊策馬上鬆手,退後兩步客氣詢問:「走路匆忙,無意衝撞了三姑娘,三姑娘可有傷到?」
  
  傅容低頭,看看兩人中間足以擺張太師椅的青石路,腦袋突然有點僵。
  
  不該是這樣的。
  
  前世齊策分明將姐姐拉到了他懷裡,高大英俊的少年,滿面泛紅的姑娘,緊緊相擁,那畫面美好的如一幅畫,看得當時的傅容都忘了生氣姐姐被人佔便宜。姐姐死後,這幅畫則成了她的噩夢,恨自己眼瞎,錯把混賬當君子,未能及時勸阻。
  
  而傅容的計畫,就是讓巧杏瞧見齊策抱她的一幕,回頭齊策來自家提親,她適時露出不滿,悄悄告訴母親齊策曾經對她動過手腳,之前只因難堪才隱瞞下來。以齊策表現出來的人品,母親多半難以相信,她會去問巧杏,只要巧杏承認有過這樣一出事,母親自然不會再往深了問。
  
  父母向來疼她們姐妹,又怎麼會把姐姐嫁給曾經非.禮過自己的偽君子?
  
  可是現在,齊策扶她的整個過程只碰到了她胳膊,胸膛離她遠著呢,讓她想誣陷都不成!
  
  「姑娘你沒事吧?」蘭香跟巧杏著急地圍了上來。
  
  傅容抬頭,對上齊策平靜雙眼,暗暗攥緊拳頭,小聲道:「原來是齊大哥,你怎麼來這裡了?」
  
  她聲音嬌,在被撞後說起這種話來頗似嗔怪,委屈噠噠的,聽在齊策耳裡就有了別的味道。
  
  意識到小姑娘對自己起了心思,齊策不再看傅容眼睛,言簡意賅道:「我與令兄等人作了幾首賀詞,正欲送與祖母過目,三姑娘若沒有大礙,我就先走了,那群傢伙還等著祖母選出魁首。」
  
  他守禮得不像話,傅容沒有理由繼續糾纏,走到路邊讓他先過。
  
  齊策大步而去。
  
  傅容目光複雜地望著他背影,正要慢慢往前走,忽然感覺到一點不對,扭頭看去,對上巧杏探究的打量。傅容心裡一跳,巧杏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心思向來通透,剛才她因為齊策位置太遠露出些痕跡,是不是叫巧杏瞧出來了?
  
  「巧姐姐,剛剛我不小心絆了一下才撞到齊大哥的,這事要是讓我娘知道,她肯定又要嫌我毛手毛腳,還請巧姐姐千萬替我瞞住啊。」
  
  她拽著巧杏袖子討好地央求。
  
  巧杏比傅容大幾歲,平日裡常常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為傅容隱瞞淘氣事兒,若是尋常小錯,她自然痛痛快快應承下來,但此事涉及到女兒家的名聲,不可三言兩語揭過去。就算三姑娘仰慕齊大公子,她也不能這樣輕浮,傳出去對整個傅家都不好。
  
  「姑娘放心,這點小事哪值得跟夫人說,我可不是耳報神。」巧杏笑著安撫道,隨即又委婉提醒:「只是經過這一次,姑娘可得記住教訓,往後走路一定要專心些,真跌到地上,傷了就麻煩了。」
  
  既不得罪傅容這個主子,又隱含告誡,若傅容真的心虛,肯定能聽出來。
  
  傅容知道巧杏是好意,連忙保證自己會乖乖的,天真地像個孩子。
  
  她坦坦蕩蕩,巧杏略微放了心,又叮囑蘭香更仔細地照顧姑娘。
  
  傅容回到席位時,齊策正站在齊老太太一側,朗聲給老人家念手裡的賀詞,身姿挺拔如松,聲音清朗雋永,賞心又悅目。
  
  傅容飛快環視一週,發現無論是夫人太太,還是妙齡少女,目光都落在了齊策身上。
  
  傅容用餘光打量姐姐。
  
  傅宛眼簾低垂,嫻靜似水,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卻輕輕扣著,一下一下,頗合齊策的節奏。
  
  傅容越發著急了,姐姐就算沒有動心,對齊策儼然也有了幾分欣賞。婚嫁向來是父母之言,父親母親疼愛她們,肯定會先詢問她們的意思。可姐姐跟她不一樣啊,姐姐端莊守禮,若非齊策狡猾,姐姐不會多跟外男說一句話,那麼只要是父母看好的人選,姐姐再稍微有點瞭解欣賞對方,她是不會反對的。
  
  不遠處的齊夫人也在暗中觀察傅宛,見傅宛不曾偷看兒子,微微頷首。
  
  論人品,傅宛甚合她心,論家世身份,傅品言這個知府比丈夫低了些,但傅品言年紀輕,才三十三就當上了四品官,他又圓滑世故,前途不可限量。且傅品言雖是庶子,到底是京城景陽侯府的二老爺,聽說自從傅家大姑娘當上太子側妃後,皇上對景陽侯也看重了些,升了三品官。
  
  這門婚事,她是一萬個贊成的,今日散席後不妨探探兒子的口風。
  
  一片寧靜中,齊策結束了朗讀,笑問齊老太太:「祖母最喜歡哪首?」
  
  眾女眷也不由側耳傾聽,齊策念詩時並沒有提詩作出自誰手,現在齊老太太挑了魁首,至少得把魁首名字報出來。而能送賀詞過來的,肯定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她們聽了多少能添些瞭解。
  
  齊老太太笑得眼睛彎彎,瞅瞅左右,有些無奈地道:「我哪懂這些詩啊詞啊的,聽著都好!」
  
  齊夫人笑著附和:「兒媳也不懂,剛才一溜聽下來,聽一首忘一首,母親不如挑自己記得最清楚的兩句。就跟咱們買首飾一樣,一眼過去,最吸引人的肯定是最喜歡的,您說是不是?」
  
  齊老太太點頭,「這話有道理,容我想想。」
  
  客人們也都紛紛回味起來。
  
  傅宣小聲問傅容:「三姐姐最喜歡哪句?」
  
  傅容苦笑,她根本沒有認真聽,不過,她確實記得兩句,前世齊老太太選的兩句。
  
  「我最喜歡這個,『忽而祥雲門前落,仙翁捧桃賀長生』,是誰寫的啊?」齊老太太很快開了口,「這兩句一念出來,那情景活靈活現的,好像真見著了老神仙,也不知哪家哥兒這麼會想。」
  
  齊策翻出一張紙,看看落款,笑道:「回祖母,這是雲升作的,康王殿下娶親,雲升隨王爺王妃去京城了,但他惦記著您老人家,特意送了賀詞過來。」
  
  熟悉的名字再次入耳,傅容低頭,心不在焉地摩挲手背。
  
  雲升,是徐晏的字,郡王府跟齊家關係不錯,徐晏跟齊策又有交情,送禮祝壽理所應當。
  
  後面的話,傅容就沒聽了,倒是在場的小姑娘們都露出來一絲憧憬。
  
  信都城有兩位身份尊貴又貌比潘安的佳公子,齊策再好,也只能排第二,因為無論是容貌還是身份,徐晏都勝出他三分。其實傅宸也比齊策好看,只是傅家在信都城根基淺,見過傅宸的姑娘不多,名氣自然居於齊策之後。
  
  得知魁首是徐晏,齊老太太讚個不停。
  
  傅容卻有些恍惚。
  
  若是徐晏在此,定會謙和地笑,如最溫潤的玉,若是他瞧見她,眼裡定會盛滿溫柔。
  
  那是前世父親兄長之外,對她最好的男人,也是她唯一覺得虧欠過的男人。
  
  牡丹在陽光下開得燦爛,傅容瞧著那邊一株魏紫,彷彿看見了她跟徐晏短暫的姻緣。
  
  快樂的,煩心的,歷歷在目。
  
  沒人注意到她的失態,除了準備離去的齊策。
  
  其實齊策也沒打算看她,他看的是傅宛,只是傅容就坐在傅宛身邊,見傅宛始終不曾朝他看來,齊策收回視線前隨意掃了傅容一眼。
  
  卻見小姑娘怔怔地望著斜前方,秋水般的眸子裡是與她年齡不符的遺憾和悵然。
  
  齊策告訴自己不能再看了,被人發現不好。
  
  可他控制不住,因她此時的複雜與那個企圖用拙劣手段吸引他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傅容並非多愁善感之人,突然聽到前夫的名字,難免憶起一些舊日溫存,很快也就回了神。回了神,本能地去看她最提防的齊策,這才發現齊老太太身邊已經沒了齊策身影。好奇之下扭頭尋找,正好撞上齊策探究的目光。
  
  他看她做什麼?
  
  是了,一定是偷看姐姐的,做賊心虛才立即察覺她的注視。
  
  這樣一想,傅容狠狠瞪了齊策一眼。
  
  齊策怔住,隨即一笑,再也不留戀,不緊不慢走向前面的小道。
  
  是因為撞見他偷看她姐姐卻沒看她,不高興了吧?如此淺薄,連親姐姐也嫉妒,真是被寵壞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怎麼著,你還嫌棄人家沒抱你入懷?

  傅容:不用你管!

  肅王:就那麼渴望被人抱?

  傅容:我就渴望了,幹你屁事?

  肅王:……來吧,我抱你。

  大家不要急啊,齊策跟姐姐的婚事是個導火索,肅王再出場那就是劈裡啪啦的激情碰撞啊,所以你們一定要給佳人耐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8 12:06 AM

第15章

  日落黃昏,齊府終於平靜了下來。
  
  齊策換過一身常服去了上房:「母親找我?」
  
  齊夫人示意他落座喝茶,把丫鬟們都打發了下去,問些白日事情,忽的放低聲音:「今天來了那麼多適齡姑娘,你來後邊的時候,可有瞧上的?」
  
  齊策放下茶盞,有些好笑地道:「非禮勿視,母親把兒子當什麼人了?」
  
  齊夫人嗔他一眼,不過她也摸透兒子的性子了,那是有什麼心思都藏著掖著的,輕易不叫人猜透,便開門見山道:「你年紀不小了,我跟你祖母覺得傅家二姑娘品貌雙全,同你很是相配,你怎麼看?若是滿意,咱們該準備起來了,免得叫人捷足先登。」那樣一朵溫柔花,多的是人家想要呢。
  
  原來母親也看上傅宛了。
  
  齊策垂眸看茶,假作回憶,「沒細瞧過,只是既然母親跟祖母都中意她,不妨以妹妹之名請她們姐妹來咱們府上做客,母親趁機仔細觀察她脾性,真合適,兒子全聽母親安排。」
  
  傅宛端莊是好,但也太守禮了,一眼都不看他,讓他摸不準她心思。齊策想先打動傅宛,叫她喜歡上自己,兩情相悅婚事才美滿,若私下接觸後傅宛依然不見心動,他也不會自討沒趣。
  
  聽他這樣說,齊夫人大喜,「好,回頭我就叮囑你妹妹。」兒子眼界高,之前拒了不少她相中的人選,今日終於有所鬆動,實在解決了她一塊兒心病。
  
  「娘要囑咐我什麼啊?」
  
  門口忽的一暗,齊竺笑著進了屋,親暱地坐到齊夫人下首,目光在母親與兄長中間來回轉,「說悄悄話就說悄悄話,怎麼又扯上我了?」
  
  齊策低頭喝茶。
  
  事情還未定下來,女兒又小,齊夫人不好明說,臨時編了個藉口:「你祖母喜歡傅家姐仨,今日見到人又跟我誇了一番,阿竺你跟她們親近,趁咱們園子裡牡丹還開著,過幾日再單獨請她們姐妹來咱們家玩吧,好哄你祖母開心。」
  
  齊竺抿抿嘴,眼裡閃過一道不悅:「人家哪有空跟我玩啊,我聽傅容說月底她要跟映芳去紫薇山,宛姐姐宣宣定會同去,回來又是端午,家家都忙著過節,母親真想請她們,節後再挑日子吧。」
  
  齊策意外地看了妹妹一眼。
  
  如果妹妹真喜歡傅容,那私底下應該也喊傅容小名才是,那個據說因為她小時候咬字不清將「容」喊成「濃」而得的嬌氣名,而不是直呼其大名。
  
  反感傅容嗎?
  
  傅容有貌無才,輕浮淺薄,難怪妹妹不喜,幸好他想娶的是傅宛,將來不用擔心姑嫂關係。
  
  有人惦記著娶兒媳婦,自然也有人琢磨嫁女兒。
  
  夜幕降臨,喬氏通發後鑽進被窩,靠到丈夫懷裡,跟他念叨起齊府一行來,「我聽她們的意思,是看上咱們宛宛了,你覺得呢?」
  
  傅品言仔細品味齊老太太的話,聯想到白日齊策的慇勤,心中已有七分確定:「多半是了。」
  
  「那你贊成嗎?」喬氏有些悵然,「齊策我見過幾面,確實是佳婿人選,只是,明年考評下來,若你稱心如意進京任職,咱們豈不是要跟宛宛分開了?」雖說信都離京城很近,想到她要把長女一個人丟在這裡,喬氏眼睛就泛酸。
  
  傅品言拍拍她背,沉默片刻勸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我進京,也得明年年底,宛姐兒現在不嫁,那時候一翻年就十七了。咱們離京多年,回去後一切人物都要重新熟悉,身份高的看不上咱們,身份低的咱們看不上他,挑挑選選的,一不小心就耽誤了宛姐兒。素娘你也別擔心,齊策有才學,考上進士肯定要進京的,那會兒咱們一家子不就團圓了?再說,明年考評,我也沒有十分把握,萬一……」
  
  「沒有萬一!」喬氏急忙摀住丈夫的嘴,不叫他說晦氣話,「你有本事,想要什麼都會心想事成的!」這麼多年,她看著他從一個青澀的進士成長為一州知府,她相信他。
  
  她仰著頭,燈光下的水眸裡愛慕敬重滿得快要溢了出來,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心。
  
  被妻子如此凝視,傅品言快要化成水的心底陡然騰起強烈的欲望,想狠狠地要她,讓她知道她的愛慕沒有白費,讓她知道她的男人有多厲害,無論是官場上,還是身上。
  
  目光順著那小巧白皙的下巴往下移,隨著手一起鑽進她被高高撐起的小衣,傅品言喉頭發緊,翻身上去,湊到她耳邊喃喃道:「素娘還記得嗎,我也是十七歲時娶的你,那晚你美極了……」
  
  喬氏早在他熟練的撩撥下紅了臉,聞言隔著衣裳按住他手,「你是說,現在我就不美了?」峨眉微挑,美眸圓瞪,妖豔嫵媚。
  
  傅品言低低地笑,帶著她手一起動:「美,更美了,素娘是花,夫君我夜夜澆灌,豈能不美?」
  
  一句句情話信口拈來,哄得人心甘情願迎合他的荒唐,在青紗帳裡恣意綻放。
  
  晚上過得柔情蜜意,白日裡就好說話了,被傅容求磨了一大早上,喬氏終於鬆了口,「你去也成,但要等你哥哥休息那日去,讓他陪著我才放心。」
  
  「我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啊。」傅容乖乖地道,轉身去纏傅宛,「姐姐跟我一起去吧,把妹妹也叫上,咱們姐仨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前世齊家很快就下了帖子,她可不放心把姐姐留在家。
  
  傅宛不想去,瞅瞅外面明晃晃的日頭,皺眉道:「大熱天泡什麼溫泉?」
  
  傅容就料到她會這麼說,笑嘻嘻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在莊子上養病的時候,聽葛先生提過泡溫泉的事,說是夏日泡比冬日泡還好,天熱出的汗多,更容易把體內的毒排乾淨。姐姐多泡泡,臉蛋會更嫩的!」說著伸手去摸傅宛臉蛋。
  
  「別鬧。」
  
  傅宛拍開她手,看著妹妹期待的大眼睛,不太情願地答應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傅容賴皮地往她懷裡撲。
  
  等傅宣散課回來,傅容問她去不去,傅宣不假思索地拒了,傅容揉著她腦袋喊她「書呆子」,倒也沒有多勸。這個小妹妹厲害著呢,沒什麼需要她操心的。
  
  月底這日,傅容早早起來打扮,特意在帶過去的衣裳裡加了兩條細長紅綢抹額,留著游水時戴。花鈿沾水易落,前世沐浴她都是用抹額應付過去的。
  
  姐妹倆出門時,傅品言跟喬氏一起出去送,再三囑咐傅容老老實實跟在姐姐身邊不許亂跑,又讓傅宸警醒點,畢竟不是自家的莊子,誰知道下人有沒有不老實的?
  
  「父親放心,兒子都懂。」傅宸語氣裡帶了一絲狠勁兒。兩個妹妹去池子之前,他會親自檢查附近安全,若有色膽包天的意圖偷窺,他親手挖了那人眼睛。
  
  傅品言還是很信任長子的,「後天早點回來,別在外面耽誤太久。」
  
  傅宸點點頭,朝喬氏告別後,驅馬出發。
  
  傅容跟梁映芳商量好了,在南城門外頭匯合。
  
  出了城,傅容悄悄探出頭往前望,遠遠瞧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楊樹下,扭頭對旁邊的人道:「姐姐看,我就說映芳肯定比咱們來的早吧?」
  
  傅宛沒動,攥住妹妹胳膊將她拉了回來:「小心被人瞧見。」
  
  傅容小聲辯解:「這邊人少……」
  
  「正堂!」
  
  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高喊傅宸的字。
  
  這聲音傅容聽過幾次,好心給姐姐解釋道:「那是映芳的哥哥。」
  
  傅宛微微蹙眉,狐疑地看她:「你怎麼知道是梁家大公子?你去梁家玩的時候碰見過?」
  
  傅容頭疼地往後靠,閉上眼睛裝難受:「姐姐你別多想行不行?他是映芳的哥哥,偶爾撞見幾次我自然能聽出他的聲音,有什麼奇怪的嗎?」姐姐哪都好,就是看她太緊,若非怕姐姐獨自去齊府做客,她也不想邀姐姐一道玩。
  
  傅宛也意識到自己擔心太過了,柔聲賠不是:「姐姐沒那個意思,只是濃濃生的好,我怕旁人對你起了壞心思。」
  
  「再好也不至於是個男的就會喜歡我啊?」傅容撒嬌地靠到姐姐肩頭,暗笑姐姐亂擔心。梁通那傢伙,不愧是哥哥的好師兄,侍衛一起當,光棍一起打,還比哥哥大兩歲呢,她重生前也沒聽說梁通娶媳婦。
  
  姐妹倆輕聲細語鬧著,外頭傅宸也忙著跟梁通寒暄:「師兄也來了啊?」
  
  梁通朝已經跑到傅家馬車前的妹妹揚揚下巴:「陪她來的,大熱天去泡什麼池子,都是被我們家那兩個老頭子慣的。」旁人家兒子是寶貝,到了他們家,兒孫從小打到大,姑娘才是親生的。
  
  傅宸理解地笑笑,催馬到他一側,看向馬車。
  
  傅容正好挑開簾子接梁映芳呢。梁映芳會些功夫,身手靈活,上車都不用踩凳子的,輕輕一躍就行,著實讓傅容羨慕,不過聽說練功太苦,她也就光羨慕了,一點都不想學。
  
  「映芳坐這邊。」知道兩個小姑娘要好,傅宛體貼地給梁映芳讓地方,挪到了側坐上,恰好車簾還沒落下去,讓外面的男人瞧了個正著。
  
  梁通看傻了。
  
  他見過傅容,也覺得傅容貌美,但傅容在他眼裡跟自家妹妹一樣,都是淘氣的孩子,不像眼前這個,秀眉瓊鼻,笑意融融,像開在枝頭的海棠花,明媚燦爛。
  
  梁通突然覺得有點頭暈,抬起手摀住胸口,那裡跳得厲害。
  
  他這一抬胳膊,傅宛不由順著餘光裡瞥到的動靜看了出去,就見一個古銅膚色的男人正盯著自己,怔怔呆呆,唐突又無禮。
  
  面上一熱,傅宛低頭,飛快將簾子拽了下去。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古銅膚色有什麼好臭美的,本王有八塊腹肌和迷人的人魚線!

  傅容:梁大哥也有好不好?

  肅王:但你沒摸過他的……

  傅容:流氓,祝親媽關你一輩子小黑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19 12:39 AM

第16章

  傅容沒有發覺傅宛跟梁通的短暫對視,她認真地聽梁映芳說著游水需要注意什麼,心情很是不錯。天氣晴朗,微風習習,跟好姐妹們一起出遊,這種自由自在的滋味兒,前世自從她十五歲嫁人後,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可惜有人專門跟她作對似的,非要往她身上潑一桶涼水。
  
  齊策聲音入耳的那一剎那,傅容一下子就攥緊了手。
  
  他怎麼會在這兒?
  
  平靜之後,傅容記起來了。
  
  信都城東南方向有座紫薇山,風景秀美,遠近富貴人家多有在山上搭蓋別院者,郡王府齊家等城裡大戶更是早早佔了地方。傅容知道齊家在這裡有莊子,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山腳下遇見齊策,巧得讓人難以置信。
  
  「正堂,少渠,你們怎麼來了?」齊策一身月白色夏衫,身姿挺拔地立在路邊一片樹蔭裡,頭上白玉簪被樹葉縫隙裡落下來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襯得他五官更為出眾。
  
  傅宸看一眼他身側的長隨,下馬道:「陪妹妹來山上逛逛,看你閒庭散步般,早就過來了?」
  
  齊策笑笑,朝傅宸二人走了過去:「天氣漸熱,我在家裡心浮氣躁看不進書,便來了這邊,昨日到的,早上突然興起出來走走,沒想碰著你們了,真是有緣。」
  
  梁通接話道:「確實巧,那你繼續散心吧,我們先去安頓。咱們兩家莊子挨得近,伯玉有空過來坐坐,你我師兄弟許久不曾切磋了。」
  
  齊策頷首,問明他們一行何時回城後,笑請兩人先行,自始至終沒有往馬車那邊瞧過。
  
  梁映芳卻在偷偷地看他,馬車重新駛動後,她撇撇嘴,小聲對傅容道:「哪裡都能撞見他們家人,不知道齊竺來了沒,濃濃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齊策過來時把齊竺也帶上了,你敢搭理她我就不教你了!」
  
  傅容心中一動,疑道:「我知你討厭齊竺,怎麼也反感她哥哥啊,莫齊大哥得罪過你?」
  
  傅宛安靜地聽她們倆說知心話,只把車簾翹起的一角重新撫平,回頭就聽梁映芳抱怨道:「齊策是偽君子啊,以前比武切磋,他打不過我哥哥就使詐,故意分哥哥的心,害得哥哥輸了他。我知道兵不厭詐,但這種小比試他也來這套,可見其心胸,虧我祖父還誇他聰敏!」
  
  傅容現在最喜歡聽人說齊策的壞話了,特別是當著姐姐的面,馬上附和道:「看著君子似的,沒想到氣量這麼小,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背後不論人非,傅宛不想聽妹妹說人壞話,小聲勸道:「你們也不清楚他具體為人如何,既然梁老先生如此誇他,他必有可取之處,咱們還是別妄加評判吧。映芳你繼續說閉氣的竅門,我聽著挺有意思的。」
  
  梁映芳朝傅容眨眨眼睛。
  
  傅容悄悄地笑,若姐姐是男子,那才是真正的君子。
  
  三輛馬車沿著山路緩緩前行,繞過幾個彎後,終於到了地方,只見白牆灰瓦掩映在蔥蔥鬱郁的山林之間,如避世桃源。
  
  傅容趴在窗口感慨:「這地方真好,古木亭亭如蓋,林間鳥語花香,閒了去山中走走,累了回家泡溫泉,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可惜自家來的晚,好地方早被信都世族佔了,其他偏僻的犄角旮旯不買也罷。
  
  傅宛也喜歡此地的清幽,不由跟著妹妹一起掃了一圈,直到傅宸在外面喊她們下車,傅宛才紅了紅臉,連忙坐好,替妹妹整理衣裙。
  
  馬車外頭,梁通緊張地站在傅宸旁邊,暗暗慶幸妹妹也在裡面,給了他接近傅宛的理由。
  
  他比傅宸高出半個腦袋,高高大大杵在那兒,醒目之極。傅宸倒也沒有多想,實在是兩人天天打交道,情如兄弟,而且他瞭解梁通,與其說他不近女色,不如說是腦袋缺根弦兒,愛武成痴,天生不會動男女念頭似的。兩樣加起來,傅宸對他的避諱之心就淡了。
  
  只有傅宛趁妹妹下車時悄悄往外面窺了一眼,才瞥到人影兒,便皺了眉。
  
  是她疏忽了,因梁映芳常常獨自出門,忘了這次來莊子她兄長可能會陪她,是以沒有準備帷帽。
  
  「宛姐姐下車吧,我扶你。」梁映芳很是熱情地道。
  
  傅容也轉身去扶姐姐,餘光裡見蘭香白芷從後面那輛馬車裡下來了,目光微沉。
  
  白芷是姐姐最信任的丫鬟,沒有真憑實據,她輕易動不得,偏偏此時的白芷本分極了,言行舉止叫人挑不出半分錯,若她隨便編個錯冤枉她,白芷哭鬧起來,姐姐就是再疼她,也會為難一二。
  
  「映芳快帶我們逛逛去,這裡景色真好。」傅宛牽著妹妹的手輕聲催道,聲音柔柔的,帶著一點興奮,是姑娘家看見新奇東西后正常的反應。
  
  誰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除了梁通。
  
  從車簾挑開後,他就一直悄悄注意著傅宛,傅宛皺眉,他以為她顛簸了一路不舒服,正要問一句,就見傅宛不動聲色走到傅容一側,正好讓他瞧不見了。剛開始梁通以為傅宛那是無心之舉,等他發現傅宛始終不肯正面面對他時,梁通後知後覺意識到一點。
  
  人家姑娘發現他的窺視了,躲他,是因為不想給他看。
  
  想到傅宛心裡可能正在罵他混賬無賴,梁通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怎麼這麼笨!但凡好人家的姑娘,遇到這種情形都會躲起來吧,他怎麼就光顧著看人了?
  
  可是,誰讓她那麼好看呢?他管不住眼睛,也管不住心。
  
  梁通摸摸鼻子,目送三個姑娘腳步輕快地前往後院,暫且壓下懊惱與不捨,請傅宸去客房休息。
  
  ~
  
  品茶聊天,一路疲憊散盡,傅容迫不及待想去泡溫泉,上次泡還是大前年在江南的時候呢。
  
  梁映芳馬上擺出東道主的熱情,領著姐妹倆往清泉閣那邊走,後面三個丫鬟抱著換洗衣物。
  
  清泉閣專供梁家女眷用,前面搭了三間沐浴休憩的竹屋,竹屋後面便是溫泉,溫泉挨著一座本來就有的小山包,山腳綠草幽幽百花點綴其間,野趣盎然。至於隱秘,清泉閣後院乃用兩人多高的牆壁圍砌,溫泉池子四角也有丫鬟守著,因此傅宸之前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分別沐浴後,三個姑娘煥然一新聚在了一起。
  
  要泡池子,穿得就薄了,傅容套了條妃色連身紗裙,裡面是同色肚.兜紗褲,額頭大紅抹額更是為她添了張揚的明豔。到了池子邊上,傅容索性將紗衣扔在漢白玉石岸上,慢慢坐入水中。水淺,溫暖舒適,傅容愜意地抬起頭,閉著眼睛長長一嘆,回首看身後夥伴。
  
  傅宛身披淺綠色紗衣,裡面同色肚.兜隱隱若現。三人裡面她臉皮最薄,大白天穿成這樣,非但臉紅了,脖子肩頭等露在外面的地方也都浮上了微微的粉色。
  
  傅容有些嫉妒地盯著姐姐鼓鼓的胸前,又在姐姐察覺之前及時移開,去看梁映芳。
  
  梁家人都黑,梁映芳也不例外,麥黃膚色,跟傅宛一起走過來差異就更明顯了。
  
  在傅容看來,無論男女,膚白才算俊美,但她從沒覺得梁映芳難看,特別是衣服少了,行走間梁映芳那一雙大長腿纖細勻稱,沒有一絲贅肉,美卻不瘦弱,反而有種呼之慾出的力量感……
  
  傅容羨慕得都快眼紅了。
  
  她哪都好,就是個頭矮了點,連妹妹後來都比她高了,更不用說最為高挑的姐姐。
  
  十三歲的小姑娘,胸不如姐姐的鼓,腿沒有好友的長,傅容咬咬唇,待二女走近,忽的揚手往兩人身上潑水,潑完就往遠處躲,怕兩人聯手反擊,又得意自己佔了便宜,邊躲邊笑。
  
  傅宛兩個也都看呆了,只見水裡的姑娘膚白若雪,腰細腿長,水波蕩漾間烏髮飄散,襯得那肩頭更是藕般可愛,最美的還是她回眸一笑,水眸狡黠賴皮,額頭紅綢妖冶,豔色無雙。
  
  傅宛還好,打小見慣了,梁映芳可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傅容,眼睛不免有些發直:「濃濃你怎麼,你,真是的,怪不得哥哥總說我是假小子,跟你們姐妹一比,我簡直是塊黑炭!」
  
  傅容順口笑她:「黑炭快過來教我浮水!」
  
  梁映芳「撲通」跳了下去,水花四濺,沒一會兒兩人就在池子裡追打起來。
  
  傅宛笑著坐在一旁,看她們胡鬧。
  
  那邊傅宸跟梁通也泡池子呢,畢竟大老遠跑了一趟,能享受誰不享受啊。
  
  在池子裡游了兩圈,傅宸靠到邊上歇息,瞅瞅斜對面呆坐的梁通,好奇道:「師兄有心事?」
  
  梁通搖搖頭,隨便往身上撩了一下水,水珠順著結實胸肌往下流,映出點點碎光。
  
  傅宸盯著他臉,越發奇怪了,「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呆呆愣愣的。
  
  被他再三詢問,梁通臉紅了。
  
  能對勁兒才怪,路上想的是再見傅宛一面,到了這邊,聽說傅宛也去泡池子了,腦袋裡情不自禁就想到了別的上頭。他知道這是畜生行徑,他也不想當畜生,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萬幸他臉夠黑,再加上水熱本就容易臉紅,沒叫傅宸瞧出端倪,否則以傅宸的聰明,定能想到梁通臉紅的緣故,屆時別說師兄,就是師父,也非得打上一頓不可。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

  傅容:?

  肅王:我想跟你一起泡池子。

  傅容:繼續關著吧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1 05:37 PM

第17章

  「明天咱們帶她們去山裡逛逛吧?打點野味兒,就在外面吃。」過了會兒,梁通心虛地提議。
  
  傅宸搖搖頭:「一共住兩晚,濃濃鐵了心要學水,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出去,況且她最懶,去哪玩坐馬車沒問題,你叫她走,她是一萬個不肯的。」
  
  梁通大失所望,傅容跟妹妹不去,傅宛更不可能去了。
  
  「要不咱們去獵點野味兒,晚上在院子裡烤著吃?」心裡癢癢,梁通絞盡腦汁找見面的機會。
  
  傅宸仰頭想了想:「這主意不錯,她們整天悶在家裡,還沒這樣吃過。」
  
  梁通大喜,下午狩獵時箭無虛發。
  
  日落前兩人滿載而歸,傅容梁映芳興奮地跑出來看熱鬧,梁通瞅瞅二人身後,強忍著才沒有開口打聽,一邊低頭往下卸獵物,一邊豎著耳朵聽傅宸兄妹說話。
  
  傅宛喜靜,傅宸習以為常,笑著叮囑傅容:「晚上咱們吃燒烤,我親自看火。」
  
  哥哥最會弄這種吃食,傅容開心極了,討好地道:「用不用我幫忙啊?」
  
  傅宸嗤她:「得了吧,不小心傷了手,回頭你還不用眼淚淹了我啊,宛宛說這話還差不多。」
  
  梁通心中一動,或許今晚能吃到她做的東西?
  
  可惜傅宛聽說後直接把傅容梁映芳叫了回去,只讓傅宸做好東西后派丫鬟送到後院。
  
  梁通難以置信,宛如熱血沸騰時一桶冰水從天而降。
  
  傅宸還當他震驚自家兄妹相處的方式,有些尷尬地道:「我這個妹妹啊,別看比我小一歲,有時候更像是姐姐,什麼都管。」
  
  梁通悻悻地往嘴裡塞了一塊肉,味同嚼蠟。
  
  傅容吃的挺香的。
  
  吃著吃著大為惋惜:「挑錯日子了,該端午過後再來才是,可以多住幾天呢。」
  
  傅宛嗔道:「你當這裡是咱們家啊,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一點都不客氣。」
  
  「宛姐姐這話就錯了,我跟濃濃親姐妹一般,只要你們想,隨時都可以過來啊,反正我祖父他們都不喜歡泡池子,咱們不來,平時這裡也空著。」梁映芳馬上解釋道。她就喜歡傅容在她面前想什麼說什麼的脾氣,若傅容像傅宛這樣客氣,或是像齊竺那樣虛情假意,她未必如此親近她。
  
  她笑嘻嘻的,傅宛心裡卻有點酸。梁映芳母親早逝,家裡只她一個姑娘,幾個叔伯那兒亦全都是兒孫,從小身邊就沒有女眷,難怪她男兒一樣開朗。
  
  這樣想著,她沒有再客氣,「好啊,冬天咱們再來一次,要是趕上下雪就更好了。」
  
  梁映芳微微一驚,傅容也面露差異,「好啊好啊,這是姐姐說的,我求娘的時候你別反悔。」
  
  傅宛寵溺地瞪了她一眼。
  
  晚上傅宛傅容睡一屋,梁映芳硬是賴了過來,姑娘家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笑笑鬧鬧的,快到二更才睡著。
  
  次日早上,傅容跟梁映芳都賴床不起。
  
  傅宛拿她們沒辦法,先去洗漱了。
  
  「姑娘,少爺請你們過去呢。」一個人吃早飯的時候,白芷過來回道。她跟喬氏給三個女兒挑的其他丫鬟一樣,勉強算得中上之姿,穿一身素裙,站住時毫不起眼,只是當她俯身伺候傅宛漱口時,寬鬆的衣裙垂下去,將她腰處驚人的纖細勾勒出來,彷彿雙手可握。
  
  不過對於見過母親妹妹絕色的傅宛來說,白芷這腰並沒什麼特殊的,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放在心上。漱過口,傅宛又去裡面看了一眼,見兩個小姑娘依舊睡得香甜,她一人捏了一下,無奈地去了前頭。
  
  繞過走廊,一眼瞧見前面站了兩個少年,自家哥哥那麼高的個子,如今跟人一比,竟顯得人都青澀了不少。
  
  傅宛第一個念頭是退回去,剛要轉身,那邊傅宸在梁通的提醒下已經發現了她,「宛宛!」
  
  傅宛本就不滿哥哥帶外人過來見自己,聽他大咧咧喊她小名,更是惱他了,但既然都對上了,現在再走情面上不好看,只得故作平靜地走了過去,距離二人十來步時停住:「哥哥叫我們何事?」
  
  晨光明媚溫暖,她一身海棠紅的妝花褙子站在那兒,俏生生地像剛剛綻放的一朵荷花,黑亮的杏眼比露珠還要水潤。
  
  梁通實在是憋不住了,搶在傅宸之前開口:「二,二妹妹,映芳怎麼沒過來?」他想喊宛宛,好在理智尚存。
  
  傅宛悄悄咬了咬唇,誰是他二妹妹?
  
  目不斜視,傅宛看著傅宸道:「她們兩個小的昨天游水累了,要晚點再起,哥哥到底有什麼事?」
  
  傅宸道:「難得出門,想問問你們想不想出去走走。」濃濃的心思千變萬化,他還是問問吧,免得回頭被她埋怨不陪她玩。
  
  「好,她們醒了我問問,回頭讓人告訴你,那我先走了。」傅宛言簡意賅,說著毫不猶豫轉身往回走,腳步不緩不急,後面看背影婀娜從容,前面瞧蛾眉微蹙。
  
  「那咱們做什麼?」傅宸問梁通,「對對招如何?」
  
  梁通戀戀不捨收回視線,看看這個師弟,真想問問他自己給他當姐夫行不行。才過一晚他就受不了了,恨不得今天就把人娶回家,免得醒著睡著都惦記著,娶回家便是他的人了,想怎麼稀罕就怎麼稀罕。
  
  一顆心忐忑踟躕,正琢磨如何開口呢,一個小廝快步走了過來:「少爺,齊家大公子來了!」
  
  一句話就將梁通鼓了半天的勇氣打散了,抹抹額頭的汗,真不知該怪齊策還是感激他。
  
  兩人一道去迎人。
  
  齊策騎馬來的,一身天青繡竹紋圓領長袍,俊朗非凡,見了二人,笑著道:「怕你們去山裡遊逛不帶我,早早就來了。」
  
  ~
  
  傅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迷迷糊糊轉個身,雙腿忽然傳來不適的痠痛。眨眨眼睛,傅容坐起來捏了捏腿,苦笑著去推梁映芳:「被你說中了!」
  
  梁映芳趴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見傅容俯身捏腿,馬上就明白了,無所謂地道:「去園子裡走兩圈就好了,不是我說你,平時多動動,嬌生慣養的往後遇到什麼事跑都跑不動。」
  
  傅容嘟嘴:「說得輕巧,你知道我吃不了苦的,可做不到你那樣練功夫。」
  
  梁映芳徹底醒了,跟傅容並肩靠在床頭,挑釁地把自己一雙長腿往傅容那邊擺:「你不是羨慕我腿長嗎?我教你幾個動作,每天早晚練個兩刻鐘,保管你也有雙大長腿,說不定還能長高點。」
  
  傅容撿了寶貝一般抱住她:「快教我!」
  
  「教你什麼,起來吃飯了,再不吃就要等晌午了。」傅宛身姿輕盈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剛剛哥哥問你們想不想去山裡逛逛,你們怎麼說?」
  
  傅容看看梁映芳,馬上拒絕了:「不去,我還沒學會游水呢。」山路崎嶇,有什麼好逛的。
  
  傅宛滿意地點點頭。
  
  用過早飯,傅容要去園子裡散步緩解腿酸,傅宛起身道:「我也陪你去吧。」
  
  傅容已經從蘭香那裡得知齊策來了,自然不想讓姐姐出去給齊策靠近的機會,只讓傅宛在屋裡待著。
  
  傅宛確實不想出去,怕再次撞上樑通,便只叮囑二人乖點,腿好了直接去清泉閣,別到園子裡亂晃。
  
  傅容乖乖應是,出門時恰好蘭香回來了,傅容尋個藉口將讓人叫到一旁,「少爺他們在做什麼?」
  
  蘭香悄聲道:「在松鶴軒比試呢,我去的時候看見少爺跟齊家大公子正鬥得厲害。」
  
  傅容不由鬆了口氣。這裡畢竟是梁家的莊子,少了主人之便,齊策有什麼陰謀詭計也得甩開哥哥跟梁通才是,可他是客人,以梁通豪爽好客的性子,怎會讓齊策落單?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傅容還是將蘭香留在了後院客房這邊,一旦姐姐意外出了屋,蘭香必須立即派小丫鬟去通知她。
  
  傅宛並沒有離開過,只是眼看日頭越來越高,擔心兩個小姑娘在池子裡泡太久不好,吩咐白芷道:「你去清泉閣看看,若三姑娘她們還沒出來,你提醒一聲。」
  
  白芷領命去了。
  
  蘭香探頭瞧瞧,見只有白芷出去了,便繼續守著。
  
  梁家莊子佔地極廣,花園裡亭台樓閣景色十分不錯。白芷一路看著,不由放慢了腳步,偶爾還會駐足賞花。
  
  許是三心兩意了,到了一處轉彎,冷不丁一旁走出來一個人影,白芷「啊」地低呼一聲,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
  
  她是傅宛身邊的大丫鬟,平時錦衣玉食跟半個小姐差不多,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當即就冷了臉,一邊起身一邊罵道:「你是哪裡當差的,走路……」
  
  只是當她看清對面冷臉的俊美男子,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急忙低頭認錯:「白芷衝撞在前失言在後,還請大公子恕罪。」
  
  「你認得我?」齊策望著她身後問。
  
  白芷心頭髮苦,面色由紅轉白,原來他根本不曾注意到她。
  
  「回大公子,我是傅家的丫鬟,貴府老太太做壽,我跟在姑娘身邊伺候,因此……」
  
  齊策淡淡「嗯」了聲,「以後走路仔細些。」轉身走了。
  
  白芷錯愕地抬頭,他那句,是訓斥還是關心?若是訓斥,語氣過於平靜,若是關心……
  
  想到另一種可能,白芷臉又紅了。羞澀低頭,卻見一個藍綢香囊躺在地上。
  
  是他不小心落下的嗎?
  
  白芷抬頭,男人已經沒了影。她左右瞧瞧,飛快將那香囊撿了起來,藏進袖中。
  
  前面一叢翠竹後,齊策輕蔑地翹起了嘴角。一個丫鬟也敢肖想他,若不是傅宛行蹤太難打聽,他也不會利用她一次。
  
  男人滿眼輕視,另一邊花叢後,傅容朝梁映芳搖搖頭,示意她等會兒再出去,免得被齊策發現打草驚蛇。

-------------------------

作者有話要說:

  哦,差點忘了小劇場!

  肅王:……(僅此證明我沒忘了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1 05:38 PM

第18章

  「我怎麼瞧著,齊策是故意把香囊扔在地上的?」花樹之後,梁映芳湊到傅容耳邊小聲道,「莫非齊策看上白芷了?」
  
  傅容諷刺地點點頭,「還真是風流。」
  
  剛剛兩人泡完池子慢慢往回走,走到這邊瞧見齊策站在路口一動不動。傅容隱約猜到了什麼,迅速拉著梁映芳掩藏好身形,屏息偷窺。因為她們躲在側面,齊策白芷的舉動神情都一覽無餘,齊策那香囊是白芷倒地後從他袖口落下去的。
  
  傅容覺得吧,齊策那麼聰明,不可能在娶到姐姐之前就招惹白芷,太冒險了,這次多半是打算先收服白芷,再利用白芷尋機接近姐姐。
  
  只是為了姐姐的聲譽,就算是梁映芳,她也不能實情相告。
  
  尷尬又氣惱,傅容狠狠瞪著白芷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看她那臉紅耳赤的樣子,分明看上了齊策,偷偷喜歡也就罷了,竟還敢偷藏男人的東西,被人發現外人只會說我姐姐管教不嚴,她……虧我姐姐那麼信任她!」
  
  梁映芳輕輕拍拍她手,想了想道:「你別急,或許白芷只是先撿了起來,未必打算私藏,咱們不如……如此她還不肯交出來,咱們再告訴宛姐姐。」
  
  兩人不謀而合,傅容卻驚到了,對梁映芳刮目相看:「看你大大咧咧的,心眼一點都不少啊。」
  
  梁映芳呸了她一口:「誰都像你那麼傻,有些人笑裡藏刀你也看不出來。」
  
  傅容知道她說的是齊竺,可她真的想不起齊竺何時坑過她,只好隨便糊弄了過去,反正她也沒把齊竺當好姐妹,平時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下午傅容還要游水,這次她把傅宛也拉過去了,齊策既然有辦法避開梁通哥哥單獨行事,傅宛怕他色膽包天做出更過分的舉止。
  
  大概是真心想學吧,才用了一天半的功夫,傅容就會了水,用梁映芳的話說,只要落水的地方離岸不是太遠,傅容自己上岸沒有問題,想要精通就不是一日之功了。
  
  傅容高興地去找傅宸顯擺,又問傅宸他們白日裡都做了什麼,嘰嘰喳喳的,在前面賴到晚飯時間才同梁映芳回了後院。
  
  傅宛已在堂屋等她們了,「快去洗洗手,要吃飯了。」
  
  白芷就站在她身後伺候,微微笑著,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傅容梁映芳對視一眼,先去洗手,回來坐好後傅容才突然想起來般,問蘭香:「少爺白日在花園裡逛,落了一個藍綢香囊,你去園子裡時可有見過?」
  
  蘭香笑道:「姑娘怎麼忘了,我聽姑娘的吩咐一直在屋裡補你昨天劃破的裙子呢,不曾出去過。」
  
  傅容恍然大悟,朝傅宛眨眨眼睛:「姐姐說的對,果然不能一直在池子裡泡著,你看我真泡傻了。」
  
  傅宛點點她嫩豆腐似的小臉,隨口問白芷:「你出去時可瞧見了?」
  
  白芷坦然地搖頭:「沒呢,我去清泉閣跟兩位姑娘走的是一條路,咱們都沒瞧見,可能少爺落在別處了吧?」
  
  心裡卻明白,多半是齊策落了香囊要找,少爺怕姑娘們或身邊丫鬟撿到傳出去不妥,所以謊稱是自己丟的。不論如何,自己是不能承認的,她中午回來就再也沒有出去過,現在承認,那她怎麼解釋撿到半日卻不上交的事?
  
  傅容早猜到她會這樣說,低頭喝湯。
  
  梁映芳則吩咐自己的丫鬟:「你去問問後院伺候的婆子小丫鬟們,看看可有撿到的,拾到者有賞錢。」
  
  那丫鬟馬上去了,天快黑才回來,無果。
  
  梁映芳臉色不大好看,紅著眼圈跟傅宛姐妹賠不是:「都是我沒管好她們,香囊不會飛,肯定被誰撿到了,也不知是那個眼皮子淺的,一個香囊也要藏起來,害我在宛姐姐面前丟臉。」說著賭氣坐到椅子上,拿帕子抹淚。
  
  傅宛著急了,設身處地,自家有這種下人,她也難堪,因此更明白梁映芳的羞愧,忙柔聲安撫道:「你別想太多,我哥哥粗心大意慣了,不定將東西落在了哪個犄角旮旯,想來根本沒人瞧見,哪就至於哭了?快別學濃濃,一點小事都掉金疙瘩。」
  
  壞事都扯到自己身上,傅容不依,上前去撓傅宛胳肢窩,梁映芳破涕為笑。
  
  晚上三人又睡在一起,第二天早早啟程下山,進城後各回各家。
  
  傅容就在回家的路上,把昨天的事交代了清清楚楚,末了握著姐姐的手小聲道:「我怕姐姐見了映芳尷尬,故意等她走了才說,其他的姐姐信與不信,回頭審問白芷就知了。我只再說一句,姐姐,這事我跟映芳看得很明白,全是白芷的錯,姐姐別自責才是。」
  
  傅宛臉色有點白,不願相信身邊人會做那種事,卻又不得不相信。妹妹沒有理由誣陷一個與她無仇的丫鬟,真若有仇,妹妹也無需故弄玄虛,跟她說一聲就能打發了白芷。一個丫鬟罷了,再懂事也比不過親姐妹。
  
  下了馬車,傅宛藉故要先換身衣裳,輕聲與出來接她們的母親妹妹告辭,領著白芷回了她的海棠塢。
  
  「姑娘先歇歇,我去放下包袱。」白芷笑著道,她也帶了兩身換洗衣裳過去的。
  
  「等等,」傅宛叫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兩個小丫鬟下去,只留另一個大丫鬟白汀在旁邊,這才坐在榻上,盯著白芷道:「昨天三姑娘瞧見你跟齊家大公子在一起,可是真的?」
  
  白芷臉色唰的白了。
  
  能夠做到大丫鬟,多少都有些心機,如果昨天姑娘這樣問她,她也不至於如此吃驚,可三姑娘明明看見了,卻還故意說香囊是少爺的,明顯就是疑她了。
  
  那三姑娘到底看到了多少,又是怎麼跟姑娘說的?
  
  白芷不敢看傅宛,低頭琢磨最好的措辭,傅宛卻將她的心虛看在眼裡,八分相信頓時變成十分,再也不留情面,命白汀搜白芷的包袱,搜不到就搜身。
  
  「姑娘我錯了!」眼見瞞不住了,白芷撲通跪了下去,磕頭認錯,「是我鬼迷心竅,見齊家大公子的香囊乃正宗蜀繡,至少值幾兩銀子,就起了貪念,姑娘責罰我吧,我知錯了!」
  
  傅宛冷笑:「只是因為值錢?」
  
  到了此刻還鬼話連篇,把她當三歲孩童?昨晚梁映芳羞得落淚也不見她交出東西,或是偷偷放回去,可見有多捨不得那物。
  
  齊策她見過,俊朗多才,不少姑娘都暗中傾慕。傅宛不傻,從齊老太太齊夫人的態度隱約猜到了些,只是事情未定,她全當不知。沒想到身邊丫鬟先動了凡心,更沒想到君子模樣的齊策竟是拈.花惹草之輩,故意撞人。昨日若非妹妹碰巧瞧見,兩人就此勾搭上,將來私.情敗露她這個主子也撇不乾淨。
  
  白芷還要解釋,傅宛不想再聽,吩咐白汀去喊兩個粗使婆子來。
  
  白芷瞬間面無血色,膝行著爬到傅宛身前,邊哭邊磕頭,再無半分僥倖:「姑娘別賣我,我說實話,是我不守規矩妄想齊家大公子,姑娘饒我一回吧,念在我從小伺候姑娘的份上,姑娘……」
  
  她磕得用力,額頭很快紅了一片。
  
  傅宛一言不發,只在白汀等人進來時,沉默片刻才又讓兩個婆子出去,
  起身背對白芷道:「你好歹伺候了我那麼多年,你行事不顧我的聲譽,我卻無法狠心賣你。念在你是初犯,回去收拾東西吧,我會跟夫人說,還你自由身,從此你與我們傅家再無干係。」
  
  言罷白著臉離去。
  
  傅容聽蘭香說姐姐只是把白芷攆走了,有些不甘心,不過仔細想想,姐姐還好好地活著,白芷是死是活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況且姐姐心軟,白芷畢竟還沒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相伴那麼多年,姐姐從輕發落也在情理之中。
  
  黃昏前,白芷在傅家家丁的看守下坐上了南下的客船,前往她湖州老家,至於她一介女子能否平安歸家,沒人在乎。
  
  晚上傅品言回來,喬氏將他叫到裡間,說了些悄悄話,「宛宛經過的事少,只當齊策對白芷起了心思,但我覺得吧,白芷那種模樣,齊策就是想偷.腥,也看不上她。」
  
  傅品言何嘗想不到這層?
  
  「看著沉穩有才,未料是個自作聰明的,就算為了親近宛姐兒,使出這等下作手段,見微知著,終非良配。以後齊家再下帖子,你儘量都推了,實在不行只帶兩個小的去,宛姐兒是不能去了。」
  
  喬氏也是這樣打算的。
  
  傅宛打發一個丫鬟,在信都城裡沒有激起任何風浪,最多引得一些小姐妹們好奇白芷到底犯了什麼錯,過幾天也就拋到腦後。
  
  但對有心人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
  
  齊策是最先知道的,思忖過後,猜到白芷私藏男人香囊的事多半被人知道了,就是不知有沒有扯出自己。
  
  他暗中觀察傅宸見到他時的反應。
  
  傅宸對他一如從前,齊策還是不放心,或許後院的事喬氏傅宛故意沒跟傅宸提?
  
  端午過後,他又暗示妹妹請傅家姐妹過來,被喬氏以暑熱為由婉拒。
  
  齊策皺眉,就算白芷說出香囊是他的,傅家又不知道他是故意落的,何必妨他?
  
  京城肅王府,也有人對窗沉思。
  
  看完手下截住白芷後拷問出來的消息,徐晉還是想不通,為何這次白芷跟齊策的事被傅容撞見了,前世就沒有?如果有,前世傅宛不會死。
  
  重生之後,京城的大小事情都跟記憶裡一樣,只有冀州那邊,變故接二連三。之前如果不是他替她摳了那個坑,她現在估計也變了另一個模樣,一個不戴花鈿的姑娘。
  
  「吩咐下去,加緊盯梢。」
  
  徐晉原本打算,一旦齊策提親,他會讓手下「請」齊策去信都城最好的風月場走一趟,讓寵愛女兒的傅品言拒了這門親事,就此幫他那位准王妃保住嫡親姐姐。也曾想過弄走白芷,但齊策既然有負傅宛,足見不是良配,不如不嫁。可是現在,白芷提前被傅宛打發了,那麼他想看看,如果他不出手,齊策跟傅宛還會不會走到一起,如果沒有,兩世的差別又出在哪兒。
  
  「王爺,那個丫鬟怎麼處置?」
  
  「死。」
  
  只有死了,他秘密調查傅家的事,才不會被外人察覺。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不要再三提醒大家我挖坑的事好嗎?難得打次醬油,你一提我又要挨罵了。

  佳人:你的意思是不想打醬油?

  肅王:……你等著,有本事別讓她嫁我,嫁了我,我想怎麼稀罕就怎麼稀罕。

  梁通:別搶我的台詞行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1 05:39 PM

第19章

  晨光熹微,梅香蘭香早早起了,指揮小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收拾院子。
  
  昨晚淅淅瀝瀝下了一陣雨,花池裡月季碧綠的葉片上濺了黃泥,斑斑點點的,都得小心擦掉。
  
  「你看這幾個花苞,挨得這麼近,過幾天開了肯定特別好看,要是顏色不一樣就更好了。」茜紗窗外,一個才十歲出頭的小丫鬟驚喜地道。
  
  「你小點聲,姑娘還沒起呢。」跟她一起擦葉子的同伴馬上噓聲提醒。
  
  小姑娘們輕柔的聲音隨著花香飄進屋,同枝椏上鳥兒的鳴叫一樣悅耳怡神。
  
  傅容閉著眼睛聽,曾經在她眼裡普普通通的清晨,重新感受,竟覺得格外安逸美好。
  
  怎能不美好?
  
  這是她的少女時光啊,是一個姑娘一生裡最幸福的時候。幾乎所有姑娘都聽過這樣的說法,做了旁人家的媳婦規矩就多了,但只有真的嫁過,才能體會出兩種生活的差別。
  
  美人如花,開了敗了,枯萎至死。
  
  可老天爺眷顧她,給了她第二春,讓她可以認認真真再開一次,開出最美麗的樣子。
  
  梅香挑簾進來,就見她家姑娘躺在前陣子特意吩咐繡房做的一人多長的軟墊上,兩條腿高高抬著,以一種緩慢的節奏有規律地交替動作。寬鬆的淺綠紗褲不知何時褪到了大腿根處,露出美腿修長勻稱,白皙如玉,可愛的小腳丫似乎只有巴掌大小,淡粉指甲乾淨亮澤,比任何蔻丹都要吸引人。
  
  此景太美,哪怕已經連續看了快兩個月,梅香還是情不自禁停了腳步,暫且忘了回話,只屏息站在一旁,悄悄地看她家姑娘。
  
  如果說那兩條腿是人間最美,那麼還能與其並肩的,只能是姑娘姣好的臉龐了。因這番特殊的晨練,小姑娘俏臉紅撲撲的,宛如天邊柔和的晚霞,又似牡丹綻放露出的第一抹粉。秋水滋潤過的眸子愜意地閉著,紅潤的唇瓣卻微微張開了,發出一聲聲輕喘。
  
  安靜的姑娘閨房裡,那漸漸加重的喘息莫名地惹人心跳加快。
  
  為何會這樣?
  
  梅香突然記起來了,有次姑娘打發她去夫人那邊拿一樣東西,她走到屋門前就聽到了這樣的喘。輕的是夫人的,柔媚酥.骨,還有一道粗重的,緩慢卻霸道。她正疑惑,巧杏姐姐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小聲催她走……
  
  後來梅香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夫人貌美音嬌,怪不得老爺愛重,可現在梅香覺得,姑娘只是晨練累到了就比夫人受寵時喘得更撓人,將來有了姑爺……
  
  「你愣在那兒想什麼呢,臉都紅了。」傅容做完最後一輪站了起來,雙腿發酸,她彎腰去捶,薄紗睡衣從脖頸那裡垂下來,裡面兩團小荷微尖無處遮掩。
  
  梅香紅著臉別開眼,繞過傅容,一邊背對她收拾軟墊一邊誇道:「剛剛姑娘躺著不覺得,這一站起來,瞧著好像高了點呢。」說點姑娘愛聽的,姑娘就會忘了她的失態了。
  
  傅容大喜,「真的?」
  
  人已經跑到了鏡子前。
  
  梅香抱著軟墊走到她身側,含笑點頭,「姑娘確實長了些,就是姑娘這歲數,本就是長個子的時候,也沒法判斷是不是晨練的功勞,不過姑娘氣色明顯更好了,每天都鮮花一般清新嬌豔,可見還是有用的。」
  
  傅容聽了,但笑不語。
  
  她氣色能不好嗎?
  
  父親母親都是聰明人,姐姐把處罰白芷的原因交待清楚後,他們就疑到了齊策身上,端午過後齊家下過兩次帖子母親都拒了。如此態度,齊家真來提親,父母不可能答應,就算齊家能言善辯勸得他們動搖,已經厭惡齊策的姐姐也不會應的。姐姐懂事沒讓長輩操心過,但並不怯弱,她不喜的事,自然會跟父母講道理。
  
  所以她心情好,為姐姐注定不會再嫁給那個偽君子負心漢,為姐姐也迎來了她的又一春。
  
  高高興興地沐浴梳妝,傅容挑了身繡碎花的淺綠百褶裙去了前院。一家人都到齊了,傅容得意地對母親道:「娘,你再給我們做新衣裳時,讓繡房重新替我量尺寸吧,我又長個子了。」
  
  喬氏知道女兒跟梁映芳學了什麼美腿的招式,都練得走火入魔了,最初幾天見到他們就問有沒有發現她的變化,最後還是長子連續躲她三日女兒才收斂,因此沒把這話當一回事。
  
  倒是傅宸盯著傅容點點頭,在傅容以為他也瞧出她高了時,滿臉嫌棄地道:「每天吃那麼多,腰肯定也肥了,確實該……」
  
  後面的話就沒法繼續了,眼看妹妹咬牙切齒朝他撲來,傅宸飛快起身往外面跑。
  
  「有本事你站住!」
  
  「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兄妹倆繞著院中桂樹跑,官哥兒最喜歡看哥哥姐姐們鬧,伸著脖子往外望,咯咯直笑。
  
  等傅容抓住傅宸重重捶了他兩下後,傅品言才嚴父般繃著臉道:「好了,趕緊回來坐好,都老大不小的了,不怕下人們笑話。」
  
  「哥哥先欺負我的啊。「傅容狠狠瞪了傅宸一眼,桌子下的手卻悄悄捏腰,一時無法判斷哥哥是不是開玩笑。
  
  傅宛瞥見了妹妹的小動作,怕妹妹信了那話不好好吃飯,笑著道:「別聽哥哥胡言亂語,濃濃是長個子了,腰也細了不少呢。」後面那句是湊到傅容耳邊說的。
  
  傅容放心多了,但還是故意少吃了點,被傅品言發覺,逼她又吃了一個豆沙包。傅宸偷笑,傅品言冷哼一聲,罰他做篇論兵法的文章,勉勉強強也算是不偏不倚吧……
  
  飯後傅宣去讀書,喬氏要見管事婆子們,傅容姐妹就抱著官哥兒去湖邊納涼了。
  
  「姐姐,你看弟弟走得多快啊。」水榭裡,傅容扶著弟弟的胳膊教他走路,官哥兒兩條小腿交替地特別快,從這頭走到那頭只用短短的功夫,累得傅容額頭見汗。官哥兒矮矮的,她得貓著腰啊,當然不輕鬆。
  
  「快過來坐會兒吧,」傅宛停下手中針線,笑著看他們,眉眼溫柔似水,比身後一片出水芙蓉還動人。
  
  傅容確實沒力氣了,抱起弟弟親了一口,故意坐到遠離傅宛的一側,免得弟弟淘氣扯針線筐玩。
  
  傅宛低頭繼續,弟弟的虎娃肚.兜只差一點就完成了。
  
  傅容攥住弟弟再次夠她額頭的小壞手,無奈的勸姐姐:「說是出來玩的,你怎麼還針線不離手啊?看咱們家荷花開的多好,要是哥哥爹爹在家就好了,可以去船上玩,我想自己摘朵擺到屋裡去。」
  
  傅宛頭也不抬地刺她:「好了傷疤忘了疼,之前誰掉水裡去了?仗著自己會兩下水膽子又肥了是不是?」
  
  傅容悻悻地笑:「沒事沒事,不行就算了,明天讓映芳划船帶我玩,竹林寺靜心湖乃信都第一湖,荷葉連片,比咱們家的好玩多了。」
  
  傅宛皺了皺眉。
  
  前天梁映芳突然跑過來,約她們姐仨去竹林寺進香,傅宛避諱梁通不想去,可架不住梁映芳的求摩。那樣一個早早沒娘的姑娘,提到為母親上香時眼圈都紅了,看她的眼神彷彿將她視為親姐姐,叫她還怎麼冷心拒絕?
  
  戴上帷帽好了,不怕遇見誰。
  
  第二天早上,喬氏親自領著三個女兒上了馬車,傅宸在一旁騎馬相陪。
  
  城外梁通兄妹已經等了會兒了,遠遠瞧見傅家馬車出了城門,梁通立即下馬,等馬車停下後大步走到車前問安:「少渠許久不曾登門拜訪,伯母近來可好?」
  
  傅容看向母親,見母親點頭,笑著把車簾挑開了,朝梁通身邊的梁映芳眨眨眼睛,然後就縮回腦袋,方便母親問話。
  
  喬氏飛快打量一眼,只見外面的少年穿了身深灰色的窄袖長袍,劍眉星目,高大挺拔,眼簾恭敬地垂著,穩重知禮。
  
  梁通來過自家幾次,喬氏也喜歡這個爽朗又頗為照顧她兒子的少年,笑道:「好,勞少渠費心了,外頭熱,快先上馬吧,到了竹林寺再敘舊也不遲。映芳要不要上來坐?」
  
  梁映芳剛要開口,傅容已經站了起來:「還是我去映芳的車裡吧,咱們家人多,都坐一塊兒太擠了。」
  
  喬氏訓她,「人家映芳邀你了嗎?一點客氣都不懂。」
  
  梁映芳伸手扶傅容,笑嘻嘻道:「伯母說這話真是太見外了,我跟濃濃不講究這個的。」
  
  梁通趁機偷偷看向喬氏一側的傅宛。
  
  傅宛始終垂眸靜坐。
  
  梁通只看一眼就退開了,雖然心上人沒有看他,能夠見她一面,這兩個月的相思也不算白費。
  
  今天他找機會跟她解釋一下之前的失禮,再表明心跡,只要傅宛沒有一口回絕,他就到傅家提親去,行了馬上準備娶媳婦,不行乾脆忘了,省得夜裡輾轉反側。兒女情長什麼的,想見不能見,見了還不能搭訕,忒折磨人,他自認沒那個耐性。
  
  那邊馬車裡,梁映芳跟傅容竊竊私語:「伯母怎麼也來了啊?那咱們還能偷玩嗎?」
  
  傅容無所謂地道:「不用擔心,我哥哥也在,有他陪著我娘就不管了。」
  
  梁映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她熟悉傅家三姐妹,本以為只有傅宛傅容會來,那樣她只需扯開傅容,傻哥哥就能跟宛姐姐說上話了。梁映芳知道這樣不好,但哥哥第一次動心,再三相求,又保證不會冒犯宛姐姐,梁映芳忍不住想幫哥哥一次。她也喜歡宛姐姐,宛姐姐被哥哥打動的話,她會比哥哥還高興,萬一宛姐姐惱了,她就誠心認錯,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
  
  可今天傅家來了這麼多人,傻哥哥能找到機會嗎?要不乾脆放棄那個可能得罪傅容姐妹的爛計畫,她直接替哥哥傳話?
  
  梁映芳拿不定主意,挑起窗簾看外頭,就見哥哥騎在馬上,身板挺正的,脖子卻歪向了傅家馬車那邊。
  
  算了,聽天由命吧。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不讓我出場還拿她勾我,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傅容:一坑之仇!

  肅王:我沒問你。那誰誰,有膽寫沒膽冒泡嗎?趕緊安排我跟她一起喘,我就饒你一回。

  傅容:自己在小黑屋喘吧,流氓!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3 10:06 PM

第20章

  竹林寺是信都第一大寺,建在嵐山半山腰,廟宇雄偉,香火鼎盛。寺內高僧每月初一設壇講經,城中信佛的夫人太太們常去聽經靜心,散了後便領著小輩們去賞景,或是登高望遠,或是漫步竹海,或是去那山腳乘舟泛湖。
  
  喬氏小時候也信佛的,親眼目睹她那信佛的姨娘被主母害死後,喬氏就再也不信了,能走到今日全靠自己步步謹慎。不過自從上次竹林寺高僧們一場法事成功驅了傅容身上的邪,喬氏又對神明生了一分真心敬重,聽說女兒們要結伴進香,她也想湊回熱鬧,準備領著三個女兒在竹林寺住上一晚,明早聽完經再回去。
  
  早上出發,抵達竹林寺已近晌午。
  
  傅品言作為冀州的父母官,妻女出門當然有些特權,竹林寺的小知客僧直接把喬氏一行人領到了一處掩映在碧綠竹林中的獨立別院前,停下後指著遠處隱約可見的另一處院子道:「齊老太太齊夫人半月前來的莊子,昨日聽說夫人要來,特囑咐我們知會一聲,明早請夫人一起聽經。」
  
  喬氏面露驚喜:「這敢情好。」
  
  巧杏熟練地將賞銀送了過去,知客僧微笑著告退:「那夫人自行歇息,小僧告辭。」
  
  「妹妹在看什麼?進去坐坐吧。」透過薄紗帷帽,見傅容遙望山頂,傅宛握住她手小聲催道,依舊是站在了傅容身側,有意躲避那道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傅容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齊家客房所在的方向,心生厭煩,進屋後坐在喬氏身邊抱怨:「走到哪裡都能碰上齊家人,要不是他們比咱們早來,我都該懷疑他們暗中盯著咱們了。」祖母母親都來,齊策怎麼可能不陪著?
  
  喬氏瞅瞅梁映芳,皺眉嗔道:「這寺又不是咱們家的,人家來進香幹你何事?你這驕縱脾氣可得好好改改,旁人可不像我們這樣縱著你,就算你胡攪蠻纏也事事都如你意。」女人之間打交道,最講究的便是心口不一虛與委蛇,像她,明明對齊家有了芥蒂,那也得在知客僧面前露出驚喜的樣子,不給人話柄。
  
  傅容明白母親如此賢淑的原因,故意扮乖道:「母親教誨的是,女兒都記住了。」
  
  梁映芳再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靠著傅容對喬氏道:「伯母別怪濃濃,我剛剛也是那樣想的,特別是齊竺,我最不喜歡濃濃跟她玩了。」
  
  喬氏無奈地點點她們:「一對兒淘氣包!」
  
  傅容恬不知恥地笑,拉著梁映芳站了起來:「走吧,挑房間去,今晚咱們兩個睡一屋,上次你教我的那套動作挺管用的,我都長高了,你還有別的招式嗎,比如說……」湊到梁映芳耳邊悄悄嘀咕。
  
  梁映芳猛地甩開她手,「呸,我們家是開武館的,不是開……誰會那種東西?這個還是我祖母無意琢磨出來的,你知足吧!」
  
  兩個好姐妹又笑又罵地走了。
  
  喬氏盯著女兒背影,發現女兒好像是高了那麼點,不由勸傅宛:「既然濃濃學了管用,宛宛也跟著練練?宣宣還小,不著急。」女人美,不僅要臉蛋美,身段也要美,三個女兒裡目前只有長女個頭看著像能超過她的,喬氏就希望長女的腿更好看。
  
  傅宛傅宣對視一眼,齊聲跟母親告辭。
  
  喬氏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這兩個呆女兒,「一個個都不屑我,我還不是為了她們好?」
  
  巧杏在旁邊忍俊不禁。
  
  夫人一會兒希望三姑娘學姐妹那樣端莊穩重,一會兒又盼著二姑娘六姑娘學三姑娘的嬌柔好打扮,其實三位姑娘隨便拎出去一個都是難得的大美人,真要變成夫人要求的那般完美,還不飛上天當仙女去啊?
  
  用完午飯歇過晌,梁映芳提議去山腳下泛舟。
  
  傅容早就盼著了,跟她一起去勸傅宛傅宣兩個。如今姐姐跟齊策不可能再在一起,傅容也不怕遇上齊策,一家人遊山玩水,總不能因為一個齊策閉門不出,錯過這大好風景。兩世為人,她珍惜現在無憂無慮的日子,也希望姐姐能過得灑脫隨性些。
  
  傅宛堅決不肯:「我累了,你們自己去吧。」梁通跟哥哥一起守在前院,她們出去玩,他們肯定相陪,傅宛不想頻頻同一個明顯對她別有居心的男子打交道。
  
  她鐵了心,傅容率先放棄,她再希望姐姐能好好玩一次,姐姐不願,她也沒辦法。
  
  梁映芳卻急了,勸了半天不管用,忽的拍拍腦袋:「我知道宛姐姐避諱什麼了,我這就去前面跟我哥哥說一聲,讓他去旁處玩,這樣宛姐姐不用擔心了吧?」
  
  心事被戳破,傅宛尷尬地紅了臉,一把拉住梁映芳:「你胡說什麼啊,我不是……」
  
  梁映芳不聽,扭頭用袖子「抹淚」, 「路上我跟濃濃都說好了,咱們幾個一起去採蓮,如今因為我害宛姐姐放不開手腳,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宛姐姐你鬆開我吧,我會找個合適的由頭打發我哥哥的,我,我就說想吃野味兒,讓他抓去!」
  
  她力氣大,說著就掙脫了傅宛,跑到門口回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傅宛:「等我回來,宛姐姐你就答應去吧,否則我以後再也不敢邀你出來玩了……」
  
  傅宛還想說什麼,梁映芳怕她又拒絕,飛快離去。
  
  屋裡姐妹三人面面相覷。
  
  傅容盯著姐姐,見姐姐懊惱又無措,心裡終於亮堂了。
  
  前世因為哥哥跟梁通一直共進退,她又與梁映芳關係親密,梁通視她如親妹,傅容亦把梁通當敬重的兄長看待,所以重生之後,她也從來沒把梁通當外人。可是姐姐不一樣啊,梁通對她而言只是哥哥的師兄,是需要避諱的外男。
  
  她還納悶梁映芳何時這麼喜歡姐姐了,如此懇切相邀,現在想想,多半是受人之託吧?
  
  梁通喜歡上姐姐了?他前世不是一直都打光棍的嗎?
  
  話又說回來,姐姐跟梁通……
  
  眼前浮現梁通將來的模樣,比現在更高更黑更魁梧,身穿侍衛鎧甲,鐵山一般。
  
  傅容打了個冷戰,那樣一個糙漢子,當兄長挺好,當姐夫,怎麼看都不配她花一般的姐姐。
  
  念頭一起,傅容本能地勸道:「姐姐別聽映芳的,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因為我們勉強自己。」
  
  她是真心的,她跟梁映芳再好,也不會隨便把姐姐搭進去。
  
  傅宛卻以為妹妹自責了,看看前院,想到梁映芳的體貼好意,暗暗嘆了一聲,轉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罷了,一起去吧,其實我也挺想去湖上瞧瞧的,之前的確有所顧忌,剛剛映芳都那樣說了,我再拒絕怕她更難受。」
  
  傅容立即在心裡將梁映芳罵了個狗血噴頭!
  
  行啊,算計到她頭上來了,她寧可把那套美腿招式還給她也不會讓她如願的!
  
  於是梁映芳去而復返,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她心虛地避開了傅容的目光逼問,同時又納悶傅容怎麼聰明到這種地步了,她還沒做什麼呢,就被她看了出來。但梁映芳也沒什麼好怕的,她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成與不成都是哥哥的事,濃濃再怪她她也只有一項預謀撮合哥哥跟宛姐姐的罪名。
  
  「濃濃別生氣,回頭我再跟你賠罪,今天咱們好好玩吧,我保證乖乖的!」強行抱著傅容的胳膊,梁映芳厚著臉皮哄道。
  
  傅容狠狠擰了她腰一圈:「想跟我搶姐姐,做夢!」
  
  得了喬氏應許後,傅宸領著自家三個妹妹還有梁映芳下山去了,路上埋怨梁映芳:「想吃什麼打發下人去買就是,何必勞煩你哥哥?」一群姑娘家,梁通在的話他還有個人可以說話解悶。
  
  梁映芳假裝沒聽到,坐在軟轎上賞風景。
  
  傅宛輕聲與前面的傅宣說話,只有傅容沒好氣頂了蠢哥哥一句,順便替姐姐解圍:「下人能跟哥哥比嗎?哥哥抓回來的東西更好吃,回頭你也給我們獵點野味兒去。」她就想不通了,自家哥哥明明比梁通聰明的,雖然小梁通兩歲,官路上卻一直甩梁通一大截,怎麼現在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莫名其妙被嗆,傅宸狐疑回頭,剛想退到傅容的軟轎邊問問自己哪裡惹到她了,卻見山路後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朝這邊跑來。傅宸大喜,忙命幾個腳伕停下,迎上去問梁通:「你怎麼來了?」
  
  梁通氣喘吁吁,抬手擦汗時借手臂遮掩望向前面那道纖細身影,確定她是真的來了,這才朗聲回話:「我運氣好,在林子裡走了沒多久就獵到兩隻山雞,估計你們還沒走遠,就急忙趕來了。映芳貪玩,出門時祖父吩咐我好好看著她,我怕我不在跟前她又闖禍。」
  
  傅容諷刺地撇嘴,本想刺他一句,對上樑通滿頭大汗的樣子,又有點不忍心。如果梁通是陌生人,她定會不留情面馬上拽著姐姐回去,偏偏梁通……
  
  是前世她和離後,少數不用異樣目光看她的人之一。
  
  心中複雜,傅容扭頭運氣,決定給梁通一次接近姐姐的機會,事後只要姐姐無心,她絕不再給梁家兄妹可乘之機。
  
  身為兄長,傅宸卻對梁通的擔憂感同身受,「正好,咱們一起去,一人看一個,准保沒事。」
  
  梁通呵呵笑,打趣幾句湊到了梁映芳的軟轎旁邊,前面就是傅宛。
  
  梁映芳沒想到哥哥如此迫不及待,硬著頭皮繼續扯謊,故意埋怨給傅宛聽:「你真獵到山雞了?該不會是想下山玩,打發下人去買兩隻留著回頭糊弄我吧?」
  
  梁通盯著帷帽下傅宛朦朧側臉,心不在焉地回她:「別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糊弄過你?」
  
  低低的聲音,還帶著尚未平復的喘息。
  
  傅宛悄悄攥了攥手,那裡不知何時有了微微汗意。
  
  是她多想了嗎?為什麼她隱隱覺得,梁通這番奔波全是為了她?
  
  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對方又是哥哥的師兄,那個除了無禮看她外沒有任何劣跡的梁家大公子,傅宛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待她察覺男人再次落到她身上的灼灼目光,帷帽下的臉漸漸熱了起來。
  
  這人肆無忌憚,是臉皮太厚,還是以為她感覺不到?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追美是需要技巧的,梁通太笨了。

  梁通:你聰明你還挖我小姨子的坑?

  肅王:大膽,信不信我要你命?

  梁通:不怕得罪我小姨子你就殺吧!

  傅容:你們兩個都滾,沒一個好東西!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4 12:51 AM

第21章

  靜心湖邊,涼風習習。
  
  面對浩渺湖水,傅容盡情地伸了個懶腰,讓湖風從腋下指縫間穿過,「真好啊,怪不得那些文人墨客喜歡泛舟大川,一粟浮滄海,俗世裡那點小煩惱又算什麼。」
  
  傅宛笑著將她胳膊按了下去,倒是傅宣高看了姐姐一眼,剛要附和一聲,就見三姐姐跑到一顆柳樹前折了根柳條,淘氣輕佻,便閉了嘴。
  
  傅容心裡還有氣呢,故意用柳條當鞭子輕輕地甩梁映芳。
  
  梁映芳給她打了兩下就開始跑,躲到梁通身後求助:「哥哥快幫我擋著點,濃濃下手真狠啊!」
  
  梁通不知道自己露了餡,笑著勸面前的小姑娘:「一會兒船來了三妹妹再跟映芳玩吧,這裡不太合適。」傅宛都勸了好幾次了,溫柔關切,梁通覺得挺有道理的,要是能把她娶回家,長嫂如母,傅宛也這樣教導妹妹該多好。
  
  眼神又忍不住溜了過去。
  
  傅宛一直站在傅宸身側躲著他,傅容開始鬧時她才站了出來,聽梁通那樣勸妹妹,她悄悄看去,正好對上樑通摻雜著傾慕讚許和期待的目光。
  
  傅宛臉上一熱,不動聲色退了回去。
  
  又被發現了?
  
  梁通懊惱地摸摸鼻子,覺得她膽小敏銳得像兔子,每次他不老實,都被她迅速躲掉。
  
  偏偏懊惱之餘,胸口還有愉悅和悸動,為跟她的片刻相處而高興,為那一絲希望而火熱,等他娶了她,看她還能躲到哪裡去。
  
  「濃濃!」一道驚喜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了過來。
  
  傅容眼皮輕跳,轉過身,就見一個頭戴帷帽的少女邊走邊朝她招手,身後跟著齊策齊簡。
  
  剛要說話,胳膊被梁映芳強行抱住,傅容瞪她一眼,等齊家兄妹走到近前才與齊竺打招呼:「聽知客僧說老太太伯母都來了,我想著明天興許能瞧見你呢,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齊竺歡喜地挽住她胳膊,眼看那邊一艘雙篷船正在傅宸長隨的指揮下往這邊划來,喜道:「你們也要坐船嗎?正好我們也想泛舟,不如咱們一起吧,人多熱鬧。」
  
  傅容當然不願,只是她開口婉拒之前,那邊齊策搶先對傅宸梁通道:「上次一別,咱們師兄弟許久不曾聚過了,一會兒讓她們姑娘家賞景採蓮,咱們臨湖暢談如何?」
  
  梁通沒應聲,他想找機會跟傅宛說話,自然希望同船的人越少越好。
  
  傅宸瞅瞅那邊盯著自家三妹妹捨不得挪開眼的齊簡,本能地想拒絕,只是面對齊策溫和如玉的笑臉,又卡住了。
  
  用什麼理由拒絕?
  
  自家跟梁家交情更近,但同齊家也不錯,沒道理他不避諱梁通,卻要避諱齊家兄弟,雖然他是篤定梁通沒那根弦才不擔心他覬覦妹妹們的。
  
  「好啊,不過咱們賃兩條船吧,分開遊湖,如此她們不怕咱們掃興,咱們也不怕她們嘰嘰喳喳的頭疼。」
  
  短短幾瞬猶豫,傅宸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齊策欣然應允,梁通暗生悶氣。
  
  傅容看哥哥終於順眼了。
  
  兩艘船匯合後,傅容幾個姑娘上了前面那艘,傅宸等人的落後丈遠。見妹妹們都在前面玩,這邊只能偶爾瞥見衣裙晃動,傅宸很是滿意,齊簡還算不錯,照他們家濃濃卻差遠了。
  
  齊策暗暗觀察傅宸,發現他防備的是齊簡,端起酒杯對湖飲。剛才遠遠一瞥,傅容嬌憨淘氣確實可人,不過他還是更喜歡躲在傅宸身後的傅宛,溫婉守禮,貌美柔順,是他想像裡的賢妻良母。
  
  眼看梁通也動了心思,傅家又一再疏離自家,他也不得不做回小人,將來娶進門了,他會加倍對她好,不怕她不動心。
  
  烏篷船慢慢飄到了蓮湖邊上,碧綠粉荷中間已經有了幾艘船隻,姑娘們輕柔笑鬧隱約可聞。
  
  傅宛跟傅宣坐在船篷裡,笑著看外面齊竺摘荷花。素手纖纖,美人嗅花,有趣又風雅。
  
  「妹妹想不想摘?我陪你去。」傅宛都有些意動了,當然她肯定不會摘的,可妹妹還小,正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年紀。有她在旁邊守著,不怕落水。
  
  傅宣可去可不去,體會到姐姐的好意,她欣欣然站了起來,「好啊,咱們挑朵帶回去給娘。」
  
  姐妹倆攜手去了湖邊,出去時傅宛悄悄回頭,見後面的船如自己所料被船篷遮掩,彼此難以相望,徹底放下心來。
  
  「我來教你們!」齊竺最先注意到傅宛她們,熱情地湊了上來,「宛姐姐宣宣都是第一次摘吧?」
  
  傅容正在那邊用網兜抓魚,聞言扭頭掃了一眼,見姐姐妹妹都出來玩了,笑道:「等我抓到魚,咱們比誰摘的花最好看!」
  
  傅宛不放心地叮囑她:「你仔細扶著船板,小心掉水裡。」
  
  傅容嘿嘿笑,她會水了,掉下去也不怕。
  
  笑著笑著,心中一動。
  
  傅容再次回頭,看看緊緊站在姐姐身邊的齊竺,忽地收起魚兜,對跟她一起抓魚的梁映芳道:「你先抓魚,我去船裡喝口茶。」
  
  梁映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叮囑她快去快回。
  
  傅容又跟姐姐三人打聲招呼,蓮步輕移進了船篷,特意挑了靠門的地方坐,看似喝茶,眼睛卻隔著竹簾縫隙盯著齊竺。
  
  既然梁通可以求妹妹幫忙,齊策為何不可以?有些虧吃一次就夠了,齊竺沒有惡意最好,她要是有……
  
  傅容放下茶盞,又往外側挪了挪。
  
  傅宣看中一朵距離稍遠的荷花,傅宛個子高胳膊長,笑著替妹妹摘。傅宣想扶姐姐,齊竺穩穩抱住傅宛空閒的胳膊,「我來吧,宣宣你還小。」
  
  說著抬手別了別耳邊碎髮,不經意般掃視一圈,見梁映芳蹲在船邊忙抓魚,傅容躲在船篷裡不知在做什麼,她無意識地緊了緊手。
  
  她不喜歡傅容,對傅宛感覺還不錯的,上船前哥哥悄聲相托,她雖意外,也樂意幫忙。
  
  可就在她瞅準機會準備裝作不小心推傅宛下水時,船篷門口傅容突然高聲喊姐姐,齊竺腿一軟,連忙鬆開傅宛往後退,生怕驚慌中失足掉進水裡。
  
  傅容將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又怎會白白讓她謀劃一番?著急地跑過來,看似要去扶姐姐,卻在齊竺轉身後退時用力撞了上去。
  
  撲通的落水聲,姑娘尖細的驚呼,先後傳了出去。
  
  後面船上四個少年陡然站了起來,齊策離船頭最近,最先跳了下去,梁通傅宸想到之前傅容喊了聲姐姐,同時色變,緊跟著跳水,拚命往前游,齊簡不會水,只能站在船上乾著急。
  
  於是梁映芳跟傅容三姐妹站在船頭或真或假著急救齊竺的時候,就見船頭那邊爭先恐後般轉過來三道身影,梁通在前,幾乎只領先齊策半個身子。
  
  梁映芳大喊哥哥。
  
  梁通抬頭望去,沒看見妹妹,先看到了船頭個子最高的姑娘。她沒戴帷帽,俏臉發白,似是察覺了他的注視,扭頭看過來,眸若秋水。
  
  原來掉下去的不是她……
  
  梁通怔在水裡,想到自己白白拼了一場,抹把臉笑了。
  
  少年看到自己就不游了,又笑得那樣傻,傅宛如何不懂他的心意?
  
  有個人這樣著急自己,比哥哥還先衝過來……
  
  傅宛心跳不穩,一時忘了齊竺還在水裡掙扎,落荒逃進了船篷裡,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躲避那雙明亮的眼睛,才能壓住那突如其來的悸動。
  
  傅容也將梁通的舉動看在眼裡,說不感激那肯定是假的,但她更關注的是齊策的反應。
  
  齊策沒什麼表情,只在看清是齊竺落水後一邊游向妹妹一邊掃了船頭一眼。
  
  他有些陰沉的目光對上了傅容的。
  
  傅容很想裝無辜,但她太憎惡齊策,明明心裡還在猶豫要不要挑明態度,嘴角已經自作主張地翹了起來,眼裡也浮現幸災樂禍。
  
  但凡美人幾乎都有雙會說話的眼睛,傅容這雙眼睛更不例外,裡面的得意近似挑釁。
  
  齊策深深看她一眼,夾住妹妹朝後頭的船游去,口中依然冠冕堂皇:「正堂少渠你們繼續逛,阿竺落水,我先帶她回去,咱們改日再聚。」
  
  傅宸梁通只好上了幾個姑娘的船,傅宸想問到底怎麼回事,傅容指著後面船篷催道:「你們先去換身衣衫,收拾整齊咱們再說話。」
  
  傅宸點點頭,領著梁通往後走:「我帶了兩身衣裳,師兄先湊合一下吧。」
  
  梁通「嗯」了聲。
  
  二人換好衣裳,傅容單獨進了船篷,在傅宸梁通疑惑的注視下低聲說出實情,最後分析道:「你們說齊策最先跳水的,那麼姐姐真的落水,不出意外也是齊策先救下姐姐,之後有什麼後果你們應該想的到。」
  
  傅宸面色陰沉,梁通鐵拳哢哢作響。
  
  傅容過了會才繼續道:「怕姐姐難堪,我只說齊竺是意外落水的,實話告訴你們不是要你們去打齊策,只是提醒你們以後要防備他,虛與委蛇可以,千萬別再當兄弟看。」
  
  前世姐姐死後,傅家與齊家成了對頭,官場上哥哥自然防著齊策,如今齊策再三糾纏,她不得不解釋清楚,而梁通既是好兄長,又真心喜歡姐姐,她不用擔心姐姐的閨譽。
  
  傅宸冷靜,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梁通卻是衝動的,心上人被人處心積慮惦記,他如何忍得下去?
  
  他猛地站了起來,傅宸以為他要去追齊家的船,忙拽住梁通胳膊:「師兄你冷靜點,這事鬧大了是宛宛吃虧!」
  
  梁通只是氣憤又不是莽夫,他當然明白女子在這種事情上的不易,甩開傅宸,他原地轉了兩圈,良久才對傅容憋出一句話:「請三妹妹把你姐姐叫過來,我,我有話問她。」
  
  又回頭吩咐傅宸:「你先出去。」
  
  等什麼機會?齊策都搶到跟前來了,他再拖拖拉拉的,一不小心媳婦就成別人的了。
  
  傅容傻眼了,這人未免太直接了吧?
  
  傅宸比她更傻,梁通攆他出去,意思是想單獨跟他的寶貝乖妹妹說話?
  
  他憑什麼啊?
  
  剛想追問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梁通突然抓抓頭髮,大步越過傅容出去了,直接進了前面船篷。
  
  沒等傅容兄妹反應過來,就見梁映芳將一臉憤怒的傅宣抱了出來,心虛地朝他們賠笑:「我哥哥就說幾句話,你們稍微等一會兒行不?」
  
  傅宸氣紅了臉,傅容咬咬唇,抱住他腰攔住他,瞪著梁映芳道:「只此一次,若你哥哥惹我姐姐生氣,我,我就跟你……我就把你扔水裡去!」
  
  絕交二字,終究說不出口,姐姐是家人,梁映芳兄妹,也算半個家人,她不想因一時衝動傷了好姐妹的心。
  
  她肯成全,梁映芳該高興的,不知為何眼睛卻酸了,轉過身掩飾,「你們放心,哥哥敢欺負宛姐姐,我第一個不饒他!」
  
  傅容目光移向船篷。
  
  梁通是訴情去了吧?
  
  姐姐拒絕,梁通難過,她縱容梁通騷.擾姐姐更是大錯。姐姐接受,梁通開心,她的縱容也算好意,如此皆大歡喜。
  
  可是一朵花,真的會喜歡上一坨黑泥嗎?花插在黑泥上,真的會幸福嗎?
  
  傅容頭疼了,不知該期待什麼結果。

---------------------

作者有話要說:

  梁通單純臉:三妹妹放心,黑泥很補的,你姐姐在我身上肯定越來越水靈。

  傅容:你滾!

  肅王腹黑臉:我不是黑泥,濃濃插我身上來吧,仙露的效果你應該還記得。

  傅容:你去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5 11:59 PM

第22章

  水波蕩漾,帶著淡淡腥氣的湖風透過簾縫吹了進來,卻吹不散傅宛臉上的熱意。
  
  「你到底要說什麼?」
  
  低頭等了片刻,那個揚言有話與她說的霸道男人卻遲遲不開口,傅宛越發侷促,怕這種發熱的沉默繼續下去,又怕耽擱時間太長哥哥妹妹們誤會,忍不住小聲催道。因為緊張,倒也沒空去想哥哥妹妹為何沒有阻攔他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獨處,第一次真正對話,梁通緊張極了,方才所有豪情在見到她羞澀慌亂的樣子後都消失殆盡,只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他久久不語,目光卻肆虐無所顧忌,傅宛有點惱了,見男人擋在後門前,她抬腳往前走。他突然闖進來,她以為他有急事,若知道他這般唐突無賴,她早就走了。
  
  「二妹妹!」
  
  梁通低低喊了聲,風一般迅速攔到傅宛身前,高大結實的身體一下子將漫進來的日光擋了大半。
  
  他挨得那樣近,如山嶽迫於眼前,傅宛情不自禁往後退,卻被梁通一把拉到了懷裡,臉撞到那硬邦邦的胸膛上,有點疼。
  
  但此時哪是嫌疼的時候?
  
  傅宛無聲地掙扎。
  
  梁通緊緊抱著她,力氣大的快要將人壓到身體裡,卻並不低頭看她,只將下巴搭在她頭頂,在她連續的徒勞掙扎裡低語:「二妹妹別怕,我再也不做旁的了,跟你說完兩件事我就走,抱你只是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抱,絕不是想欺負你。」
  
  傅宛整個人都貼在他懷裡,男人低低的聲音也因這份親近變得像情.人間的臨別惜言。傅宛聽出了他的恐慌擔憂,不知為何就信了他,不再掙扎,低頭等他繼續。
  
  本能地,她覺得他不是壞人。
  
  她乖了!
  
  梁通激動得不行,趁這份喜悅連忙賠罪:「二妹妹,我,你,其實我不是故意一直偷看你的,我就是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你了,一見到你就忍不住看過去,我這樣唐突,你是不是生氣了?」
  
  頭一回被人當面告白,傅宛臉熱如火烤,點頭搖頭都不合適,急忙轉移話題,「第二件事?」
  
  她不回答,梁通心又沉了下去,環著她的手臂不由勒得更緊,直到她疼得輕叫才趕緊鬆了些,「二妹妹,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我是個粗人,不知道該怎麼討你歡心,我只知道看不著你我就睡不好覺,看見你,哪怕你戴著帷帽我也滿心歡喜。所以我想娶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今天就跟你要個答案,你若是一點都不願嫁我,我就徹底死心,繼續練武什麼都不想。若是你覺得我有一點點希望,你什麼都不用說,我回去就去你家提親,讓伯父伯母考驗我,只要能娶你,你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傅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商量後的結果,他既然想提親,又何必先問她?
  
  「二妹妹,你不說話,意思是我可以去提親嗎?」梁通終於低頭看她,手心全是汗。
  
  這讓她怎麼回答?
  
  傅宛急得快哭了,扭頭要走。偏她這樣太美,梁通本就不是怯懦之人,不捨之下重新將人摟進懷裡,對著她耳朵喘氣:「二妹妹,好妹妹,你別折磨我了,到底許不許我去提親,你給我句準話,否則我怕晚上我會忍不住去你家找你要答案!」
  
  他呼吸急而熱,妹妹二字都被他喚出了旁的味道,聽得傅宛渾身發軟。心底有異樣感覺浮了上來,陌生得讓她害怕,推拒不開只得低低地求他:「你放開我,再不放我喊哥哥了!」
  
  「你告訴我許不許!」梁通抓著她肩膀直視她眼睛,「你告訴我,我馬上鬆手!」
  
  男人漆黑的眼睛裡燃著一把火,傅宛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顆小草,隨時可能被對方吞噬。
  
  許不許?
  
  男人在水裡對著她笑的畫面再次浮現眼前,傅宛認命地閉上眼睛,咬唇點頭。
  
  梁通看痴了,痴痴盯著她緋紅臉龐:「好,好,我今天就回去跟那兩個老頭子說,二妹……宛宛你等著我,乖乖等著我!」
  
  傅宛再也堅持不住,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知道哥哥妹妹們都在後頭,傅宛躲到了船頭裝著荷花的竹筐後,埋頭在膝蓋裡掩飾臉上的紅。
  
  梁通被傅宸拉到後面嚴刑拷打去了,傅容讓小妹妹看著梁映芳,她輕步走到姐姐身旁坐下,見姐姐露在外面的耳朵側臉都是紅的,想到剛剛聽到的竊竊私語,對著湖面嘆了口氣。
  
  姐姐是栽進去了,像前世一樣,輕易墜入愛河。
  
  那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傅容不懂。
  
  遇見徐宴時,她便知道徐宴是郡王府世子,是冀州府信都城最尊貴的公子。他博學多才,他溫文爾雅,他貌若潘安,他對她一見鍾情,這樣的男人喜歡她,傅容找不到不該開心的理由,她嫁得歡歡喜喜。
  
  然後她找到了一個比父親兄長還寵她的相公,她想要什麼,徐宴都肯答應,再無理的要求,他都笑著聽,笑著做,笑著喊她濃濃,把她捧在手心裡哄。
  
  那段時光太幸福,幸福得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後,她的婆婆郡王妃領著她的小姑從京城回來了。沒過多久婆婆便給她立規矩,讓她每日晨昏定省,頓頓服侍她用飯。她的小姑呢,嫉妒哥哥把寵愛給了嫂子,千方百計找盡各種藉口引徐宴過去陪她。
  
  傅容在家裡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何曾受過如此欺凌?偏偏那是她的婆婆,是尊貴的郡王妃,婆婆不喜她,她的所有讓步討好都感化不了她,她的所有小心思都抵不上人家一句話,婆婆就是郡王府的天,要所有人都聽她的。
  
  傅容不開心,徐宴知道她不開心,他替她爭取,被婆婆罵不孝子,被小姑哭訴有了媳婦忘了妹妹。夾在她與兩個至親之間,徐宴左支右拙,以驚人的速度瘦了下去。
  
  公爹看不過去,訓了婆婆一頓,婆婆與他大吵一架,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傅容受不了了,隱忍到第三年,因她遲遲不孕婆婆越發逼迫徐晏納妾,雖然徐晏堅決不肯,傅容還是累了,疲於應付時有了和離的念頭。起初有些猶豫,從哥哥那裡得知父親次年很有可能調進京城,傅容頓時下定了決心。
  
  她不要自己留在信都當個受盡委屈的郡王府世子妃,她寧可當個名聲不好聽卻被父母兄長寵著的和離女,況且她貌美,說不定到了京城會有另一番際遇。
  
  傅容跟徐宴哭求,她知道徐晏會答應的,不是因為他也累了才答應,而是因為捨不得看她哭。
  
  那晚徐宴抱著她,一遍遍求她別走,說要帶她離開。可他是郡王府唯一的子嗣,他走不了的。
  
  在書房悶了三日,徐宴去找公爹了。郡王府鬧出世子和離並不光彩,傅容跟家人也最怕在公爹那裡受阻,父親甚至讓她做好被休的準備,但不知徐宴說了什麼,公爹允了他們和離。
  
  徐宴送她回家那日,傅容一直在哭,裝的,內心深處,她只覺得解脫。所以下車那一瞬被徐宴拉到他懷裡,感受他落入她脖頸的淚,傅容便知道,她欠這個男人的。她沒有對不起他,卻欠他一份真心。
  
  她喜歡郡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喜歡信都所有同齡姑娘們看她的羨慕眼神,喜歡徐晏給她的好給她的寵,卻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徐晏這個人,至少沒有喜歡到願意為他承受那些委屈,或許這世上都沒有哪個男人值得她咬牙委屈自己只為留在他身邊。
  
  後來她看上安王,是喜歡他雍容的氣度喜歡他超然無爭的皇叔身份,那也不是愛,因為半路被徐晉插一腳,她也只有些許可惜懊惱,下一刻就琢磨如何在肅王府討日子了。
  
  輪到徐晉,更談不上感情,徐晉於她不過是個靠山,是個晚上很能折騰的冷臉王爺,是個喜歡欺負人的短命混蛋。
  
  傅容也明白,她不是個好女人,不像姐姐那樣溫柔賢淑,沒有妹妹一身清貴才氣,但那又如何,她只要自己過得好,在她有機會脫離苦海時,她絕對會抓住,如她與徐晏的和離,如她從來沒想過為徐晉守寡。
  
  「姐姐,你喜歡上樑大哥了是不是?」從回憶裡醒來,傅容輕輕握住姐姐的手,篤定地問。
  
  「別胡說。」傅宛扭頭否認。
  
  傅容是真的想不通了,「梁大哥長得還算周正,可他那麼黑那麼……魁梧,人也是個粗人,沒怎麼讀過書的,姐姐喜歡他什麼啊?」
  
  齊策好歹有副欺世盜名的皮囊,前世姐姐為他傾心可以理解,可是梁通,粗獷不知溫柔為何物,姐姐怎麼又動心了?
  
  親事還沒定,傅宛不願跟妹妹討論這事,但還是忍不住替梁通分辯了一句:「如你所說,鄉下那些目不識丁的村民就都不值得姑娘喜歡了?濃濃,喜歡與否看的不是他的外貌家世和學識,是他對你的心……」
  
  她說了許多,傅容沒怎麼往心裡去。
  
  在她看來,男人的心並不怎麼重要,徐晏真心對她,他讓她過上好日子了嗎?關鍵還是那個人能給你什麼,如果專房獨寵與她最想要的恣意快活不可兼得,傅容寧可選擇後者。
  
  那她想嫁什麼樣的男人?
  
  傅容抬起頭,眺望遠處湖水粼粼。
  
  前世她心目中的佳婿,要有才有貌有權有勢,才貌雙全他才能入她眼,權勢在手他才能給她優渥的生活,至於寵愛,傅容自認可以從任何男人手裡輕易得來,於是她嫁了處處合她心意的徐晏。
  
  現在呢,傅容的擇婿要求依然沒變,只需再加上一樣,他的家眷是否好相處。
  
  至於梁通,以傅容對梁家的瞭解,姐姐嫁過去後不用伺候婆婆,當家做主肯定會很自在,而梁通也有本事,給姐姐掙個誥命只是時間問題。傅容身為妹妹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梁通的貌了,黑黑壯壯,怎麼看都跟姐姐不搭……
  
  不過姐姐都動了心,她這點嫌棄又有什麼用?況且那是梁通啊,她眼裡的兄長。
  
  傅容只盼梁通能對姐姐好一輩子,給姐姐她最想要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你的要求我都符合,趕緊嫁過來吧!

  傅容:哦,我忘了還得再加一句,應徵者必須長壽。

  肅王:你怎麼知道我活不長?

  傅容:……看你就是短命相。

  肅王:呵呵,我覺得咱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傅容:不想談……等等,有話好好說,你拿錘子做什麼?

  肅王:越獄!

  註:小劇場都是用來惡搞的,特別是肅王的「深情執著」,大家不要代入到正文裡哦,正文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雖然也是非卿不可,但主要原因大家都懂的,放心放心,姐姐基本定下來了,後面肅王戲份會【漸漸】多起來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6 12:02 AM

第23章

  先是齊竺落水,再是梁通大膽訴情,之前遊湖的輕鬆氣氛再無,傅宸命船伕回岸。
  
  烏篷船靠岸,眼看梁通還想跟他們回山上,傅宸繃著臉趕人:「你先回去。」跟妹妹說了那種話,竟然還敢留下來,那讓妹妹如何出門遊玩?
  
  梁通懂這個道理,他就是捨不得,望望半山腰,沒底氣地道:「我送你們上山吧,路遠……」
  
  「不必,趁早走,天黑前還能進城。」傅宸才不用他幫忙送妹妹。
  
  師弟油鹽不進,梁通戀戀不捨地看向躲在傅容身後的心上人,等了等沒人留他,只好告辭。
  
  梁映芳做了虧心事,怕留下來被傅容打,也灰溜溜笑嘻嘻跟哥哥走了。傻哥哥那番告白她也聽到了,以她對宛姐姐的瞭解,人家沒甩哥哥一巴掌,那就是心動了。
  
  他們喜氣洋洋,傅家兄妹四人各懷心思回了別院。
  
  喬氏見少了兩人,好奇問道:「映芳他們呢?」
  
  傅宸怕傅宛尷尬,早就備好了藉口:「梁家突然派人喊他們回去,多半是有要緊事吧,不過聽傳話人的意思,也不是大事,母親不必擔心。」
  
  喬氏點點頭,問兄妹幾個玩得如何,得知齊竺因傅容慌手慌腳不小心落水,當即數落了傅容一頓,又命巧杏趕緊準備禮物這就去齊家別院走一趟。
  
  大戶人家講究名聲,輕易不會因一點小事翻臉鬧僵,傅容料定齊策兄妹也不會對長輩說出實情,兩家面子活還是要走的,便沒有知會母親,反正父母早對齊家有了芥蒂。
  
  乖乖閉門思過,晚飯時才出來。
  
  夏日天長,傍晚納涼最好。飯後傅宛回了屋,傅容跟傅宣陪喬氏在院子裡散步。
  
  「也不知道你們爹爹現在在做什麼。」喬氏眺望山下,輕輕地道。今日休沐,丈夫原打算陪他們來的,不巧有人相請脫不開身。
  
  「哄弟弟呢吧。」傅容笑著回道,自家爹爹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傅容無比相信他。
  
  喬氏也信丈夫,不過閒著無聊隨便提了一句。轉個彎,她仰頭看天邊的霞雲,趕巧一道霞光照亮了山頂一處簷角,不由奇道:「那裡也是寺院吧?位置真好,看著就是大吉之地。」
  
  傅容翹首望去,目光複雜。
  
  其實那是郡王府在此處的別院,整座嵐山均歸竹林寺所有,除了郡王府,再無人能在山上佔一地,最多有個常住的客房而已。
  
  「不是寺院吧,剛剛我見那邊冒炊煙,竹林寺伙房並不在那邊啊。」一個小丫鬟機靈地道。
  
  傅容心跳一滯,難道郡王府有人來了?復又莞爾,徐家主子們沒來,照看莊子的下人也要開火的,再說,來了又如何?現在的她是傅家嬌養的女兒,不是徐家媳婦,就算見到郡王妃,她也不必低聲下氣,有所忌憚。
  
  至於徐晉,兩人前世初遇是在年後的元宵節上,應該不會提前吧?
  
  因明日要早起聽經,這晚一家子都歇得特別早,傅容照舊練了兩刻鐘腿功,沐浴過後靠在躺椅上歇著。蘭香坐在後面幫她絞發,快結束時歪頭看看傅容,見她眼睛睜著,這才小聲問:「姑娘今晚看書還是練字?」
  
  看看書或寫寫字,是傅容學腿功後新養的習慣,留著打發晾乾頭髮那點閒暇。
  
  山中幽靜,窗外竹影婆娑,傅容起身披上外衫,看看窗邊的紅木桌:「練會兒字吧。」
  
  一旁梅香立即上前鋪紙研墨。
  
  傅容起興練字,倒不是想當才女,惟求字跡能入眼,日後需要在外人面前寫字時能得點客套讚許。前世郡王妃以孝順為名要她抄經書,總拿字丑為由命她重寫,寫不完就不許出來,傅容鬧了兩次就老實了,憋著氣苦練,早早堵住郡王妃的嘴,讓她就算看不上,也無法昧著良心指責,也多虧這個,傅容的字精進頗多,重新練省了不少功夫。
  
  素手執筆,漆黑的墨落到淡黃的宣紙上,微響反襯屋中寧靜。
  
  白日裡對齊家兄妹的憤怒,對姐姐未來的擔憂,都在一筆一劃裡慢慢沉了下去。
  
  描完一篇小楷,頭髮徹底幹了。
  
  傅容放下筆,伸伸懶腰,洗過手後鑽進了紗帳。
  
  或許是日有所思,這晚傅容夢到了徐晏,夢到了跟徐晏的初遇。
  
  花燈璀璨,掛滿了整整一條街,她在父兄的看護下站在一個攤子前猜燈謎,絞盡腦汁時忽然察覺有人在看她,歪頭看過去,對上柔和燈光裡徐晏怔怔的面龐。那會兒傅容已經認出他了,所以她沒有生氣,只朝他笑了笑,轉而繼續猜燈謎。
  
  徐晏上前跟父兄打招呼,她規規矩矩喊了聲「世子」。
  
  後來她喊他相公,喊他雲升……
  
  半夢半醒間,傅容睜開了眼睛。
  
  紗帳裡漆黑一片。
  
  傅容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輩子,還是不要再見徐晏了。
  
  傅容怕徐晏再次喜歡上她,她雖沒有痴情於徐晏,徐晏對她好,傅容也不想再惹徐晏傷心。她注定不會再嫁給他,那麼不如從來沒有相遇,她有她的路要走,他也該找個真正適合他的姑娘,一個讓他母親妹妹滿意的賢妻。
  
  ~
  
  「琴香手真巧啊,姑娘這樣打扮跟觀音娘娘似的。」傅容貼好花鈿轉過來,蘭香驚豔地道。
  
  傅容嗔她:「我有那麼老嗎?」
  
  說著又瞄了一眼鏡子。
  
  花鈿張揚,來竹林寺還精心打扮有些不敬,琴香就做了一個類似觀音像額間痣的花鈿給她,水滴狀的。因是紅色,依然有些豔,但傅容會打扮啊,今兒個特意穿了身素淨的白裙,渾身上下只有發間一朵白玉珠花,連耳環都沒戴,安安靜靜坐著時,連傅容都差點認不出自己了。
  
  正臭美呢,梅香在外頭催道:「姑娘好了嗎?夫人跟二姑娘六姑娘都在門口等著了!」
  
  傅容趕緊往外走。
  
  到了門口,她故意放慢步子,沒有像往常那樣同母親撒嬌,而是忍笑裝出一副嫻靜樣,怕眼裡笑意藏不住,垂了眼簾。
  
  喬氏看呆了,她的女兒該不會真被天宮裡的王母娘娘看中,要飛走了吧?
  
  倒是傅宛聽傅容提起過會這樣打扮,驚豔過後笑著拉住妹妹的手,「濃濃這樣好……你笑什麼啊,一笑就露餡兒了,真是片刻都扮不了乖!」
  
  傅容就是忍不住啊,外人誇她她會假裝矜持,熟悉的親人誇,她總想笑。
  
  喬氏又放心又無奈地瞪她一眼,「走吧,今日是淨儉大師講經,咱們別遲了。」
  
  高僧們講經也各有風格,這位淨儉大師面慈音和,講解佛理通俗易懂,女眷們都喜歡聽他開壇,有不少都會特意提前打聽清楚,得知輪到淨儉大師開壇才過來。
  
  母女四人在傅宸的陪伴下不緩不急地朝講經院走去。
  
  走到半路遇上從另一條路過來的齊家一行人。
  
  「老太太,齊夫人,昨兒個我得知阿竺落水時天色已晚,沒能親自領著濃濃過去賠禮,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阿竺怎麼樣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喬氏快步迎上去,握著齊竺的手上下打量,又回頭訓傅容:「還不過來給阿竺賠罪?」
  
  傅容上前,不安又愧疚地望著齊竺:「阿竺你別生氣,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我昨晚都沒睡好覺,生怕你病了。」敢打姐姐的主意,傅容對齊竺再無好感,樂得氣她。
  
  齊竺笑著搖頭:「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濃濃別自責,是我自己沒站穩呢。」
  
  袖子裡的手卻攥得緊緊。
  
  旁人都被傅容騙了,只有她清楚,傅容分明是故意撞上她的!就算傅容看出她的心思又怎樣,她都收手了,她何必再來欺負她?
  
  看著傅容白玉般細膩的臉龐,齊竺在心裡連續罵了三次老天爺不長眼,為何沒叫她……
  
  「好了,散場後再聊,咱們先進去吧。」齊老太太誠心向佛,含笑打斷了兩對母女的客套,目光在傅家三姐妹身上轉一圈,看到傅宛時有些遺憾。自壽宴之後,自家相邀喬氏拒了兩次,可見是沒有結親的意思,不過當她看見傅容,還是由衷讚道:「濃濃這扮相好,像一座小觀音!」
  
  傅容掩唇笑:「老太太真會哄人,我是觀音,那您豈不是王母娘娘?」
  
  小姑娘嬌嬌的招人稀罕,齊老太太想把傅容叫到身邊陪著,傅容卻沒領會般退到母親身後。
  
  齊老太太只好打消念頭,打頭走了。
  
  傅容習慣地看向齊策。
  
  齊策正好也在看她,目光相對,他輕輕笑了,俊美臉龐在晨光裡越發神采非凡。
  
  傅容微怔,他怎麼沒生氣,昨天在水裡還瞪她……
  
  還沒反應過來,齊策已經朝前走了。
  
  傅容猜不透這人到底在想什麼,索性不再費心。反正姐姐跟梁通的好事近了,以姐姐的脾氣往後輕易不會出門的,她再也不用怕齊策搗鬼。
  
  「雲升,你怎麼在這兒?」
  
  就在傅容準備收回視線時,忽見齊策大步上前,同對面一個錦袍少年寒暄,那少年被齊老太太齊夫人擋了身形,傅容又比較靠後,只能瞧見一片衣角。
  
  但齊策的稱呼,足以讓傅容猜到少年的身份。
  
  畢竟是三年的枕邊人,此時遇見得毫無準備,傅容突然有些心亂。
  
  她聽見徐晏用溫和清潤的聲音同幾位長輩見禮,說他是來陪母親聽經的,她聽見齊竺用比平時更嬌柔的聲音喊他世子哥哥,徐晏隨意應了聲,轉而請女眷們先進講經院,又邀齊策齊簡還有自家哥哥去附近涼亭小坐。
  
  母親領著妹妹往前走了。
  
  閉上眼睛再睜開,傅容目不斜視,從容地跟姐姐並肩而行。
  
  亂什麼?
  
  就當陌生人好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8 12:01 AM

第24章

  徐晏跟齊策傅宸並肩站在一側,目送長輩們往前走,喬氏母女過去之後,就剩傅容姐妹了。

  傅宛穿了淡紫色的褙子,一襲白裙,清雅得體。

  傅容一身白衣,本是為了敬佛,偏偏在這綠意盎然的清幽古剎,如此穿著更為惹眼。

  徐晏就不自由主看了小姑娘一眼。

  只一眼,心中某個地方好像就不一樣了,像被微風從心頭吹過,又似有春水從心底湧出。

  美人如劍。

  滿室寶劍,看似完全相同,挑劍的人總能根據劍刃光影等難以言說的細微之處找到最合他心意的,選劍尚需細細辯解,人就不一樣了。有些人你看到她的時候,便會陷進去,所謂一見鍾情,也許熟悉了發現對方不過爾爾,但在最初相遇的那一瞬,眼中只剩對方,魂牽夢縈。

  徐晏怔怔地看著那個姑娘。

  她很美,比他見過的任何姑娘都美。可徐晏覺得,她身上又有旁的美人身上沒有的東西,如她額間清新脫俗又暗透嫵媚的花鈿,換一個人,都戴不出這種味道,還有她濃密眼睫也無法完全遮掩的水眸,那裡面波光流轉,看似嫻靜淡然,又彷彿欲語還休。

  她就這樣從他身前經過,始終未看他一眼,淡漠得讓他第一次因哪個姑娘不看他而暗自失望。

  看個頭,是,傅家的三姑娘?

  徐晏還想追尋小姑娘身影,齊策齊簡傅宸幾乎同時側轉過身,擋住了他視線,齊策緊挨著他,因此先開口:「咱們走吧,好久不曾敘舊了。」

  徐晏順勢收心,轉身走了。

  到底是郡王府世子,短暫失態已是罕見。

  傅宸很快就發現,這位郡王府世子跟他說的話比以前稍微多了些。雖然都是信都城的貴公子,他來得晚,論交情比不上徐晏與齊策之間,徐晏又是那種無需看任何人臉色無需與任何人套近乎的身份,是以對他客氣而疏離。

  但傅宸並沒有因這份殊榮高興。

  昨天是宛宛被人看上,今天又輪到濃濃了嗎?自家妹妹無人問津他會氣那些人沒有眼光,可妹妹們接連被人盯上,傅宸又有種從小看到大的寶貝要被人搶走了的不快。

  他不太熱絡地同三人說話,眼睛瞅著講經院,只盼早點結束,一家人早早回家。

  一牆之隔。

  講經院中央生了一株足足有四五百年的古槐,枝葉繁茂,亭亭如蓋,講經壇就設在古槐正底下,其實很簡單,一個灰撲撲泛舊的蒲團,只等高僧來坐,旁邊連杯茶水都沒有,但正是這種簡樸自然,才更讓人心靈純淨。

  進來之後,傅容本能地尋找郡王妃。

  找到了,郡王妃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整排只她一人,正仰頭望樹,不知心想什麼,身後一眾女眷都靜悄悄的,屏氣凝神,瞧見她們這一行人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出聲寒暄。

  傅容突然有些羨慕郡王妃。

  天高皇帝遠,別看京城裡那麼多王爺王妃,在這信都城,郡王府就是天,郡王妃就是城裡最尊貴的女人,沒人敢得罪她,就算是信都王徐耀成,不喜她到每月只逢整日才過去,表面上的敬重也是給她的。

  「咱們過去給郡王妃請安吧。」齊老太太輕聲道。

  都是官家太太,這些禮數是應當的,喬氏也有拜見郡王妃的資格,便領著三個女兒跟著過去了。

  傅容慢慢接近郡王妃,心裡是震驚。如果說前世她最恨之人是害死姐姐的齊策,第二恨的就是對她百般欺凌折磨的婆婆,她以為重生再見依然會恨這個女人,可走得近了,瞧見郡王妃偏瘦卻雍容冷豔的臉,傅容竟然沒什麼感覺,平靜如水。

  是因為知道,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嫁進郡王府,所以郡王妃私底下的偏執無理都跟她無關嗎?

  是了,她重生了,有些注定不再相關的人,又何必再執著前世怨恨?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見過郡王妃娘娘。」傅容跟姐妹們一起行禮。

  郡王妃長喬氏兩歲,養尊處優,瞧著也就二十多歲的模樣,此時她端坐著,挨個打量面前四個小姑娘,嘴角難以察覺地往上勾了勾,勉強算是笑了,「好,早就聽聞傅大人家裡有三朵掌上明珠,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跟阿竺都不相上下,回頭得空來我們府上玩,給汐兒做個伴。」

  喬氏喜道:「娘娘相邀,是她們姐仨的福氣。」

  郡王妃頷首,身旁婢女送上見面禮,昨天傅家人上山她就得了信兒的。

  姐妹三人分別得了三對兒翡翠鐲子,質地均勻,豔綠亮澤。

  傅容輕輕摩挲手腕上的極品翡翠,只覺得好笑。

  真是奇了,前世梁映芳沒邀她來竹林寺,她自然也沒在這兒遇見郡王妃,是明年開春郡王府花宴上初見的,沒想到得的禮卻是一樣的。那時郡王妃身邊的丫鬟說這三對兒鐲子出自同一個翡翠坑,郡王妃特意給她們姐妹留的,傅容只當是客套話,現在看來,確有此事。

  郡王妃,挺有心的,正因為這份細膩玲瓏心,後來她想躲懶的小把戲都沒逃過人家法眼,只能任其揉搓調.教。

  不為別的,就為了避開這個厲害的婆婆,這輩子她也不能跟徐晏有牽扯啊。

  傅容安安靜靜站在姐姐旁邊,聽齊夫人跟郡王妃說話:「娘娘怎麼沒把縣主帶來?」

  郡王妃道:「她這幾日犯懶,不愛出門。」

  齊夫人馬上說了些小姑娘調理身體的巧方。

  傅容心不在焉地聽著,餘光裡瞥見齊竺滿眼崇拜地望著郡王妃,想到剛剛在外頭聽到的那聲嬌滴滴的「世子哥哥」,心思動了動。

  她知道齊竺喜歡徐晏,後來徐晏對她的愛慕昭然若揭,齊竺便默默收了心,還誠心祝福她與徐晏百年好合。那會兒傅容當她真的那麼豁達,現在想想,齊竺能做出陷害姐姐的事,前世的落落大方明辨是非,又有幾成真幾成假?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徐晏根本就不喜歡她那樣的,徐晏喜歡……

  傅容忽的皺眉。

  徐晏當然喜歡她了,但這次她避開之後,徐晏跟齊竺有沒有可能?

  齊大老爺是從二品大員,論身份,齊竺是能入郡王府的眼的。

  傅容心裡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兒,她不在乎徐晏娶旁人,但那個人,她絕不希望是齊竺。

  因為齊竺不配。

  但她有什麼辦法呢?徐晏娶誰,他自己可以決定,他父母可以決定,唯獨輪不到她干涉,她也沒有立場干涉。

  先看看吧,徐晏早就認識齊竺了,既然前世沒看上,說不定這次依然看不上。

  隨著母親回到自家人的位子上,傅容看向正往這邊走來的高僧,將那些俗念收了起來。

  佛理確實能靜心,起身離席時,傅容只覺得渾身輕鬆。

  眾人按尊卑離去,郡王妃打頭,緊接著是齊家女眷,喬氏母女隨其後,邊走邊聊,挨得很近。

  傅容有心不去看徐晏,認真地跟姐姐妹妹辯論一句佛理,因此沒發現徐晏過來迎接郡王妃時看向她的隱含期待的目光。

  齊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見傅容對這位信都第一貴公子根本沒有關注,滿意地笑了。

  傅宛貌美溫柔端莊大方,是他理想的妻子人選,卻也不是必須娶她。傅家一家和睦,姐妹情深,如果傅宛察覺妹妹喜歡他,還再三破壞他親近她的計畫,傅宛肯定不會答應嫁他的。昨晚想通這點後,齊策徹底放棄了傅宛,只拿不準該如何處置傅容這丫頭。男兒大丈夫,不該跟一個小姑娘斗,然一想到船頭姑娘得意的挑釁眼神,到底意難平。

  今天早上,看她一襲白裙仙子般婷婷走來,一顰一笑皆是嬌,齊策突然發現,這樣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如此傾慕自己,他何不就順她心意將她娶回來?妹妹不喜傅容,好在兩人年紀相當,傅容進門時妹妹應該也快嫁了,姑嫂聚少離多便鬧不出大彆扭。傅容不夠端莊,他可以慢慢教她,讓她上得了廳堂,私底下又可以繼續嬌媚下去。

  妻子妻子,最重要的還是會伺候丈夫,而齊策相信,那種事情上傅容定能勝過她姐姐。

  越想越覺得可行,待齊策發現傅容對他一心一意後,意外心動。

  因為喜歡,才容不得他覬覦姐姐,女兒家的醋意,算不得大毛病。

  「伯母慢走,我們先回去了。」

  熟稔地朝喬氏行禮,轉身之前,齊策偷眼看向傅容,正好傅容聽到他聲音也看了過來……

  傅容有一雙非常漂亮靈動的眼睛。

  心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將傅容看成內定妻子後,齊策就開始欣賞起小姑娘的美貌了,朝愛慕他的小姑娘溫柔一笑,這才轉身離去。

  傅容怔了會兒才猛地打個激靈,起了一身小疙瘩。

  「是不是冷了?」傅宛關切地抓住她手,清涼細膩,不由小聲責怪道:「山上涼,讓你多穿點你也不聽,現在知道冷了吧?」

  傅容任由姐姐嘮叨,腦海裡只剩齊策那溫柔一笑。

  活了兩輩子,傅容自認很瞭解男人,眼下卻完全猜不透齊策的心思了。

  笑成那樣,是笑裡藏刀?另一種示威?

  傅容又打了個寒顫,如果齊策真要示威,她寧可他狠狠瞪她一眼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8 12:02 AM

第25章

  梁通動作很快,傅容她們回去第二天,梁家就託人提親來了。

  來人是梁通的嬸娘,一張巧嘴能說會道。

  「論家世啊,是我們少渠高攀了,更不用說二姑娘花一般的人物,少渠若能娶到二姑娘,那簡直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氣呢,好在少渠模樣還行,再說男女過日子,講究男才女貌,男人最重要的還是得有本事。」

  「少渠是個有心的,都想好了,明年跟正堂一起進京選拔侍衛,憑他們師兄弟的本事,被選上沒問題,這樣少渠在京任職,日後你們調到京城了,一家人就又能團聚了,如此既能給二姑娘賺份體面,又能照顧二姑娘思親之情,豈不兩全其美?更不用說婚後小兩口自己住,二姑娘當家做主,少了多少瑣碎事呢。」

  一番話專揀好聽的說,偏偏又都是大實話。

  喬氏頗為心動,晚上興奮地跟丈夫商量。

  傅品言仔細想了想。

  梁家是武學世家,就算梁通不當官,憑他梁家嫡長孫的身份,也是配得上自家女兒的,就是梁通體格健壯,都是從武,卻比傅宸齊策壯了一圈,也不知道女兒瞧不瞧得上……

  「你去問問宛姐兒的意思。」

  這就是默許了。

  以長女的脾性,他們覺得好,女兒多半也會應下。

  大女兒婚事有了合心意的著落,喬氏興奮又不捨,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是傅品言受不了妻子,抱起來狠狠折騰了一番總算將人哄著了。

  一覺醒來,喬氏將話好好琢磨了番,滿面紅光地去了傅宛那裡。

  談及婚事,傅宛紅著臉不說話,最後被母親逼得無可奈何,只道憑長輩做主。

  喬氏哪還有不懂的,準是那日幾個孩子一起遊湖時,女兒已經相上樑通了。

  兩家都看好,年紀又都合適,就開始互換庚帖合八字,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齊策得知後只是笑笑,轉而想到他跟傅容。

  傅宛十五歲傅品言才開始張羅婚事,足見有多捨不得女兒,那麼就更不可能早早把最寶貝的傅容許出去,且半年裡連續給兩個女兒定親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現在去提親純屬不識趣。傅宛最遲明年出嫁,那時他再提親好了。

  京城徐晉就沒他那麼冷靜了。

  獨自坐在書桌前,徐晉拿起屬下第二次送上來的更為詳細的密信,目光陰沉。

  是梁映芳攛掇傅家姐妹去竹林寺的,趕巧淨儉大師開壇,齊老太太、郡王妃也都去了。

  齊竺心懷不軌被識破,傅容推齊竺落水,梁通與傅宛密談,應是那時得了傅宛芳心,這才有了傅、梁兩家議婚。

  傅宛嫁誰他不在乎,徐晉只想知道為何傅容與徐晏會在竹林寺碰上,不是年後才遇見的嗎?還有那個齊策,他不是喜歡傅宛嗎,為何兩次對傅容笑?

  他笑什麼?

  「嘭」地一聲,徐晉猛地起身,一腳將紫檀木書桌踹離了原位。

  他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他以為對她的大體動向一清二楚,所以放心讓她留在冀州,所以開始只讓屬下留意傅家動靜,沒有盯得太緊,他只需找機會在傅容遇見徐晏之前讓她對他上心就夠了。他人比徐晏好,身份比徐晏高,她那麼虛榮勢利,自然會想方設法主動抱住他這個王爺。只需一年多,明年年底他自會設法提前調傅品言進京任職,那時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可自打開春之後,這幾個月她身邊發生的事,幾乎沒有一樣跟他前世收到的情報重合的!

  齊策兄妹動歪心思,她識破計謀生氣在所難免,那前世怎麼沒有識破?前世齊策又是怎麼娶了她姐姐的?

  還有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怎麼幾人碰面時她沒有看徐晏,反而再三看向齊策?

  「對視兩次,齊策笑,傅姑娘驚。」

  笑是什麼意思?驚是什麼意思?

  他讓屬下解釋清楚,屬下很會措辭,「齊策笑得溫柔,傅姑娘似乎是……看呆了。」

  想到這裡,徐晉只覺得胸口怒火翻湧。

  前世父皇因他遲遲不肯大婚心有不滿,他不娶是因為他碰不得女人,娶了就得找藉口掩飾,太過麻煩。現在好了,等她十五,他就可以娶她,二十歲不早不晚,既能讓父皇滿意,又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語。

  她注定是他的王妃,他的王妃,怎麼能跟旁人牽扯不清?

  還有那些差異,到底是前世手下辦事不力,還是……

  徐晉想不到任何理由,任何能引起這些變化的理由!

  前世派出去打探的都是他的心腹,這種輕鬆差事,他們沒有必要騙他,可現實就是她身邊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怒火中燒,卻並不影響他的耳力,察覺有清淺的腳步聲在門口徘徊,徐晉都能想像得出許嘉臉上的擔憂。

  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沒有這般失態過。

  燒了信,徐晉靠到榻上,閉目養神。

  木已成舟,再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麼,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早點把心思放到他身上,心在他這裡,她就會安分了,她又不傻,不會放著堂堂皇子王爺不勾,而去選冀州的小蝦小蟹。

  「來人。」

  一直候在外面的許嘉立即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窺一眼徐晉臉色,低聲問:「王爺有何吩咐?」

  徐晉閉著眼睛,閒聊般道:「去年信都棗中秋前紅的,不知今年是什麼光景……」

  差事在身,他沒那麼閒隨時可以過去,過去了又不一定趕上她出門。她貪玩好動,又愛吃棗,去年去摘棗了,今年應該也會去,只盼中秋節後棗才紅吧,節前他脫不開身。

  許嘉聞弦音而知雅意,他家王爺這是又想去冀州摘「棗」了。

  回到自己的書房,許嘉立即寫信通知冀州那邊打聽棗熟的具體日子,早點送過來。

  ~

  「娘,你看官哥兒自己會走了!」

  傅容驚喜地鬆開手,高聲喊道。

  涼亭裡賞月的幾人同時望向亭外。

  十五月圓,天還沒徹底黑,月亮早早就爬了上來。灑滿月光的湖邊,傅容長裙飄飄,彎腰虛扶著身前剛過完週歲生辰不久的官哥兒。官哥兒也聰明,乖乖站著不動,等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了,他才咯咯笑著又往前走了兩步,搖搖晃晃的。

  喬氏高興壞了,走到台階前蹲下,拍手喚么子往這邊走。

  官哥兒也想去找娘親,可他走得不熟,越著急越走不好。傅容怕弟弟摔了,一把抱到懷裡,笑著回了亭子,「官哥兒這麼早就會走,都是我教的,你們誰都沒有我陪官哥兒練步的時間長。」

  傅宸見她額頭都冒汗了,體貼地接過弟弟,嘴上卻嗆道:「是啊,父親公務纏身,母親管家,宛宛忙著繡嫁妝,宣宣專心讀書,我出門習武,一大家子就你一個閒人,你不陪弟弟誰陪?」

  這話得罪的可不是一個人,傅容笑嘻嘻看向姐姐。姐姐跟梁通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明年九月成親。梁家倒是希望早點迎娶,自家人捨不得啊,當然越遲越好,且那時候梁通應該也有官職在身了,娶妻好看。

  傅宛最近都被打趣慣了,只微微紅了臉,扭頭去看湖景。

  喬氏嗔了傅容一眼。

  傅容笑著坐到父親身邊,撿了個橘子剝,剝好了孝順地遞到父親眼前:「爹爹再吃一個,我最會挑橘子,這個是最甜的。」

  傅品言接過橘子,掰下一瓣兒嘗過,頷首道:「還行吧。」

  傅容笑得更甜了,「爹爹你看,我教會弟弟走路了,爹爹是不是該賞我點什麼啊?」

  「你想要什麼?」傅品言用眼神制止妻子開口,將橘子放到了桌上。

  傅容卻又賣起關子來,拄著下巴看他:「爹爹猜猜?」

  她明亮清澈的眼裡滿滿都是狡黠,傅品言無奈地摸摸女兒腦袋,「又想去摘棗了吧?罷了,今年是最後一年,我許你胡鬧,明年就是大姑娘了,切不可再惦記著外面。」

  傅容乖乖應是。

  今年先開開心心地過了,明年再求明年的。

  ~

  秋風起,棗兒紅。

  信都棗聞名三朝,歷代都是冀州送入宮中的貢品之一。信都百姓引以為傲,特意設下摘棗節,每年棗兒紅了,家家戶戶都會領著孩子摘棗。大戶人家去自家山頭摘棗順便賞賞秋景,普通百姓要麼去山上摘那野生的,要麼就在自家院子裡種兩顆棗樹。

  傅家沒有棗山,傅容去的卻是信都最好的產棗之地,棲霞山。整座山都是官府的,遍栽果樹,所出信都棗摘取後先選出極品的一批送入京城,剩下的就由城中大小官員們分了。

  貢品是大事,傅品言得過去看看,順便就把傅宸傅容帶上了,他忙正事,讓兄妹倆去裡面逛。

  兄妹倆跑遠沒多久,徐晏領著十一歲的妹妹徐汐來了。

  差役連忙去稟報傅品言。

  傅品言一猜就明白了二人來意,見面時朝徐晏笑道:「世子是來摘棗的吧?」

  徐晏看看妹妹,謙和一笑:「汐兒貪玩,不知伯父這邊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世子與縣主大可隨意遊玩。」傅品言側身請兩人入山,又吩咐守在一旁的差役去準備竹竿竹籃交給徐晏身後的長隨。目送二人離去,傅品言才摸了摸蓄了兩年的美髯,暗自納悶,這位世子以前都是喊他傅大人的,今日怎麼改口了?

  因進山有求於他?

  不能啊,別說郡王府,就是齊家人想進山都不必如此客氣。

  卻不知這邊徐晏端方有禮,那邊早有不客氣的「偷棗賊」悄無聲息地溜進去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8 12:03 AM

第26章

  傅容喜歡吃棗,之前得知父親要升任冀州知府,她特別高興,一來冀州乃京畿重地,冀州知府是外放的肥缺之一,父親的才能是得到朝廷賞識了。二來冀州信都棗歷代聞名,一家人搬到信都,她豈不是有吃不完的棗?

  過來之後,一年裡她最盼望的不是端午中秋元宵,而是信都的摘棗節。

  秋高氣爽,官府選來的摘棗工從外往裡摘,傅容兄妹特意來了幽靜的山裡頭,選好地方,傅容嫌棄地將傅宸往一邊趕,「哥哥,你去那邊摘,離我遠點。」

  去年也是兄妹倆來的,傅容興奮地跟在哥哥身邊,結果傅宸舉著竹竿一陣亂打,拇指大小的紅棗簌簌掉落,砸得傅容腦袋疼,最後傅容自己要了竹竿敲去了,一個一個敲,圖個開心。真的只想吃棗,她何必跑這麼遠?在家等著照樣有棗吃。

  傅宸對摘棗無甚興趣,走到一旁棗樹下,從低處摘了幾顆紅棗,席地而坐,塞個棗到嘴裡嚼,清脆作響,「你摘吧,我在這兒看著。」

  傅容不理他了,仰頭在樹頂簇簇紅棗中挑選,然後舉著竹竿去敲。

  掉了一兩個,傅容高興地揀到竹籃裡,準備帶回去給家人吃,自己摘的,也算是份心意。

  「你這樣不累嗎?」傅宸實在看不過去了,照妹妹這種打法,什麼時候才能把竹籃裝滿?

  「不用你管。」傅容嫌他煩,瞪他一眼,拎著竹筐朝遠處走去。

  傅宸也沒起來,笑著看妹妹耍氣。

  傅容並沒有走太遠,回頭看看,見哥哥咧著嘴朝她招手,笑著將竹籃放到地上,繼續摘。深山密林的,即便知道父親差役們就在下面,傅容還是有些怕,有哥哥陪著,她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敲著敲著,傅容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

  她偷偷朝斜對面一處茂密草叢看去。

  碧綠草叢中,隱隱約約好像有個人影。

  傅容背脊一寒。

  那裡藏著什麼人?

  光天化日下遮遮掩掩,絕非善類。

  再怕,也知道此時不能驚慌,那人離自己太近,若他心存歹念衝出來,哥哥救援不及。

  傅容攥緊手,繼續敲幾下,跟著嘟起嘴,扭頭朝傅宸抱怨:「哥哥,我胳膊酸,沒力氣了!」

  傅宸就料到她會這樣,朝她招手道:「過來吧,我幫你打,怕被砸你就在旁邊看著。」

  「哥哥真好!」傅容甜甜地誇道,一手拿竹竿,一手去拎竹籃,自始至終沒往那邊看,彷彿不知道那裡藏了一個人,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她心裡的害怕。

  兄妹倆相距有百十來步,傅容一步一步地數,臉上是滿足的笑,心裡卻怨哥哥為何不過來接她,怨完又明白哥哥是無辜的,都怪她自己不老實,非要走出那麼遠。

  傅容怕極了。

  她受過那麼多委屈,卻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未知的危險。

  眼睛看著前面,心警惕恐慌地提防身後,全神戒備,只要那裡傳來一點響動,她便扔了東西往哥哥那邊跑,哥哥武藝好,一定能打過那個賊人。

  眼看距離哥哥只有二十幾步了,安全基本無虞,傅容心思又活泛起來,是該繼續摘棗然後與哥哥若無其事地離開,還是馬上告訴哥哥去抓對方?猶豫之際,前面傅宸身後的草叢突然動了動,傅容心跳一窒,剛要提醒哥哥躲開,傅宸身體一僵,眼裡還帶著茫然,身子已直挺挺倒了下去。

  兩聲悶響,傅容手裡的東西同時落地。

  雙腿發軟,淚流滿面。

  哥哥死了嗎?

  「哥哥……」

  「傅姑娘,令兄只是中了我的安神針,暫時暈了過去,半個時辰便會甦醒,還請傅姑娘不要聲張,否則許某隻能繼續作惡,殺人滅口。」

  傅容一聲「悲愴」的哥哥還沒喊出口,就被草叢裡迅速現身的男人逼了回去。

  大悲大喜之後,是大驚。

  傅容徹底懵了,不知該哭該笑該疑,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一身灰衣卻豐神俊朗的男子步步逼近。

  她認得他,徐晉的貼身侍衛,姓許名嘉,傳言功夫了得,能飛簷走壁。

  他怎麼在這裡?

  哥哥真的沒事嗎?

  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哥哥,傅容眼裡頓住的淚水還是掉了下去,捂著嘴跑向哥哥。管他是誰來這裡做什麼,她都得先確認哥哥沒事,否則她寧可拚命也要喊父親帶人過來為哥哥報仇!

  小姑娘淚落如梨花帶雨,身姿踉踉蹌蹌似無根浮萍急著靠岸,許嘉心虛退到一旁,默默等傅容確認。唉,要是傅家住在京城多好,王爺隨時都可以提親,眼下傅家在冀州,王爺冒然求娶,不說太子等人,就是皇上也得納悶王爺此舉有什麼深意,畢竟王爺來信都都是微服來的,無人知曉,所以王爺為了接近美人,只能折騰點理由。

  傅宸氣色紅潤,呼吸綿長,脈搏穩健。

  傅容一顆心終於落了下去,伏在哥哥胸前哭,後怕之極。

  「傅姑娘,我家主子請你過去一趟。」

  「你家主子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姓傅?」傅容趴在哥哥身上不想起來。他家主子,他家主子不就是徐晉嗎?憑什麼他欺負完人還想隨心使喚她?

  「四月裡我們曾在傅家莊上借宿,我家主子欣賞令兄豪爽,故甘冒洩露行蹤之險沒有取令兄性命。傅姑娘還是收拾收拾過去吧,我家主子耐性並不好。」

  「他在哪兒?」傅容摸出帕子擦淚,平復後看一眼安睡般的哥哥,識趣地站了起來。

  憑徐晉是王爺,人家就可以為所欲為。

  許嘉笑了笑:「主子在哪兒,姑娘明明看見了不是嗎?請姑娘過去,我暫且帶令兄去另一處隱秘之地,等我家王……主子問完話,姑娘便可與令兄團聚。」因為失言,臉上笑容沒了,低頭掩飾。

  傅容假裝沒留意到他的改口,朝前去了。

  快走到那處草叢,傅容回頭,對面已經沒了許嘉與哥哥的身影,連她掉落的竹竿竹籃都不見了。

  難怪能入徐晉的眼,果然心細如髮。

  理理衣裙,傅容冷著臉走向草叢。

  「此處地勢低,傅姑娘從一側繞過來比較穩妥。」

  低低的聲音,語氣輕鬆的像閒聊。

  傅容看看腳下,似乎是處窪地,如果不是她靠得太近,或是徐晉大爺般坐著而非趴著,剛剛她是不可能瞧見他的。

  不愧是王爺啊,藏身都氣勢十足,不肯狼狽伏地。

  傅容掃了男人臉龐一眼,閉嘴不言,從善如流地繞了下去。

  徐晉也不看她,指著對面的草叢道:「傅姑娘請坐,站著容易被人發現。」

  傅容抿抿唇,乖乖坐了過去,白裙委地,宛如碧綠草地盛開的一朵花。

  徐晉的目光順著那裙襬緩緩上移,看見她搭在身前的白皙小手,看見她比上次略鼓的胸前,看見她衣領上繡的蘭葉,看見她雪白修長的脖頸,看見她緊抿的豐潤紅唇,最後才對上那雙美麗的眼睛,可惜被她眼簾遮掩。

  「為何不說話?」徐晉無意識般摩挲腰間龍紋玉珮,頗有興致地問,「不想問我原因?」

  他手動啊動的,傅容想不注意都難,視線在那熟悉的四爪龍紋上停留片刻,傅容扭頭道:「王爺辦案自有計較,是我兄妹貪玩衝撞了王爺,民女只求王爺饒過我們一家,今日之事民女不會對任何人說,包括我哥哥。」

  「傅姑娘果然聰明,你怎麼知道……哦,差點忘了這玉珮。」徐晉自嘲地笑笑,「用慣的東西就不想再換,難怪被人識破身份,一路追殺險些喪命,不得不躲到這山頭避難。」

  傅容對他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充耳不聞。

  徐晉盯著她低垂的眼簾,眸色深了些。

  都知道他是王爺了,怎麼一點都不熱絡?

  想到她趴在兄長身上哭的可憐樣子,徐晉有點懂了,小姑娘多半是生氣了。這姑娘對男人無情無義,家人可都是放在心尖上的。

  不知前世他死訊傳到京城的時候,她有沒有哭?

  他死了,回到了幾年前,那她呢,那些沒有死的人,是不是還繼續過著?她正值大好年華卻要為他守寡,也夠可憐的。

  前世害她守寡的淡淡愧疚,與方才害她哭的些微歉意混合在一起,徐晉表情柔和了些,「今日之事實屬無奈,只要傅姑娘信守承諾,本王保證不再打擾你們一家的生活,回京後也會跟父皇澄清小人對令尊的詆毀。」

  關乎父親前程,關乎一家人能否提前進京,傅容頓時忘了對徐晉的怨氣,抬頭看他:「真的?」

  她剛哭過的眼睛濕漉漉的,清澈水潤又招人憐愛,徐晉心裡喜歡,微微頷首,在她綻出一個明媚無比的歡喜笑容時情不自禁開口:「傅姑娘如此開心,打算如何謝我?」

  她嬌嬌可愛,是他未來的王妃,這輩子徐晉想跟她好好過,夫妻和睦。

  男主外女主內,家和才能萬事興。

  他要的不僅僅是她因為貪慕虛榮巴結他,他還想要她的心,要她真心愛慕他這個丈夫,處處為他著想,噓寒問暖,相夫教子,所以他也得試著哄她開心,哄得她動情。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8 12:04 AM

第27章

  徐晉一句調侃的「如何謝我」落入傅容耳裡,其威力比齊策那意味不明的溫柔一笑還要滲人。

  跪坐在草地上,傅容雙手本來交疊置於膝蓋,此時她不受控制地將右手探進左手袖中,悄悄摩挲手腕上冒出來的小疙瘩,只是面對徐晉明顯閃爍著興味的朗星般的黑眸,那疙瘩非但沒下去,反而越來越多。

  這個徐晉,太不正常了。

  傅容印象裡的徐晉,多半出現在晚上,面容冷峻,眼神無情,寡言少語,從不拿正眼看她。

  可是這輩子,她跟徐晉只見過兩次,徐晉跟她說的話,已超過了上輩子一年多的相處。

  「民女為何要謝王爺?」

  傅容垂下眼簾,實事求是辯解:「先說王爺藏身之事,王爺出於安危本欲殺我們兄妹滅口,王爺留我們性命,我們看似該感激王爺,但我們兄妹上山遊玩,平白無故遭此橫禍,王爺真若殺我們,與匪盜有何區別?」

  說完了,壯著膽子觀察徐晉臉色。

  本能告訴她,徐晉沒想殺人,傅容現在不明白的是,為何徐晉弄暈了哥哥,卻叫她過來說話,他大可以也弄暈她,一走了之。易位而處,傅容寧可悄然溜走,也不會輕信一個姑娘的保證,哪怕徐晉仗著王爺之尊確實有理由相信她不敢洩露出去。

  怕她下山後告訴父親暴.露他行蹤?真那麼怕,怎麼不躲好了,或是乾脆殺了他們?

  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徐晉看起來可不是心軟良善之輩。

  徐晉笑了,知她聰明,卻不知她還膽大,竟敢跟一個王爺講公平。

  見她眼神怯怯的,似乎有點後悔的意思,徐晉擺出一副大度樣,「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我答應替令尊正名,這你總該謝我吧?」

  詫異於男人的不怪,又因徐晉的縱容膽子更大了,傅容小聲諷刺道:「那時王爺身為欽差,查清真相乃王爺之責,民女相信王爺非假公濟私之人,方才之所以答應回京後替我父親正名,定是已經查清我父親為官清正廉明,如此王爺只是盡了自己的責任,民女為何要謝?」

  既拍了馬屁,又不給徐晉辯解的餘地。

  徐晉真心笑了,只覺得伶牙俐齒的她甚是有趣,上半身不由微微前傾,盯著她眼睛:「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該為打暈你哥哥強迫你過來問話,跟你賠罪?」

  短短一句話,越說聲音越低,偏他聲音好聽的狠,到後面竟然有點蠱惑的味道。

  傅容震驚地看著男人過於靠近的俊臉。

  他嘴角含笑,明亮眼眸平靜似水,水下又彷彿有暗波浮動,只等她陷進去。

  傅容熟悉這種眼神。

  前世去了京城本家,三夫人娘家侄子就曾在花園裡堵過她,出言調戲,對方同樣是貴公子,調戲人的手段也風雅。徐晉現在的眼神就跟那人一樣,只不過要來得隱晦。

  腦海裡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莫非徐晉看上她了,所以她走過來時他沒有徹底隱匿身形,引出接下來種種?

  傅容自信貌美,換個男人,她絕不會懷疑這個念頭,只是徐晉,他會看上她?前世他可沒……

  不對,前世她是和離女,非清白之身,徐晉這種身份,看不上她也正常,只當妾室睡。眼下她卻是清清白白的四品官員之女,又生的好看,徐晉有何理由不喜歡她?前世他不顧旁人非議納她,不就是因為她這張臉嗎?

  心中說不清什麼滋味兒,本能已經驅使她證實了,傅容飛快看徐晉一眼,扭頭道:「民女讓王爺賠罪,王爺就會賠罪嗎?」

  如何對付男人,她得心應手。

  徐晉看愣了。

  小姑娘俏臉微紅,長長的眼睫不安地眨動著,豐潤朱唇輕抿,羞態十足。

  這是發自內心地想聽他賠罪,還是在……勾他?

  前者他喜歡她這副模樣,後者,也正合他心意。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學習,哪怕沒有哄過誰,徐晉也知道現在該如何回應。他悄悄握緊了手,微啞著聲音問她:「既然傅姑娘覺得我處事不公,我自然要賠罪,不知傅姑娘想要我如何做?」

  「我,我只是隨口說說,王爺不必當真。」傅容連忙輕聲婉拒,低頭裝羞。

  心裡卻樂開了花。

  徐晉真的看上她了。

  那個她剛進肅王府時曾試著討好卻被其冷臉訓斥的男人,那個不屑看她不屑與她說話只肯在晚上要她只肯在晚上稍微溫柔點的男人,他看上她了,他跟其他男人一樣,會小意哄她。

  彷彿積壓在心底的一口濁氣突然呼了出去,傅容前所未有的輕鬆。

  肅王徐晉,也不過如此。

  在徐晉再次堅持要賠罪時,傅容忽的抬起頭,朝他狡黠一笑:「既然王爺誠心賠罪,那請王爺現在准我回我哥哥身邊吧,王爺放心,哥哥醒後我知道該怎麼說,保管不叫哥哥懷疑。只是棲霞山終非久留之地,王爺還是速速離開為上。」

  曾經對她不屑一顧的男人瞧上自己了,傅容有種報復的快.感,但這並不表示她願意陪徐晉待下去。不說前世他的輕視,他明知她不喜歡還強迫她露出額頭給他看,就看他早逝的下場,傅容也不想跟徐晉扯上關係。

  她請求離去,徐晉眼中溫柔微冷。

  如春暖花開時節突然來了一場雨,壞了他賞花的興致。

  她就不想跟他多待會兒嗎?她就不想打聽他是哪位王爺嗎?

  康王長他三歲,老五小他三歲,她對皇子們但凡有些瞭解,都能判斷出他大概是哪位王爺,可七皇叔安王只大他一歲,她沒去過京城,根本無法分辨。

  還是覺得只要是王爺,肅王跟安王都沒關係?

  想到她最先看中的是安王,徐晉心中不快,見她笑得調皮才沒繃起臉,免得嚇了她,前功盡棄。

  不想放她走,可他沒有理由……

  念頭剛起,遠處突然傳來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徐晉立即朝傅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直起身子。樹影婆娑,隱約可見一青袍男子與一個矮個子姑娘在往這邊走,徐晉蹙眉,下一刻,看清了那少年模樣。

  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

  徐晏。他來是巧合,還是特意「偶遇」她來的?怕是在竹林寺見了面,心裡就惦記上了吧?

  側目看傅容,見她也仰著脖子要看,徐晉心頭忽的竄起一把火,伸手將人扯到懷裡順勢按到地上壓了下去,在傅容驚呼之前摀住她嘴,「有人來了,別出聲。」

  傅容驚魂未定,胸口急促起伏,過一會兒才平復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她聽出了徐汐的聲音,那個她最厭惡的聲音,她抬頭,只是想看看徐汐隨誰來的。

  徐晏嗎?

  她側耳傾聽,在徐晉看來就是緊張害怕的表現,遂湊到她耳邊低語:「不用怕,這裡地勢隱秘,只要你我不動,他們發現不了。」

  溫熱的呼吸噴到她耳根處,傅容忍不住縮縮脖子,暗自不屑,發現不了,那他怎麼被她瞧見了?

  哦,也不是,那會兒徐晉坐著,現在他……

  壓在她身上,貼合得毫無縫隙。

  後知後覺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傅容有些不自在,特別是發現男人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裡有壓抑的渴望。

  傅容不想跟徐晉對視,別開了眼。

  她歪著腦袋,露出一大片雪白脖頸,徐晉目光在她微紅的臉與脖頸中間流連,又是這種姿勢,難免想入非非。

  徐晉沒有過別的女人,不知道別的女人在床上是什麼表現,只知道她嬌嬌軟軟的,他稍微用點力她就喊疼,那樣柔媚的聲音,讓他破天荒地想聽她的,不敢太用力掐她揉她,只敢往一處使勁兒。

  久遠的回憶一下子都湧了上來,徐晉口乾舌燥,身體也有了變化。

  傅容感覺到了,強忍著才沒有露出異樣神色,只在心裡罵人。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花花腸子?

  在這方面,傅容可不是真正未出閣的小姑娘,碰一下就臉紅耳臊的。她很清楚,男人都禁不起撩.撥,這會兒她要是生氣推搡或臉紅,男人只會更衝動,不如裝傻,反正以她的年紀和教養,本就不該知道男人那東西是怎麼回事的。

  但徐晉資本雄厚,她也不可能裝沒察覺,真那樣反而惹人懷疑。

  正過腦袋,傅容緊張地問頭頂俊臉泛紅的男人:「王爺是準備動手了嗎?」

  「動手?」徐晉疑惑地看她,心頭火稍微退了點。

  傅容有些委屈地動了動,聲音輕輕的,「王爺用的是匕首吧?硌到我了。」

  匕首?哪來的匕……

  徐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一時熱血上湧,想要做點什麼,對上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想到她才十三歲,單純得連那是什麼都不懂,又有種罪惡感。可那裡也不是他想收起來就收起來的,只好別開眼哄她:「他們近了,我不便動作,你先忍忍,有刀鞘,不會傷到你的。」

  傅容懂事地眨眨眼睛,然後閉上了,放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抓著草地,這才沒有笑出來。

  有心沒膽的傢伙,還挺會裝正經。

  放心之餘,又開始擔心,這種情形被徐晏兄妹撞見,她就完了。不知許嘉會不會出手……

  窪地上面,之前傅容兄妹所在的位置,徐汐緊緊挽著兄長的胳膊,嘟嘴抱怨道:「哥哥,我看這裡的棗樹都差不多,你隨便挑一顆樹摘吧,早點摘完早點回去,這裡有蟲子,我害怕。」

  徐晏摸摸她腦袋,環視一圈,沒有發現傅家兄妹身影,再看看周圍彷彿不見盡頭的棗樹林,抬手指向東側:「咱們再去那邊看看,我看那邊樹上的棗更紅些。」為了她而來,一面都見不到,他心有不甘。

  「可我走不動了!」徐汐抱住他腰耍氣,「一大早哄我來山上摘棗,到了地方還不摘,我不想走了,哥哥你快送我回家,回頭你自己過來!」

  徐晏還想勸說妹妹,徐汐乾脆揉眼睛裝哭,徐晏沒轍,只好牽著人往回走:「好好好,咱們不摘了,哥哥這就帶你回家。」她人在信都,以後總有見面的機會。

  徐汐破涕而笑,鬆開他胳膊道:「哥哥蹲下去,我要你背我下山。」

  徐晏無奈地捏捏她小臉,最後看一眼這片林子,蹲了下去。

  兄妹倆漸漸走遠,空曠的林子裡只剩徐汐清脆滿足的笑聲,隨秋風飄蕩。

  徐晉垂眸,看見他的准王妃嘴角,有若有似無的淺笑,像是諷刺,又像自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2-28 12:05 AM

第28章

  在徐汐快樂的笑聲裡,傅容心底對徐晏的那一絲愧疚,漸漸瀰散。

  兄妹之情,她比誰都懂,她喜歡哥哥,依賴哥哥,卻絕不會跟未來的嫂子搶哥哥。

  徐汐處處跟她作對,一邊是愛妻,一邊是寵妹,傅容能體諒徐晏夾在妹妹與她中間的為難,但身為丈夫,他空有對她的寵愛,沒有護她的本事,沒能護她免受他家人給的委屈,即便是郡王妃母女太胡攪蠻纏。

  她用情不深又如何?只要徐晏能護住她,她自會柔情蜜意,哄他開心。

  鬧到和離,不是她無情捨棄他,是他的母親妹妹逼她走的,她根本不欠他。

  這輩子,就讓他跟他的家人好好過吧,沒有她,他們過得會像現在一樣開心不是嗎?

  「在想什麼?」她閉著眼睛,面色平靜,徐晉心中複雜,故意試探道:「你可知那兄妹是誰?」

  傅容現在一點都不想提郡王府的人,隨口敷衍道:「王爺剛剛不是瞧見了嗎?好了,王爺可以起來了。」說到最後,她睜開眼睛,不悅地注視身上男人。這種姿勢,任何一個良家女子都不會看他順眼。

  徐晉不動,盯著她問:「聽你的語氣,識破對方身份了?」按道理,他在信都沒什麼熟人,只有郡王府這家親戚,逢年過節在宮裡會遇到,她只有聽出徐晏兄妹身份,才能篤定他瞧見來人便知曉對方姓甚名誰。

  才見徐晏一次就記住聲音了,果然還是留心了。

  不等傅容回答,徐晉繼續道:「也是,你之前肯定見過縣主,認出她也不奇怪。」

  他自問自答,傅容完全不懂這話有何意義。察覺男人沉重的身軀壓得她更緊,傅容當徐晉還想多佔會兒便宜,臉色不由冷了下來,推搡著要起身:「請王爺先起來!」

  徐晉緊壓不放,看著身下態度陡變的姑娘,面冷如霜。

  她不回應是否見過徐汐,是要含混過去?為何含混,還不是不想承認見過徐晏?若她心裡沒鬼,簡單一次偶遇,有何不敢承認的?

  自己的准王妃惦記上了旁人,徐晉如何能忍?

  她越著急掙脫,徐晉胸口就越悶,倏地捧住傅容腦袋,俯身堵住她嘴,熟練地攻城略地。

  這個吻來得太過突然,傅容震驚地忘了反應。

  他親她了?

  她呆呆的,徐晉趁機恣意嘗她的味道,嘗他回味了小半年的美好,吮她的甘甜。剛剛躲在草叢裡看她擦了一個紅棗吃,那會兒他就饞了,想著親她一口,肯定能嘗到棗甜,果真如此。

  這感覺太好,徐晉忘了他還在生氣,知道她嬌,習慣地溫柔待她。

  熟悉的悸動被喚醒,傅容情不自禁地顫慄,下一刻終於清醒過來,想也不想就扭頭閃躲,不想徐晉早禁錮了她腦袋,她稍微歪一點,他立即用力捧住她,再貪婪地追上來,呼吸急促如火。

  傅容呼吸也亂了。

  白日裡她跟徐晉之間好像有著無法跨越的隔閡,可是到了晚上,連傅容都說不清楚為何兩人身體會那麼合拍,沒有溫柔的甜言蜜語,沒有含情脈脈的凝視,只有黑暗裡他持續的撻伐,她如哭似泣,他悶聲低喘。

  現實與回憶重疊,傅容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直到徐晉放了她舌尖又來吃她嘴唇,傅容體內被他勾起的火一下子就冷了。

  那個徐晉,從來不親她。

  有時候兩人也不熄燈,徐晉花樣多,背對他的時候傅容不知道,可被他抱在腿上,被他抵在牆壁上,兩人面對面時,傅容在徐晉眼裡看到過渴望,他眸如墨,盯著她唇盯著她胸喉頭滾動。渾渾噩噩意亂情.迷,面對徐晉這個丈夫,這個俊美勇猛的男人,傅容本能地想要親近,盼徐晉像徐晏一樣,給她更多舒服。

  有一次她沒忍住,試探著捧住他臉,徐晉動作不停,只有眼神微變,似是想知道她要做什麼。傅容看著他,舔了舔嘴唇,發現徐晉眸色更深喉嚨又一次滾動,傅容壯著膽子湊了過去。怪她傻,那會兒她還對收服這個男人抱了一絲希望,結果徐晉猛地扭頭……

  傅容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嫌棄過。

  她知道徐晉嫌棄什麼,好,那會兒嫌她被人碰過,現在就不嫌了嗎?

  呸,他想親,她還嫌棄他呢!

  心中有恨,傅容反客為主,在徐晉驚喜地睜開眼睛時,狠狠咬住他嘴唇。

  疼痛難忍,徐晉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手擦嘴,看看手背上刺眼的血,難以置信:「你瘋了!」

  「你才瘋了!誰讓你親我的,你再親一下試試,以為你是王爺就了不起嗎!」傅容嫌棄地朝一旁呸了兩口,又用袖口連續擦嘴。

  她這般嫌棄他,徐晉大怒,重新壓下去,一手攥住傅容雙手,一手掰著她下巴,再次在那嫣紅的唇瓣上留下他的印記。傅容當然不甘心給他親,心中只有氣憤,什麼理智都忘了,使出渾身力氣扭腰踢腿想要把他掀下去。她執拗野蠻地如脫韁之馬,徐晉也不服輸,雙腿緊緊錮住她,更是用他的「匕首」狠狠戳了她一下。

  傅容吃痛,動作頓住。

  徐晉此刻雖然還堵著她嘴,哪裡又有什麼滋味兒,純粹是跟她慪氣而已,察覺她頓住,他也暫時鬆開她,抬頭看她眼睛。

  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怒火。

  徐晉冷笑,還不服氣,那他就繼續親。

  傅容怕了,跟徐晉比力氣,她不是自找苦吃嗎?真把他逼急了在這裡強要了她……

  傅容哭了,沒有聲音,只有肩膀顫動。

  徐晉察覺了,抬起頭,看見她閉著眼睛,滿臉淚水,細密的眼睫都濕了,像碧草經了雨打。

  她哭得安靜,徐晉卻有點發慌。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真正的哭,因受了委屈落淚,而不是床幃裡快活到不行那種哭。

  滿腔怒火都沒了,目光掃過她散亂的烏髮,她發腫的嘴唇,徐晉陡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再有不對,終究只是個半大姑娘,何曾受過這種欺凌?

  徐晉訕訕地從傅容身上挪開,坐在一旁無措地看她,想等她平復後再開口。

  傅容沒理他,側轉過去,胳膊撐地就想站起來。

  「等等,」徐晉眼疾手快攥住她胳膊。

  傅容跪坐著,頭也不回:「王爺還想做什麼?你是王爺,我父親也得罪不起你,如果王爺真想……只求王爺事後替我穿好衣物,讓我衣衫齊整地下黃泉,也讓我父親找到我時不至於太過悲痛。」

  不悲不喜的低語,如一個巴掌扇在徐晉臉上。

  他是王爺,真的想要女人,自會有數不清的貴女想進府,何至於做出那等禽.獸之事?她把他想成了什麼人?他只是因她心裡惦記徐晏,一時氣憤……

  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來,他就是想欺負她。

  不管怎麼說,這種事情,都是他理虧。

  「剛剛,是我,是本王不對,傅姑娘貌美,我,情難自已,但我絕對沒有那等下作念頭,你別誤會。」從來沒跟一個小姑娘道過歉,短短幾句賠罪徐晉說得結結巴巴,斷斷續續。

  「那我可以走了嗎?」傅容試著掙脫他手。

  她嬌嬌小小地跪坐在哪兒,挺直背脊不肯回頭,分明還在生氣,徐晉過來是想討她歡心的,怎麼能讓她負氣離去?

  知道她最喜歡什麼,徐晉伸手去扶她肩膀,傅容要躲,徐晉連忙加快動作將她整個人抱到腿上,在傅容掙扎前緊緊摟住她,低頭解釋:「你別生氣,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怎麼說都是唐突了你。你放心,我會負責的,等你再大些,我娶你當王妃,肅王府的王妃。」

  娶她?

  傅容詫異抬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徐晉探究地看她眼睛,期待看她眼裡的驚喜,只是她淚眼朦朧,怎麼看都是委屈可憐。徐晉心腸又軟了軟,手貼到她臉上,用拇指輕輕幫她擦了淚,「這樣賠罪,你可願意?」

  他聲音溫柔,鳳眼帶了一點哄人的笑,傅容與他對視片刻,別開了眼。

  願意什麼?

  給他當王妃?

  誰知道他現在說的是真的假的,簡簡單單一句話,興許只是哄她的呢?

  再說就算是真的,難道她要嫁過去,沒等幾年再給他守寡?

  「王爺美意,可惜民女身份低微,實在不敢高攀,只求王爺放開我。我願意相信王爺方才只是一時衝動,還請王爺也謹守君子之禮。」低垂著眼簾,傅容輕輕地道,「王爺也不必愧疚,今日之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王爺在我心裡依然是高風亮節秉公行事之人。」

  徐晉微微收緊了手臂,沉默片刻才抬起她下巴:「你不願嫁我?」

  傅容還是那句話,「王爺身份尊貴,民女無心高攀。」

  她水眸清澈,清澈得徐晉看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揣度道:「你不信我?」

  思來想去,只有這一個理由。

  男人太執著,傅容心生煩躁,難道徐晉真是君子,碰了她就要娶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才想娶?

  哪個都不會改變她躲他遠遠的決定。

  剛要找個好聽點的由頭婉拒,手裡突然被人塞了一塊兒東西,傅容還沒低頭,徐晉就攥著她手抬了起來,看著她眼睛道:「這是我隨身佩戴的玉珮,今日我將它送給你作為信物,等你及笄,我必迎娶你為妃。」

  傅容震驚得忘了言語。

  她高興成這樣,徐晉心裡終於舒服了,親親她額頭道:「好了,我該走了,你在這邊乖乖的,有機會我會過來看你。」

  「我……」

  「還有,」徐晉打斷她未出口的話,捏著她手囑咐道:「記得編個好點的理由解釋給你哥哥聽,別讓他起疑。」說完低頭,在小姑娘唇上香了一下,「真的得走了。」

  再沒流連,起身離去。

  傅容傻了眼,急著喊他,「你等等,你……」

  「你花鈿歪了。」徐晉不想聽她繼續故作矜持,站在草叢外無比認真地提醒。

  傅容大驚,連忙背轉過去,等她意識到徐晉騙她時,周圍已經沒了男人身影。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 11:55 PM

第29章

  傅容張望了一圈都沒尋到徐晉身影,只看見自家哥哥不知何時被人送了回來,直挺挺躺在他原本休息的那顆棗樹之下。

  好好一場遊玩鬧成這樣,傅容理該生氣,可是看著哥哥旁邊那裝了七分滿紅棗的竹籃,傅容又被氣笑了。

  是許嘉自作主張替她打的棗,還是徐晉吩咐的?

  這種小事都能考慮到,也不知許嘉打棗時是怎麼想的。

  找不到徐晉,傅容瞅瞅手中物件,只覺得燙手。徐晉送旁的東西,她可以隨手丟掉,可這能代表他的龍紋玉珮,將來徐晉跟她索要,她說丟了,徐晉還不氣死啊?一個王爺的信物,放在她手裡什麼用都沒有,被尋常人得到,賣錢不說,用的巧了還能使喚一些小官,甚至被徐晉對手得到,來個栽贓陷害……

  傅容可不想試探徐晉縱容她的底線。

  將玉珮貼身藏好,傅容回了傅宸身邊,蹲下去仔細瞧瞧,見哥哥睡得香香的不像有事的樣子,傅容席地而坐,望著那處草叢沉思起來。

  前世她來摘棗,徐晉徐晏哪個都沒碰上。

  聽徐汐的意思,她是被徐晏強行拉來的,徐晏還一直帶著她在山上四處跑。這山上有什麼好逛的,徐晏又不愛吃棗,回想當年徐晏初遇就看上她了,傅容總覺得今日徐晏是特意過來找她的。那傢伙溫柔歸溫柔,成親前花花心思也不少,她出三次門,至少兩次都會碰到他。

  這輩子兩人初遇提前了,徐晏追她到山上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那徐晉呢?

  傅容絞盡腦汁回想,卻記不起來前世她在哪個地方摘的棗。畢竟跟當初那個自己不同了,不可能她重活一次還會所有大小事情都沿著原來的路線走,大概那時她去的是另一個地方,所以沒撞上躲在這邊的徐晉主僕?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兩輩子的變化。

  也不知徐晉到底在辦什麼差事,竟會被人追殺,聽說上輩子他們兄弟倆就是打完勝仗被人暗殺的,可見他仇人一直都挺多,或許這種追殺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這樣危險的人物,傅容更不能跟他攙和在一起了。徐晉是王爺,身邊高手雲集,那些仇人輕易拿他沒辦法,但他們若是知道徐晉有心娶她,會不會把矛頭對準她這個「心上人」,甚至是她的家人?

  傅容生生打了個冷顫。

  看看吧,最好徐晉只是一時色.迷心竅,回到京城就後悔了,徐晉真若鐵了心娶她,傅容定會打消他的心思。

  曾經收服他心難,如今讓他厭煩自己,簡直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

  坐在被明媚陽光照得發暖的地上,一會兒想前世,一會兒發愁今後,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一點響動。

  傅容扭頭,發現哥哥似乎快要醒了。

  她飛快抓起竹竿,悄悄走到旁邊的棗樹下打棗。

  傅宸昏昏沉沉坐起來的時候,就見妹妹彎腰撿棗呢。

  他呆呆地看著妹妹,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好像答應要幫妹妹打棗的,妹妹朝他走來,後面,他就沒印象了。

  「哥哥你醒了啊?」

  傅容捧著棗往這邊走,見他坐著,賭氣拿一個棗丟他:「什麼人啊,說幫我打棗卻躺地上睡懶覺,睡得豬似的怎麼推都不醒,下次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我睡覺了?」傅宸摀住砸到他脖子又往下滾的大棗,茫然地問。

  「你睡沒睡覺你不知道啊?」傅容怪異地看他一眼,跟著炫耀般把竹籃拎到他身前,「看,這都是我自己打的,哥哥咱們走吧,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爹爹該擔心了。」

  一副輕鬆閒適的態度。

  傅宸還是想不通自己怎麼會睡著,糊裡糊塗站了起來,不知想到什麼,他抬手摸了摸後頸,神色古怪,「怎麼好像被紮了似的。」

  傅容在心裡罵了許嘉一頓,面上露出疑惑關切,示意哥哥低頭:「給我看看。」

  傅宸彎腰。

  他頭髮束在腦頂,因為練武曬得微黑的脖子上有個難以察覺的紅點,傅容故作驚訝地按了按,「有個小血點,是不是被蟲子咬了啊,哥哥疼不疼?」

  傅宸搖搖頭,怕妹妹擔心,打起精神道:「沒事,這種地方被蟲子咬也正常,好了,咱們走吧。」多半是睡得時間太長了,腦袋發沉,所以感覺不對。

  他沒有起疑,傅容鬆了口氣。

  徐晉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反正哥哥知道也沒什麼用,不如不說。

  「你頭上怎麼有葉子?」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拎竹竿,直起身時,見前面傅容頭髮微亂,上面紮了片油綠的棗葉,傅宸納悶問道,跟著又哈哈笑了起來,「真笨,自己打棗也能砸到。」

  傅容心剛提起來就聽他自圓其說,彷彿坐在鞦韆上高起高落,氣得瞪他:「你還笑,快點幫我把葉子弄下去!」

  傅宸先在她後腦勺彈了一下,才把那棗樹葉子拿走了。

  傅容仰頭,看見傅宸明朗的笑臉。

  心裡某處被觸動,傅容跟哥哥撒嬌:「我走不動了,哥哥背我走。」

  她也有哥哥,還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傅宸卻一口回絕:「都快嫁人了,你要是跟宣宣一般大,我就背你。」

  傅容其實也沒真想讓他背,就是跟他鬧呢,繞到傅宸身後拽著他衣衫,邊走邊抱怨:「大了就不是你妹妹啊,哥哥你不能偏心……」

  「好好好,我背你行了吧。」傅宸當她真的走不動了,轉身將手裡東西遞給她:「你拿著。」

  傅容心裡暖暖的,笑得眉眼彎彎:「逗你玩呢,誰要你背,渾身都是汗臭味兒。」

  「再臭也是你哥哥。」傅宸沒好氣瞪她一眼,繼續往前走。

  傅容從竹籃裡拿了兩個棗,擦完之後一個喂到哥哥嘴裡,一個自己吃,含糊不清地問他:「將來哥哥娶了嫂子,萬一我們跟嫂子合不來,哥哥向著誰啊?」

  傅宸今年十六,根本沒想過婚事,媳婦還沒影兒呢,自然撿妹妹喜歡聽的說:「當然是你們了,誰也沒有親妹妹重要。」

  傅容咧嘴笑,笑著笑著想到當初徐晏可能也是這麼哄徐汐的,又不高興了。一會兒是妻子身份,希望丈夫看重自己勝過小姑,一會兒是妹妹身份,擔心哥哥偏幫嫂子冷落她。默默繞了會兒,傅容嘆道:「哥哥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跟嫂子相處的,不讓你為難。」

  為何姑嫂就一定要分個高下?和睦相處才好,大家都歡喜。公平而言,嫂子是要陪哥哥度過一生的人,哥哥理應更看重妻子,至於她們,傅容相信不管她們姐仨誰出了事,哥哥都會站在前面為她們遮風擋雨。

  她一本正經,傅宸看她兩眼,納罕問:「無緣無故怎麼說起這個了?」

  傅容眨眨眼睛,扯出梁映芳來:「映芳說她有個遠方表妹跟她嫂子不對付,鬧得她哥哥整日愁眉不展,映芳一直怕梁大哥娶個壞嫂子呢,所以姐姐跟梁大哥定了親,映芳高興壞了。」

  傅宸腳步慢了下來,認真想了想,笑道:「傻,將來我挑媳婦時,你們陪娘一起把關不就行了,挑跟你們處得來的當嫂子,省著日後鬧彆扭。」

  這話比前面那句還好聽,傅容高興的同時想起另一件事,忙道:「好,這是你說的,到時候別我們挑好了人,你卻不想娶。」前世哥哥也不知怎麼想的,直到二十四都沒成親,把母親愁壞了,這回可不能再讓哥哥打光棍了,她還想抱小侄子侄女呢。

  傅宸笑:「那得看你們給我挑了什麼姑娘,要是個虎背熊腰的母老虎,我寧可不回家了。」

  傅容打他胳膊:「誰閒著沒事給你挑母老虎?」

  沁人心脾的棗香裡,兄妹倆打打鬧鬧地下了山。

  回到家,傅容將徐晉的玉珮用帕子包了起來,單獨放在一個小匣子裡,鑰匙她自己收著,只等將來有機會還給徐晉。

  ~

  中秋過後,天越來越冷,秋風吹禿樹梢,寒風捲來飛雪,信都城一片蕭條景色。

  傅品言十九歲中進士次年外放,升任冀州知府之前,一直在江南轉悠,傅容姐仨算是徹徹底底的江南姑娘。去年搬到信都,傅宛傅宣適應地都不錯,只有傅容不喜這裡的冬天,風冷,偶爾捲著黃沙,院子裡也沒有幾樣可看的花草。

  是以入冬之後,傅容很少出門,就在自家逛,要麼去傅宛屋裡幫姐姐繡兩樣小嫁妝,要麼去正房哄弟弟,要麼就去傅宣那邊看看書寫寫字,家裡人多,倒也有伴兒。

  這日喬氏在暖閣清點給京城準備的年禮,傅容抱著弟弟在一旁湊熱鬧,發現東西好像比去年多了一份,瞭然道:「大哥跟秦家定了親,咱們是不是也得給秦家送年禮?」

  自家是景陽侯府二房,大房景陽侯膝下兩兒兩女,長女嫁入太子府為側妃,長子傅定與將軍府秦家姑娘定了親,明年五月大婚。傅定正直寬和,頗有長兄風範,傅容一聲「大哥」喊得真心實意。

  喬氏翻了翻布料,「是啊,明年咱們還得準備個大封紅呢,濃濃想不想去喝喜酒?」

  傅容嘿嘿笑:「其實不太想去,不過我捨不得娘,所以娘去我也去。」

  女兒甜言蜜語,明知道是假的喬氏也高興,瞅她一眼道:「看你這幾個月的表現吧,聽話我就帶你去,你要是貪玩胡鬧,那就在家哄弟弟,我只帶宣宣進京。」

  傅容連忙保證自己會聽話。

  前世傅定成親時她一心都在徐晏身上,覺得京城沒什麼好玩的,又嫌坐馬車顛簸就沒去,這回可不能再錯失機會了。此去賀喜,她們至少要在京城住上十天半個月,說不定就能偶遇貴人。

  年禮備好了,趁月初比較閒,傅宸領人送去京城。

  臘月底傅宸才回來,帶了滿滿幾車回禮,有給傅品言傅宸的文房四寶,有給喬氏母女的綾羅綢緞皮毛香粉,還有許多京城特產,不一而足。

  合家團聚,熱熱鬧鬧地過了年。

  年後各家開始了頻繁的酒席宴請。

  齊家初六請,帖子早早就送過來了。

  傅容不想去,上次被齊策笑得毛骨悚然,本能地想離他遠遠的。

  喬氏還記著齊策勾搭白芷的事,也不想帶女兒去,特別是越來越出彩的次女,怕齊策又盯上傅容,只是年前齊竺請了傅容好幾次都被她找藉口推了,如今大喜時節,總不能再推,次數多了面子上不好看,畢竟兩家還要走動的,便勸傅容:「去吧,飯前你們姐倆跟夥伴們說話,飯後咱們馬上回來。」女眷都在後院,碰不著齊策。

  傅容想了想,姐姐留在家裡,只要她到了齊家不亂走,齊策想報復她也沒機會,遂應了。

  到了初六早上,傅容在暖和的被窩裡賴了半天才起。

  蘭香特意挑了件梅紅色的狐毛斗篷,抱在懷裡誇道:「姑娘穿這件最好看了,站在雪地裡,俏生生的宛如梅花仙子。」

  被自家丫鬟如此直白誇讚,傅容差點將漱口水噴出去,擦過臉後才道:「換了吧,就披那件雪青色的。」

  去齊家,哪用費心打扮?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 11:56 PM

第30章

  傅府距離齊宅有約莫兩刻鐘的車程,上了馬車,傅容沒有坐喬氏另一旁,而是挨著傅宣坐了,故意捏她白嫩嫩的小臉,「妹妹十歲了,真是越長越好看,瞧這兩道英眉,要是換上一身男裝,都能把咱們哥哥比下去。」

  傅宣拍開姐姐的手,仰頭瞪她:「你坐那邊去。」

  傅容不走,摟著她稀罕:「我就喜歡挨著妹妹坐。」

  傅宣暗暗運氣,到底做不來跟姐姐推搡的舉動,乾脆閉上眼睛不予回應。她算是發現了,三姐姐喜歡鬧她,她越生氣,三姐姐鬧得就越帶勁兒,她無動於衷,三姐姐很快就嫌沒意思了。

  傅容又點了妹妹臉蛋兩下,見小丫頭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靠到一旁笑。

  這樣的日子,真好。

  十三四歲的身子,卻有顆二十一歲的心,重過一次,竟比想像裡的還要多彩多姿。

  父母年輕了幾歲,依舊是長輩,她那幾年的閱歷也改變不了女兒對父母的敬重。

  一直仰望依賴的哥哥,此時看似乎幼稚了些。

  姐姐弟弟都是重生送給她的大禮,傅容無比珍惜。

  最好玩的就是妹妹了。

  不提姐姐弟弟,前世哥哥沒有娶親,就一直都是哥哥,沒有別的身份。只有妹妹不一樣,她嫁了人,現在傅容還記得妹妹斥責妹夫甚至斥責她的嚴肅樣子。別看她才是姐姐,那時候傅容還真挺怕傅宣的,如今呢,妹妹還是個小丫頭,傅容當然要重振姐姐的威風了。

  正自個兒偷樂呢,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傅容剛想湊到窗縫那裡瞧瞧是怎麼回事,徐晏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沒一會兒傅宸靠近道:「母親,世子正好也要去齊家,路上遇見咱們,想跟你請安呢。」

  世子,信都城就一個人用得上這個稱呼。

  喬氏受寵若驚,趕緊隔著車簾道:「世子真是太客氣了。」

  徐晏聲音溫潤:「雲升與正堂相交,拜見伯父伯母是應該的,願伯母身體安康,心想事成。」

  被人如此禮遇,喬氏美眸熠熠,「好,借世子吉言了,眼下在路上不方便,改日世子來我們府上坐坐,伯母給你準備個大封紅。」

  「伯母厚愛,雲升定當登門叨擾。」徐晏微笑,一張貌比潘安的俊臉引得過往行人無論男女老少,紛紛駐足,好奇其身份。

  傅宸只覺得徐晏笑得像狐狸,知道他惦記什麼,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了,時候不早,咱們先上馬吧,到了齊府再談也不遲。」

  徐晏頷首,朝喬氏告了聲罪,轉身回了馬上。

  馬車裡面,喬氏傅宣不約而同的看向傅容。

  喬氏那是大宅裡頭出來的,自小勾心鬥角看過不少,遇到任何反常的事都會在心裡琢磨緣由。傅宣倒沒有經歷過什麼陰謀詭計,可她打小聰穎,自然也看得明白。

  今年算是傅家在信都的第三個年頭,去年七月之前,郡王府跟自家並無來往,現在徐晏如此熱絡,肯定有所求啊。信都王不喜與冀州大小官員打交道,官場上是求不到自家的,不求前程,也不可能是為了自家一個封紅,那就只剩人了。

  傅宛已經定親,傅宣才十歲,傅容貌美傾城又正當妙齡,除了她還能有誰?

  而徐晏是自打那次竹林寺巧遇之後才開始熱絡的,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傅宣見姐姐沒有偷窺沒有竊喜,平靜地跟沒事人似的,稍微放了心,只要姐姐別受徐晏誘惑忘了規矩,其他的事自有長輩做主。

  喬氏也不動聲色收斂了興奮。

  女兒不懂最好,婚事本就該由她跟丈夫操心。

  面上瞧著平靜,心裡卻喜滋滋的。

  徐晏身份尊貴,容貌俊朗,哪裡都配得上自家女兒,更難得的是徐晏家裡沒有兄弟,將來也就沒有妯娌罅隙。郡王妃瞧著冷漠,言行舉止上的禮數可都盡到了,沒看不起她們這些普通官員之婦,至於徐汐,姑娘家早晚都要出嫁的,礙不著兄嫂的事。

  她的濃濃嬌嬌媚媚,私底下嬌得人恨不得把她捧手心裡,出門做客又進退有度,大方從容,這樣好,就該配個各個方面都拔尖的人物。

  喬氏越琢磨越滿意,回頭跟丈夫商量商量,讓他盯著點,先把徐晏為人打聽清楚,將來徐晏真提親,他們也有個準備。如果是她會錯了意,那也沒什麼,她的濃濃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只是往後跟徐晏打交道時得收著些,不慢待也不能太熱絡,免得徐晏輕視濃濃。

  傅容不用看母親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前世母親就很喜歡徐晏,這次應該也差不了。

  傅容並不著急,徐晏再會討好人,她不願嫁,父母也不會逼她。如果有機會,傅容還真想勸徐晏一句,叫他別費心了,可惜徐晏不開口,她總不能先站到他面前挑明。萬一徐晏惱羞成怒來一句「姑娘你誤會了,我沒喜歡你」,傳出去她就不用活了。

  不過徐晏應該不會那樣說吧?

  男人消瘦憔悴的臉龐突然浮現腦海,傅容煩躁地閉上眼睛。

  還是不見的好,她不理他,時間長了他也就淡了,沒有擁有過,又何來失去的苦?

  一路胡思亂想,齊府已在眼前。

  男女眷依然分開走。

  正門前,眼看徐晏與傅宸並肩走來,齊策長眸微眯,隨即驚喜地去迎人:「雲升何時回來的?伯父伯母也回來了?我記得你說元宵前……」

  徐晏微微笑:「沒有,是我不習慣京城熱鬧,提前回來了,趕巧你們請客,我便過來瞧瞧,伯玉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齊策反問:「若我怪你,世子會負氣而去嗎?」

  兩個好友相視一笑,齊策又去招呼傅宸,很快眾人一起朝前院行去。

  側門那邊就沒有那麼順利了。

  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巷子裡停了好幾輛馬車,巧杏走到路旁朝前張望了番,回來稟道:「夫人,我看咱們還得等一刻鐘左右。」

  喬氏點點頭,對兩個女兒道:「咱們來的晚了。」

  往前齊家請客,她們算是早來的一批,現在晚了,跟一些城外來的客人撞上,能不擠嗎?

  乾等無聊,傅容悄悄挑開窗簾。

  對面是齊府高大厚實的院牆,初三那日下了一場大雪,路上積雪尚存,齊家這邊卻打掃得乾乾淨淨,雪水洗過的青石板在陽光下泛著冷峻的暗光。

  呼吸間有輕輕的白霧飄了出去,傅容情不自禁攏了攏斗篷,剛想縮回車裡,忽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姑娘貼著牆根走了過來。雙手交替縮在袖口,沒走幾步抬起胳膊低頭抹淚,怎麼看都怎麼可憐。

  傅容不是什麼大善人,看見了,皺皺眉,就要放下簾子。

  恰在此時,那個丫頭彷彿察覺了般,抬頭望了過來。

  此時她離傅家馬車已經很近了,別看她穿得破,頭上卻打理的很整潔,一張圓圓臉被凍得雪白,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完完全全呈現在傅容面前。

  傅容手一緊,愣在窗邊忘了動作。

  小丫頭瞧了,眼裡浮現希望,連忙放下胳膊匆匆跑了過來,快到車前被跟車婆子攔住,小丫頭也不慌,望著傅容眼睛哀求道:「三姑娘行行好,賞我點錢吧,我爹爹快要病死了,求求你了……」

  說著跪下去,連連磕頭。

  「你認得我?」傅容低頭看她,旁邊喬氏傅宣也好奇地側過身。

  小丫頭抹了把淚道:「我叫玉珠,原是姑娘,原是齊府二姑娘院子裡的粗使丫鬟,三姑娘過來玩時我見過的。去年開春我生了一場大病,二姑娘怕被我過了病氣,將我攆了出去,今兒個我過來求以前的姐妹借我點藥錢,可她們……」

  齊竺上頭還有個姐姐,早就嫁人了。

  「去年開春,你生的什麼病?」傅容白著臉打斷她的話,身子控制不住地打顫。

  傅宣挨著她坐,她個子矮看不見外面跪著的人,察覺姐姐不對,看著像是氣的,連忙抱住傅容,至少止住她的抖。

  然後她就知道姐姐為何生氣了。

  「水痘,郎中說這病容易傳人,二姑娘就不要我了……」

  「那你搬出去後,她,你以前的姐妹可有去看過你?」傅容對著齊府院牆問,如果不是傅宣使勁兒掰著她手,恐怕她一握拳,以她現在的力氣,指甲都能陷到肉裡。

  小丫頭有些疑惑傅容為何如此問,回想一番,道:「有,二姑娘尋了個偏方給我,說是用棗泥糕碰碰起痘的……」

  聽到這裡,傅容蒼白的臉一下子青了,想叫她別說了,一張口卻急忙摀住嘴。

  喬氏眼疾手快,抓了角落的痰盂遞到傅容身前,寒著臉幫女兒拍背,眼裡恨意滔天。

  傅宣眼睛也紅了,聽著姐姐連續不斷的嘔聲,雙手險些將帕子扯裂,頓了會兒才探出頭,看看左右,見沒人留意到這邊動靜,低聲對滿臉不解的玉珠道:「你先回去,就當沒有跟我們說過話,拐了彎再去傅宅找我取藥錢。」

  玉珠到底在大宅裡當過丫鬟,隱隱猜到了什麼,磕個頭,繼續揣著袖子往前走。

  因為看到了希望,她腳步輕快。

  傅宣目送她走遠,看看對面的宅子,冷聲吩咐巧杏:「你去齊府跑一趟,就說我早上吃壞了肚子,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要不要去跟老爺說一聲?」巧杏聲音裡也帶著恨意。

  「不必。」

  卻是傅容虛弱的聲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 11:58 PM

第31章

  齊家與傅家交好,齊家宴請喬氏沒有露面,賓客們難免打聽。

  於是傅宣身體不適,喬氏領著兩個女兒都到了齊家門外又折回的消息就漸漸傳了出去。

  前院這邊,離開席還早,齊策邀傅宸徐晏到自己書房賞齊老爺送給他的一把寶劍,賞到一半齊夫人派了丫鬟過來尋他,齊策歉然地朝二人告罪,對齊簡道:「二弟先陪雲升正堂,我去去就來。」

  齊簡臉色有些白,強笑著應了,沒有看齊策的眼睛。

  傅宸注意到了,齊策離開後,他關切地問齊簡:「有心事?看你神不守舍的,若身體不舒服,不用強撐著陪我們,我跟世子隨便坐坐就好。」

  齊簡看看他,笑道:「我沒事,就是想到再過幾日又要每天讀書了,有點羨慕你們,練武多好,又能靠一身功夫掙前程,又能強身健體,不似我,整天拘在書房裡。」

  他不願說實話,傅宸也就裝不知道,一邊喝茶一邊聊起練武的事情來。

  齊簡看著他,在傅宸神采奕奕的俊朗面龐上尋找心上人的影子。

  可惜他還沒找到機會向她傾訴衷腸,就再也不能開口了。

  前兩天赴席,大哥喝醉了,他扶他回房,將大哥放到床上時,忽聽大哥喃喃低語。齊簡以為是醉話,沒有在意,轉身時卻聽到了一聲低啞又清晰的「濃濃」,聽大哥喃喃今年就去她家提親。

  濃濃,那是她的小名,他夢裡悄悄喚過多次的名字。

  原來大哥也喜歡她。

  怎麼會不喜歡呢?她笑得那樣好看,聲音那般好聽,眼睛跟清泉似的,純真嬌憨。

  放棄嗎?捨不得。

  跟大哥搶?

  齊簡不用想也知道,他比不上大哥,哪裡都比不上,連傅大人都更欣賞大哥……

  與其搶不到還鬧出兄弟罅隙,不如裝作自己沒有動心。

  ~

  走廊一角,齊策不緊不慢走了過去,看也沒看自己院裡的丫鬟,低聲問:「人帶過去了?」

  她既然喜歡他,得他相邀,她肯定會去的。

  那青衣丫鬟臉色變了變,低頭解釋道:「沒有,聽說六姑娘吃壞了肚子,馬車到咱們府前突然吐了,傅夫人便打道回府了,三姑娘也沒有下車。」

  齊策皺眉,怎麼這麼巧?

  打發了丫鬟,齊策原地沉思片刻,回了書房,見到傅宸道:「聽說六妹妹路上吐了,現已……」

  「吐了?宣宣人呢!」他才說了一句,傅宸噌地就站了起來,火急火燎往外趕。

  齊策馬上確定,傅宣是真的病了,並非喬氏母女不想過來。

  解了疑惑,連忙攔住傅宸,將喬氏三人回家的事說了。

  傅宸猶不放心,朝幾人告辭:「我去跟父親說一聲,今兒個就不聚了,宣宣打小身體好,很少生病,我必須回去看看才安心。」

  齊策、徐晏都是有妹妹的人,寬慰幾句,一起送他出去。

  傅品言得知後沒什麼異樣,叫傅宸先回去,他繼續陪同僚們飲酒敘話,散席後才上車回府。

  一下車便急著去小女兒的翠竹居。

  管事劉叔早得了喬氏吩咐,提醒道:「老爺,六姑娘沒事,是三姑娘病了。」

  傅品言腳步一頓,看看劉叔,又朝傅容的芙蕖院趕。

  進了屋,就見喬氏娘幾個都在,愛女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好像幾個時辰不見,人就瘦了一圈。

  傅品言又看向傅宣,確定她好好的,坐到床頭摸傅容額頭:「濃濃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看過郎中沒?」刻意忽略屋子裡淡淡的味兒。

  傅容埋在父親懷裡,眼淚又流了出來。

  今天她才知道,前世自己有多蠢。

  從小到大,每次她出門,母親都會叮囑姐姐好好照看她,生怕她挨了旁人欺負。傅容覺得母親太多慮了,她那麼聰明,只有她欺負旁人的,誰能欺了她?她跟母親頂嘴,母親說她看著靈,其實是蜜罐子里長大的,到了外面,吃點甜頭就看不到蜜旁邊的蜂,眼看快被蟄了還為尋到蜜沾沾自喜。

  或許她真的是自作聰明,但齊竺也不是一般的蜂。兩人只是普通的手帕之交,見了面笑著寒暄,分開也不會想念,誰也沒跟誰討要過什麼好處,誰也沒有得罪過誰。去年開春,她也沒有見過徐晏,兩人無冤無仇,傅容實在想不通齊竺為何狠心到端那樣一盤糕點給她。

  胃裡一陣翻騰,傅容摀住嘴,想吐,肚子裡卻沒有東西給她吐了。

  恨自己傻,被蒙在鼓裡到死,更恨齊竺。

  恨她讓她忍受生痘之苦,讓她額頭留了一個不敢示人的麻子。

  恨她害了弟弟的命,讓她自責自厭,一家人悲痛難忍,最可憐的還是弟弟,去的不明不白。

  恨她陰險虛偽,害慘了她,還能沒事人一般同她寒暄,替齊策賠罪,一直做人人眼裡端莊柔婉的齊家姑娘,賢名廣播。

  無法形容的恨,排山倒海般衝向她,傅容緊緊攥著父親衣衫,險些將銀牙咬碎。

  傅品言心疼極了。

  女兒最會撒嬌,受了什麼委屈必會一股腦告訴他,求他做主,這次恨成這樣卻咬牙忍著,竟比抱著他哭還讓人難受。

  聽喬氏恨恨地說了齊竺所作所為,傅品言不怒反笑,對傅宸兄妹道:「宛姐兒領你妹妹去你那邊,這裡不用你們擔心,正堂你在院子裡守著,不許閒人靠近。」

  他父威極重,真正動怒時除了傅容,連喬氏都不敢招惹他。

  傅宛摸摸傅容腦袋,安撫幾句,領著傅宣走了,傅宸一起跟了出去。

  喬氏疑惑地看向丈夫。

  傅品言沒看她,只將埋在懷裡的女兒扶了起來,逼她坐正了,穩穩撐著她肩膀:「濃濃你說,你到底在氣什麼?」

  傅容哭得發抽,心裡有恨,有悔,更多的是冤。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被人如此陷害。

  「說,你不說,爹爹怎麼知道你在氣什麼?」傅品言耐著性子,定定地看著女兒。

  耳邊是父親溫柔的聲音,傅容再也忍不住,撲到傅品言懷裡訴起了委屈:「我沒有招惹過她,她為何要那樣害我,害……她知道我過得有多苦嗎?我到底哪裡對不起她了,她要那樣狠心?」

  但凡她有對不起齊竺的地方,她也不會如此難受。

  她的苦不算什麼,弟弟死得冤啊!

  傅品言看向妻子。

  喬氏爬到床裡頭,將女兒抱到自己懷裡,輕輕地拍著她:「傻濃濃,她是嫉妒你長得比她好,所以想讓你生病,落了疤,她就又是信都的第一美人了。娘跟你說,越是出眾的人越容易遭人嫉妒,一旦嫉妒了,哪怕彼此無仇怨,也會生出邪念。濃濃彆氣了,這次的事不怪你粗心,是那人太過奸詐,小小年紀就有了那樣的城府,娘也沒看出來,若能早點察覺,也不至於讓你栽這麼大的跟頭。」

  傅容難以置信,淚眼婆娑:「只是因為嫉妒?」

  「不是嫉妒還能有什麼?」喬氏心疼地幫女兒擦淚,說出自己一件陳年往事來,「娘小時候也差點遭人陷害,有貴公子來我們家做客,我的那些姐妹怕被我比下去,就想毀了我的臉,幸好她們沒有齊竺那樣會藏,被我瞧了出來,躲過一劫。濃濃你記住了,往後去旁人家做客,除了特別信任的人,吃食什麼的,儘量不要再碰。」

  家裡太安樂也有壞處,女兒們沒見過多少齷齪,防備就低了。

  傅品言意外地看著妻子,倒沒聽她提過這些事。

  喬氏一心撲在女兒身上,沒留意丈夫的眼神。

  倒是傅容,經過這一番哭訴,積在胸口的冤屈都發洩出來了,只剩下仇。

  齊竺那般害她,她不報復回去,豈不枉活了這輩子,白白知道前世被隱瞞的真相?

  她眼裡恨意不減,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有種陰狠的味道。直到此刻,傅品言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是軟柿子,旁人打她一拳,她可以哭,但必須有十倍奉還的心!

  他也不會讓女兒親自報仇。女大不中留,將來女兒們嫁人了,在夫家受了委屈,他這個父親如遠水難解近憂,女兒們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可是現在,他就守在女兒們身邊。

  「濃濃打算怎麼報仇?」傅品言起身去桌上倒了杯茶喝,回來後微笑著道。

  傅容驚訝抬頭,對上自家父親溫和儒雅的俊臉,但他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壞。

  女兒不說話,傅品言鼓勵地催道:「說來聽聽,讓爹爹看看你的本事。」

  喬氏愣住了,有這樣教孩子的嗎?

  傅容沒想那麼多,被父親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她垂眸想了想,想出一個念頭又否決,連續否了三四個主意,慢慢地道:「爹爹,過幾天元宵節花燈會,我想邀她出來一起賞燈,爹爹事先安排人,到時候故意鬧出點狀況,再趁亂……往她臉上弄點傷。」

  兩輩子的仇,今生她一起報。

  齊竺不是想當第一美人嗎?傅容要她連身邊的丫鬟都比不上,要她生不如死,此後再無一日快活。

  傅品言沒做評判,笑著問妻子:「素娘以為如何?」

  喬氏撇撇嘴,看看已經雨過天晴的女兒,哼道:「你們爺倆做壞事,別扯上我。」

  傅品言點點頭,對傅容道:「好,就按你說的法子做,你放心賞燈,其他的都交給我來辦。」

  傅容體貼地叮囑道:「爹爹也小心點,別讓人抓到把柄。」

  「還用你教我?」傅品言揉了揉她腦頂。

  眼看父女倆似乎真的定下來了,喬氏終於忍不住道:「等等,濃濃都有大半年沒去找她了,現在突然主動請她賞燈,半路又出事,人家又不傻,肯定懷疑到濃濃頭上。」

  傅容一怔,確實如此啊……

  不等她重新想,喬氏又道:「濃濃先不用著急請她,元宵大家都愛熱鬧,說不定她先請你了。就算她沒請,就算她那晚不出門,往後她總有出門的時候,你爹爹的人隨時可以動手,何必非要馬上還回去?」

  她捏捏女兒依然不見血色的臉,柔柔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濃濃你眼光要放長遠點。」

  傅容瞅瞅母親,再看看旁邊一直笑著凝視母親的父親,心裡突然湧起一股甜,「娘,我發現你跟爹爹真的很般配,簡直是天造地設呢。」

  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壞狐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 12:00 AM

第32章

  跟父母商量好了對付齊竺的辦法,傅容胸口沒有那麼堵了。

  但她病了,什麼都不想吃,在家人的關切下勉強吃點,一想到玉珠那番話,馬上又吐了。

  人不吃飯怎麼成,傅容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忍不住,她也管不住自己的肚子。

  原本愛吃的棗,現在看了只會噁心。

  喬氏立即吩咐蘭香梅香看緊了,不准芙蕖院再出現棗。

  這樣也沒用,傅容依然茶飯不思。

  如果她沒生過痘還好,正因為生過,才能想像自己無意吃過什麼樣的東西。

  短短兩日,人就明顯瘦了下去。

  喬氏也跟著瘦了,這晚趁傅容服下安神丸沉睡之際,她小心翼翼舀了淺淺一勺燕窩往女兒嘴裡喂,流出來就熟練地擦掉。傅品言坐在一旁看著,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如暴風雨來臨之前。

  終於喂完了,喬氏放下碗,靠到丈夫懷裡哭了起來:「你派人去京城請名醫吧,信都沒法跟京城比,郎中們醫術不精,說不定京城的名醫就能治好濃濃呢?還有上次那個葛神醫,他走的時候說過去哪嗎,你趕緊派人過去找啊!」

  傅品言下巴抵著她腦頂:「素娘別急,早就派人去請了,最遲後天也有消息。」

  心裡卻很清楚,不是信都城的郎中不好,而是正如郎中們所說,女兒得的是心病,她自己邁不過這個坎兒,誰也沒辦法。

  夫妻倆愁眉不展,京城肅王府氣氛也比平時多了凝重。

  徐晉沒想到傅容喜潔到了這種地步。

  他問葛川:「先生真的沒辦法?還是勞煩先生再走一趟冀州,親自把過脈才能確定。」

  葛川並非徐晉屬下。

  葛家祖上出了好幾位神醫,到了這一代,葛川便是葛家新的翹楚。但凡有大才者,都有些脾氣,葛川當初對傅品言所說不假,他嚮往的是四處遊歷的生活,可惜一步走錯,讓他撞見了徐晉。

  那會兒徐晉才十四歲,在葛川眼裡只是個孩子,偏偏就是這個孩子用一個賭約拘了他。因此葛川對徐晉是又愛又恨,愛他身上的怪病,恨他小小年紀步步為營,但他敢賭就輸得起,心甘情願替徐晉做不違背他良心的事,直到醫好徐晉為止。

  「王爺,非我不願,實乃三姑娘心病作祟,非藥石能醫,想讓三姑娘恢復正常飲食,只有靠她自己。」

  徐晉聽了,沉默半晌,放他走了。

  又是一樁怪事。

  前世屬下遞上來的消息,他沒有一頁頁細看,只關注了傅家幾件大事,再有就是她跟徐晏的事。徐晉隱約記得她跟齊竺是傅宛死後才鬧僵的,那便說明,當時她並不知道自己中了齊竺暗算。

  現在知道了。

  徐晉此時無心琢磨引起這種變化的原因,他喊了許嘉進來,「傅家可有動作?」以他對傅品言父子的瞭解,掌上明珠被人害成這樣,他們不可能忍氣吞聲。

  許嘉有些幸災樂禍地低語了一番,「……開始只想給她添點小傷,後來三姑娘病重,傅大人又改了主意。王爺,咱們用不用添把火?」

  徐晉叩了叩桌案上的信封,「不必」。

  既是傅品言親自籌劃,必定天衣無縫,事無鉅細都在考慮之中,他擅自插手,被傅品言察覺蛛絲馬跡,心生防備,以後屬下盯梢就難了。

  「派人去陝西,蒐集齊崇明把柄。」

  朝廷上下,沒有幾個人是真正乾淨的。眼下傅品言有心無力,無法對付整個齊家,他順手幫他一把好了。齊家仰仗的不就是一個陝西巡撫嗎?頂樑柱沒了,齊家在信都的地位勢必一落千丈。

  許嘉領命去安排,出了書房,外面夜色深沉,冷風吹得腦子格外清明。

  突然就想到一句話。

  都說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外面的事她們不必管也沒有本事管。可看看冀州那兩位姑娘,一個心機深的可以去宮裡當娘娘了,結果因一時暢快害了一大家子,另一位什麼都沒做,就幫父親找到了一個大靠山。

  所以說啊,別隨便看不起女子,人家一滴淚一場病,就能讓有的男人主動為她解憂。

  ~

  傅容生病,平時交好的姐妹都來看她,傅容沒精神見人,喬氏幾乎都推了,只請了兩個小姑娘進傅容的閨房。

  一個是梁映芳,一個是齊竺。

  齊竺是傅容特意囑咐母親請進來的。

  「聽說你吃不下東西?這怎麼成,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齊竺快步走到傅容床前,滿臉擔憂地道,那焦急心疼的眼神,任誰都不會懷疑。

  傅容不得不佩服齊竺,能裝成這樣,也是真本事。

  幸好她生來就不肯服輸。齊竺會裝,傅容就要裝得比她還強,將來齊竺「病」了,她也會登門探訪,也會關心她一輩子,叫齊竺感念她的好。

  「我也不知,吃了就吐,難受死我了。」傅容有氣無力地道,眼裡淚水隨著話音落了下來,楚楚可憐。

  她額頭綁了紅紗抹額,大紅顏色顯得清瘦小臉更白淨了,還是那種引人憐惜的蒼白。一雙美眸真正是含了春雨花露,盈盈似水,可憐巴巴望過來,只叫齊竺都跟著難受,但難受只是短暫,很快便被深深的嫉妒暢快取代。

  再美又如何,得了這種全城郎中都束手無策的怪病,照這樣下去,估計沒有幾日活頭了。

  嫉妒到極致,齊竺暗暗詛咒過傅容怎麼不死了,詛咒她落下滿臉麻子,去年竹林寺一行發現徐晏偷看傅容之後,齊竺更是動過再害傅容的念頭。

  請了傅容幾次她都沒來,齊竺有失望也有慶幸。

  她也不想被嫉妒迷了心,現在這樣最好,傅容病重去了,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信都一樣,那麼信都貴女們再聚到一起時,她依然是萬花叢裡的那朵牡丹,豔冠群芳。

  「別哭,我已經給我爹爹去信了,讓他尋那邊的名醫過來給你看病。濃濃你別多想,你這病來的奇怪,興許過幾天就好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賞花燈。」

  「借你吉言吧。」傅容抹著淚道。

  聊了會兒,齊竺起身告辭,傅容拉著她手捨不得她走,齊竺答應過幾日再來,她才放手。

  人走了,傅容躺在床上,對著床頂繡著薔薇花的帳子發怔。

  「濃濃想什麼呢?」傅宛挑簾走了進來,坐到床邊柔聲勸解道:「彆氣,有爹爹在,他不會白白讓你糟這番罪的。」

  傅容看向姐姐,見姐姐面容憔悴,想來這幾日也沒休息好,動動嘴唇,閉著眼睛道:「廚房裡有粥嗎?我想吃點。」

  傅宛又驚又喜,忙吩咐蘭香去廚房盛碗一直備著的香菇瘦肉粥。

  姐姐高興成這樣,傅容也笑了笑。

  她真出了事,親者痛仇者快,齊竺第一個拍手叫好,傅容才不會讓她如願。

  只是粥端來了,勉強吃了兩勺,腦海裡又冒出一個隱約的念頭,傅容強迫自己打住,最終還是遲了一步,又吐了。

  傅宛抱著妹妹,泣不成聲。

  傅容腦袋昏沉沉的,那種身體不受控制的無力感讓她煩躁,「姐姐,我想去找弟弟玩。」

  「你等著,我這就讓人把弟弟抱過來。」傅宛擦了淚,哽嚥著道。

  傅容搖搖頭,掙紮著坐了起來,環視一圈道:「躺了幾天了,想出去透透氣。」

  傅宛想起郎中們也提議妹妹多動動,之前妹妹自己不想出去,便親自替傅容穿好衣裳披上斗篷。傅容這幾日全靠沉睡時喬氏喂得流食撐下來的,腿上沒有力氣,由傅宛扶著走了幾步才穩住,苦笑著打趣道:「姐姐總說我練腿是瞎折騰,現在想折騰都折騰不動。」

  傅宛氣道:「想折騰就快點好起來,到時候姐姐陪你折騰!」

  傅容虛弱一笑,姐妹倆慢慢走著去了喬氏那邊。

  次女終於肯出屋了,喬氏喜得差點落淚,趕緊扶傅容坐到暖榻上。

  傅容靠著迎枕,笑盈盈看向那邊抱著玉算盤自己玩得開心的弟弟,「官哥兒玩什麼呢啊?」

  官哥兒小手撥弄算珠玩,大眼睛可一直盯著兩個姐姐呢,聽三姐姐問話,他雙手舉著算盤給姐姐看:「算盤!」

  「誰給你的啊?」傅容軟軟地問。

  官哥兒低頭看看算盤,又瞅瞅屋裡幾人,指著外面喊爹爹。

  小傢伙聰明可愛,傅容幾人都笑了。

  官哥兒跟著笑,手裡算盤晃得更帶勁兒了,玉珠相碰,發出悅耳脆響。

  周圍是冬日溫暖的陽光,眼前弟弟身穿紅襖福娃一般,傅容心情大好。

  喬氏見女兒笑地好看,試探著問她剛剛有沒有吃東西。

  傅容搖搖頭,笑意淡了,「吃不下,可我想吃了,晌午再試試吧。」

  喬氏還能說什麼,想吃了,總算也是一點希望。

  大人們說話,官哥兒邊玩邊聽,沒聽太懂,只知道吃。他扭頭看看,看見一旁被他丟開的黃果子,便雙手撐榻費勁兒地站了起來,一手拎算盤一手去撿黃果子。

  其實官哥兒走路很熟練了,只是冬天衣服厚,行動不便,因此傅容看著弟弟這般辛苦撿了橘子,沒有自己吃反而朝她走來,當即就愣住了。

  「姐姐吃。」官哥兒把橘子遞到三姐姐面前。

  傅容看著橘子,不想拒絕弟弟的好意,又怕自己吐了嚇到弟弟,便哄道:「姐姐不會剝啊。」

  官哥兒眨眨眼睛,將橘子轉到娘親那邊:「娘剝。」

  喬氏知道女兒最喜歡這個弟弟,此時忽的冒出一個念頭,鼓勵地道:「官哥兒給姐姐剝,姐姐最愛吃官哥兒剝的橘子了。」

  官哥兒聽了,回頭看傅容。

  傅容明白母親的苦心,也想配合一次,抱弟弟到自己腿上坐:「官哥兒給姐姐剝橘子吃吧?」

  官哥兒乖乖點頭,將算盤放到一旁,笨拙地剝了起來。

  小小的男娃,做起事來卻特別認真,一點一點剝,不小心擠出橘子皮的水兒,他就朝姐姐笑,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全部剝完了,在傅容看得都有些犯饞時,他又去抽橘子上的白筋兒,掰下一瓣仔細檢查過,這才遞到傅容嘴前:「姐姐吃。」

  傅容頓了頓,在弟弟期待的注視下張開了嘴。

  有點酸。

  酸的她落淚。

  好在這一次,她沒有再想起任何不好的回憶,眼裡,心裡,全是她體貼可愛的弟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 09:44 PM

第33章

  眼看著傅容被官哥兒一瓣一瓣地喂了一個橘子,喬氏又哭又笑,簡直將官哥兒當成了救命菩薩,巧杏把粥端過來,她攥著兒子還拿不太穩勺子的小手繼續喂傅容。

  傅容連續吃了半碗,感覺有點不適,連忙打住,按著胸口扭頭平復。

  喬氏傅宛,還有在一旁伺候的巧杏都緊張地盯著她。

  過了會兒,傅容抬起頭,朝母親姐姐笑道:「先吃這麼多,免得這會兒吃飽了,晌午沒胃口。」

  這一笑如雨後第一縷陽光,驅散了遮在傅家眾人心頭數日的烏雲。喬氏喜極而泣,將碗遞給巧杏,捧著官哥兒小臉親了又親:「官哥兒真好,姐姐最喜歡你喂的飯了,晌午還喂姐姐吃啊。」

  官哥兒被娘親親得癢癢,扭著胖乎乎的身子伸手夠姐姐,傅容抱起弟弟,也來了一頓親。

  她的弟弟在這兒呢,那些不好的事她都不要再想了,好吃好喝好睡,一家子圓圓滿滿的,那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傅品言父子得到信兒後匆匆趕至,晌午時分,一家七口人終於再次圍著一張桌子吃飯了。一開始由官哥兒喂傅容,傅容是真的緩過來了,面對一桌自己喜歡的菜哪能不饞,官哥兒慢吞吞的滿足不了她,便自己拾起筷子夾菜。

  其他幾人都看她。

  傅容甜甜一笑,厚著臉皮道:「你們都看我,是不是覺得我秀色可餐啊?」

  傅宸哈哈笑,夾了一根豆芽菜朝她比劃:「確實秀色可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不饞人嗎?」

  「我是豆芽菜,那你就是黃豆!」傅容馬上回嘴,哥哥練武後黑了不少,原來也是白面書生的。

  傅宸還想再扯,被傅品言瞪了一眼。

  ~

  精心調養幾頓,傅容臉上總算又恢復了血色。

  十三這日,天晴無風,陽光暖融融的,傅容姐妹抱了官哥兒去賞梅花。

  正月時節,除了暖房裡養的花草,園子裡頭也就那片紅梅林子值得逛了。

  「咱們坐會兒吧。」傅宛擔心傅容身體撐不住,體貼地道。

  傅容傅宣都點頭。

  小丫鬟們上前,將早就備著的錦墊鋪在梅樹中間陽光燦爛的地方。

  姐仨圍在一起坐,傅容抱著官哥兒,低頭問他:「官哥兒你說,哪個姐姐最好看啊?」

  官哥兒聰明著呢,第一次被這樣問時他老老實實地指了二姐姐,結果被三姐姐癢癢了一頓,次數多了他就懂了,三個姐姐挨個瞅瞅,靠著傅容胸前道:「都好看。」

  傅容非要他選一個。

  官哥兒就是不肯說,傅容威脅要撓他癢癢,官哥兒怕了,趕緊把手裡的梅花送給三姐姐:「姐姐戴,好看!」

  臭小子狡猾極了,傅容捏捏他小臉,低頭道:「官哥兒幫姐姐戴。」

  官哥兒無比認真地將梅花插到了姐姐發間。

  傅容放弟弟到地上,從蘭香手裡要了兩朵梅花,讓弟弟給另外兩個姐姐也戴上。

  「都好看!」回到姐姐們中間,誰都沒問他,官哥兒自己笑了。

  傅容忍俊不禁,拿朵花逗他:「官哥兒也戴一朵,官哥兒也好看。」

  官哥兒看向傅宛傅宣,見兩個姐姐都在笑,高興地湊了過去。

  小孩子再聰明也有限,戴朵梅花美美地笑,逗得三個姐姐樂個不停。

  坐了會兒,傅容將弟弟交給傅宛,起身道:「我去洗手,一會兒再回,你們想吃點什麼嗎?」

  傅宛看向傅宣,傅宣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想吃的,便道:「端壺花茶過來吧,我有點渴了。」

  傅容應下,領著蘭香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解了手,傅容去涂手霜時順便照了照鏡子,見弟弟戴的梅花有點歪,忍不住想扶正,快碰上又放下胳膊,反正都是家裡人,歪點就歪點唄。

  「我先走了,一會兒你慢點走,別弄灑了。」叮囑蘭香一句,傅容自己朝花園走去。

  卻沒想走到月亮門前,裡面冷不丁轉出來一道身影,四目相對,兩人都吃了一驚。

  傅容最先回神,退後兩步,有些防備地問道:「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徐晏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怔怔地看著面前一身桃紅褙子的小姑娘,莫名心疼。

  上次看見她,她一身白裙,雪肌玉膚,明眸似水。眼前的她個子高了,身段更纖細了,容貌更美了,可她瘦了太多,原本略顯豐潤的臉頰清減下去,一雙水眸帶著提防,像是受過傷的幼鹿,看得人難受。

  「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好利索了?」他情不自禁地關心。

  熟悉的面龐,熟悉的溫柔,眼淚來的毫無預兆,傅容急忙轉身掩飾。

  她怎麼就哭了?

  眼前的徐晏,不是新婚期間背著她逛園子的相公,不是晚上給她洗腳早上替她描眉的相公,也不是在她跪了一天祠堂後體貼為她按揉肩背膝蓋的相公。他只是個陌生人,不是那個對她千依百順的男人,不是那個雖然護不住她卻比父親哥哥更寵她的男人,她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該在他面前露出來。

  是她決定不要他的,那就不該再眷戀他對她的好。

  「你到底是誰?」摘下發間梅花順便擦了淚,傅容背對徐晏道,冷了語調。

  徐晏眼前還是她落淚的可憐模樣,那一瞬她看他的眼神,好似有無數委屈要訴,好似下一刻就要撲到他懷裡般,可就在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時,她飛快轉了過去。

  徐晏苦笑,除了委屈,其他的一定都是他的錯覺,她都沒能認出他,又怎麼會投懷送抱?

  「三妹妹,我姓徐,字雲升,跟令兄是好友,方才在書房看書累了,出來透透氣,正要回去。」徐晏溫和地道。其實他是趁傅宸出去時偷偷溜過來的,本想去花園裡碰碰運氣,走了幾步又覺不妥,萬幸蒼天可憐他一片憂心,終究給了他見她的機會。

  傅容疑道:「我哥哥怎麼沒陪你?」這傢伙該不會是擅自跑過來的吧?

  徐晏面現尷尬,不太自然地道:「他有事先行了一步……三妹妹,我,之前我與你在竹林寺講經院外有過一面之緣,今日重逢,驚覺妹妹清減不少,我身為半個兄長,心有不忍,還請三妹妹好好照顧自己,早日恢復康健。」

  傅容對徐晏哄人的手段很瞭解,這人臉皮也厚,才見一面就喊妹妹,前世她聽了如此明顯的討好,心裡真是美得冒泡,只是眼下,為了徐晏好,她免不得要狠心一回了。

  「原來是世子,你我不熟,我實在當不起世子一聲妹妹,更不勞世子如此惦記,傳出去恐惹人非議。我哥哥書房在那邊,世子沿著這條路過去就是,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言罷轉身,冷著臉往前走。

  「三,三姑娘!」短暫怔愣後,徐晏快跑兩步攔住她,低頭看她眼睛,呼吸微亂:「你說的對,是我唐突了,我這就向你賠罪,你別生氣好嗎?」他太急躁了,她又不知他傾心許久,第二面就如此熱絡,她會不會以為他是那種風流子弟?

  徐晏後悔極了,退後兩步,誠懇地朝她揖禮,「雲升失言,還望三姑娘恕罪。」

  傅容看著少年頭頂的白玉簪,心中複雜。

  從前就是這樣,只要她露出一點不快,徐晏便會立即道歉,不管誰對誰錯。

  「你……」

  「濃濃,怎麼回事!」

  沒等她開口,身後傳來傅宸不悅的呵斥,傅容咬咬唇,到底不忍心在哥哥面前給徐晏難堪,匆匆往花園裡面跑了。

  聽著小姑娘匆忙的腳步聲,徐晏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若她向兄長告他一狀,他怕是再難進傅家大門了。

  心上人走了,他的沉著冷靜也瞬間歸位,搶在傅宸開口之前,徐晏歉疚地將來時就準備好的藉口說了出來:「方才一時興起,想來外面透透氣,不知怎麼就逛到了這邊,無意衝撞了三姑娘,實在慚愧。」

  他是客人,又是世子,傅宸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好直接發作,況且他不得不承認,徐晏算是目前最配濃濃的人了,在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心之前,他再捨不得,也不能先冷了徐晏的心,萬一妹妹中意他呢?

  「雲升別這麼說,是我待客不周,該陪你過來的。剛剛我那三妹沒欺負你吧?她性子最嬌,誰要是得罪她,肯定要遭埋怨的。」傅宸伸手請徐晏往回走,笑著打趣道。

  徐晏有點走神,心不在焉地道:「正堂多慮了,三姑娘大方客氣,還為我指了路。」

  埋怨,她剛剛那樣,算是埋怨嗎?

  腦海裡是她駐足落淚,是她離去前猶豫咬唇的模樣,徐晏又疼又喜,她沒告發他,真是心軟。

  不由道:「三姑娘大病一場,伯母跟她都憔悴了許多,我們府上有宮裡帶回來的補藥,回頭我派人送來,希望她們早日恢復元氣。」

  傅宸哪好要他的東西,客氣婉拒。

  只是下午徐晏就派人把東西送了過來,人參血燕,全都是宮裡才能用上的極品。

  怕傅容多心,徐晏送禮的名頭是孝敬喬氏。

  但大禮之後的心意,昭然若揭。

  喬氏跟傅品言商量:「還是先瞞著濃濃吧,等郡王府真提親再問濃濃也不遲,現在提了白白亂她心。」

  傅品言頷首,「理當如此……素娘最近起早貪黑照顧濃濃,確實該好好補補,你也用點吧,都是好東西,濃濃一人也吃不完,回頭郡王府有事,咱們還差不多的禮回去。」

  喬氏明白,丈夫不想讓郡王府以為自家有借女兒佔郡王府便宜的意思。

  說完話,傅品言去書房做事,他前腳剛走,傅容來了,「娘,帖子都發出去了吧?」

  生病時那麼多人來看她,現在病好了,當然要請客回謝這份心意。

  喬氏喚已經長成十四歲大姑娘的女兒到身邊,意味深長地道:「都發了,明天你的那些好姐妹們一准都來,她再邀你共賞花燈,你正好應下。」

  傅容抱住湊過來的弟弟,笑而不語。

  她當然要應下,親眼看齊竺倒霉,可比賞花燈有趣多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 09:46 PM

第34章

  傅容用筷子將碗裡的餃子夾成兩半,挑了裡面的蝦仁喂弟弟,收回筷子時,發現父親正用一種猶豫擔憂的目光看她,她看過去,父親馬上笑了:「別只顧喂他,你也吃,在家吃飽了,免得到了外面饞,那些攤上的東西都不乾淨。」

  親暱自然,彷彿方才的擔憂是她眼花。

  傅容知道父親怕安排好的人出差錯,不小心傷到她,就今天一日父親叮囑她的次數傅容都快記不清了,有點不被信任的煩躁,更多的還是滿足。

  飯後回芙蕖院換衣服之前,傅容走到父親身邊,笑著問他:「爹爹不放心,跟我們一起去吧?」

  傅品言無奈地看她:「你們一群孩子逛,我去算什麼?」

  傅容上上下下打量他,忍笑道:「爹爹把鬍子刮掉,再出來誰知道你是我爹爹還是我哥哥?」

  這話是奉承,卻也是真心話。傅品言面嫩不顯老,今年三十四歲,五個孩子的爹了,臉上沒有一點皺紋,平時又注意保養,身材頎長略顯清瘦,真如二十出頭的俊朗少年。傅品言自己也知道,只是女人喜歡你好看,官場上講的可是資歷,面嫩容易叫人輕視,故此早早把鬍子蓄了起來,為他添了三分成熟穩重,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儒雅睿智。

  「少貧嘴。」傅品言無心玩笑,又叮囑一遍:「跟在你哥哥身邊,一步都不許走遠,記住了?」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在女兒與齊竺同行時動手,無奈齊竺主動相邀,女兒又想湊這份熱鬧。

  「知道知道,總把我當孩子。」傅容不勝其煩,連忙閃人。

  傅品言目光移向長子,傅宸嘴角上挑:「父親放心,兒子就是不要命,也會護濃濃周全。」

  明明在笑,明明在承諾保護妹妹,話裡卻有掩飾不住的陰狠。

  那人想害他妹妹,今晚便是罪有應得。

  傅品言點點頭,沒再多說,過去尋妻子了。

  傅宸先去門口等妹妹。

  夜色瀰漫,被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大紅燈籠搶出一團團光亮,巷子口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傅宸扭頭看去,是齊家的馬車。

  車緩緩停了,齊策率先跳了下來。齊竺探頭瞅瞅,見只有傅宸一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外面冷,我就不下去了,在車裡等濃濃,還請傅二哥見諒。」

  傅宸看著車裡笑靨如花的姑娘,前所未有的噁心。

  什麼叫蛇蠍美人,他總算是領教到了。自家母親貌美又有手段,傅宸從不認為女人有心計是缺點,但將心計用在無辜人身上,還是他的血親身上,若不是顧忌齊大老爺,他們哪用如此暗中佈置,早就直接找上門直接朝她臉上劃幾刀了。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同往常一樣客氣地笑笑,轉而對齊策道:「還是阿竺懂事,我那三妹但凡出門,從來沒有準時的時候,總要害我多等一陣子,今日勞你們跟我一起等,真是……」

  齊策瞅瞅自家馬車,放低聲音道:「都這樣,剛剛我也在外面等了一刻鐘。」

  他會套近乎,傅宸樂得配合,二人相視一眼,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笑完了,齊策看看傅宅裡面,關切而不過分熱絡地問道:「前陣子三妹妹大病,我不好登門拜訪,聽阿竺說三妹妹瘦了不少,郎中可有確切診斷?」

  一提這個,傅宸當即就把信都城裡的郎中們挨個點名數落起來。

  齊策狀似認真地聽著,偶爾附和兩句,眼睛卻暗中留意裡頭。

  他還真有點想傅容了。

  開始沒覺得,後來遲遲不見,祖母壽宴上她傻乎乎衝出來撞他的狼狽樣子,她坐在傅宛身邊瞪他的凶狠眼神,她站在船頭幸災樂禍得意洋洋的笑臉,非但沒有因為時間流逝淡去,反而越來越清晰。

  因此得知她茶飯不思,臥病在床,他便想快點見她一面。

  大病一場,他關心兩句,她應該會很歡喜吧?

  終於瞥見人影時,齊策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穿了身天藍色的圓領錦袍,在夜色裡那藍色近乎白色,襯得他面如朗月,身似玉樹,既有書生的清雋,又有習武之人的英姿。如此翩翩佳公子靜靜地站在那兒,注視著漸行漸近的姑娘,桃花眼裡溫柔多情,換作旁的姑娘,恐怕一顆芳心早就飛過去了。

  就是傅容,也想怪老天爺眼瞎,為何將這樣一幅皮囊套在他身上。

  同是驚豔,齊策看傅容就是全心欣賞了。

  小姑娘瘦是瘦了,個頭照年前比長了不少,身披梅紅色繡花斗篷,裊裊娜娜走過來,裡面白裙隱隱若現。待得近了,目光從那纖細曼妙身姿移到她臉上,但見眉如竹葉彎彎,眸似星子璨璨,朱唇微厚,豐潤紅豔,面若美玉,瑩潤無瑕。

  最醒目的是她額間一點火鳳花鈿,張揚狂妄,哪裡像大病初癒,分明是浴火重生。

  齊策悄悄攥緊了手,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娶到傅宛。

  這樣的美人,再嬌再壞,男人也願意寵她。

  「三妹妹,好久不見。」

  他微微低頭,溫柔地叮囑,「看你瘦的,以後定要精心調理,再來一回,別說伯父伯母正堂,就是我們,看著也不忍。」

  傅容已經篤定齊策口蜜腹劍了,這次沒有再哆嗦,只回以一笑:「多謝齊大哥關心,我都記得的,好了,咱們快出發吧,不知道今年有沒有什麼新花樣。」

  齊竺挑簾叫她:「濃濃過來,咱們坐一輛車。」

  「好啊。」傅容笑著應道,她們是好姐妹,當然要同車而行。

  車伕早將木凳擺好了,傅容提裙踩上去,傅宸剛要過去扶妹妹一把,齊策仗著位置較近搶先一步,在傅容回頭前握住她手,「三妹妹小心點,別踩空了。」

  他的手又大又暖,傅容卻渾身發寒。

  因為鬆手時,齊策食指從她手腕一直劃到中指指腹才徹底離開,經過手心時帶起異樣的酥癢。

  似有若無的挑逗,最是勾人。

  齊策到底想做什麼?

  強忍著回頭看他的衝動,傅容假作不知,快速鑽進馬車,坐穩後手貼著斗篷用力蹭了兩下。

  齊竺沒留意她的小動作,羨慕地看著她:「濃濃你真好看,今晚我不用賞燈,光看你就夠了。」

  傅容嗔她:「每次見面都這樣說,再說我不理你了,只跟映芳玩。」

  齊竺壞笑著抱住她胳膊:「映芳回本家過節去了,你想找也找不到,只能跟我一起玩。」

  兩個小姑娘說說笑笑,笑聲飄到外面。齊策正要上傅家馬車,聽到動靜側頭看了一眼,心想婚後姑嫂倆能維持這樣的表面和氣,也就夠了。

  很快,兩輛馬車前後駛出了巷子。

  自始至終,誰也沒發現巷尾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站著兩個人。

  「王爺,咱們也走吧?」

  回應他的,是男人不緩不急的腳步聲。

  ~

  每逢解禁,商舖林立的慶安街便成了信都城最引人的去處,幾乎每個鋪子都會掛出燈謎來添份喜氣。飯館用最貴的席面當綵頭,綢緞莊當然是難得的好料子,就連街頭賣包子的攤主,都做了兩個大包子當綵頭,給娃子們猜著玩。

  國泰民安,燈影繁華裡,百姓們都面帶笑容。

  傅容對自家爹爹很有信心,再加上前世的閱歷,她沒有試圖分辨人群裡哪個是父親安排的人,也沒有小姑娘第一次暗算人的忐忑緊張,而是拉著哥哥盡情地欣賞兩側花燈,不著痕跡地跟齊竺保持距離。

  至於齊策,他跟她說話,她就笑著回答,沒有疏遠也沒有回應他別有深意的眼神。

  真以為披著副好皮囊她就會中他的美男計嗎?

  徐晏比他俊多了,眼裡的溫柔也是真的,她連徐晏都不要,會被他蠱惑?

  再一次應付完齊策的沒話找話,傅容毫不留戀轉身,剛想尋個有趣的攤子逛,目光忽的頓住。

  斜對面的燈鋪前,徐晏形單影隻。隔街相望,他微怔之後露出驚喜,大步走過來跟傅宸齊策寒暄道:「你們也出來逛了啊?怎麼沒叫我?」

  傅宸呵呵笑,心想沒叫你你不也找上來了嗎?

  齊策客氣多了,只道以為徐晏沒空,暗中則觀察傅容反應。

  傅容什麼反應都沒有,她像是發現了寶貝一般,拽著傅宸跑向前面的攤子,輕柔聲音在周圍嘈雜人語裡依然清晰,「哥哥,那盞燈籠好看,你快買給我!」

  齊策心生無奈,看來她是真的太喜歡玩了,所以今晚不怎麼愛搭理他。

  徐晏猶記得前日傅容的冷淡言語,不禁惶然,她是不是看出他是故意湊上來的,所以才跑開?

  兩個少年心思都在傅容身上,往前面追傅家兄妹時腳步就有些快了,連齊策都暫且忽略了妹妹,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梅紅色的豔麗身影。

  齊竺又不傻,如何看不出來?

  氣自家哥哥也被傅容迷惑,更怨徐晏一眼都不看她。

  心裡有氣,腳步慢了下來。

  冷不丁的,肩膀突然被人攥住,沒等齊竺反應過來,人就被強行轉了個方向。

  驚慌當中,她想叫哥哥,另一道憤怒粗噶的聲音卻蓋住了她的。

  「你個騷娘們兒,老子在外拚命掙錢給你花,你竟然背著我偷漢子!我叫你偷,我看你沒了那張臉他還上不上你!」

  人群嘩然裡,男人猛地舉起陶罐朝前面潑了出去。

  齊竺絕望尖叫,本能地抬手捂臉。

  難以形容的劇痛裡,她聽見類似鍋裡油煎的滋滋聲,那麼近,那麼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 09:47 PM

第35章

  傅容被傅宸摟在懷裡,耳邊是人群唏噓,有大人的惋惜,有小孩子恐懼的哭聲,紛紛雜雜。傅容想掙脫哥哥看看齊竺到底怎麼樣了,傅宸緊緊按著她腦袋不許她回頭。

  外出捉奸等字眼陸陸續續被人說出口,最後傅容聽出來了。

  一個常年在外幹活兒的男人年底回家,發現家裡妻子與隔壁漢子好上了,心懷恨意,得知今晚兩人又要私會,特意準備了一罐子熱油,準備報復。剛剛那妻子眼看丈夫追了上來,心急之下拿齊竺當了擋箭牌。

  熱油潑面……

  傅容試著想像那情景,渾身發抖。

  怎麼會這樣?

  父親不是說,安排賊人抓住齊竺,拿刀威脅時不小心往齊竺臉上劃一道的嗎?

  為何……

  是因為她意外病重,父親臨時改了主意?

  腦海裡一片紛亂,傅容聽到齊策似哭非哭地喊妹妹,聲音裡隱隱透露著手足無措,聽到徐晏冷靜地安排人去請郎中順便通知齊府,聽見齊策近乎嘶吼的憤怒質問,聽見一聲聲悶打裡陌生男人的賠罪哀嚎還有女人尖細的求救。

  唯獨沒有齊竺的聲音。

  是暈倒了,還是……

  回想齊竺那聲痛苦絕望的哀嚎,傅容再也興不起往那邊看的念頭,埋在哥哥懷裡,控制不住地抖。她恨齊竺,恨到想用毀容來報復她,讓她一輩子不敢看鏡子,生不如死,但她沒想過用如此殘忍的方式。

  刀子劃一下,熱油潑到臉上,都是毀容,可非要選擇一個,傅容相信沒人願意選後者。

  傅容不怪父親心狠手辣,再狠也是為了她,是齊竺咎由自取。她也沒有同情齊竺,她只是,一時有點無法接受如此折磨人的方式。這跟仇怨無關,就算是一個陌生人,這種事情發生在眼前,傅容也忍不住感同身受。

  漸漸平靜下來後,傅容對齊竺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了。

  曾經想過用同樣的方式去安撫她噁心她,現在傅容徹底放棄了,她已經報了仇,她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齊竺的消息,不想知道她臉到底變成了什麼樣,更不想親眼去看。

  「哥哥,你先送我回家。」傅容低低地道。

  傅宸聽見了,拍拍她肩膀,將她斗篷上的帽子遮起來後才喊徐晏:「我先送三妹回去,一會兒再過來,這裡有勞你先照看一下,伯玉那邊……算了,他現在也顧不上咱們了。」一臉沉重惋惜。

  徐晏看看縮在兄長懷裡的小姑娘,料到她嚇壞了,又憐惜又後怕,點點頭,沒有多言。

  傅宸最後看一眼被人群遮掩的那個地方,扶著妹妹走了。

  ~

  馬車拐出慶安街後,周圍漸漸寂靜下來,傅宸看看閉著眼睛臉色發白的妹妹,擔憂地問:「不忍心了?是不是覺得我們下手太狠?」

  傅容搖搖頭,怕哥哥誤會,連忙解釋清楚:「不是,爹爹哥哥都是為我好,我沒那麼笨,為了仇人埋怨親人。我就是,說不清楚,就好比,你往一頭豬身上潑油,我聽說了照樣難受,過一會兒就好了,哥哥別多想。」

  傅宸輕輕地笑,低聲道:「我們也沒想這麼狠,可濃濃你不知道,看你吐得臉色發青,看你躺在那裡只有昏睡時才能進點東西,我們心裡有多難受。所以這都是她活該,你不用有任何不忍,你想想,如果你有三長兩短,她會難受嗎?」

  傅容本就不是愧疚,聽哥哥這樣說,心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也沒了,長長地舒口氣:「好了,再也不想那些事了,咱們自己過咱們的。」

  傅宸笑著摸了摸她腦袋。

  到了家,兄妹倆一起前往正房暖閣,傅品言喬氏正跟兩個女兒打葉子牌,官哥兒早歇下了,由乳母抱了下去。兄妹倆前後進來,傅品言抬眼打量,見一雙子女安然無恙,笑了笑,一邊打牌一邊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傅容坐到傅宛身邊,歪頭看牌。

  傅宸開口,只說出了點事,一家人心知肚明,都沒有追問。又玩了兩圈,傅品言放下牌,對三個女兒道:「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齊家出了那麼大的事,他跟妻子既然知道了,怎麼都要過去看看。

  姐妹三個一起出了屋。

  夜黑,燈籠照著也不是太清楚,傅宛一邊牽一個,先送傅宣回去,這才問傅容:「今晚姐姐陪你睡吧?」她不知道父親具體如何做的,只知道齊竺肯定遭了秧,她擔心妹妹心軟,夜裡做噩夢。

  傅容搖搖頭,見姐姐滿臉擔心,故意打趣道:「要是姐姐想跟我一起練腿,那就來吧。」

  「我才不陪你一起瘋。」傅宛捏了捏妹妹的臉,妹妹還能開玩笑,她也就放心了。

  到了路口,兩人分別回了自己的住處。

  傅容感覺有些累,洗漱過後就讓兩個丫鬟出去了。

  今晚該梅香守夜,送走蘭香,她關門熄燈,摸黑爬到了外間榻上。

  屋裡傅容特意讓她們留了一盞燈照亮。

  在被暖婆子捂熱了的被窩裡躺了會兒,傅容睜開眼睛,將半邊紗帳掛了起來。燈光漫進來,床裡頭亮了不少,她重新掩好被子,望著床頂發呆。

  不算這一次,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有害過人。

  自家被父母打理地井井有條,下人們安分守己,一家人更是親密無間,傅容對大宅裡的陰謀詭計的瞭解全都是聽來的。嫁到郡王府後,婆婆只需拿出一個孝字就能對付她,用不上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小姑子也只會哭鬧耍賴,除了給她添堵,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然後她就隨父母去京城了。

  傅家三房人,大房景陽侯很重規矩,侯夫人言行舉止也頗為大方,當然這都是明面上的,親兄弟妯娌間還鬧罅隙呢,更何況父親是個庶子,不過就傅容所知,父母跟大房似乎沒鬧過大彆扭。至於三房,三老爺早早沒了,丟下三夫人跟五姑娘,平時深居寡出,少惹是非。

  傅容倒是跟大房的四姑娘和一些京城貴女鬧過彆扭,只她年底進京,五月就搬到肅王府去了,因此也沒有機會陪她們勾心鬥角。肅王府呢,整個後院就她自己,傅容小日子過得是前所未有的清淨。

  所以今晚的事,是她兩輩子見到的最慘烈的報復。

  或許是太出乎意料,根本沒有想像裡的暢快。

  不過怪誰呢?

  想到前世弟弟沒了齊竺假惺惺的嘴臉,傅容又安心了。

  但她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翻來覆去折騰兩次,傅容將被子推到床裡側,躺平了,抬腿練習。

  屋子裡擺了銀霜炭,乍然露出來還是有點冷的,好在練著練著就熱起來了。

  傅容是存心想把自己累睡著的,因此練完兩刻鐘後,依然繼續堅持。

  她閉著眼睛,專心致志,沒察覺有人無聲無息走了進來。

  徐晉停在了遠離燈光的屏風一側,看著床上動作古怪的姑娘,鳳眼幽幽。

  她用的是淡粉色的紗帳,床褥也是同樣的顏色,卻穿了身大紅的睡衣。冬天睡衣也比夏日嚴實,脖子下面露出的肌膚不多,胸前呢,站著時瞧著有點看頭,現在平躺著,就不明顯了。

  讓徐晉移不開眼的是她微啟的朱唇,是她緊緊抓著床褥的小手,是她在空中蕩來蕩去的一雙白白淨淨的蓮足。

  讓他渾身血液躁動的是她唇間溢出的聲聲嬌喘,是隨著她雙腿擺動架子床發出的咯吱咯吱聲,是她累得緊咬嘴唇偶爾擺動腦袋的隱忍動作。

  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只不過那時她的腿被他高舉在肩上,她的手一會兒抓他一會兒抓床褥,她的頭擺動得更厲害,嘴裡是連續不停的哭求,只不過那時床晃動得更響,因為他在她上面……

  喉頭發緊,徐晉抬手,鬆了鬆衣領。

  傅容突然停了下來,睜開眼睛。

  徐晉在她放下腿的時候便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霸道地壓在她上面,一手緊緊摀住她嘴,凝視她驚怒的美麗眼睛,啞聲低語:「是我,我來看你了,我鬆開手,你別喊?」

  嘴上這樣說著,其實一點都不想鬆開。她臉龐細膩發熱,因為還在喘,發燙的唇碰著他手心,帶來難以言說的舒服。一顆心早就想到了別的上頭,徐晉都沒意識到他的臉都快貼上去了,眼中欲望更是無處遁形。

  這個混蛋!

  驟然被襲,還是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還是在她的閨房,傅容眼裡都快噴火了!

  她怒火熊熊,徐晉猛地記起上次小姑娘被他輕薄後落淚的樣子,連忙鬆開手,一把扯過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低聲賠罪:「你彆氣,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喊出聲驚了丫鬟。」

  傅容被他裹成了蠶寶寶,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看著側坐在身旁的男人,傅容再氣也知道不能鬧起來,恨聲道:「你怎麼來了?你這樣過來,是想害我身敗名裂嗎?王爺真想我死,直接說好了,我這就咬舌自盡!」

  她這怒火半點不摻假,徐晉有些不解,對上傅容防備的眼眸,馬上又釋然。

  在他眼裡,她是他的准王妃,是那個與他有過無數次魚水之歡的女人,他根本沒想過避諱。可她不一樣,她只是個剛剛十四歲的官家小姐,就算有心嫁他,肯定也受不了他這般沒有規矩的。

  想要得到她的心,怎麼能惹她生氣?

  徐晉起身,搬把椅子過來輕輕放到床前,落座後見傅容依然滿臉不快,很是無奈地道:「我連夜趕來,只為見你一面,你何必說得那樣難聽?如果不是白日不方便見你,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傅容實在不習慣這樣溫聲細語的肅王,古怪地看他一眼:「今日是元宵,王爺不用進宮嗎?」

  她渾身小刺終於收斂,徐晉暗暗慶幸自己選對了法子,身體微微前傾,鳳眼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去了,一直待到後半晌,藉故醉酒逃了出來,幸好我有良駒,這才快馬加鞭,在你睡著之前趕了過來,才能跟你好好說說話。」

  說到最後,他聲音輕得如春風,撩人心弦,眼裡更是情意綿綿。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5-3-5 10:23 PM 編輯

第36章 (增補)

  徐晉甜言蜜語說得好聽,傅容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往心裡去。元宵佳節啊,一家團圓的時候,就算徐晉對她有點喜歡,也不可能為了她放棄在皇上面前獻慇勤的機會,八成又出來辦什麼案子,順便拐過來看看她。

  真當她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嗎?

  懶得拆穿他,傅容瞅瞅內室門口,再看看眼裡欲望未能盡褪的男人,咬咬唇,垂眸催道:「見也見了,王爺快點走吧,被我的丫鬟聽到動靜,我唯有以死殉節。」

  若是白日,她肯定要把那枚龍紋玉珮找出來還他,但此刻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絕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她剛剛又露出了腿腳,傅容記得清清楚楚,徐晉最愛她的腿,那時候總喜歡扛著她腿折騰。

  芙蓉帳裡,美人青絲散亂枕於枕上,臉上因方才的古怪動作豔若海棠,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紅紅的唇緊緊抿著,怎麼看都是羞惱交加,還有幾分惶恐懼怕。徐晉強忍著伸手去摸她腿的衝動,柔聲道:「放心,她吸了點安神香,睡得沉,不會聽到的。」

  又是這種手段!

  傅容忍不住諷他:「這安神香可真是好東西,既能抹到針上暗算我哥哥,又能迷暈我的丫鬟,王爺何不直接用在我身上?」

  徐晉一點都沒有做錯事的心虛,笑著看她冷言冷語的樣子,雖是生氣,整個人裹在被子裡動也不敢動,反而像是在撒嬌。又想到她今晚對齊策愛搭不理的,對徐晏更是沒有正眼瞧過,分明是因為惦記他的緣故,心情就更好了。

  心情一好,哄人的話便信口拈來,「還生我氣呢?上次是情非得已,那會兒咱們不熟,今晚不是怕她嚷嚷出去嗎?至於你,我巴不得你醒著好好陪我說會兒話,又怎會給你吸那種東西?」

  他要娶她為王妃,妻者,齊也,是要敬重的,成親前小打小鬧是情趣,真草率要了她,她定要惱死。若是妾室,倒不用如此處心積慮,只管自己快活便可。

  這話說的,就算明知道是假的,聽著也舒服。

  傅容抬眼瞧他,被窩裡小手悄悄摸摸身上睡衣,念頭一轉,放柔了語氣,「既然王爺想說話,那可否先到堂屋坐坐,容我起來收拾收拾?這樣狼狽,實在愧於見人。」攆不走,只好打起精神應付。

  徐晉就喜歡看她躺著,馬上道:「不用不用,你躺著好了,剛剛我看你出了一身汗,起來穿衣,折騰出病怎麼辦?我……」

  剛想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卻見床上美人冷了臉,看他眼神跟刀子似的,徐晉不禁頓住。

  傅容趁機斥道:「王爺做得出來夜闖閨房的事,我卻沒法如此與王爺說話,王爺若只想看我,乾脆也弄暈我,免了我心中羞愧惱怒。」

  徐晉見她如此剛烈,不知該喜該惱,但他真的想跟她平心靜氣說會兒話,便起身道:「好,那你簡單收拾收拾,不必再折騰頭飾了,一會兒還要睡下。」

  傅容沒應聲,看著門口等他離開。

  徐晉戀戀不捨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眼看他出了內室,傅容慢慢掀開被子,躡手躡腳走到門前,等了會兒,悄悄挑起簾子。才挑開一點,就見底下男人的靴子飛快閃開了,對面隱約有急退的動靜。傅容撇撇嘴,將兩扇門板合併,落了拴。

  想到男人進來時悄無聲息,傅容摩挲兩下門栓中間,又搬了把椅子擋在前頭,如此只要徐晉想推開門偷窺,她肯定能聽到動靜。

  做好準備,傅容這才選了身家常衣衫穿好,長發簡簡單單綰個髻,除了束髮的玉簪,沒多戴任何首飾。照照鏡子,確保沒有失禮的地方,傅容走到箱籠前,將那個小木匣翻了出來。

  她低頭看著手中木匣,面現沉思。

  如何讓他心甘情願收回玉珮呢?

  ~

  徐晉再次踏進小姑娘閨房時,已是一刻鐘之後。

  其實在外面等著的時候,徐晉感覺挺新鮮的,有種私會的興奮。這種私會不是說他單方面溜進來,而是她也在等他,並且在為了見他而打扮。女為悅己者容,時間越長,說明她打扮得越精心,他就越期待。

  只是聽她搬走椅子,徐晉佯裝平靜地走過去,卻見她一身尋尋常常的扮相。小姑娘人美,就是穿粗布衣裳也照樣好看,可,跟她出去賞燈時的豔光四射相比,此時就太敷衍了。

  徐晉不解地看著她。

  傅容沒看他,開門後轉身,走到遠離燈光的桌案前,自己坐左,請徐晉坐對面。

  她坐姿端正,儼然名門貴女風範,徐晉緩步走過去,落座時忽的懂了。

  她真精心打扮,豈不表明了對他有意?這姑娘最會裝,現在又正是需要矜持的時候……

  「王爺來此,到底有何話想與我說?」傅容率先開口,面容冷靜。

  徐晉是來看她的,看她病有沒有好利索,也是來關心她的,讓她早點喜歡上他。

  這樣的情話,她若嬌嬌地躺在床上,或是像在她哥哥面前那般柔柔地笑,又或是眼中含淚委屈可憐,徐晉都能說出口,偏她一本正經,與他隔桌而坐,徐晉就放不下身段了。

  目光從斜對面的床幃掃過,徐晉慢慢道:「上次分別時,我說過有機會就過來見你,如今已經四月有餘,再不來,怕你誤會我當時只是隨口說說。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傅容等的就是這句話,看徐晉一眼,嘆道:「年後病了一場,王爺早來幾日,怕是會嚇到。」

  「什麼病這麼嚴重,可好利索了?」徐晉早就對兩人中間的距離不滿了,聞言噌地站了起來,趕到傅容身邊想跟她擠一把椅子。傅容氣得要走,被徐晉強行按在腿上,一手摟腰一手摸她手腕,沉聲道:「別動,我會看脈,你讓我看看,我才放心。」

  說著已經扣住傅容手腕,眉頭微皺,神態專注。

  傅容倒不知道他有這種本事,反正也掙不過他,便將信將疑地等著。

  屋子裡安安靜靜,呼吸可聞。

  過了會兒,徐晉搖搖頭:「脈像有些虛浮,具體什麼病倒是不清楚,郎中怎麼說的?」

  傅容露出一副失望樣,順勢想起來,徐晉加大力氣,掰過她肩膀讓她面對自己,眼裡多了懇求:「今晚我還要連夜趕回京城,給我抱一會兒?就抱抱,絕不做旁的。」

  傅容怔了怔,下一刻眼淚落了下來,低頭怨他:「王爺到底想怎樣?我的病就是因你而起,還請王爺放過我,收回玉珮,以後別再過來糾纏我了,民女真的受不起。」

  「這話從何說起?」徐晉目光微閃,抬起她下巴,看她水霧氤氳的美麗眼睛。

  傅容沒躲,默默落淚,扭頭訴苦:「你是王爺,我只是一個四品小官之女,論身份根本不配,王爺贈我玉珮又有何用?我日日夜夜想著它,藏在身上不妥,放在屋裡又怕不小心被人瞧見,時間久了,一病不起,幸而老天垂憐撿了條命回來……王爺,我求你了,求你收回玉珮,讓我安安心心地過下去吧。」

  她的病因只有自家人知道,徐晉就算心血來潮去問郎中,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懷里美人淚如雨珠,連串滾落,嬌弱惹人憐惜,徐晉沉默片刻,「你真的不想要那玉珮?」

  傅容閉上眼睛:「私定終身本就不對,又注定沒有結果,留在我身邊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徐晉仔仔細細琢磨這兩句話,無聲地笑了。

  她口口聲聲強調兩人身份之差,還撒謊騙他,是希望他再給她一個更確切的承諾?

  他可以給,只要他告訴她年底他們一家就可以進京了,她定會欣喜若狂吧?

  但他不喜歡她用這種方式索要,他寧可她直接求他幫忙。小事上徐晉樂意縱容她耍心眼,大事絕對不行,她真想求什麼,就必須開誠布公。

  恃寵生嬌,是時候該晾晾她了。

  「好,玉珮我收回來,你別哭了。」

  徐晉將她不知何時攥在手裡的玉珮抽了出來,放入懷裡藏好。見她抬起眼簾,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面似乎有驚訝,他輕輕一笑,捏著她下巴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你也答應我一事?」

  傅容情不自禁往後躲:「什麼事?」

  徐晉視線從她水眸漸漸下移,落到她唇上,頓了頓,他伸出食指去碰,啞聲道:「為了你,我連夜奔波,不想你一心拒我。我堂堂王爺之尊,不喜強人所難,只是心有不甘。回頭想想,你我因一吻而結緣,現在散了,你再許我親你一下,算是有始有終,如何?」

  傅容皺眉。

  有這麼胡攪蠻纏的嗎?

  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為了佔她便宜?

  「我……」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徐晉倏地按住她雙唇,目光深沉,「你若不答應,玉珮還是你的。」

  念在她大病一場,他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

  傅容又怎麼會反悔?

  用一個吻換他一去不回,她高興還來不及。

  面上卻作出被逼無奈的淒然樣,無助地閉上眼睛,「望王爺一言九鼎,莫再欺我。」

  徐晉冷笑,一把將人抱起,走向床榻。

  傅容大驚,雙手撐他胸口掙扎:「王爺這是做什麼?你別欺人……」

  「我什麼都不做。」

  徐晉將她扔到床上,霸道地壓了上去,「上次是這樣親的,這次當然也要這樣結束。」

  傅容憤怒看他。

  徐晉以手遮住她眼睛,「你乖乖的,我親完就走,你不聽話,我便繼續糾纏下去。」

  說完一動不動,等她選擇。

  眼睛看不見,理智漸漸回歸,感受男人結實沉重的身軀,傅容悄悄醞釀片刻,眼淚漫出,順著男人緊捂她眼睛的手心往下流,「我信王爺。」

  徐晉只是氣她撒謊,有心冷冷她,並非真的打算再也不理她了,因此她這樣一哭,不由有些心軟,但他沒說什麼,只挪開手,看看她緊閉的眼睛,低頭覆了上去。

  清冷的冬夜,她唇微涼,他唇火熱。

  四唇相貼,兩人身體同時一緊,傅容攥住床褥,徐晉則一手撫上她臉,加深了這個吻。

  有曖昧的聲響傳了出來。

  傅容身不由己,只能任他輕含慢品。牙關被扣開,他不緩不急,她四處躲閃,躲躲藏藏終究還是被他捉住,或吮或卷,引起陣陣戰栗。這感覺太過危險,那回憶過於深刻,傅容壓抑著青澀身體內熟悉的悸動,努力往後躲,徐晉緊追不放,像是戰場爭搶,誰也不服誰。

  男人的手開始不老實,傅容驚醒,發現徐晉正以難以察覺的幅度輕輕蹭著她。

  傅容怕了,知道這男人吃軟不吃硬,她低低地哭了起來,肩膀輕抖,如雨打花顫。

  徐晉慢慢抬起頭,還沒有親夠,可看著小姑娘閉著眼睛啜泣,委屈淚流,他倏然起身,快繞過屏風時才頓住,「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想嫁我?」

  傅容扯過被子矇住腦袋哭。

  像是耍氣的孩子。

  徐晉攥攥手,緩緩轉身,悄然離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5 10:24 PM

第37章

  徐晉走了。

  傅容用被角抹掉眼淚,探出腦袋透氣。

  被人欺負到家裡來,傅容肯定是生氣的,但生氣之餘,又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怎麼就跟徐晉牽扯上了呢?

  還是一個跟記憶裡完全不同的徐晉。

  傅容不由對比起來。

  前世的徐晉,雖有無數次同床共枕,傅容卻並不怎麼瞭解他,兩個人更像是搭伙過日子的。白日裡他在外面忙著她不懂的大事,她在王府後院養花弄草,悠然自得,夜裡他來了興致,兩人就敦倫一番,事後累極而睡。

  這輩子的徐晉,他話多了,笑容也多了,還會說甜言蜜語哄人,會仗勢欺人,與那個冷漠嚴肅的王爺簡直判若兩人。

  是真的喜歡她了嗎?

  傅容摸摸嘴唇,恍恍惚惚的忽然想起一處怪異。

  傅容知道,前世她是徐晉的第一個女人,那時他差點找錯地方,這個是騙不了人的,也就是說,遇到他之前,徐晉沒有碰過別人。可跟他那事情上的青澀相比,他親得太熟練了,以前一定是親過的。

  親過別的姑娘,卻又沒做到最後一步……

  那對方肯定不是王府裡的丫鬟或是青樓裡的歌姬,是的話徐晉一個大男人不必苛待自己。不是賤籍,那必定是有些身份的官家小姐了,或許徐晉也曾像對待她一樣調戲過旁人,怕鬧出事端只碰上面沒有碰下面?

  那也不對啊,聽說皇上因為他遲遲不肯娶妻十分惱他,他既然喜歡女人,京城裡容貌出眾的大家閨秀多著呢,為何不早早定下一個?

  會親嘴,不會做那個……

  心中一動,傅容興奮地坐了起來,莫非徐晉真如傳言多說,好男風?

  這樣就能解釋他的問題了,他可以跟男子親,但男人沒有……

  傅容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只順著這個思路琢磨徐晉對她的異常。

  大概是看她長得太好看,一時準備破例?後來看她不願意,他也不是非娶不可,所以她再三拒絕,他痛痛快快把玉珮收了回去?

  腦海裡浮現許嘉清俊的面龐,傅容越發肯定了這個猜測,否則沒事選那麼俊的侍衛做什麼啊?傅容就見過安王的貼身侍衛,除了身體強健,其他都很普通,放人群裡不顯眼的那種。

  想明白了,傅容真正放心了,放下紗帳,安安心心睡了過去。

  傅府一片寧靜,齊家卻四處燈火通明。

  齊竺被抬回來時,齊夫人直接暈了過去,齊老太太也險些支撐不住,幸好她年歲大經歷的多,運過氣後馬上安排丫鬟們有條不紊地做事,該燒水的燒水,該準備紗布的準備紗布。正房裡安安靜靜,信都城最有名望的郎中熟練地替齊竺處理傷口,周圍只有丫鬟往來的匆匆腳步聲。

  齊竺命不好,好好的遭此無妄之災。

  但她命也好,雙手將眼睛護住了,只有雙手遮掩不住的臉側額頭脖子上被油燙了,身上因為冬天衣服厚,齊策處理的及時,沒有燙著,但那傷得最嚴重的一雙手就沒法看了。

  聽著妹妹昏迷中發出的忍痛聲,齊策又疼又悔,恨不得自己替妹妹受這番苦。

  那是他的親妹妹啊,從小沒有受過一點苦,花一樣的長大,可他這個當哥哥的,沒有護好她。如果,如果他沒有色迷心竅,沒有一心想著去追傅容,沒有丟下妹妹,那個賤女人怎麼誰會都不抓,偏偏抓他的妹妹擋禍?

  怒火中燒,齊策轉身往外走。

  才出門,管家匆匆趕了過來,「大少爺,傅大人傅夫人來了!」

  齊策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朝門口迎去。

  傅品言喬氏已經下了車,齊策才出來,喬氏沒等他開口就哽嚥著問道:「阿竺怎麼樣了?都怪我,不該縱著濃濃胡鬧,濃濃不出去玩,阿竺也就不去了,都是我不好……」

  傅品言上前拍拍妻子肩膀,示意巧杏扶喬氏先進去,他看看齊策跟正往外趕來的齊二老爺齊簡父子倆,沉聲道:「伯玉,阿竺那裡有你伯母探望,我就不去了,咱們去廳堂說話如何?」

  齊策紅著眼圈請他去客廳,徐晏想同行,被傅宸叫到了一旁。

  進了客廳,傅品言擺擺手,命剛進門的端茶丫鬟出去,看向齊策:「正堂都跟我說了,不知賢侄打算如何處置那三人?」

  齊家在信都城威望極高,齊竺出事沒多久,齊策派出去的人就把那對夫妻的事情打聽清楚了,更是把婦人隔壁的奸夫也抓了過來,不問青紅皂白一頓狠打後堵住嘴關進了柴房。

  齊策看看傅品言,沒有明說:「他們害了阿竺,我不可能饒過他們。」

  妹妹這輩子已經毀了,他不殺了那三人,枉為兄長。

  傅品言嘆氣,痛惜道:「伯父明白你的感受,換成濃濃,我非扒了他們三層皮不可。只是,今晚事情鬧得太大,估計已經滿城皆知,他們真死了,被有心人利用,怕是會連累你們一家。賢侄不如將他們交給官府,牢房陰暗潮濕,鼠蟲頗多,那三人都有傷在身,很容易染病,屆時病死牢房,誰也不會追究。」

  殺人是大罪,就算是京城裡的勳貴,也不會堂而皇之殺人。

  齊策經此提醒,腦裡終於恢復一絲清明,起身道謝:「家父遠在陝西,這兩年承蒙伯父提點照看,伯玉感激不盡。」家裡二叔庸碌無為,齊簡性子溫吞不足謀事,祖母母親一心撲在妹妹身上,沒人能提醒他,傅品言再晚來一步,他恐怕已經殺了那三人。

  傅品言將他扶了起來,「舉手之勞,賢侄不必如此客氣。」

  齊策站直身子,看看外面,道:「天色不早,伯父伯母早早回去吧,明早我便送他們去府衙。」

  傅品言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去院子裡等了會兒,喬氏也出來了,夫妻二人一同上了馬車,傅宸就留在了齊府。

  馬蹄噠噠,喬氏靠在丈夫懷裡,小聲說著齊竺的傷勢,「中間還好,兩邊都壞了,想用頭髮遮起來都不行。」

  傅品言握著她手揉捏,低低地囑咐:「日後去齊府做客,務必看好咱們女兒,一刻都不能離開你眼前,能不去最好。以她的心性,恐怕只會更嫉恨濃濃。」

  喬氏不用他提醒也明白,只有些無奈地道:「可惜沒法斷了來往……對了,四月底我不是要帶她們姐倆進京嗎?你說,咱們將濃濃留在京城如何?這樣便不用時時提防小人了,正堂考侍衛多半沒問題,成了他們兄妹在京城也有伴。」

  傅品言皺眉,低頭看她:「那你想讓濃濃在京城住多久?我年底未必能調到京城,況且,那邊到底不是親的,濃濃一人住在後院,有什麼事正堂也沒法及時照應。」

  喬氏眨眨眼睛,忽的抱住丈夫脖子,軟聲求道:「那你就想辦法調到京城啊,你那麼有本事,早點帶我們娘幾個離開這虎狼遍佈的地方啊。」

  「你以為我不想?」傅品言將妻子挪到腿上,兩人面對面,額頭抵著額頭說話,「我本事再大,也沒厲害到求什麼就得什麼的地步……罷了,先看看吧,如果濃濃跟京城那邊處得來,就讓她住下,等年底調令下來再作安排,她要是不喜歡京城,你就帶她回來,就是去了齊府,我也能護她周全。」

  否則他也不會留齊竺一條命,讓她活受罪。

  「我就知道。」喬氏笑著親了他一口,在丈夫追上來時摀住他嘴,想起另一件事,聲音越發低了,「今晚那人留在齊府,會不會熬不住把咱們透出來啊?」

  傅品言笑笑,「放心,一來他只知道拿錢,不知道到底替誰做事,二來他在外頭也招惹了一個寡婦,兒子都三歲了。今晚他不招,熬下來就能拿錢跟妻兒團聚去,招了,不但他死,他兒子也得死,你說他會怎麼選?」

  喬氏震驚極了,「濃濃初六病的,到現在也才八九日,你怎麼查到這些的?」

  傅品言懶懶地靠到車板上,笑著看她:「你親口說你相公有本事的,這麼快就忘了?」

  喬氏一手抱他脖子,一手隔著衣衫在他胸口畫圈:「我有這樣說過?我怎麼不記得了?」

  她狡黠又嫵媚,傅品言低頭就去親,夫妻倆膩歪了半晌,快到家時喬氏又想起一事,「那你不怕將來他用此事威脅咱們嗎?或是不小心透露出去?」

  傅品言咬咬她耳朵:「當然怕,所以他,回不去了。」

  一語成讖,二月中旬,當城中百姓差不多已經忘了元宵夜的慘案時,那當街潑油的惡漢在牢房染了惡疾,兩腿一蹬嚥氣了,屍首被牢吏用破蓆子捲了扔到亂墳崗,無人問津。

  齊府得到消息,派人送了一份謝禮。

  齊竺聽說後,將屋裡的東西都砸了,齊策匆匆趕來,好生解釋道:「傅家幫了咱們,咱們理應道謝,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齊竺病癒後性情大變,齊策三天兩頭過來安撫,費心費力,生生瘦了一圈。

  齊竺頭上戴了帷帽,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哭聲傳了出來:「什麼幫了咱們?如果不是傅容,哥哥會丟下我嗎?我落得這個下場,都是她害的!你還往他們家送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討好傅品言,好讓他把傅容嫁給你嗎?齊策你聽好了,我不許你娶她!你還認我這個妹妹就不許娶她!」

  喊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了哭腔,趴到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齊策站在原地,看著絕望痛哭的妹妹,心裡很清楚,妹妹不是單純地遷怒,她是真的恨傅容,不希望他娶她。

  「阿竺別哭,哥哥都聽你的。」齊策沒有猶豫多久,很快就坐到妹妹身邊,握住了她裹著白紗的手,「阿竺不喜歡她,我就不娶她。」

  他對不起妹妹,他欠她的,跟妹妹相比,傅容算什麼?

  可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齊竺突然不哭了,她慢慢抬起頭,帷帽下半邊暗紅臉龐若隱若現:「不,哥哥你娶她吧,你一定要把她娶回來,我只要她當嫂子。」

  她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那她要傅容陪她,她苦,傅容也別想過好日子。

  齊策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妹妹。

  「怎麼,哥哥不是喜歡她嗎?」齊竺收回手,輕飄飄地問。

  齊策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低的「好」,才從男人口中傳出,幾不可聞。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5 10:26 PM

第38章

  三月裡春暖花開,梁映芳邀傅容姐妹去紫薇山踏青,順便泡泡溫泉。

  這個新年傅家過得不怎麼痛快,先是傅容大病,再是齊竺的事。兩家關係密切,人家女兒出了那種事,他們也不好太過樂呵,所以聽梁映芳說了遊玩的事,喬氏準備帶三個女兒一起去梁家莊子上住幾天。

  臨出發前一晚,傅品言心裡的酸氣終於壓不住了,按著妻子好一陣折騰,事後低聲埋怨:「孩子們玩鬧,你跟著攙和什麼?」他們娘幾個歡歡喜喜去玩,他只能對著一座空宅子惦記,這次還把官哥兒也帶去,讓他回家後連個消遣都沒有。

  喬氏也不是全為了自己享受,柔聲跟他道理:「那邊風景好,正適合春日遊玩,她們姐妹在家悶了這麼久,合該去散散心。特別是宛宛,她那性子,就是想去也不會去的,現在有我領著,她就推辭不了的,少渠想做點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有我在那,他也不敢胡鬧啊。」

  她才不信長女過去了,準女婿會不往跟前湊。

  傅品言依然不痛快,摩挲她背脊道:「你不放心宛姐兒,就放心我?」

  喬氏睨他一眼,轉過身道:「哪是不放心啊,我是心疼你這麼多年只我一個,這不把官哥兒也抱走了嗎,家裡就你自己,想做什麼做什麼,絕沒人敢掃你的興。」

  傅品言輕輕地笑,咬她露在外面的光滑肩頭:「光是說說就酸成這樣,我真敢找別人,你還不把我撕了啊?」

  喬氏哼了聲,轉過來抱他脖子,邊迎他邊喘道:「我才不撕你,我只帶著宛宛她們姐仨回……」

  說到一半不說了,傅品言從她胸前抬起頭,卻見妻子淚眼婆娑,淚珠將落未落,說不出的可憐。

  回想剛剛妻子的話,他懂了,妻子想說回娘家,可她的娘家,姨娘早沒了,父親有還不如沒有。

  「別哭,我只守著你,不會給你跑的機會的。」心軟如水,傅品言動作越發溫柔。

  喬氏看著孩子般在她胸前流連的丈夫,嘴角悄悄翹了起來。

  她要是連去莊子上玩幾天都不放心,下個月還要去京城呢,來回來去差不多一個月,那怎麼過?

  次日早上,喬氏春風滿面地領著子女出發了。

  兩家依舊在城外匯合,梁映芳笑嘻嘻上了傅容傅宛姐妹倆的馬車。

  這幾日陽光和熹,迎面吹來的風已經帶了暖意。難得出門遊玩,傅容特意換上了今年新做好的春衫,梨花白的褙子,上面繡了淡紫色櫻花,白的清新,紫的柔雅。傅宛呢,她穿了同色褙子,只是繡了粉薔薇,乍然掀開車簾,只讓人覺得裡面坐著一對姐妹花。

  梁映芳親暱地擠到兩人中間坐:「都說紅花還需綠葉扶,我就給你們當葉子吧。」

  傅容故意躲遠了才笑她:「你怎麼變成綠葉了?不是黑葉嗎?」

  梁映芳頓時撲了過去,專往傅容咯吱窩撓,兩個小姑娘一個威脅一個求饒,鬧作一團。

  「映芳,你老實點,別欺負三妹妹。」

  窗外突然傳來一道穩重的斥責。

  梁映芳動作一頓,跟傅容對視一眼,兩人又一起看向那邊的傅宛。

  傅宛不知何時低了頭,纖纖素手輕輕攥著帕子,一張俏臉早就飛上了紅雲,真正是粉面含春。

  美人如斯,梁映芳當然惦記著自家哥哥,故意伸長胳膊挑起窗簾,嬌聲埋怨外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結實少年:「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濃濃了?梁少渠,我是你親妹妹啊,濃濃再過幾個月才是你小姨子呢,你這心也太偏了吧?」

  因路上只他們兩家馬車,說話就不那麼避諱了。

  梁通直勾勾地盯著裡頭的未婚妻,那是半點心思都不肯用在別處了,沒聽到親妹妹的胡說,也沒聽到傅容的低笑,只全心全意瞧傅宛。去年他以為兩人定親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哪料心裡想得更緊,偏各種規矩多,想見傅宛難上加難,上次竹林寺一別,生生熬了八月有餘才又見到人啊!

  男人目光如火,燒得傅宛漸漸承受不住,見兩個小的只顧偷笑,傅宛急了,忍不住瞪梁通一眼:「她們鬧幹你何事?快去前面吧!」見也見了,難道他還想賴著不走?

  含嗔帶怒的一句訓斥,聽得梁通渾身發緊,水濛濛一雙杏眼,又看得他愛意更熾,暈暈乎乎忘了催馬,眼睜睜看著馬車慢慢走遠,渾然不覺,直到看見自家妹妹跟傅容一起掀開後窗簾,探頭探腦後車裡傳來一陣爆笑,他才終於回神。

  不行了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以後在兩個妹妹面前威嚴何存?

  梁通狠掐大腿一把,才把未婚妻嬌美的模樣暫且壓到心底,留著夜深人靜時慢慢回味。

  一路歡聲笑語,好像沒過多久,馬車就到了地方。

  喬氏先下了馬車,見長女小臉紅暈未褪,那邊準女婿目光不時往那邊飄,又欣慰又羨慕。

  她是姑娘的時候,沒有資格隨便出門遊玩,也沒有心意相通的少年追隨,曾經倒是有那麼一個人心儀她,但她知道兩個人沒有可能,索性避而不見,不亂動心思。待得她嫁給傅品言,雖然柔情蜜意,到底成了夫妻,少了姑娘時的那份隱秘禁忌。

  所以喬氏願意給梁通機會,願意給女兒姑娘時光添些回憶,左右都訂了親的。

  既有心縱容,歇息一晚後,第二日梁映芳傅容攛掇傅宛一起去放風箏時,喬氏也勸道:「宛宛去吧,你們幾個姑娘都去,有你們哥哥守著,盡情玩就是了。」

  「娘,我想幫你看著弟弟。」傅宛懇求地道。真去了,梁通肯定也去的,母親怎麼……

  喬氏故作不懂:「官哥兒我自己就能哄,不用你們惦記,你們玩得開心,娘才高興。」

  她明白,女兒其實也願意的,期待又害怕,只面子上擱不住,不敢踏出那一步罷了。若梁通是個滑頭的,喬氏才不會把女兒推出去,可她太瞭解梁通,最多摸摸小手,那都是促進感情的小情趣,不礙事,況且喬氏有點懷疑梁通有沒有那個本事單獨跟長女說上話。

  喬氏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單梁通一人,還真堵不住有心躲他的傅宛。

  可架不住有人樂意幫忙啊。

  梁映芳不用說了,傅容也有心成全。她一直覺得姐姐太注重規矩,這是好事,但在夫妻相處上頭,有時候太過規矩反而容易讓男人掃了興致,生出花花心思。當然,傅容不是說男人碰丫鬟納妾都是正妻的錯,在她眼裡男人大多數都是靠不住的,但兩人既然過到了一起,何不努力把日子過好呢,稍微縱容男人一點,可能就斷了他找別人的念頭,最後還是自己享受甜頭不是?

  這也是她出嫁前母親教她的道理。

  嫁過兩個男人後,傅容更是深信不疑,痴情如徐晏,也會為她的某些花樣欣喜若狂,冷漠如徐晉,還不是從一個月來一次變成了一個月好幾次?回想徐晉出征前對她說的那句給他寫信的話,傅容有種感覺,若不是徐晉早早死了,這傢伙未必不會被她吃死。

  故而到了放風箏的地方,傅容梁映芳故意扯著風箏往遠處跑,傅宛做不來這種事,只能慢慢走。等她發現自家哥哥不知收了梁通什麼好處也前去陪妹妹的時候,不由後悔怎麼沒把小妹妹拉過來,若是小妹妹,絕不會坐視梁通靠近她的。

  「宛宛,你好像長高了。」

  身後響起男人微啞的聲音,傅宛咬咬唇,牽著風箏往前走。

  她走,梁通就跟著她走,只是他步子大,沒走兩步就跟她並了肩……

  湛湛藍天下,少年高大挺拔,姑娘亭亭玉立,輕聲細語說著外人聽不到的悄悄話。

  前面拐角處,傅容回頭看了一眼,「梁大哥心滿意足了,可憐我回去肯定要被姐姐責罵。」

  梁映芳拍拍她肩膀:「放心,九月我叫哥哥給你包一個大封紅。」

  傅宸冷哼一聲,停住腳步道:「就在這等著吧,給他一刻鐘的功夫,一會兒咱們就折回去。」

  梁映芳有心為哥哥多爭取些時間,聽前面有流水聲,拽著傅容道:「聽到沒?那就是我跟你說的玉龍溪了,上次我來的時候設了個陷阱,咱們快去看看,興許抓到魚了呢!」

  傅容本就不想在這兒乾等,聞言就隨她去了:「只聽說在土裡挖陷阱的,河裡怎麼弄啊?」

  梁映芳並非誑她,興致勃勃地跟她講起自己的本事來。

  傅宸瞅瞅兩個小姑娘,再看看那邊挨得越來越近的梁通二人,猶豫片刻,高聲囑咐道:「你們倆去去就回,別在那耽誤太久!」此地離梁家莊子很近,梁映芳常常過來,對這裡十分熟悉,再加上她會功夫,傅宸就不擔心兩人會出什麼事,他更擔心的是梁通佔二妹妹便宜。說話可以,想動手動腳,沒門!

  他在原地守著,手裡拿著兩個小姑娘塞給他的風箏,傅容二人則快步去了玉龍溪邊。逆流往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梁映芳突然加快步子,低頭瞅瞅,肩膀瞬間垮了下去:「沒抓到魚!」

  傅容湊近了看,發現梁映芳布下的網子破了一個大洞,忍不住笑話她。

  正商量是立即回去還是用殘破的網子試著兜魚呢,對面林子裡突然走出來一個身影,穿竹青色春衫,一手提水桶一手持魚竿,袖口挽起,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小臂。往上看,只見麥黃笠帽下,少年面容清雋,桃花眼裡滿是驚喜:「你們怎麼在這兒?」

  嘴裡說著你們,眼睛可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傅容,似有無限柔情傾訴。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5 10:27 PM

第39章

  徐晏是信都城第一佳公子,齊策次之,但若單比眼睛,齊策要勝出徐晏三分。他那一雙桃花眼,隨意瞥過來一個眼神都像是別有深意,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誰時,眼裡便彷彿蘊含了三生三世的柔情。

  傅容沒體會到柔情,只覺得噁心,巴不得躲他遠點,然伸手不打笑臉人,特別是齊竺毀容後,傅容身為好姐妹,對齊家人要更客氣一些才是,畢竟厭惡齊竺如梁映芳,再提到她語氣都緩和了許多。

  因此她驚訝地回道:「我們過來放風箏,齊大哥,想在這裡釣魚?」

  小姑娘嬌嬌俏俏,白衣綠裙,宛如林中一朵嬌妍花朵,齊策年後一直抑鬱的心情終於得到些許紓解,望著傅容明亮的眼睛道:「是啊,在莊子上讀書累了,出來散散心,剛剛恍惚聽到你們在商量釣魚,我把東西借你們如何?」

  梁映芳悄悄扯傅容腰側衣裳。

  傅容神情不變,回頭瞅瞅天上飛的蝴蝶風箏,朝齊策客氣一笑:「怎好打擾齊大哥散心?我跟映芳只是過來走走,姐姐還在那邊等著呢,齊大哥清心釣魚吧,我們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往回走。

  齊策嘴角笑容淡了,望著傅容背影,心頭接連升起失望疑惑和惱怒。

  她到底想怎麼樣?

  他如她所願,放棄傅宛了,元宵節那晚,為了哄她連累妹妹受苦,知道她貪玩好動,他又特意趕過來陪她,她居然沒說上幾句話就要走?

  欲擒故縱嗎?

  手悄悄攥緊,正猶豫要不要跟上去,前面姑娘忽的頓住腳步,齊策沒來由一陣緊張,迅速低頭,似是要將手中東西放下。

  「對了齊大哥,阿竺現在好些了嗎?」傅容側過身子,擔憂地問,「前兩次過去探望,阿竺都不肯見我們,我心裡實在難受,當初若不是我四處亂跑,咱們就不會散開了,阿竺也就不會出事。」

  越說越愧疚,低下了頭。

  齊策看著她,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兒。

  那日湖上,妹妹說傅容是故意推她落水的,齊策知道,也理解傅容的舉動,後來傅容冷了妹妹一陣子,最後還是和好如初了,可見是個豁達的姑娘,或許也是為了他的緣故。現在,傅容一片真心,妹妹卻要……

  他是真想娶傅容的。

  他不知道妹妹到底有何打算,好在傅容才十四,他可以先定親,等傅容十六時再娶她過門,兩三年的時間,妹妹的偏激也該淡了。如果有合適的人選,他也會試著將妹妹嫁出去,容貌毀了,可以嫁個眼盲的,將來生兒育女,總好過一人獨老。

  沒有什麼是無法解決的。

  前面一片明朗,齊策又有心思哄小姑娘了,柔聲安撫道:「三妹妹不必自責,人有禍福,非你我能料。阿竺最近心情低落,無心見客,就是對我也沒有幾句話說,三妹妹別多想,過段日子她好了,我再請你們來府上做客。」

  傅容點點頭,「那……」

  卻見齊策做出將魚竿遞給她的姿勢,與此同時,桃花眼裡流露出無聲挽留。

  傅容本能地看向梁映芳,果然見她面向前方,沒有發現齊策的小動作,而齊策肯定也是因此才膽敢如此的吧?

  說實話,前世白芷的事情鬧出來之前,齊策這個姐夫在傅容眼裡一直都是個君子,衣冠楚楚進退有度,剛得信時傅容甚至都難以相信她儒雅溫柔的姐夫會跟一個容貌普通的丫鬟搞在一起。但是現在,傅容明白了,齊策在小姨子面前跟獵物面前,分明是兩個模樣。她確信齊策沒有通房丫鬟,沒有跟誰練過,這個男人,是天生的情場高手。

  可惜他選錯了人。

  佯裝沒看懂男人的意思,傅容客套告辭,與梁映芳並肩離去。

  齊策慢慢收回手。

  與第一次被拒絕不同,此時的他,眼裡全是笑意。

  臨走前她看梁映芳,是不是怕被梁映芳看出來?也就是說,如果有機會單獨在一起,她便願意好好跟他相處了?

  真是太狡猾,狡猾得他想捉住她,摟到懷裡好好收拾一番。

  沒人知道他的想法。

  繞過幾片樹叢,傅容很快就把齊策拋諸腦後,都沒跟傅宸提偶遇的事。

  三人一起往回走。

  那邊傅宛瞧見哥哥妹妹回來了,越發羞於見人,丟下還沒訴盡相思的未婚夫,扭頭往回跑,至於她手裡的風箏,早被梁通以「怕她辛苦」為由搶了過去,搶的時候順便摸了一把小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傅宸咬牙切齒地道。

  梁通還在為剛剛的親近竊喜,對這句威脅沒有在意。

  午飯後樑通攛掇妹妹:「明天咱們去爬山吧?登高望遠,總泡池子也不好。」

  梁映芳體貼哥哥,馬上就去跟傅容姐妹說。

  姐妹三人都在喬氏屋裡呢,不等傅宛傅容說話,喬氏先道:「濃濃宣宣你們跟映芳一起去逛逛,宛宛留下來,娘這邊有事交代你幫忙。」輕易得不到的,到了手才會珍惜,她縱容一次是心疼梁通,也是給長女添些滋味兒,可沒打算連續便宜傻女婿。

  傅宛輕聲應是,鬆了口氣,又有點難以形容的失落。

  傅容佩服地望著母親,只覺得自家老娘真是快把男人的心思都摸透了,怪不得父親喜歡。

  喬氏發現次女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分明看穿了她的意圖,不由瞪了一眼這只小狐狸。

  傅容嘿嘿笑,餘光裡見梁映芳悻悻的,笑著拉住她手:「爬山有什麼好玩的,那麼累,出汗又多,咱們去看櫻花吧,這邊不是有片櫻花林子嗎?」

  好姐妹給她台階,梁映芳感激地撓了撓她手心,「好啊,櫻花林離郡王府別院挺近的,咱們可以去別院後牆根瞧瞧,那裡有幾株上了年頭的老櫻花樹,特別好看。」

  喬氏聽了,點了點她額頭:「開的都是櫻花,有什麼差別?就在林子裡逛逛,不許亂跑。」

  梁映芳乖乖應是,背地裡朝傅容擠眉弄眼。

  傅容心裡苦笑,這次她注定不會陪梁映芳胡鬧了。

  前世她跟徐晏最快樂的那段日子,就是在這邊別院過的,如今她不想……故地重遊。

  ~

  「宣宣渴不渴?」櫻花林裡,傅容從蘭香手裡接過竹筒,喝水前先問妹妹。

  傅宣搖搖頭。

  傅容便自己喝水,仰頭時對上空中明晃晃的日頭,心裡一陣厭煩,「才三月,怎麼就這麼熱了?映芳這邊有亭子嗎?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梁映芳見她額頭冒了細汗,笑她身嬌體弱,指著前面道:「那裡應該有座亭子。」

  一行人走了許久,終於到了地方。

  在涼亭裡休息片刻,看著周圍開得熱熱鬧鬧的花樹,傅容又坐不住了,問傅宣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一開口,傅宸梁通互視一眼,都覺得頭疼。傅宸是親哥哥,說話沒有顧慮,勸道:「就在這邊賞吧,一會兒累了還得折回來。」

  傅容撇撇嘴,見妹妹跟梁映芳都不想動,自己領著蘭香跑出亭子,倒也沒有往遠處去,只在亭子周圍轉圈,傅宸他們在亭子裡坐著就能看見。

  「蘭香,你看那棵樹上開的都是重瓣的!」隨便逛著,傅容眼睛一亮,指著斜對面的一棵樹道,話音未落,人已經跑了過去。

  蘭香趕緊跟上。

  亭子裡傅宸見了,立即站了起來,剛要追上去,見主僕倆很快站住了,雖然離得遠,透過枝葉也能瞧見衣角,便大聲叮囑兩人別再往遠處走,重新坐下與梁通說話,眼睛盯著那邊。

  傅容乖乖應了聲。

  折了枝重瓣櫻花,傅容一邊輕嗅一邊隨意看向周圍,想看看有沒有其餘的重瓣花樹,卻瞥見一對兒男女背道而馳的身影,看距離,對方大概打算往這邊來的,發現有人便要離去。

  女人個子矮,很快就被繁花遮掩,男人卻身形高大,只是怎麼看,都有點像……信都王,傅容前世的公爹,徐耀成。

  在傅容的記憶裡,公爹只是個模糊的身影,除了逢年過節,她很少有機會見到他,難得見到了,公爹也都是一副冷漠面孔,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不可怕,卻讓人不敢親近。

  傅容沒跟公爹說過幾句話,卻打心底感激他,如果不是公爹願意放她走,她只能留在徐晏身邊,要麼事事都聽郡王妃的,受她擺佈,要麼「不恭不敬」,被休出府。

  對於公爹願意陪之賞花的女子,傅容無法不好奇,她踮起腳尖,想看看那女人是誰。

  太遠了,看不清。

  傅容悄悄囑咐蘭香:「我去那邊找找有沒有重瓣的,你在這等著,裝作我沒有離開的樣子。」

  蘭香急了,小聲勸阻:「姑娘別亂跑,萬一遇見生人怎麼辦?」

  傅容狠狠瞪她一眼,見蘭香委屈噠噠的,她笑著保證道:「一會兒就回來,不用擔心。」

  「那姑娘說話算數……」

  「半刻鐘。」傅容用三個字打斷她的囉嗦,躡手躡腳追了上去,暗暗慶幸自己穿了櫻紅色的褙子,在一片櫻花裡移動也不意被人發覺。

  徐耀成與女子走得並不快,只是礙眼的櫻樹太多,還得注意不能靠得太近被人察覺,傅容跟了很遠也沒有瞧見那人薄紗下的臉龐。眼看二人轉了一個彎,傅容猶豫片刻,回望只能瞧見一角的涼亭,生了退意。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略顯曖昧的輕柔低語,傅容大驚,回頭,對上齊策微笑的臉龐,英俊而危險。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5 10:28 PM

第40章

  櫻花樹下,傅容一身櫻紅褙子,底下素白長裙,俏生生如枝頭嬌媚櫻花貪玩幻化出來的姑娘。這是齊策第二次挨她這麼近,第一次是祖母壽宴她衝出來他扶她的時候,那時他一觸即退,根本沒有細看,現在看了,只覺得傅容膚如雪顏如玉,美豔傾城。

  他情不自禁又往前走了一步,低低地喚她:「濃濃,咱們又遇見了。」

  傅容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叫她小名的外男,竟會是齊策!

  男人言行都不懷好意,她本能地往後退,嘴上驚喜地道:「齊大哥也來賞花了啊?這下哥哥要高興了,昨日我跟他說撞見你了,哥哥便想過去找你切磋,被我強行拉來賞花,也幸好他沒去,否則現在豈不是錯過了?」

  面上鎮定,心裡後悔,追了一路沒瞧見公爹身邊的女人是誰,反倒撞見這麼個滿肚壞水的男人。

  齊策靜靜地聽她嬌柔的聲音,特別是傅容喊哥哥的時候,那麼輕那麼軟,比妹妹喊出來不知道要好聽多少。等傅容說完了,他溫柔地看她眼睛,「正堂高興,你呢,見到我,你高興不高興?」

  傅容要是再聽不出齊策的意思,她就白活這一趟了,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天真地眨眨眼睛,一邊轉身一邊道:「當然高興啊,齊大哥隨我走吧,哥哥他們就在那邊的亭子裡,咱們一起賞花……」

  齊策眼神微變,伸手打斷她:「濃濃別走,我只想跟你一起賞花,單獨說說話。」

  手被男人拉住,傅容再也裝不下去了,猛地甩開那令人噁心的手,瞪著齊策罵道:「齊大哥你什麼意思?我跟阿竺交好,你與我哥哥是同門師兄弟,所以我敬你如兄長,方才之事我只當沒有發生過,再有下次,我定會告訴父親,請他為我做主!」

  說完快步往前走。

  難得抓住她落單,齊策怎麼會輕易放她走?

  他冷著臉追上去,擋在傅容身前不讓她過,桃花眼疑惑又詢問地盯著她,想分辨她那番話是故作矜持還是真心之言。傅容根本不與他對視,徒勞幾次後頓住腳步,冷冷地瞪著他:「你再不讓開,我……」

  她聲音越來越大,齊策察覺她意圖,心念電轉,倏地上前摀住她嘴,將人往旁邊扯。傅容又怒又怕,使勁兒掙扎,力氣敵不過她狠狠抓他勒著她腰的手。齊策第一次被女人摳,那疼痛讓他腳步頓了一瞬,低頭時眼裡風起雲湧,下一刻繼續前行,力氣大得幾乎讓傅容雙腳離了地。

  櫻花深處,拐角之外,分別有人皺起了眉。

  但那點動靜沒有引起齊策注意,他將傅容壓到一顆櫻花樹上,手依然緊緊捂著她嘴,「你到底想怎樣?之前我不理你,你惱我是應該,現在我喜歡你了,你還鬧什麼?」

  傅容瞪大了眼睛。

  那美眸清澈純淨,雖是在瞪人,水潤潤的,裡面彷彿又有委屈,叫再壞的人都不忍心傷她。齊策有些心軟,再看小姑娘身高只到他肩頭,此時完全被他籠罩,便放緩語氣道:「我鬆開手,咱們好好說話,你別鬧了行嗎?」

  傅容淚盈於睫,狠狠推了他一把,「誰跟你鬧了?虧我當你是君子,你擄我過來算什麼?」

  她知道齊策是混蛋,但沒料到他會做出這種強迫人的事。短短的幾十步路,傅容已經清楚兩人力氣的懸殊,只要齊策不想,她逃不開這人。齊策明顯是誤會了,傅容卻不敢繼續觸怒他,不想試探齊策還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她只能拖延時間,她遲遲不歸,哥哥定會過來尋找,屆時她就安全了,往後齊家再有什麼事,她也有理由不登門。

  「這不叫鬧?」齊策將自己被抓出好幾道血印子的左手伸到她面前,見傅容看了一眼後似羞似愧地扭過頭,又嬌又氣人,分明是不想認賬的樣子,心中怒氣不知為何就淡了,重新欺上去,握住她手輕輕摩挲:「濃濃,你喜歡我是不是?為何不想跟我說話?還在惱我喜歡過你姐姐?彆氣了,等你姐姐嫁了,我立即去你們家提親,早點把咱們的事情定下來。」

  他還有臉提姐姐?

  不過傅容總算明白齊策是怎麼誤會的了。

  她沒有澄清什麼,也沒有承認喜歡他,只低頭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你想做什麼就做好了,快點放開我吧,我離開這麼久,哥哥估計已經找過來了,梁大哥映芳都在,被他們瞧見我還怎麼活?」

  「好,你先回去,一會兒我再過去找你們。」

  她嬌嬌地埋怨人,說出的話頗有道理,齊策正要放開,目光無意掃過手背,想到她之前瞪他的眼神,她掙扎時的力氣,心中一動,改口道:「等等,我流了這麼多的血,你難道就不心疼?還說喜歡我,虧你下得了手。」

  傅容忍著噁心扭頭,「誰叫你不老實?你再不退開,我還抓你。」

  齊策笑了笑,別過她下巴,發現她眼裡怒火一閃而逝,他笑容不變,「濃濃,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難得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你給我親一下吧?解解我相思之情……你別生氣,就親一下,親完我立即放你走。」

  男人臉龐近在咫尺,傅容本就難看的臉色瞬間又白了一分,胸口升起熟悉的湧動,眼看齊策不等她回話便湊了過來,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

  她能毫無芥蒂地用一個吻換徐晉離開,一是因為徐晉太難纏,二是兩人前世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她潛意識裡沒法把徐晉當真正的陌生人。曾經被他吃乾抹淨過,又何必在乎讓他再舔一口?

  可齊策是誰?是她前世的姐夫……

  光是這個念頭,傅容就無法接受,扶著樹嘔了起來。

  齊策定在三步之外,對身上的穢物視而不見,眼裡只有傅容狼狽的樣子。

  原來,他錯得那般離譜。

  她非但不喜他,還厭惡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沒碰著她,她就吐了。

  那她為何故意往他身上撞,為何再三破壞他親近傅宛,為何打扮得那麼漂亮出來賞燈,為何剛剛還故意露出嬌態耍他?

  耍他,只是為了玩弄他吧?

  齊策慢慢笑了。

  虧他聰明一世,今日險些被一個半大姑娘矇混過去,若他沒有起疑,真的放她走了,她多半會躲遠遠的,再也不叫他瞧見吧?他真的去提親,她定會得意地笑,然後命人把東西都扔出來吧?

  妹妹有心害她,他還想著兩全其美,現在看來,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這樣陰險虛偽的女人,就該沒有好下場。

  眼看傅容漸漸止了吐,齊策摸出帕子,體貼地遞了過去:「吐完了嗎?吐完了咱們繼續。」既然她不想嫁,就別怪他不懂憐香惜玉,早早要了她,看她還如何不嫁。

  傅容驚駭無比,齊策趁她愣住,直接用帕子去捂她嘴,目光陰沉。傅容渾身發冷,拳打腳踢,齊策一把攥住她雙手,正想打暈她將人拖到裡面佔了,前面突然傳來一道含笑的聲音:「三姑娘,你說要帶我去看重瓣的櫻花樹,怎麼一轉眼不見了人影?」

  來人離得太近,似乎再走幾步就能看到樹後情形,此時再躲根本來不及,齊策威脅地看了傅容一眼,飛快退後兩步,在柳如意轉過來時關切地問傅容:「三妹妹病了嗎?」

  瞥一眼地上的穢物,暗暗遺憾時機不對,否則他直接壓著她親,正好讓旁人發現兩人的私情,就算傅容反駁,他堅持將污水潑在她身上,事情傳出去,傅容也只能嫁給他。

  傅容的手也在齊策退開時輕輕摀住了胸口,配合道:「早上吃壞了東西,無意髒了齊大哥的眼,實在慚愧。」說完了,又朝柳如意歉然地賠罪,「勞柳姨久等……」

  「都這樣了,快別說了。」柳如意快走幾步到她身邊,輕輕拍她肩膀:「怎麼樣,好點了嗎?」

  傅容看著柳如意身上才見過不久的繡著出水芙蓉的白底長裙,真的哭了,靠在對方肩上掩飾:「沒那麼難受了。」柳如意跟公爹定是發覺她在後面跟著了,她明知那女子很有可能是柳如意還忍不住想要確認,可柳如意是怎麼對她的?

  她救了她。

  小姑娘肩膀輕顫,柳如意眼裡閃過一道無奈,回頭對齊策道:「三姑娘身體不舒服,我先送她回亭子與兄長相聚,齊公子要不要一道去?」

  齊策看看胸口,苦笑道:「方才見三妹妹自己在這邊,我過來問問,趕巧時候不對……今日就不去見正堂了,還請柳東家照顧好三妹妹,齊某告辭。」

  柳如意點點頭。

  等齊策走遠了,她扶著傅容往旁邊走了幾步,拿出帕子幫小姑娘抹淚。傅容心中羞愧不敢抬頭,柳如意只覺得好笑,點點她額頭道:「現在知道怕了?剛剛怎麼那麼膽大跟蹤我們?若不是有我勸著他,不用齊策出手,你的小命就沒了。」

  她這樣溫柔,傅容哭得越凶了,「柳姨別說了,我知道錯了……」

  柳如意拍拍小姑娘後背,望著遠處燦爛如霞的連綿櫻花,輕輕嘆了口氣,似是要安撫傅容,又宛如自言自語,「三姑娘年紀小,正是好奇的時候,衝動草率在所難免,要說錯,只能怪我立身不正,與你無關。」

  傅容錯愕抬頭。

  遠處傳來傅宸梁映芳等人焦急的聲音,柳如意笑笑,動作輕柔地替傅容擦掉臉上殘留的淚珠,「去吧,記住這次教訓,往後別再自己亂跑了,這外面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三姑娘花似的人物,不該被人隨便糟蹋。」

  這話大有深意,傅容還想再問,柳如意轉過她肩膀,示意她離去。

  哥哥的聲音越來越近,傅容深深吸一口氣,回頭時目光已經恢復了冷靜。她望著櫻花樹下容顏彷彿二八少女眼裡卻滿是滄桑的高挑女子,誠心保證道:「柳姨對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之事,我絕不對第二人說,在傅容心裡,柳姨也是我見過的最瀟灑最有本事的女子。」

  柳如意愣住,跟著笑了,「小馬屁精快走吧,再不走我領你回如意齋,叫你天天說甜話哄我!」

  她笑聲爽朗輕快,是平日熟悉的模樣,傅容心情隨之一鬆,再次道謝後轉身離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5 10:29 PM

第41章

  回到梁家莊子上,傅容將櫻花林裡的事悄悄告訴了母親。

  齊家長輩或許還不知道齊策兄妹都做過什麼,自家可是一清二楚,無奈沒有疏遠齊家的合適緣由,現在好了,以後齊家相邀,他們略加暗示齊策品行不端,便再也不必過去應酬。

  「沒給他佔便宜吧?」喬氏氣壞了,更擔心女兒吃虧。

  傅容搖搖頭,實話實說道:「他正想使壞,如意齋的柳姨碰巧經過,救了我。」

  喬氏抱著女兒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我們濃濃是有福氣的。」

  有柳如意作證,齊策若敢出去胡說八道,自家也有嘴,只說女兒與柳如意賞花時齊策跳出來出言不遜。不過喬氏覺得齊策沒那麼蠢,絕不會出這種混賬無賴慣用的昏招。沒有人證,謠言終究不可信,否則少年郎們喜歡誰了,出去詆毀幾句,難道光憑他們的胡編亂造,女方就得嫁過去?

  當天下午,一家人就收拾行囊回城了。

  次日喬氏正準備領著傅容去如意齋道謝,門房派人過來傳話,齊夫人母子來了。

  傅容皺眉,齊策又想搞什麼名堂?

  喬氏揉揉女兒額頭,笑著道:「不用愁,萬事有我跟你爹爹做主,先回屋玩吧,我去瞧瞧。」

  傅容哪能放心啊,等喬氏走遠了,她悄悄跟過去,躲在外頭偷聽。

  趕巧今日傅品言休沐,他與喬氏一起在客廳招待二人,不過跟往常的熱情相比,此時夫妻倆臉都是冷的,一個自顧自品茶,一個看外面風景,誰也沒有理睬跪在中間的齊策。

  齊夫人心裡有愧,起身賠罪道:「傅大人,傅夫人,都是我教子無方,伯玉父親又不在家,對他疏於管教。昨日伯玉回來一聲不吭,今早才告訴我他去紫薇山賞花時喝了點酒,看見濃濃,一時口無遮攔,唐突了濃濃。現在我領他過來賠罪,你們隨意教訓,我絕不求情。」

  喬氏諷道:「既是醉酒,夫人帶他回去吧,日後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便可。」

  「伯父伯母,」齊策忽然抬頭,直視傅品言夫妻,「伯玉早已傾慕三妹妹,昨日情不自禁犯下大錯,心甘情願認罪,不敢找任何藉口。今日我與母親既是賠罪來的,也是提親來的,請伯父伯母看在我對三妹妹痴情一片上,將三妹妹許配給我。伯玉對天發誓,婚後會加倍補償三妹妹,一生不負。」

  他想娶傅容,終要過傅品言這一關,他不來提親,那麼在傅品言眼裡,他就一直都是個敢做不敢當的混賬。然人誰無過,現在他來認錯提親,傅品言或許還會高看他一眼,齊策不敢奢求傅品言輕易許嫁,至少他做了一個君子該做的,將來他設計娶傅容時,傅品言也不會想也不想就認定是他設的局。

  外頭傅容咬了咬嘴唇。

  齊策此人,不愧是偽君子,做起事來真會討長輩喜歡。如果父親不是太過疼她,如果父親愛面子愛權勢勝過她這個女兒,是很有可能答應這樁婚事的。畢竟在一個父親眼裡,女兒多多少少已經被齊策佔了點便宜,與其兩家鬧僵將來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不如順勢將女兒家嫁過去,嫁給齊策這個前程大好勇於認錯的晚輩,皆大歡喜,特別是齊策父親官職高,自己嫁過去,算是高攀。

  她一個小姑娘都能想到齊策的用意,傅品言如何想不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齊策,沉默許久,嘆道:「伯玉起來吧,你來認錯,勇氣可嘉,可見是真心喜歡我女兒的,可惜濃濃天真直率,認定的事情不會改,她本就不喜歡你,現在更不會嫁你。伯玉還是另選賢妻吧,昨日之事咱們就當沒有發生過,如何?」

  齊策面現絕望,膝行著往前挪了一步距離,「伯父,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伯父幫我勸勸三妹妹,求她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她肯嫁給我,我一定會視她如珍似寶,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齊夫人跟著勸道:「是啊傅大人,不瞞您說,我跟伯玉祖母都很喜歡濃濃,原本也打算等二姑娘出嫁後就過來提親的,你們再好好考慮考慮行不行?素妹妹,咱們平時親如姐妹,伯玉品行你也是知道的,這次真是鬼迷了心竅,你再給他一次機會?或是讓我見上濃濃一面,我替伯玉跟她賠不是!」

  她們母子情真意切,喬氏為難地看向傅品言。

  傅品言惋惜道:「承蒙你們愛重,只是小女性子執拗,她是不會同意的,你們走吧。」

  言罷端起茶,再不看二人。

  齊夫人只好起身告辭。

  外面傅容正要悄然離去,忽聽裡面齊策斬釘截鐵地道:「伯父伯母,伯玉對三妹妹情根深種,就算今日被拒,依然會等下去,直到二老答應伯玉的提親,或是為三妹妹另挑了良配。昨日之事愧於再提,請伯父伯母看伯玉今後表現。」

  少年清朗的話語擲地有聲,傅容想到齊策逼近的噁心嘴臉,飛快離去。

  倒是喬氏望著齊策離去的背影,不太確定地問丈夫:「你說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傅品言放下茶碗,側頭看她:「真心又如何?你別忘了他還有個妹妹。」

  齊策就是痴情到終身不娶,他也不會把女兒嫁進那個狼窩。

  一語驚醒夢中人,喬氏自嘲道:「活了這麼大歲數,我還不如濃濃,差點著了齊策的道。」

  傅品言笑了,欣慰又自豪地道:「咱們女兒,當然聰明。」

  這話也就是嫌棄她笨了,喬氏嬌嬌媚媚甩了丈夫一個眼刀,逕自去後院尋女兒。

  傅容哄弟弟玩呢,見母親回來,假裝好奇地問了一句。

  喬氏捏捏她耳朵,「你都聽到了還問?躲躲藏藏的,別以為我沒瞧見!放心吧,你爹爹聰明著呢,不會把寶貝女兒嫁到狼窩裡去的!」

  傅容嘿嘿笑,「那咱們快去如意齋吧,年後還沒去過,要是如意齋出了好東西,娘你多買幾件,也算報答柳姨對我的照顧。」

  喬氏哼了哼:「敢情你樂意,既還了人情,又得了好首飾,倒頭來就我花了銀子。」

  傅容趕緊奉承道:「我又沒說給我挑,我看娘好久沒添新首飾了,這次娘給自己多挑幾件,回來叫父親瞧得移不開眼!」

  「哪學來的那麼多俏皮話?」喬氏戳她額頭,接過么子親了幾口才吩咐丫鬟抱去丈夫那邊,母女倆略加收拾便帶著禮物上了馬車,前往如意齋。

  如意齋生意興隆,柳如意得知喬氏母女來了,親自出來相迎,請二人去招待貴客的雅間坐。

  傅容撇開母親,親暱地抱著柳如意胳膊,等母親進了雅間,她抓空悄悄對柳如意道:「您放心,我只跟母親說了您救我的事。」

  兩人有了共同的秘密,關係一下子就近了許多,且傅容嬌憨嘴甜,柳如意本就喜歡這個小姑娘,否則也不會不顧私情洩露去救她。此時見傅容調皮,非但沒瞧不起她,反而對她更親近,心底某處便柔軟了一分。

  「進去吧。」她拍拍小姑娘肩膀,兩人並肩走了進去。

  喬氏見她們如此親密,笑著打趣道:「柳姐姐不知道,我們家濃濃本來就喜歡你,昨日回來更是對你誇個不停,都快把我這個親娘比下去了,你要是不嫌棄,我把女兒留你這兒了,讓她陪你說話解悶吧。」

  以前喊柳東家,如今受了人家恩惠,稱呼自然變了。

  柳如意看看挨著自己坐的傅容,樂不可支:「那敢情好,就怕夫人哄我,一會兒又反悔了。」

  傅容趕緊道:「沒事,只要柳姨肯要我,我娘反悔也沒用,我認定您啦!」

  柳如意摸摸她腦袋,三人笑鬧夠了,她主動問起齊策的事情來。

  喬氏收起笑,將過來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隨後鄭重朝柳如意拜謝:「若不是柳姐姐幫忙,我,我都不敢想下去……」眼圈真的紅了。

  柳如意連忙遞過帕子安撫:「夫人不必如此,如意過過苦日子,最見不得欺男霸女之事,昨日就算不是三姑娘,我也會出手相幫。」

  長輩們說話,傅容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聽著。

  柳如意的身世並不是秘密,喬氏很清楚,也一直敬佩柳如意一介女子從商的勇氣。救女之恩,非金錢俗物可還,想到柳如意至今沒有成家,身邊也沒有子侄孝敬,喬氏挽著對方雙手,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柳姐姐,濃濃的命是你救的,我無以為報,想著這孩子親你,平時總柳姨柳姨的喊,她又沒有親姨母,不如你我結拜金蘭,往後就讓濃濃把你當親姨母孝敬,你可願意?」

  傅容驚訝地望向母親。

  柳如意更是受寵若驚。

  喬氏什麼身份?那是景陽侯府二房的正經太太,是四品知府夫人,她呢,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商家女,喬氏竟然自降身份欲與她結為姐妹?

  她連忙推辭:「不可不可,夫人身份尊貴,如意哪裡配得上……」

  喬氏一心堅持。

  兩人僵持之際,傅容站了起來,在喬氏與柳如意震驚的目光下,端起一杯茶,恭恭敬敬朝柳如意跪了下去:「柳姨,濃濃沒有姨母,從今以後,您就是濃濃的姨母。柳姨病了,濃濃過來伺候您喝藥,柳姨悶了,濃濃過來陪您說話,將來柳姨老了,濃濃也會為您養老。如果柳姨不嫌棄濃濃愚笨,就請喝下這杯茶吧。」

  雙手高舉,將一杯茶端得穩穩當當。

  看著跪在身前的小姑娘,柳如意的手,慢慢落到了肚子上。

  她以為,這輩子她注定要孤身老去,無人送終,沒想一時善念,竟得了個伶俐可人的外甥女,一個出身官家卻不嫌棄她的外甥女。

  「好,我喝,濃濃你記住這番話,你若是哄我,將來不管你嫁到哪兒,柳姨都會跟過去煩你!」擦了不知何時流出來的眼淚,柳如意生怕傅容後悔一般把茶接了過來,一仰而盡。

  傅容等她喝完才站了起來,笑著道:「柳姨這話說的,濃濃巴不得您一直在身邊呢,到時候每天都有好看的首飾戴,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一句話逗得兩個長輩又笑了起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7 11:49 PM

第42章

  為了表示對柳如意這個新認姐姐的看重,喬氏打算邀請信都城的貴婦人們來自家吃席,一起做個見證。柳如意堅決反對,兩人推拒半晌,最後喬氏說不過柳如意,改成只請柳如意同她身邊幾個得力的夥計。

  宴席場面定下來了,姐妹倆又湊在一起看黃曆,將宴席定在十六那日。

  傅容聽柳如意念叨要帶哪幾個夥計時,忽的想起一事,「柳姨可還有什麼親人?不如一起叫過來熱鬧熱鬧吧?」

  上輩子她跟柳如意沒有這麼親近,對她自然不曾特別關注,同徐晏定親後又很少出門,還是年底聽小丫鬟們念叨如意齋,才知道中秋沒過多久柳如意跟顧娘子便悄然離開了,誰也不知去向。如意齋開得好好的,無緣無故為何要走?多半是遠方親人出事了吧。

  柳如意搖搖頭:「當年我們家家道中落,死的死散的散,你柳姨我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傅容抱住她胳膊撒嬌:「今天起就不是了,有我孝敬柳姨。」

  柳如意笑著捏捏她鼻子。

  母女倆在如意齋待到午飯前才回去,路上傅容納悶地問母親:「娘怎麼想到認姐妹了?」

  喬氏拍拍女兒的手,輕聲道:「她救了你,娘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謝她,女人愛的無非是金銀首飾,你柳姨一樣都不缺,只缺親人啊。這樣多好,她有伴了,世上又多了一個人關心你,兩全其美。」

  傅容認真地看著母親,由衷道:「娘你真好,要是別家夫人太太,肯定做不來這樣的事。」

  喬氏意味深長地撇撇嘴,靠著車板,聲音隨著馬車的顛簸也有些不穩:「因為娘小時候也是一路被人輕視過來的。當官的瞧不起經商的,官家裡頭,嫡女嫡子又瞧不上姨娘生的庶子庶女,可濃濃你說,娘哪裡比不上那些嫡女了?所以將來你嫁人了,獨當一面時,萬萬不可只憑身份看人,你得看那人的品行,那人對你是不是真心。」

  傅容沒有說話,細細品味起來。

  前世母親也給她講了許多大道理,比如說她想跟徐晏和離的時候,母親就勸她考慮清楚,還列舉了她和離後可能面臨的尷尬場面。可她那會兒一心想著離開郡王府,只覺得外面再困難也好過在婆婆眼皮子底下受氣,因此毅然決然。最後她稱心如意了,卻發現和離後的日子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京城貴女們的竊竊私語,夫人太太們不屑的目光,無不折磨著她。

  那時她才體會到母親的語重心長,但人就是這樣,不真撞了南牆,是不會回頭的。

  有了上輩子的經歷,現在再聽母親指點,感悟便深了一層。

  ~

  十六那日,傅府上下早早就打掃起來。

  日上三竿,柳如意等人到了。

  喬氏領著三個女兒一起去前院迎人,卻見柳如意身邊跟著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

  柳如意先給喬氏母女介紹:「這就是如意齋的二東家,顧娘子。」轉而又十分自豪地對顧娘子道:「瞧見沒,這是我新認的妹妹,素娘,這三朵花都是我的外甥女了。」

  喬氏忍俊不禁,親暱地嗔道:「有你這麼自誇的嗎?顧娘子快請屋裡坐,你做的首飾可是千金難求,我們娘幾個早就想見見你了。」

  顧娘子輕輕福了一個禮,「夫人熱情款待,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跟三位姑娘恕罪。」說著抬手去摘帷帽。

  她聲音空靈飄渺,傅容情不自禁盯著她看,卻見帷帽拿走後,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容,只是左側那姣好臉龐上有道寸餘長的疤痕,應該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顏色淺淡卻又明顯。

  傅容姐妹都愣住了,這樣整齊的疤痕,絕不是無意劃到的。

  喬氏最先回神,上前握住顧娘子手道:「還當你有什麼秘密,不就是一道疤嗎?咱們又不是相看你呢,管你有沒有疤,走,快去屋裡坐。」

  柳如意遞給顧娘子一個「我就料到會如此」的眼神。

  顧娘子微微一笑,正好傅容湊過來為討要琴香一事道謝,她便攜了傅容的手,一起往前走。

  後面如意齋的大掌櫃並親信夥計們交由管事劉叔在前院款待。

  女人們湊一起,飯桌上自然熱鬧,柳如意顧娘子對過去閉口不提,喬氏母女也沒有試圖打聽。

  傅容當然好奇柳如意跟前世公爹徐耀成的事,礙於認親時間太短,不好開口問人家隱私,只能在心裡揣測。但她本能地覺得,柳如意絕非那種以色侍人的外室,否則憑她的姿色,當年家中生變時便可投靠哪個富家老爺,何必拋頭露面,辛辛苦苦經商?

  宴席之後,傅容每隔幾日便要去如意齋逛逛,有丫鬟家丁跟著,喬氏夫妻也放心。

  這日從如意齋回來,喬氏叫她去正房說話。

  「娘找我何事?」傅容跨進屋子,一邊伸手抱弟弟一邊問。

  喬氏將放在一旁的帖子拿給她看,「郡王府剛送來的,下月初七縣主生辰,邀你們姐妹過去賞花,你姐姐不方便去,你想不想去啊?」

  雖是詢問,眼裡卻是篤定,這個女兒最喜歡熱鬧了。

  傅容看看那燙金的帖子,記憶一下子浮了上來。

  前世她第一次見郡王妃,就是在這場花宴上,徐晏應該對郡王妃說過什麼,郡王妃將她叫到身邊問了幾句話,傅容早有準備,應對從容。郡王妃對她比較滿意吧,沒過多久徐晏就來自家提親了。郡王府人口簡單,郡王妃看著也好相處,待嫁時候傅容滿懷憧憬,沒想到……

  「不去了,郡王府不比尋常人家,規矩多,去了也玩不盡興。」傅容漫不經心地道。

  喬氏還惦記著徐晏那個佳婿人選呢,聽女兒不想去,立即就勸道:「哪有那麼多規矩啊,上次在竹林寺你不也瞧見了,郡王妃不是講虛禮的人,再說人家第一次請你們姐妹,不去多失禮?」

  傅容皺皺眉,她確實找不到好的藉口,硬著頭皮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些姑娘們,一個個看著笑容可掬,誰知道背地裡是不是跟齊竺一樣存了歹毒心思?反正除了映芳請我,別家我都不去。」

  聽女兒找出這樣一個藉口,喬氏又好氣又好笑,「胡說八道,照你這麼說,將來去了京城,一個朋友都不交了?行了,別拒絕了,你跟宣宣都得去,娘先帶你們去郡王府見見世面,免得到了京城見了侯府氣派,眼花繚亂鬧出笑話。」

  傅容說不過她,只好暫且應下,尋思著到了日子再裝病躲過去。

  月底去如意齋做客,傅容照舊湊到顧娘子身邊看她做首飾,這也是她最近最感興趣的事,顧娘子一雙巧手,真正讓她見識到了什麼叫巧奪天工,化腐朽為神奇。

  「顧姨手真巧,從小就拜師了嗎?」眼看著顧娘子雕好一片碧玉花葉,傅容趁她休息的功夫好奇問。這種手藝活,都需要多年錘煉才能專精,顧娘子瞧著沒到三十呢。

  顧娘子看看屋裡一應物件,眼裡浮現懷念:「跟我祖父父親學的,我這點本事,遠不及他們。」

  傅容懂事地沒有再往下問。

  「三姑娘,東家請你過去呢。」

  外頭小丫鬟傳話,傅容只好先跟顧娘子道別,去了柳如意的悠然居。

  「過來過來,我有話問你。」柳如意坐在外間榻上,笑著朝她招手。

  傅容瞅瞅她身前的首飾匣子,停在門口警惕道:「您不是又想送我首飾吧?我娘說了,不能再要您的東西,顯得我們姐仨是為了佔您便宜才認您當姨母的。」

  柳如意瞪她一眼:「少瞎扯,聽說郡王府要辦花宴,是不是也請你了?」

  傅容小心打量她一眼,慢慢走到榻前坐下:「請了,可我不想去。」

  柳如意眉梢一挑:「為何不去?因為我的事?」

  傅容不想她如此直言快語,反應過來連忙搖頭,還沒說話,柳如意搶先道:「那你就去,看我都替你把首飾準備好了,你戴上這副頭面,保管叫那滿園奇花也比不上你。」

  她打開匣子,裡面珠光寶氣,傅容也算見識過不少好東西,瞧見這些還是禁不住一陣心跳加快,同時越發難以理解,「柳姨為何希望我去?」還打扮得這麼好看?

  柳如意眼睛一下子亮了,拿出一根綴著一串串米粒大小金珠的紅寶步搖插到傅容發間:「你說,你戴上這些首飾去赴宴,那些愛美的小姑娘們會不打聽?屆時你就說是從我這裡買的,她們肯定也會過來。不僅這次,你們不是要去京城了嗎,濃濃出門做客都戴姨母送的,替姨母把名號打出去。」

  傅容詫異地看她:「柳姨想去京城開舖子?」

  柳如意露出一個耐人尋味又壯志酬籌的笑,「一直都想,明年先開間分鋪,做的好了,漸漸就把主業搬到京城,這邊改成分鋪。」

  傅容對這些不是很懂,但柳如意眼裡的自信讓她跟著激動興奮,「好,柳姨等著吧,濃濃保管叫全京城的貴女們都知道冀州信都有家如意齋!」

  「這是你說的,我可都當真了。」柳如意歡喜地捏捏傅容小臉,轉而又提點她去郡王府戴哪幾樣首飾,配什麼樣的衣裳。

  傅容見她心情好,憋了許久的好奇心終於壓不住了,瞅瞅外頭,小聲問道:「柳姨,我,您別生氣,我就是想問問,您跟郡王爺……」

  柳如意臉上笑容不變,只是動作頓了頓,抬頭直視傅容眼睛:「濃濃嫌我不潔身自愛?」

  傅容急了,「沒有,您別誤會,我就是,就是……」

  「好奇是不是?」柳如意又捏了小姑娘粉嘟嘟面頰一下,垂下眼簾道:「濃濃不嫌棄我就好,至於我的事,說出來只會污了濃濃的耳朵,索性不說,將來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傅容乖乖應是,再不敢多問。

  嘴上不問,心裡卻控制不住胡亂猜測,馬車快到家門口時傅容才突然發現懷裡的首飾匣子般,不禁撫額,看來這趟郡王府是非去不可了。

  小姑娘哭笑不得地回了家,京城那頭,一輛看似尋常無奇的馬車才剛剛駛出南門。

  許嘉趕車,明知故問:「王爺去河南山東視察黃河堤岸,準備從哪條路走啊?」

  「先去鄭州。」

  許嘉嘿嘿笑:「那要經過冀州的,王爺要不要順便去探望探望郡王爺?」前信都王與先皇是堂兄弟,論關係,王爺也得喊這個信都王一聲堂叔。

  徐晉沒說話。

  不去冀州,他何必攬這份苦差?

  叫她在那邊拈花惹草,這次他早早把親事定下,看她還能招惹誰。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7 11:49 PM

第43章

  郡王府的帖子,齊竺也收到了。

  她坐在窗前陽光照不到的一側,看被她放在明亮桌面上的請帖。微風從外面吹進來,拂動她面紗飄飄,飄著飄著,有晶瑩淚珠落了下來。

  想去碰碰那帖子,看見自己裹了白紗的手,又無力地垂下。

  如果,如果她還好好的,定會高興收到這帖子吧?

  她比徐汐大兩歲,小時候常常過去玩,郡王妃也很喜歡她,郡王妃天生不愛笑,但她每次從京城回來都會記得給她單獨帶份禮物。這樣的關係,齊竺一直都覺得,等她長大,一定可以嫁給徐晏,徐雲升,那個溫潤如玉的郡王府世子。

  可是,在她終於到了談婚論嫁年紀的時候,傅容來了,她就像萬花叢中最得天獨厚的那朵牡丹,美得張揚恣意,初次在宴席上露相,便奪了所有夫人姑娘們的視線,嫉妒也好,羨慕也好,誰都不能否認,傅容才是信都城真正的第一美人。

  傅容是知府之女,自家父親官職再高,遠在陝西,倒不如傅品言這個父母官更值得眾人巴結。於是那些總喜歡圍在她身邊的大家閨秀們都跑去了傅容姐妹那邊,那些夫人太太們的誇讚都給了傅容姐妹,就連家裡兩個哥哥都開始關注她們。

  這些齊竺都可以忍受,她最怕的是傅容勾走徐晏的心。傅容長得好,嘴甜會說話,祖母都喜歡叫她到身邊,只要她願意,哄好郡王妃也不難吧?

  所以她未雨綢繆,在得知身邊丫鬟生了水痘,得知水痘病癒容易落下麻子時,對傅容下了手。

  沒有用,傅容好好的,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喜事,像是初發的芽兒盼著陽光雨露,陽光雨露就主動給了她,滋潤得她一日比一日美,終於有一日,叫她吸引了徐晏視線,就連郡王妃,都送了傅家姐妹那樣好的見面禮。

  跟傅容相比,她似乎沒有贏的可能。

  但就在齊竺猶豫繼續害人還是放棄時,她發現哥哥喜歡上了傅容,那麼,只要她促成哥哥跟傅容,徐晏就依然是她的啊!

  想到這裡,齊竺突然發出一聲嘲諷的苦笑。

  她高高興興地邀請傅容,高高興興地給哥哥創造機會,沒想哥哥喜歡傅容到了不要妹妹的地步,害得她不但嫁不了徐晏,也嫁不了任何人,這輩子,都只能當個老姑娘……

  「啪」的一聲,齊竺一把將請帖掃了下去。

  一扭頭,卻見齊策不知何時來了。

  齊竺維持拂袖的動作愣了好一會兒,哭著朝兄長撲了過去:「哥哥,我想去啊,我想去啊……」

  齊策抱著妹妹,一言不發,等齊竺漸漸平復了,他才低聲勸道:「忘了那人吧。」妹妹這樣,注定與徐晏無緣,再惦記,只會徒添煩惱。

  齊竺沒應聲,齊策示意她到外面院子裡坐。

  鳥語花香,齊竺就算沒有賞景的心情,心裡還是輕鬆了不少,想到齊策最近去了郡王府好幾趟,問道:「哥哥又是從郡王府回來的?」

  齊策點點頭,「雲升手裡有本孤本,他不許我帶回來,我只好過去看。」

  齊竺盯著他,方才靠在哥哥懷裡的奇怪感突然冒了出來:「哥哥換香了嗎?好像是茉莉香?」

  齊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轉瞬又神色如常地道:「伺候的人拿錯了,一會兒我吩咐他們換回去。不說我,阿竺今天都做了什麼?」

  齊竺低頭,等齊策察覺不對連續喊了她兩聲小名後,她才毫無預兆地將手裡絞成一團的帕子甩了過去:「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是不是?你答應我要娶傅容的,你跟旁人玩玩沒關係,若是想娶旁人給我當嫂子,我第一個不許!」

  哥哥一直都很挑剔,怎麼可能用那樣劣質的香?

  齊策眉峰動了動,桌子下的手緊緊攥拳,好一會兒才將自年後就開始積壓的煩躁壓了下去。不想跟妹妹吵,卻也沒有耐性再忍受她的無理取鬧,齊策冷著臉站了起來,直接往外走。

  齊竺愣住,下一刻急急追了上去,抱住齊策哭:「哥哥你別生氣,你別不理我,我只是心裡苦,你喜歡誰都沒關係,只要你答應替我報仇……」

  「我會娶她的,你安心等著吧。」

  齊策掰開妹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

  四月初七徐汐過生辰,徐晉的馬車便在初六黃昏時停在了郡王府門前。

  徐晉坐在車裡閉目養神,許嘉上前跟門前侍衛低語了一番。

  那侍衛滿眼震驚,看看馬車,匆匆進去回稟。

  「郡王,外面有人前來拜訪,自稱是肅王殿下。」

  徐耀成人在書房,手裡正摩挲一隻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子,聽到這話輕抬眼簾,想起肅王奉旨去視察黃河堤岸,算算行程確實該到這邊了,便將簪子收到匣中,一邊示意長隨去拿見客穿的衣袍,一邊吩咐道:「世子在何處?讓他換身衣裳,與我出去迎客。」

  「是。」

  不消片刻,父子倆便在前院碰頭,徐耀成見兒子臉色有些不對,關心了一句:「身體不舒服?」

  徐晏笑了笑:「沒有,剛剛看書看累了。」

  徐耀成看他一眼,領頭走了。

  徐晏跟在父親身側,笑容微斂。

  父親是皇上的隔代堂弟,母親是皇上的嫡親表妹,皇上顧念手足情,每年都會宣他們一家回京過年,他身為郡王府世子,也常常進出宮中,更是在御書房讀過幾年書,是以跟幾個皇子都打過交道。

  徐晉長他兩歲,少言寡語,除了同胞弟弟六皇子,不見徐晉跟誰特別親近,徐晏跟他也就是點頭之交。但從前年開始,徐晏忽然發現徐晉似乎對他有一股敵意,當然徐晉不曾真的做過什麼,只是偶爾一個眼神交匯,徐晏從中體會到的絕不是善意罷了。

  一路回憶,很快就繞過了影壁。

  許嘉在外面瞧見了,朝馬車輕輕說了一句,徐晉這才不緊不慢下了車,轉身,朝恰好走到門口的徐耀成行禮道:「年後一別,數月不見,王叔近來可好?」

  十九歲的肅王,容貌昳麗,神采照人,舉手投足有皇子們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度,眉眼間又有沙場將軍的英武肅然,長身而立如翠柏青松,雖未及冠,卻已不適合再用少年郎形容。

  看著一眾子侄裡最出色的這位,徐耀成罕見地笑了:「我整日以書為友,逍遙度日,不勞景行惦記,倒是景行年紀輕輕肩負厚望,這一路南下辛苦了,快到屋裡喝杯茶吧。」

  徐晉客氣道謝,目光移向了徐耀成身邊的徐晏。

  徐晏笑著喊「四哥」。

  徐晉淡淡回了聲「雲升」。

  兩人一個本能防備,一個心有不滿,鮮少說話,只有徐耀成主動打聽徐晉路上的見聞,這才沒有冷場。

  落座不久,郡王妃母女來了。

  徐晉對這對母女沒有半點好感。

  前世他既然納了傅容,傅容就是他的人,他可以不喜歡,旁人欺負傅容,那便是不將他這個肅王放在眼裡,即便傅容與郡王妃母女的恩怨發生在進京之前。重生之後,傅容是他的准王妃,那他看郡王妃母女就更不順眼了。

  但他還是命人給這一家四口備了禮物,特別是徐汐。

  郡王妃也不太待見徐晉,她出自慶國公府李家,親妹妹是四妃之一的端妃,膝下育有五皇子,雖然皇上早就立了太子,卻不妨礙幾位皇子母族暗自較勁兒。不過禮尚往來,不管心裡怎麼想,郡王妃嘴上都要留的,「景行行程緊嗎?不緊的話留下來多住幾晚,難得來一趟,讓雲升陪你四處逛逛,信都雖不如京城,也有幾處值得賞的地方。」

  徐晉面現難色,看看一身紅裙的徐汐,含笑應道:「本欲住一晚就走,既然明日妹妹生辰,景行便恭敬不如從命,留下來替妹妹賀生,後日早上再啟程。」

  他不愛笑,笑起來卻堪比融化冰雪的暖暖春光。

  才十二歲的徐汐站在母親身邊,對上這樣的笑容,臉不自覺地紅了。

  徐晉沒留意,心不在焉地與他們寒暄,隨後領著許嘉去客房安頓。

  「備水,我要沐浴。」躺到長榻上,徐晉閉著眼睛道,聲音慵懶,帶著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愉悅,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趣事。

  許嘉盡職盡責地忙碌著,等徐晉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等徐晉用完晚飯歇下,等二更時分徐晉又走了出來,他趕緊先行一步,熟門熟路地去了傅府。

  初夏的夜晚,寧靜安詳。

  徐晉過來時,外間替傅容守夜的梅香已經睡沉了,屋門虛掩。

  推門而入,徐晉看也沒看榻上睡的丫鬟,直接進了裡間。

  小姑娘飄著淡淡蓮香的閨房裡,一片漆黑。

  徐晉將手中燈籠放在床頭,靜靜站了會兒,才伸手挑開眼前的紗帳。

  這一輕輕的動作,如枝頭柳葉打著旋兒落入水中,蕩起圈圈漣漪,徐晉深深吸了一口撲面而來的熟悉的女兒香,低頭看去。

  傅容面朝裡頭側躺,在安神香的效用下睡得香甜,身上薄被滑落,露出半邊雪白膀子。

  徐晉盯著她背脊中央的紅緞帶子,呼吸一緊。

  她竟然沒穿睡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7 11:50 PM

第44章

  這旖旎春光來得太過突然,徐晉一時不知該做點什麼。

  多日不見,他想過來看看她,多半也會像上次一樣趁她睡著偷會兒香,除此之外,真的沒想過旁的。她還小,就算又長了一歲,在他眼裡依然是個嬌氣又狡猾的小姑娘,與記憶裡媚骨天成的那個大美人有很大差別。

  現在的傅容,遠遠還沒有長開,幾年後她模樣沒怎麼變,變的是身段,多了由內而外散發的妖嬈。第一眼看過去她眼裡全是嫵媚,再看又覺得那水眸天真無暇,欲要細細分辨,她微微一笑,眼裡波光流轉,魂差點都被她勾了去。

  沒有哪個男的不愛美人,特別是傅容這種萬里挑一的。

  如果不是她嫁過人,又想勾搭安王,前世徐晉就會娶她當王妃了,給她應有的寵愛,而不是只當妾室,偶爾才過去看一看。

  短暫的怔愣後,徐晉上前一步,側坐在床上,伸手將熟睡的姑娘慢慢轉了過來,讓她平躺。

  他從不以君子自居,更何況是她自己露出來的,與他無關。

  傅容睡得香香,青絲鋪散,面頰是最勻稱的白裡透紅,像夜裡盛開的牡丹。

  像花,比花更嬌美招人憐,不敢觸碰,怕一不小心擾了她好夢,叫她新月般的眉毛委屈地蹙起來。可她太美,看著看著,只覺得不夠,徐晉隨心而動,抬起手放到她臉頰上,輕輕摩挲。

  這種感覺,也是新鮮的。

  前世他不曾對她溫柔,進了帷帳便直接做事,偶爾被她迷惑忍不住想親近,很快又被理智提醒。這輩子,她輕易不肯給他碰,逼急了又是哭又是尋死,讓他幾乎無法分辨她到底有沒有看上他。

  好比這兩個月,他總惦記著她,上次他假裝絕情離去,不知她有沒有後悔?屬下只能上報她的行蹤,無法揣摩她的心情,看她又是泡溫泉又是認干親,臉上又圓潤起來,期間還招惹了齊策,小日子快活熱鬧,八成早把他忘了吧?

  徐晉懲罰般捏她鼻子。

  他就知道,她不是一根繩子上吊死的人,他繼續冷下去,說不定她就又去找徐晏了,明天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徐晏又明顯對她上了心……

  想到徐晏,徐晉目光移向了小姑娘胸口。

  上輩子他吃虧在認識她晚,這輩子,他定要早早將這塊美玉佔為己有。

  野心是另一種欲望,徐晉呼吸重了起來,眼睛盯著傅容身上的妃色肚兜,開始自解衣袍。

  兩個時辰,足夠他做很多事情了,那些曾經他想做卻一直壓抑自己不做的事。

  紗帳落下,床頭燈籠散發著柔和暗黃的光暈,漸漸的,安靜的屋子裡多了輕微的響,像是猛獸貼近獵物輕嗅舔嘗,像是誰家小孩兒在母親懷裡暢飲,又似魚兒鑽到水草中間覓食……

  男人清醒又沉醉,小姑娘卻陷入了怪夢之中。

  她夢見自己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在漆黑的夜裡,危險而悸動。她像是生了大病,渾身一動不能動,只能任由那個男人脫了她的衣服,為所欲為。她害怕,想喊人救命,可她發不出聲音,一開始是發不出,後來就被人堵住了嘴。

  他親她,雙手也不老實。

  應該討厭的,偏偏又很舒服,溫柔時像水,迫切時如急流,帶著她一起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傅容迷迷糊糊地想,這個人是誰呢?她只跟徐晏徐晉做過這種事,徐晏溫柔有餘狂放不足,徐晉則狼一般掠奪不知溫柔為何物……

  身體突然顫抖,喉頭有低叫溢出。

  太過真實的感覺,傅容頓時忘了一切,在男人連續攻勢下嘗到了熟悉又久違的神仙滋味兒。

  水波終於平靜下來,只有斷斷續續的風聲在耳邊掠過。

  傅容重新陷入了沉睡。

  徐晉在她旁邊閉著眼睛平復,結實胸膛劇烈起伏,水光浮動。

  重生之後,第一次這麼快活,如果她醒著,她跟他一起來,而不是他隔靴搔癢,就更好了。

  翻過身,重新覆到小姑娘身上,徐晉貪婪地去吃她嘴唇。

  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姑娘,真想早點把她娶回府,每晚都要她。

  ~

  「姑娘醒醒,該起來了。」

  梅香蘭香兩個交替在外頭喊人,不知喊了幾聲,傅容終於聽到點動靜,揉揉眼睛應道:「聽見了,這就起。」

  聲音出乎意料地暗啞。

  傅容摸摸脖子,一陣口渴,撐著床坐起來,震驚發現身上只掛著肚兜。

  大概昨晚睡覺又嫌熱脫了吧?

  這不是第一次了,傅容沒有多想,抓過睡衣套在身上,揉著眼睛去後面小解。

  坐在恭桶上還有些睏意,快要放水時,異樣感覺傳來,傅容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吟。

  昨晚的綺夢,突然就記了起來。

  傅容愣了愣,猶豫片刻,探指去碰。

  果然是事後會有的濕。

  傅容紅著臉閉上眼睛。

  怎麼平白無故做那種夢了?還是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而且夢裡她還真的來了一次。

  這個身子才十四歲啊。

  傅容越想越不自在,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又沒想那種事。

  好在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容決定將那荒誕夢境置之腦後。

  先簡單地洗洗臉,傅容照舊躺在軟墊上練腿,動了幾下卻覺得腿酸得厲害,平時做一百個來回才開始發酸,今天怎麼就?難道是因為夢裡的關係?好像是被人一直舉著腿來著,一會兒又抓著她腿胡鬧。

  傅容不願再想,勉強練了一刻鐘,提前坐了起來。

  沐浴更衣,對鏡梳妝時,梅香看著鏡子裡的芙蓉面,笑著誇道:「每次姑娘要出去做客,氣色都特別好,今天更是明豔照人,都不用塗脂粉的。」

  傅容臉有點熱,梅香蘭香是真正的小姑娘,還不知道那事有養顏的功效呢。自家沒有對比,旁人家裡,經常被老爺愛寵的姨娘,氣色肯定是所有妻妾裡最好的那個。

  餘光裡瞥見蘭香要取首飾,傅容攔道:「今天不戴那個,把上次柳姨送的匣子端過來。」

  蘭香馬上改了動作。

  匣子擺到眼前,傅容從裡面取了一條銀鑲碧玉的眉心墜出來,細細的銀鏈兩端固在發間,上面串著湖藍色的小玉珠,中間是雕刻成梅花狀的銀鑲碧玉,花瓣下面垂下一顆櫻桃大小的湖藍玉珠,正好擋住她早就吩咐琴香做好的小翠鈿。

  碧玉眉心墜,比珍珠或紅寶石的都顯素雅,緩和了那份張揚。

  畢竟是徐汐的生辰宴,她不能打扮得太過喧賓奪主,戴好眉心墜,傅容選了朵粉碧璽珠花讓梅香戴到綰成彎月狀的斜高髻上,耳朵只戴普通的銀絲耳墜,便不再添旁的首飾。

  裝扮完畢,傅容笑著站了起來,在兩個丫鬟驚豔的目光裡前去正院用飯。

  看時間差不多了,喬氏領著她跟傅宣上了馬車。

  從傅家去郡王府比去齊府還要近一些,傅容姐妹倆先隨喬氏去拜見郡王妃。

  郡王妃端坐主位上,淺笑著打量喬氏身側的兩姐妹,誇道:「好,三姑娘長大了,比去年越發高挑明豔,六姑娘眉眼漸開,跟她兩個姐姐比多了姑娘家少見的英氣,小小年紀竟也能平分秋色。」

  喬氏連忙自謙,順便回誇徐汐。

  傅容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目不斜視。

  客套一會兒,郡王妃對傅容姐妹道:「汐兒跟那些小姑娘們在花園裡玩呢,你們姐妹也過去吧,今日破例,你們盡情玩鬧,不用顧忌那些繁文縟節。」

  傅容笑著道:「您真開明,不像我娘,什麼時候都拿規矩壓我們。」

  喬氏佯怒瞪了她一眼。

  郡王妃含笑吩咐身邊丫鬟領姐妹倆去花園。

  郡王府自然不比尋常官家宅子,前面府邸氣派莊嚴,園子裡亭台樓閣假山花樹,步步一景,於傅容而言卻是見慣了的,此番故地重遊,她只是隨意地欣賞著路旁初夏景緻,沒有對任何一處表現出驚訝好奇。傅宣倒是第一回來,不過她打小就將規矩記在了心上,傅宛是溫婉守禮,她就有點像古板的夫子了,更是不會大驚小怪。

  姐妹倆這般做派,領路丫鬟暗暗稱奇,悄悄打量傅容好幾眼。

  傅容認得她,是郡王妃身邊專門負責平日領客的一個三等丫鬟,叫蓮橋。等蓮橋再次回頭看她,她回以淺淺一笑。

  蓮橋面露驚訝,隨即也笑了,將人送到涼亭裡,同徐汐介紹後便回郡王妃身邊去了。

  除了徐汐,在座的姑娘小姐們跟傅容都很熟了,所以當徐汐表現出明顯不喜後,傅容也沒留在她身邊礙眼,領著妹妹去了王家姑娘那邊坐。王家老爺在府衙做事,平時兩家常常走動,是梁映芳外傅容處得比較好的夥伴了。

  王三姑娘比傅容小一歲,生了紅撲撲的圓圓臉,她活潑直爽,就是嘴巴有點碎,這不,見傅容姐妹走了過來,她眼裡立即露出興奮,好像有什麼大秘密要分享一般,傅容一坐下,她便湊到她耳邊:「聽說沒,京城的肅王殿下來了,現在就在郡王府呢!」

  傅容心跳漏了一拍,他怎麼來了?

  王三姑娘已經作了回答:「肅王殿下奉旨去視察黃河堤岸,路過冀州特意過來拜訪郡王,恰好縣主過壽,他就多留了一日。濃濃,你來得遲了,剛剛肅王殿下同世子在那邊路過,你道如何,別看世子在咱們這裡排第一,論容貌氣度,都輸給殿下了!」

  最後一句說得特別小聲。

  傅容假裝好奇地附和幾句,心裡卻暗暗納悶,前世這場花宴,徐晉並沒有來,如果來了,以徐汐愛顯擺的性子,早就傳開了。

  難道是因為她的緣故?

  不是吧,他那種注重顏面的王爺,答應不再糾纏,還能做出反悔的事?

  因徐晉的到來,傅容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坐了多久,蓮橋去而復返,朝傅容笑道:「三姑娘,夫人們都誇您伶俐可愛,會哄長輩開心,娘娘請你過去說話呢。」

  一圈姑娘都羨慕得望向傅容,聰明的都想到了徐晏的婚事上。

  因前世郡王妃也單獨請過她,傅容沒有多吃驚,叮囑妹妹好好跟旁人玩,她領著蘭香去了。

  走著走著,傅容皺了皺眉,故意往一側挪開兩步。

  今日有微風,來時順風不覺得,現在逆風而行,蓮橋身上的茉莉香便飄了過來,傅容不太喜歡。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8 12:04 AM

第45章

  但凡有權有錢的人家,都喜歡住大宅子。大宅子氣派啊,客人們進門前瞅瞅這氣派的府邸,心裡先生出一絲羨慕,對待主人家也就更慇勤了,除非自己家宅子比主人家還好。

  若傅容有心巴結郡王府,在這風景優美的花園裡走走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可她沒有這份心思啊,郡王妃的景色又都是她看膩的了,因此頂著初夏明媚的日頭跟在蓮橋後慢慢走,時不時還得受那劣質的茉莉花香熏,傅容就不願意了,對著蓮橋背影暗暗嘀咕。怪不得只能當三等丫鬟,就憑她對香的喜好,真湊到郡王妃跟前,也是被厭惡的命,香這種東西,用得不好還不如不用呢。

  蘭香見自家姑娘鼻尖冒出了細汗,不由感慨道:「郡王府的園子真大啊。」

  蓮橋聽了,瞅瞅前面的假山,笑道:「快了快了,過了那處假山,再走幾步就到娘娘那兒了。」

  確實如此,傅容強忍著用手搧風的衝動,繼續前行。

  距離假山還有二十來步時,蓮橋緊張得額頭都是汗,幸好她走在前頭,沒被傅容主僕瞧見。

  她怎麼能不緊張呢?

  萬一事情敗露,她與外男謀害知府家姑娘,不用知府大人發話,郡王妃第一個就要打死她。

  可是,她控制不住。

  那是齊策啊,齊家大公子齊伯玉,信都城裡僅次於世子的佳公子。世子尊貴,對她們這些丫鬟不屑一顧,她就算跟其他丫鬟一樣暗暗仰慕,也不敢存覬覦心思。可是,齊策看上她了,那日她過來遞話,他突然現身,幾次偶遇之後,他將她拉到了假山後頭。

  那雙溫柔的眼睛像湖水,讓她深深地陷了進去,落在額頭的一個輕吻,就叫她迷了神,甚至覺得他想要她,她也願意給的。

  但齊策沒有要她,他只是托她辦一件事。

  心上人想娶旁的姑娘,還求她牽線,蓮橋有點吃味兒,但她有什麼資格泛酸?齊策是巡撫家的大公子,再喜歡她,肯給她一個姨娘的名分就頂天了。所以蓮橋收了齊策提前給的贖身銀子,只等過幾日自請出府,再去齊策那邊當丫鬟,將來夫人過門後開臉。

  再多的緊張害怕,想到齊策溫柔的眼睛,蓮橋都忘了,她抬起手捂著肚子走了兩步,忽的朝假山快步跑去,低頭扶住山石乾嘔。

  傅容嫌棄地別開眼。

  蘭香關切問道:「蓮橋姐姐怎麼了?」

  蓮橋朝她擺手,卻難受地說不出話。

  「你去幫她拍拍。」到底是郡王府的丫鬟,她不能像對自家下人那般不管不顧,給人輕狂無禮的印象,傅容便吩咐蘭香去幫忙。

  蘭香快步去了。

  傅容往前面走了幾步,怕風把氣味兒吹過來。

  等了會兒,乾嘔的聲音終於停了,傅容無奈轉身,只是沒等她露出一副關切樣,便被不知何時來到近前的男人疾風般用帕子捂了嘴,同時將她緊緊拽到懷裡。

  傅容嗚嗚掙扎,不可置信地瞪著頭頂的男人。

  齊策微微笑,溫柔而殘忍:「三妹妹,你以為在這裡,我就拿你沒辦法嗎?」說著熟練地拖著傅容往假山後走。

  傅容那點力氣,跟真正發狠的男人根本無法可比。齊策躲在她身後,一手緊捂她嘴,一手箝制她雙手順便勒著她腰,又抱又推迫她往前走,嘴上還小聲威脅:「三妹妹,這是咱們的第一次,我不想打暈你,你乖乖聽話,咱們悄悄溫存,神不知鬼不覺,明日我便去你家提親,若你不老實,引得旁人過來看咱們私會,我無所謂,就怕你們傅家的名聲……」

  傅容沒有聽清他後面說了什麼。

  隨著齊策繞過假山,她看見蓮橋站在裡側,低頭不敢看她,蓮橋旁邊蘭香背靠石壁而坐,腦袋耷拉著,雙眼緊閉,生死不明。

  傅容恨極,死死瞪著蓮橋,今日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她為何要助紂為虐?

  蓮橋始終沒有抬頭,傅容則被齊策拖到了最裡側,壓在石壁上。

  「三妹妹,有沒有感覺哪裡不對?」

  齊策並不著急,愜意地看著傅容眼裡漸漸浮現驚恐,等傅容緊繃的身體迅速軟下去,齊策不緊不慢抽出腰帶,一邊圍住傅容嘴一邊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情願,所以在帕子上抹了點東西,濃濃別怕,我喜歡你,會好好疼你的。」

  傅容體內發熱,身子固在齊策與石壁中間動不了,只能拳打腳踢。齊策渾不在意,堵住傅容嘴後,抓住她手反按在石壁上,身體緊緊相貼,低頭看她染了紅霞的臉,「濃濃,你知道你現在有多美嗎?」

  說著再也忍不住,低頭去親那豔紅雙唇。

  傅容還在隱忍體內一波波燥熱,察覺齊策意圖,她扭頭躲閃,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千算萬算,沒料到這輩子要被狗啃。

  但那另人噁心的碰觸並沒有落到她臉上,手突然被人鬆開,緊緊貼著她的身體也離開了,傅容錯愕地睜開眼,因低頭的姿勢,正好看見齊策側倒在地的一瞬。

  他怎麼……

  變故太過突然,傅容腦海裡一片空白。

  「傅姑娘心疼了?」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傅容大驚,就見一穿金線勾邊黑袍男子立在假山之上,不是徐晉是誰?

  傅容心中複雜,想要道謝,下腹又傳來一股熱,清白要緊,傅容本能地想要遠離徐晉,遠離任何一個男人,便匆匆道謝,佯裝平靜地往外走。

  徐晉卻跳了下來,動作利落瀟灑,正好攔在她前面,皺眉道:「你跟他到底怎麼回事?你好歹也是本王喜歡的第一個姑娘,你不願嫁我,我不強求,但也請你愛惜自己,免得傳出什麼醜聞讓本王后悔看錯人。」

  他聲音是冷的,傳到傅容耳裡卻帶來了更多的熱,昨晚的綺夢,前世的肆意,混在一起洶湧而來。望著近在眼前的偉岸男人,想到衣衫下曾經觸摸過的結實胸膛,傅容身子驀地一軟。

  徐晉手快扶住她,無意般往前跨了一步,於是傅容整個上半身都貼在了他身上。

  宛如熊熊烈火迎面撲來,傅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去摸徐晉胸膛了。

  「傅姑娘?」徐晉悄悄吞嚥,緊緊抓住了她手。

  他手清涼,傅容稍稍回了神,意識到眼下危險,意識到繼續跟徐晉待在一起可能會有的後果,她搖搖頭,知道單靠自己走不遠,邊推他邊哭著求他:「去請我娘,去請我娘……」母親來了,會帶她回家,回了家,她就安全了。

  她是真的哭了,像無助的孩子,徐晉有些心疼,但為了早點定下來,他只能繼續按自己的計畫走:「你到底怎麼了?先別哭,你說清楚,我也好打發人去請你娘,說清楚了才能請得動她。」傅容躲開,他就湊上去,四周狹隘,很快傅容就又靠到了石壁上,只不過這次壓著她的換成了徐晉。

  腦子裡迷迷糊糊,當徐晉低頭的時候,傅容盯著他的唇,情不自禁仰頭。

  徐晉眸色一暗,抬起她下巴,「你什麼意思?想勾引我?你別忘了,是你拒絕我的提親的。」

  諷刺的語氣,讓理智暫且壓住了欲望,傅容咬唇,低頭解釋:「我,我被他下了藥,求王爺,求王爺快點去請我娘,求……」

  徐晉臉色大變,眼裡怒火熊熊,「他竟然如此對你?我去殺了他!」

  「別,我,我不想惹是生非,只求王爺快去……」傅容又燥又熱,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徐晉原地站了片刻,忽的將她打橫抱到懷裡,沉聲道:「郡王府今日宴請,園子各處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瞧見,你解釋不清楚。這樣,我命人去備馬車,我先送你回府,再派人去請你父母。你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

  「不要……」

  傅容急著拒絕。她太瞭解男人,或許徐晉沒想趁人之危,可郡王府距離自家有一刻多鐘的路程,她又是這樣子,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主動往徐晉身上撲,也不敢保證徐晉會不會忍不住佔便宜。萬一走了火,她豈不是要嫁給徐晉,甚至徐晉無賴,又讓她當妾室呢?

  正想想個兩全之策,外面突然傳來徐晏的聲音:「四哥?」

  傅容大喜,她不信徐晉,換成徐晏,她是一百個相信的。只要她跟徐晏說清楚求他別要她,徐晏就絕對會堅持到底,就算車上發生什麼,事後他想負責時她再婉拒,徐晏也會保守秘密。

  「世……」

  才喊出一個音,就被人堵住了嘴。

  傅容難以置信地抬頭,對上徐晉憤怒的眼睛,不等她掙扎,徐晉毫無預兆地親了上來。

  他如何不恨?

  好不容易等到這個將計就計的機會,等到一個冠冕堂皇娶她的理由,是她不得不嫁,而不是他厚顏要娶,哪想許嘉只是離開片刻去處理兩個丫鬟,就被徐晏尋了過來。

  她喊他做什麼?

  有他在這裡幫她,她喊徐晏做什麼?

  說不出是怒是妒,這一次,徐晉親得瘋狂粗魯。

  傅容疼了,疼痛讓她越發清醒,外頭徐晏又試探著喊了一聲,彷彿再無回應就要離去。傅容急中生智,發覺徐晉並沒有像齊策那般壓著她腿,她猛地抬腿,狠狠頂向徐晉的命根子。

  前所未有的疼痛,徐晉難以忍受,彎下腰退後,深深吸氣。

  他退開了,傅容也跌坐了下去,欲火焚身,心急如焚,傅容用盡所有力氣喊了一聲。

  她想喊世子的,只是不知為何,傳出去的卻變成了「雲升」。

  彷彿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語,驚到劇痛都沒了關係,徐晉慢慢抬頭,「你喊他什麼?」

  傅容徹底陷入了幻象,雙手胡亂拉扯衣裳,口中喃喃喚人,聲音低得難以分辨,只有兩個名字隱隱可聞,一會兒是雲升,一會兒是王爺,是最逼人發狂的邀請。

  聽她還記得自己,徐晉稍微好受了點,忍痛上前要抱她,暗暗期待她聲音太小徐晏沒聽見,一道影子忽的攔在了他與傅容中間。

  徐晉慢慢直起身子。

  那邊徐晏臉色鐵青,目光掃過一趟一立兩個男人,最後落在傅容身上:「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9 09:19 PM

第46章

  徐汐生辰,郡王府請的都是女眷,是以前院那邊跟往常一樣安靜。

  徐晏卻比平時忙碌,既要招待肅王,又要招待因齊竺不能赴宴特意過來告罪的齊策。徐晏想引薦齊策給肅王,肅王不見,徐晏便同齊策去了書房。中途父親找他有事,他出去一趟,回來齊策就不在屋裡了。

  兩人從小結交,齊策來郡王府也比較自在,徐晏以為他出去逛了,便在院子裡找人,沒找到齊策,無意瞥見肅王朝花園那邊去了。徐晏擔心他迷路撞見姑娘們,想追上去提醒,然後就不見了人。

  卻沒想兩個人都在這邊。

  「四哥,為何三姑娘會在這裡?」

  齊策徐晉一個昏倒一個看似也受了傷,徐晏暫且無法判斷到底誰才是行兇的那個,只迅速脫下外袍,快步朝傅容走去,見她美眸緊閉,眉頭痛苦地皺著,手上動作分明是中了藥,他暗暗攥緊拳。

  徐晉身上還痛著,但他無法忍受徐晏去碰他的女人,忍痛往前走,想要擋住徐晏,卻低估了那痛楚,才邁開一步就走不動了,堪堪才能維持站立的姿勢,眼看徐晏距離傅容只剩幾步遠,當即冷聲喝道:「站住,不許碰她!」

  也飛快脫了外袍,一把甩到傅容身上,遮住了她敞開衣衫的動作。

  徐晏停下:「王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他不喊四哥了,徐晉冷笑,掃一眼那邊昏迷的齊策,諷刺道:「他便是你口中的齊大公子,文武雙全的齊伯玉?方才若不是我碰巧趕來,傅姑娘就要被他糟蹋了,不過他功夫確實不錯,我也只是險勝。好了,你快去請她母親過來,注意別驚動旁人,包括王叔他們。」

  一副兄長氣勢。

  徐晏半句都不信。

  肅王年少便上了戰場廝殺,武藝超群,齊策再厲害也不可能傷了肅王,況且以他對齊策的瞭解,齊策絕非宵小之徒,很有可能是肅王貪圖傅容美色想要行禽獸之事,被齊策打斷,看肅王那姿勢,八成是被傅容反抗時所傷。

  換成旁人,徐晏絕不會輕易饒過,只是肅王身份尊貴,他只能默認他的說辭。

  但他不可能將這樣的傅容留給徐晉看守,特別是傅容聲聲喊著他的字,其中自然的親暱和哀求,叫他如何狠心離去?

  「多謝四哥仗義相救,只是三姑娘留在此地多有不妥,被人撞見對四哥三姑娘都不好,還是由我先將她送到安全之處罷。齊策稍後我自會派人安排,四哥先回客房歇息好了,晚上雲升再請四哥喝酒道謝。」

  徐晉此時稍微緩過來了些,見徐晏上前想要抱傅容起來,他閃身去攔。徐晏不欲與其動手,退後一步,皺眉問道:「你這是何意?」

  徐晉正色道:「我與傅姑娘有過幾面之緣,也算是朋友,她現在這樣,我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男子,雲升還是快去請人吧。」

  徐晏毫不怯懦,平靜回道:「論交情,我與正堂相交,與三姑娘情如兄妹,四哥大可放心。」

  情如兄妹?

  有口口聲聲喊兄長字的妹妹嗎?

  想到兩人不知何時又對上眼了,徐晉怒火中燒,欲說他與傅容已經互訴衷腸,身後傅容口中喊雲升的次數卻越來越多,他真扯謊,無異於自取其辱。

  僵持之際,許嘉回來了。

  徐晉笑了,轉身去抱傅容,「此地不宜久留,本王先送她回家,許嘉,你留下來同世子善後。」

  徐晏震怒,要去阻攔,許嘉風一般擋在他身前:「王爺有命,還請世子不要為難屬下。」

  地上傅容早已丟了神智,感覺自己被男人抱了起來,她本能地往他懷裡鑽。腦海裡兩個身影交替變換,她好難受,於是她選了那個最不忍心讓她吃苦的,「雲升,雲升幫我……」

  徐晉手臂收緊,臉上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個耳光。

  她在他懷裡,卻喊旁人的名字,果然上輩子是夫妻,這輩子依然要再續前緣嗎?所以沒見過幾面,所以他離開後,她便重新惦記上了身後的男人?

  他不會給她機會的,是他的,就該始終都是他的。

  抱緊懷裡的姑娘,徐晉大步往前走。

  徐晏也聽到了傅容的求救,今日是他第一次聽她這樣喊,也是此時才知她心裡有他。眼睜睜看著徐晉抱她離開,徐晏不甘心,他清楚自己打不過肅王身邊的第一高手,他也沒有徒勞,只閉上眼睛苦笑:「四哥,京城美人何其多,你何必非要選她?」

  徐晉渾身一震。

  這話,上輩子徐晏也問過他。

  在他帶傅容回府不久,徐晏登門拜訪。兩人隔桌而坐,徐晏不說話,他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看徐晏自斟自飲。喝了整整兩罈子,徐晏才低頭問他:「四哥,京城美人何其多,你何必非要選她?」

  徐晉對他有一百個不滿,懶得陪他多愁善感,「選了就選了,多說無益。」

  對面的人沉默,良久才求他放她自由,說傅容不該屈居為妾。對此徐晉只是冷笑,直接起身離座,到了門口,聽到男人隱忍的哭。

  那時徐晉鄙夷徐晏,事後後悔,當初做什麼去了?

  可他也有嫉妒,嫉妒徐晏先得了她,嫉妒她陪他三年的那段歲月。

  正因為知道遺憾的滋味兒,這輩子他才不會重蹈覆轍。

  他做他想做的,無需給徐晏任何解釋。

  徐晉繼續往前走。

  徐晏睜開眼睛,苦笑變成嘲諷:「徐景行,你聽不見嗎?她不想跟你走,你堂堂肅王,英武神勇的肅王,竟打算同那些紈褲子弟一樣,強迫一個神志不清的無辜女子?別找什麼藉口,你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心裡沒有你,你何苦糟蹋她?真若喜歡,你就不能堂堂正正討她的歡心?是不能,還是不敢,怕輸給我?」

  徐晉終於轉了過來。

  他看著對面正氣凜然的男人,慢慢笑了:「你是不是聽她喊你的名字,就覺得她喜歡你了?」

  真是可悲。

  徐晉知道,前世傅容不喜歡他,他也沒喜歡她,她只是他的姨娘。可徐晏呢,他輸得徹徹底底,被她騙了心,騙得和離之後還關注她的動靜,殊不知她在他的府裡過得多逍遙,殊不知她晚上有多熱情。

  「許嘉,你身上可帶瞭解毒丸?」將傅容貼著石壁放好,徐晉緊緊壓著她,把她完完全全籠在懷裡,用外袍遮掩得嚴嚴實實不給徐晏看一分一毫。

  既然徐晏想比,他就陪他比,徐晏能給她的,權勢相貌溫柔,他樣樣都能超過他,最後他要讓徐晏看她心甘情願嫁給他。

  男人無聲挑釁,徐晏絲毫不懼,只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管將來如何,至少現在,他保住了她。

  「王爺。」許嘉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遞給徐晉,有些不捨地道:「一共只剩五粒……」

  徐晉很滿意許嘉的聰明,倒出一粒也是僅有的一粒去火的備用丹藥,送入傅容口中。

  傅容難受極了,察覺有清涼的手指送過來,她緊緊含住。

  徐晉下腹一緊,越發痛恨徐晏敗興,極其不捨地將手指抽.出來,抬起傅容下巴,稍微用力,丹藥便被傅容吞了下去。

  效用發揮需要時間,徐晉吩咐許嘉:「把傅姑娘的人帶回來,至於那個與齊策合謀的丫鬟……」

  徐晉掃一眼徐晏,冷笑道:「殺了,齊策交給世子處理,相信世子會還傅姑娘公道。」

  一邊是兄弟情,一邊是心上人,徐晉好奇徐晏會怎麼做,更想看看如果徐晏輕易放過齊策,傅容還會不會喜歡他。

  他毫不遮掩,徐晏不可置信地看向齊策。徐晉心裡有鬼的話,不可能把齊策交給他。

  徐晉沒再理會徐晏,低頭凝視傅容。小姑娘已經不再亂動了,腦袋歪靠在他手臂上,像是睡了過去,眼睫上掛著淚珠,將落未落。徐晉目光複雜,恨她眼光太差看錯人,放著正宗親王不要非要惦記一個郡王世子,又憐她方才受的驚嚇吃的苦。

  徐晏站在十步之外,看著傅容昏睡在徐晉懷裡,恨不得取而代之。

  許嘉很快去而復返,徐晉命他叫醒蘭香,他也抬起手,想捏傅容臉的,到底還在惱她,便故意去掐她人中,下了七分力氣。

  傅容吃痛,猛地醒了過來,意識還停留在徐晉阻攔她求救那一瞬,因此見徐晉俊臉近在咫尺,想也不想抬手扇了過去。

  徐晉輕輕一擋便抓住了她手腕,在傅容發怒之前鬆開,拿過外袍退後道:「還有力氣打人,傅姑娘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傅容這才看清周圍形勢,原來她根本沒有離開假山。低頭看看,身上衣裳雖亂卻也算齊齊整整,宛如劫後餘生,傅容虛脫地朝後靠去。

  「三姑娘可是哪裡難受?」徐晏上前一步,擔憂地問。

  傅容無力地搖搖頭,見那邊蘭香扶著石壁站了起來,平安無恙,傅容不知為何想哭,怕被人瞧見,低頭跑了過去,深吸一口氣道:「蘭香你沒事吧?」

  蘭香是被蓮橋用帕子迷倒的,對這邊的事情一無所知,一看傅容衣裙凌亂頭髮也散了,頓時慌了,「姑娘你怎麼了?你,你……」

  傅容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借蘭香的身形平復情緒,冷靜下來後,她抬起頭,對徐晉徐晏二人道:「多謝王爺世子相救,兩位也清楚,剛剛我神志不清,言行舉止都不記得,若是胡言亂語有冒犯之處,還請兩位不要當真。」

  她隱約記得,她喊了徐晏的字。

  徐晉微微頷首。

  徐晏寬慰道:「三姑娘不用擔心,這裡發生的事,不會傳出去半句。」

  傅容沒有看他,垂眸感激道:「若是如此,傅容感激不盡。世子,我現在這樣,再回去恐惹人懷疑,還請世子替我安排一下,許我悄然回到我們家的馬車上,屆時我會派蘭香去告知我母親,只道我身體不適,不知世子可否方便?」

  徐晏哪有不應的?

  剛要開口,徐晉搶道:「此事動用的人越少越好,若傅姑娘信任本王,本王派許嘉送你上車。」

  傅容抿抿唇,點頭。徐晉好歹是個王爺,他有他的驕傲,或許會乘人之危,絕不會做出真正逼迫她的事,畢竟憑他那些手段,真想要她,早要了。

  徐晏不太放心,低聲道:「我送三姑娘一程吧?」

  傅容還在後悔喊他的字,此時沒有必要,自然不想再受他好處,搖搖頭,看向許嘉。

  許嘉心領神會,朝徐晉告辭,在前領路。

  傅容領著還處於茫然之中的蘭香跟了上去,路過齊策時,她頓了頓,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一腳踩到齊策臉上,狠狠碾。

  「姑娘!」蘭香簡直跟見了鬼似的望著傅容。她家姑娘淘氣歸淘氣,從來沒有這樣凶狠過啊,更別說在兩個男人面前了,一個是世子,一個聽起來好像是個王爺,叫夫人知道了,定要罰姑娘的。

  傅容一點都不在意,越踩越用力,再三被齊策暗算,不做點什麼,她實在嚥不下這口氣。至於大家閨秀的儀態,那是做給在乎的人看的,徐晏徐晉她都想躲開,他們真若因她的粗魯反感她,她求之不得。

  發洩完了,傅容轉身就走。

  她後面,徐晉含笑目送。

  徐晏也想笑,笑她坦率可愛,但他笑不出來,望著依舊昏迷的齊策,心頭滋味兒難辨。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9 09:20 PM

第47章

  離開假山一段距離後,傅容才真正冷靜了下來。

  蓮橋受齊策蠱惑,助紂為虐,這沒什麼奇怪的,齊策生了那樣的臉,他刻意拉攏,能有幾個女人能逃得過?別說一個三等丫鬟,就是她,若沒有多活一輩子,恐怕也會栽進去。

  她納悶的是徐晉的及時出現。

  徐晉救了她,就算徐晉後來阻攔她喊徐晏還粗魯輕薄她,今日之事,傅容都感激他更多,只是他一個王爺沒事來花園做什麼?莫非對她並沒有死心,知道她在郡王府想見她,然後無意撞破了齊策的陰謀?

  前面許嘉突然閃到花叢後,用眼神示意她們主僕也躲起來。

  傅容暫且收起疑惑,悄悄躲到許嘉身側,蘭香緊張地抓著她胳膊。

  幾個小廝抬著魚缸滿頭大汗地走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許嘉探出去四處張望一番,朝她們招招手。

  如此幾次三番,傅容有驚無險地上了自家馬車,蘭香也跟了進去,重新幫她梳頭。姑娘出門做客,為了以防萬一,蘭香這樣的貼身丫鬟身上都備著髮梳。

  傅容閉著眼睛,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父母,外面許嘉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

  他不是走了嗎?

  「許侍衛有事?」傅容看向車簾。車伕不知去了何處,隨時可能回來,他膽子也太大了。

  許嘉低聲道:「傅姑娘,方才你中的藥,泡冷水便能鎮壓下去,王爺本想送姑娘回府,世子突然出現,誤會王爺心存歹意,不肯讓王爺帶姑娘走。王爺擔心姑娘安危,命我拿出解毒丸給姑娘服用。姑娘恐怕不知,那解毒丸乃王爺偶然所得,能解天下大多數毒,一共只有七顆,珍貴可想而得。如今王爺為了姑娘一點小症便拿了出來,這片心意,王爺內斂不欲告知姑娘,許某身為屬下,卻希望姑娘珍惜,告辭。」

  其實那只是得知齊策計畫後,王爺命他提前準備的去火解藥。

  可如果他不解釋清楚為何王爺恰好帶著解藥,為何一開始沒給她服用最後被攔才拿了出來,以車裡姑娘的心機聰慧,會不會看破今日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處心積慮?他身為王爺最信任的侍衛,當然要為王爺擺平一切麻煩。

  車外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傅容扭頭看蘭香:「怎麼停下了?」

  蘭香有些尷尬,繼續梳頭,梳著梳著悄悄打量傅容一眼,試探著道:「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姑娘中了什麼毒,還有那個王爺,他是不是喜歡……」

  傅容瞪她一眼:「這些你都不必知道,只記住一件事,剛剛我是曬了日頭暈了過去,你跟蓮橋扶我來的車上,咱們沒有見過任何男子,懂了嗎?」

  這件事牽扯到徐晉徐晏二人,說出真相,她被他們見到了那種狼狽情狀,父母要麼有心撮合她與其中一人,特別是徐晏,要麼羞愧不敢主動暗示兩個貴公子,心中卻為女兒吃虧懊惱自責。這兩種結果傅容都不想要,不如就這樣揭過去,反正自家與齊家的梁子早已結下,只要父親抓住齊家把柄,定會給予反擊。

  傅容從小就頗有主意,說一不二,她不許蘭香再打聽,蘭香只好乖乖閉了嘴,即便心裡好奇得不得了。果真如許侍衛所說,那個比世子還要出眾的王爺對姑娘如此好,應該是喜歡上姑娘了吧?難道自家姑娘將來有希望當王妃娘娘?

  蘭香又悄悄瞧傅容,剛剛緊張沒留意,現在平靜了,終於發現一處不對,「啊」地叫出聲。

  「又怎麼了?」差點被齊策玷污,傅容心情很差,想點事情總被蘭香打斷,臉當即冷了下來。

  「姑娘嘴唇上面……」蘭香說不清楚,趕緊拿過小鏡子給傅容看。

  傅容狐疑地看向鏡面。這是前年父親升任知府後得到的西洋鏡,只有巴掌大小,一共四面,背面鏤刻四季之景,正好分給她們母女,是傅容最喜歡的小物件。可惜當傅容看清裡面的自己後,險些將鏡子丟出去。

  徐晉那個混蛋!

  傅容撲在窄榻上哭了起來,恨得以手捶榻。

  那樣一道紅紅的指甲印,徐晉徐晏看到了,許嘉肯定也看到了,虧她還強迫自己擺出一副平靜淡然的樣子與他們說話!她也傻,明明很疼的,為何一路上都沒有察覺,早點察覺,至少可以少露醜一會兒啊!

  她嗚嗚地哭,彷彿被人欺凌都沒有露醜更讓她氣憤委屈。

  蘭香只覺得天要塌了。

  自家姑娘愛美如命,額頭小坑,顏色淺得距離遠點根本看不出來,姑娘都要費盡心思搗鼓花鈿掩飾,現在人中那裡一道血印被雪膚襯得醒目刺眼,姑娘能受得了?

  她跪在一旁小聲哀求:「姑娘別哭了,只是一道血印子,不礙事的,明天……過兩天就能消了。」想想姑娘臉嫩,血印一晚上可能消不了,說到一半改了口,心裡也禁不住埋怨。她起來的時候看見姑娘站在王爺面前,那肯定是王爺掐的了,掐成這樣,得用了多大力氣啊?

  苦口婆心勸了不知多久,傅容才止住哭,背對蘭香讓她繼續梳頭。

  梳好了,蘭香匆匆去回稟喬氏。

  喬氏很快就領著傅宣趕了過來,郡王妃派了管事嬤嬤相送,等馬車出了郡王府,傅宣疑惑問道:「郡王妃請三姐姐過去,三姐姐暈在半路上,為何那個丫鬟沒有派人傳話給我們?」

  喬氏也想不通,而且她沒有一直守在郡王妃身邊,都不知道郡王妃何時派的丫鬟。

  傅容用團扇掩面,含混道:「我哪知道她做什麼去了,許是半路有事耽誤了吧?都怪娘,我說不想來,你非要我來,那麼大的園子,走得我腿酸腳疼,還白白受了這麼大的苦!」說著狠狠瞪了蘭香一眼,「平日我是不是哪裡虧待你了,你使那麼大的勁兒掐我?」

  蘭香縮著脖子跪在一旁,忍氣吞聲。

  喬氏被愛女委屈嬌嗔的樣子逗笑了,說來她還沒瞧見讓女兒如此氣惱的指甲印兒呢,不過想到這是年後女兒病的第二場,心疼道:「回去後請郎中好好看看,你以前也沒這麼嬌弱,多半是身體還沒調理好。」

  見母親沒有懷疑,傅容心裡稍微好受了點,閉著眼睛暗暗生悶氣。

  郡王府,假山處。

  徐晏俯身探齊策鼻息,問徐晉:「他怎麼還沒醒?」

  「我如何知道?」餘光裡見許嘉回來了,徐晉拍拍衣袍上的灰塵,低聲道:「那個丫鬟的屍體過兩日才會被人發現,希望你找個合適的由頭,不要引到她身上。齊策道貌岸然,隨你處置吧。」

  言罷離去。

  徐晏目送他們主僕,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他扛著齊策回了自己的書房。

  將近一個時辰後,齊策才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眼前是整整齊齊的書架,發現自己靠在椅背上,齊策猛地起身。

  「你醒了?」徐晏聽到動靜,從窗前轉過身,因為背光而立,五官朦朧不清。

  齊策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歸於平靜,重新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笑道:「是你救了她?她人呢?別告訴我她在你臥房的床上。」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他顯得與從前的齊策判若兩人。

  十幾年的交情,徐晏不明白齊策為何會變成這樣,忍著怒火質問:「你為何要害她?」

  齊策仰頭,目光平靜:「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想娶她,因為她不想嫁。雲升,我知道我手段不光彩,也不想為自己辯駁。你喜歡她是吧?是不是想替她出氣?我替你出幾個主意好了,首先不能壞了她的名聲,那你可以隨便捏造個罪名送我進牢房,也可以悄無聲息殺了我,或者……」

  話沒說完,被徐晏一拳打在臉上。

  齊策維持著扭頭的姿勢,等了會兒,望著腳下鋪著的榆木地板道:「打夠了嗎?」

  徐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前所未有的失望,「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在練武場上技壓群雄的英武少年,那個在大儒面前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的溫潤書生,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子?

  齊策沒有回答,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來:「世子想抓我,伯玉在家隨時恭候。」

  他從容離去,沒有人攔他。

  許嘉悄悄回了客房:「王爺,齊策走了,瞧著應該跟世子動過手。」

  徐晉輕輕「嗯」了聲。

  許嘉面露困惑,他以為自家王爺會諷刺兩句,卻發現徐晉神色如常。

  是因為六殿下嗎?王爺身為兄長,感同身受?

  「今晚再去傅家跑一趟,吹一次香就夠了。」

  「是,屬下明白。」許嘉低聲應下,見徐晉沒有別的指示,悄然退了出去。

  ~

  芙蕖院。

  夜深人靜,傅容沒有半點睡意。

  屋子裡留著一盞燈,她合衣靠在床頭,手裡拿著心愛的小鏡子,輕輕摩挲嘴唇上方。

  這麼深的血印,快要出血一般,什麼時候能消掉啊?

  正發愁,外面傳來輕輕的推門聲,傅容冷笑,她就知道,徐晉根本沒有死心,果然又來了!

  迅速收好鏡子,傅容悄悄拉起被子側身躺好,佯裝睡覺。

  今晚不還他一道印兒,她就隨他姓!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9 09:23 PM

第48章

  徐晉過來時,見傅容房間亮著燈,以為她又在床上瞎折騰,不由一陣心跳加快,進屋時特別小心,生怕驚動她,誰料屋子裡靜悄悄的,床上紗帳放了下來,隱隱約約瞧見她側躺著,像是睡著了。

  沒有美腿可看,徐晉很是遺憾,一會兒她醒了,他不能胡鬧,今晚大概佔不到便宜了。

  不過她受了那樣大的驚嚇,現在想那個也不合時宜。

  熟練地挑起紗帳,徐晉俯身過去,想趁她睡著時多看兩眼,卻見她長發遮掩了半張臉。徐晉伸手,想要將那縷長發撥到肩頭。

  傅容一直在等他靠近。

  感覺那手到了面前,傅容忽的睜開眼睛,對上男人白皙的手,彷彿受了莫大驚嚇,低叫一聲,直接朝那手抓了過去,沐浴後特意剪過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在徐晉手背上抓出三道血印子!

  徐晉疼得直吸氣,更怕她驚動傅家家丁,因此不顧疼痛先去捂傅容的嘴,「是我!」

  傅容驚魂未定,呆呆地望著他,等徐晉收回手,她一把扯過被子,躲在裡面哭了起來。

  一半是假哭,一半是真的。

  他憑什麼再三闖入她的閨房?他憑什麼那樣掐她?

  徐晉慌了,手足無措,知道她怕什麼,他低聲解釋道:「你別哭,我保證不碰你。明早我就要出發了,除了夜裡沒有機會見你,又想跟你說幾句話,不得不這樣。」

  「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你救了我的命,想要拿走好了,別這樣欺負人。我好歹也是四品知府的女兒,官家小姐,王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敢情是把這裡當成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嗎?」

  傅容又委屈又氣憤地道。

  一說到這個徐晉就理虧心虛,他聰明地轉移話題:「你怎麼跟你父母說的,他們沒有懷疑吧?郡王府那邊你放心,那個丫鬟已經死了,被人發現屍首也絕不會牽連到你,至於齊策……」

  傅容不自覺地攥緊被子。他該不會把齊策也殺了吧?死一個丫鬟沒人追究,齊策死了,齊家人沒了嫡長孫,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萬一牽連父親怎麼辦?

  她豎著耳朵等著,床邊人卻不說話了,傅容撇撇嘴,知道徐晉在賣關子,乾脆不理他,齊策真出了什麼事,明天消息就能傳到自家,又不是非要他說。

  她聰明地不上當,徐晉無奈嘆氣,柔聲商量道:「你轉過來,我就把齊策的事情告訴你。」

  傅容不吭聲。

  徐晉試探著去扶她肩膀,才碰上,傅容伸出手又要抓他。徐晉連忙往後縮,瞅瞅手背上的血痕,暫且打消碰她的念頭:「算了算了,全告訴你吧,徐晏打了齊策一拳就把他放了。」說到這裡發出一聲冷笑,「你昏迷時口口聲聲喊他的名字,是不是喜歡他?可你喜歡的人根本沒想替你報仇。」

  傅容也沒指望徐晏幫她報仇。這事鬧大了對她不好,徐晏跟齊策又是那樣的交情,最多也就是打一頓,難不成賭氣就把齊策殺了?徐晏可不是那樣衝動的人。

  她腦袋縮在被窩裡,徐晉看不見她神情,心中不快,便將火氣都發到了齊策身上:「你放心,徐晏不幫你,我嚥不下這口氣,過陣子我會動些手腳,保管讓他沒心思來暗算你。但你也要老實點,儘量少出門,免得再發生這種事情。」

  傅容有些意動,「你,王爺打算如何對付他?」她恨齊策,無奈沒有法子收拾他,換成徐晉的話,他底下能人那麼多,必能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徐晉嘴角翹了起來,「你轉過來,我就告訴你。」

  總是用這一招,傅容冷笑,「其實不必了,王爺日理萬機,何必為了我勞神費力?」

  徐晉盯著眼前的鼓包,沒有馬上回話。

  之前他先是找機會接近她,以情難自禁唐突她為由承諾對她負責,後來惱她耍心機,假意離開。等了兩個月不見她有任何後悔傷心的跡象,他想了個漁翁得利的法子,不放低身段,又能娶她。

  可是現在,她明顯對徐晏上了心,他再不好好哄哄,除了強奪,怕是沒有藉口阻攔了。

  徐晏唯一比他強的,不就是事事都順著她,會甜言蜜語哄她嗎?

  反正這些話只有她跟他知道,不用擔心傳出去被人嘲笑。

  打定主意,徐晉回想一番路上準備的說詞,剛要開口,對上一個嚴嚴實實的被團,說不下去了。

  猶猶豫豫,徐晉突然連著被子將傅容抱到腿上,傅容掙扎,他一手壓住她大腿一手將人緊緊按在懷裡,抵著她腦頂道:「我也不想為你費心費力,我也不想在被你拒絕後繼續糾纏,可今早聽說你去了郡王府,我忍不住想見你一面,看到你被人欺負,我更是怒火攻心。傅姑娘,本王真心喜歡你,你就答應我吧?」

  第一次說這種話,哪怕只是為了哄她,一張俊臉也漲得通紅。

  傅容有些愣,想到了許嘉說的解毒丸,莫非,徐晉對她真有幾分情意?

  可再有情意又如何?徐晉仇人太多,活不長的,況且他仗勢欺人,一點都不尊重她,喜歡逼她露出額頭,還用那麼大力氣掐她……

  怎麼看都不是良配。

  「王爺厚愛,民女承受不起,只求王爺放我下去,別再碰我。王爺這樣,跟齊策有何區別?」

  徐晉動作緊了緊,很快又鬆開:「你答應我坐起來說話,我就放你下去。」低頭時瞥見她露在外面的腿,褲襪穿的好好的,徐晉皺眉,隨即明白過來,好笑地去掀她被子,「衣裳穿得這麼齊整,是不是料到我會過來?」

  他力氣大,一把將被子從傅容腦頂扯了下去,傅容大驚,立即用手遮住鼻子,掙紮著要下地:「坐著就坐著,你先放開我!」

  終於看著人了,徐晉轉身將小姑娘放回床上,不給她逃跑的機會。在紗帳裡說話,聞著她身上獨特的女兒香,再好聽的話徐晉也願意說給她。

  「你拿扇子做什麼?」眼看傅容防備地躲到角落裡,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把繡著仕女圖的團扇遮在面前,徐晉疑惑地問。

  提到這個傅容就生氣,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她可憐巴巴躲在那兒,長發散亂水眸明亮,眼刀子威力雖足,卻被那團扇襯得更像耍氣,好像自家男人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不肯讓他近身,存心要教訓呢。

  教訓?

  徐晉低頭看手,再看看她的團扇,忽的懂了,忍笑問她:「掐出印兒來了?」

  此話一出,傅容一雙美眸越發熠熠生輝。

  這個姑娘,騙人時天衣無縫,彷彿生來就知道如何對付男人,同時又有十足孩子氣的一面,為一些小事怒氣衝衝。徐晉一顆心不知怎麼就軟成了水兒,忍不住往她那邊湊,「給我看看掐成什麼樣了,當時只想著弄醒你,沒注意力道。」

  「不用你看!」傅容用空著的那隻手拍開他胳膊,冷聲催道:「我不願高攀王爺,嫁娶之事王爺不必再提,若沒有旁的事,請王爺速速離去,往後也別再做這種毀人名節的勾當!」

  她明顯正在氣頭上,徐晉無可奈何收回手,認真地問她:「你總說配不上我,那你說,什麼樣的姑娘才配得上我?」

  傅容隨口道:「京城那麼多貴女,王爺何必捨近求遠?」管他娶誰,不是她就好。

  聽她又提這個,徐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多了一絲希望,摩挲她被子道:「我也覺得娶個京城貴女比較合適,這樣吧,等我從河南迴京,我替你父親走動走動,年底調他回京任職如何?」

  既然她想要,他就痛痛快快給她,先哄得她開心娶回府,婚後再教她規矩。

  傅容怎麼都沒想到徐晉會如此……大方。

  其實姐姐的婚事定下之後,她最發愁的就是父親的官路。她想嫁給那人,首先就得一家人搬到京城才能創造機會。這輩子如果父親官運沒變,她就算一直拖著不嫁人,進京時也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雖然那會兒他也沒有娶親,早三年總比三年機會大啊,她也想在最合適的年歲出嫁。

  只是,此刻她接受了徐晉的幫忙,就相當於答應了他的提親……

  「怎麼樣,現在願意嫁給我了嗎?」

  男人聲音太近,傅容驚覺徐晉不知何時跪到了她身前,雙手撐著兩側床板,俊臉跟她中間幾乎只隔了一面團扇。

  「你……」

  「答應我,我保你父親調進京城。」徐晉盯著她水潤的眼睛,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她最難以拒絕的條件。

  他挨得近,熟悉又陌生的俊臉上滿是溫柔,明亮鳳眼直直望進她心底,無聲地誘惑她。傅容腦子轉不動了,動了動嘴,沒能發出聲音。

  徐晉卻等得不耐煩了,他給了承諾,也該收點好處。額頭碰上她的,他抬手去搶她手裡的團扇。傅容震驚回神,扇子已經被人丟開,連忙改成摀住鼻子,「你……」

  「我不看,我閉上眼睛。」徐晉耐著性子哄她,摸索著挪開她手,輕輕碰了碰早就看好位置的嘴唇,聲音輕如夢囈,又似喝醉了酒,「我不看,我都聽你的,濃濃,我對你這樣好,你給我親親?」

  傅容本能地躲閃。

  徐晉執著地追尋,斷斷續續的碰觸,比連續的親密更饞人。

  漸漸變重的呼吸交.纏中,傅容腦海裡越來越混沌。

  這是公平的交易,接受還是拒絕,全在她一念之間,可傅容真的難以選擇,想要逃出他的禁錮,想要爭取更多時間仔細考慮,徐晉卻誤會了她的猶豫,欣喜捧住她臉,長長的眼睫隨著他輕吻的動作碰到她臉頰,「濃濃,你真香,濃濃……」

  她確實是香的,香得他不滿足這樣淺嘗輒止,猛地分開她腿,他膝行著上前,大手托住她臀將她抬起緊緊抵在角落,另一手環著她腰,深深吻了起來。

  傅容推拒他肩膀的手,一會兒抓緊,一會兒又鬆開,如她腦海裡激烈的掙扎。

  最終,她選擇了順從。

  徐晉的條件,她無法拒絕,拒了,徐晉惱羞成怒,回京後極有可能給父親下絆子。

  不拒絕,就只能接受。

  她當然不願嫁給他,但她願意賭一場,賭這個男人的心。贏了,她是王妃,輸了,她依然是王妃。

  她沒想過要騙他,是他自己非要送上來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9 09:24 PM

第49章

  這一場深吻,吻到徐晉雙手開始不老實時,才被驚醒的傅容急急打住。

  徐晉也知道今晚只能到這裡了,戀戀不捨地親親她唇,下巴抵住她肩膀喘息。耳邊是她同樣急促的呼吸,腦海裡是方才飄飄然的歡悅,徐晉咽嚥口水,反身靠到床頭,將傅容打橫抱在懷裡,看她水濛濛的眼睛:「答應嫁我了,是不是?」

  答應了,所以沒有推開他。

  徐晉心情大好,哪怕她是因為他拋出來的誘惑答應的,他也高興。女人愛的,無非金錢權勢,他都給她,時間久了,還愁她不動心?

  男人那裡器宇軒昂,示威般隔著衣裳抵著她,傅容不敢亂動,埋到徐晉胸前裝羞,順便遮住被他掐出來的指甲印兒。

  她緋紅側臉露在外面,嬌嬌羞羞,徐晉情不自禁又低頭親她,碰不到臉,就去親她耳朵:「不敢見我了?濃濃放心,以後你想要什麼儘管告訴我,只要我能辦到的,都會給你。」

  灼.熱的呼吸,撩人的碰觸,傅容耳朵最怕癢,連忙伸手擋在耳朵前面。徐晉笑,索性親她細白手心,親得她又是渾身一顫。徐晉知道她敏感,敏感到他上輩子他什麼溫存都不用,動兩下她便做好了準備,卻沒料到她手心也這樣怕碰。

  「濃濃,你真是天生的尤物。」他毫不吝嗇地誇讚。

  「你別說了!」眼看他佔起便宜來沒完沒了,傅容低聲嗔了一句,捂著鼻子想從他身上下去,「王爺剛剛說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答應我,那現在請王爺放開我,咱們好好說說話,行嗎?」

  美人在懷,徐晉捨不得她走,仗著兩人關係已經定了下來,賴皮地道:「就這樣說吧,明天我要走了,下次再見不知是什麼時候,你可憐可憐我,讓我多抱會兒?」

  說甜言蜜語才能哄她高興,哄高興了才能索吻,想到她柔順的乖巧,徐晉當然怎麼好聽怎麼說。曾經覺得與她纏在一起便是最快活,現在看過她耍氣撒嬌,看過她消氣順從,徐晉才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床笫之樂。

  他一心想著樂,傅容可不願意陪他。男人不能慣,他想要什麼她就給,往後還怎麼拿捏他?

  「王爺到底把我看成了什麼人?可以不顧禮儀規矩想親就親想抱就抱的嗎?」

  一直用手捂著鼻子也不是回事,傅容乾脆重新埋到徐晉肩窩,低低地哭了起來:「王爺身份尊貴,儀表堂堂,幾乎是所有女子心中的良配,王爺喜歡我,我其實也高興,只是礙於身份不敢接受王爺好意。今日王爺肯為了娶我幫我父親走動,我心中感激無以言表,是以方才王爺那般,我也沒有反抗,但王爺若是因此便將我看作不知廉恥的隨便女子,那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免得我毀了傅家女子的名聲!」

  徐晉聽她終於肯承認之前對他動過心思,不由一陣自得,只是說著說著她話鋒一轉,悲痛欲絕,想到她被齊策第一次侮辱時噁心吐了,第二次他又親眼瞧見了她的憤怒絕望,便徹底明白了。

  她是有很多小算計,但畢竟是好人家的女兒,看重名節,不喜他輕薄。

  「是我失禮,濃濃你別生氣。」再不敢唐突,徐晉將人放回床上,他毫不留戀地穿鞋下床,像第一次那樣搬把椅子過來坐著跟她說話,有些討賞地道:「這樣行了吧?」

  他衣冠楚楚,面容俊朗,乍一看也是君子模樣。傅容拉過被子遮住自己雙腿,以扇掩面道:「你擅闖閨房便是最大的失禮,如今我也答應你了,你往後不要再胡鬧了。」

  徐晉不願意:「那我想見你了怎麼辦?」

  傅容蹙眉斥道:「咱們私底下本來就不該見面,白日若是偶然碰到那是沒辦法,哪有半夜找上來的?莫非王爺以前做過這等無恥之事,現在用到我身上來了?」

  小姑娘眼波流轉,聲音嬌嬌軟軟,徐晉就是挨罵也如聽天籟,厚著臉皮道:「遇到你之前,一次都沒有,遇到你之後,魂就被你勾來了。濃濃,你我天各一方,白日見不到,晚上我再守禮,如何會有今日你許嫁?」

  「你……」男人臉比城牆,傅容狠狠瞪他一眼,別開臉道:「懶得與你說話了。」

  徐晉卻被她難得的撒嬌勾得只想撲上去再恣意愛憐一番,怕惹怒她才堪堪忍住,軟聲求道:「你說你說,我都聽著,你放心,等你們搬去京城,咱們白日見面的次數多了,我晚上就不來擾你了。」

  傅容斜眼看他:「此話當真?」

  徐晉笑道:「我堂堂王爺,豈會騙你?不信將來瞧著好了。」

  傅容輕輕哼了聲,垂眸想了想,忽的嘆口氣,「王爺,咱們這樣,是不是,就是私定終身了?」

  私定終身不是好詞兒,徐晉明白她顧慮什麼,鄭重承諾道:「年底你們一家進京,開春後我會找機會向你父親提親,令尊答應了,我再進宮求父皇給咱們賜婚,保管你嫁得風風光光。」

  開春啊?

  那麼早,她豈不是再也擺脫不了他了?

  傅容咬咬唇,為難地看他:「晚點不行嗎?爹爹捨不得我們姐妹,姐姐十六歲出嫁,肯定也舍不得早早把我嫁出去,再有我弟弟小,我想多陪他兩年,往後嫁了人,就沒法天天看著他了。」

  她看重家人,這個徐晉很清楚,但他等不了那麼久,柔聲解釋道:「年後我就二十了,這兩年父皇已經在催我成親,我沒有喜歡的才一拖再拖。濃濃不用擔心,咱們王府就你我二人,你可以常常把你弟弟接到王府,我陪你一起照顧他。」

  男人體貼得像是變了個人,傅容不由感慨貞潔對一個女子的重要,同樣是她這個人,前世只因她嫁過一次,徐晉便對她愛搭不理,現在他話說得再好聽,也是說給她的清白聽的,終究不是真心喜歡她。

  這樣一想,傅容越發心安理得。

  「王爺對我真好。」傅容感動地看著男人,在徐晉開口之前再次爭取道:「只是,能不能容我在家過完十五歲生辰,及笄之後再議婚?我知道自己很不識抬舉,可我真的想在家多待一陣子。聽說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沒有出閣,還可以四處逛逛,成了王妃,就沒法隨心所欲了。」

  她十月底生辰,如果徐晉答應,她便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可用。

  徐晉皺眉,想了想道:「咱們可以先定親……」

  「定親了照樣不能出去玩啊,」傅容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姐姐去年定的親,到現在只出去過一次,王爺是男人,敢情不知道我們姑娘家的苦。」

  她委屈噠噠,彷彿他不答應她就會哭給他看,徐晉沒轍了,無奈應道:「好,那就等你過完生辰我再去找你父親提。」

  傅容頓時高興了,笑眼彎彎。

  徐晉卻緊跟著提醒道:「但你不許再四處招惹男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被我知道,我會馬上把你娶回家。」他可沒忘了京城還有一個安王,她貌美傾城,前世安王多半也是礙於她身份才沒有動心,這輩子她以清白之名提前進京,誰知道會吸引多少勳貴子弟的視線?旁人他都不怕,只有安王叫他不放心。

  傅容嘴角笑容微斂,故意憤怒瞪他:「王爺這話什麼意思?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徐晉心中冷哼,沒有回這話,瞅瞅外面,不願再浪費時間,朝她伸手,鳳眼含笑:「我什麼都答應你,現在我要走了,你坐到我跟前來,讓我仔細瞧瞧?」她如此在意,莫非人中那裡真被他掐壞了?徐晉想瞧瞧。

  他目光在團扇上掃過,傅容一眼看出他打得什麼主意,冷著臉道:「王爺別再說這種話,我雖然答應嫁你了,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王爺若真喜歡我,將我當未婚妻子敬重,往後,往後非來不可時,我願意陪王爺說話,動手動腳卻是不許的。」

  「這算是約法三章嗎?」徐晉鳳眼微眯,隱含危險。

  傅容還真有點怕了,可她不想跟徐晉有太多身體接觸,故此壯著膽子反問:「王爺不答應?」

  徐晉面無表情,起身離座,眼看傅容警惕地仰起脖子,一雙水潤美眸始終追隨他,像隨時要逃的麋鹿,徐晉忽的笑了:「看心情,你不惹我生氣,我什麼都應你,你惱了我,我不忍傷你,懲罰總是要有的。」

  說著俯身跪到床上,在傅容逃跑前抓住她手腕,直視她眼睛:「剛剛親的那下,是因為今天你喊了旁人的名字,但你還做了另一件觸怒我的事,記得嗎?」

  男人霸道脅迫,傅容據理力爭:「你是說我摳你手?那怪我嗎,誰讓你掐我?」

  徐晉無聲地笑,湊到她耳邊低語:「手是小傷,差點斷子絕孫,你說我該不該罰你?」

  傅容這才想起自己頂了他一下!

  見她記起來了,徐晉卻沒有立即欺上去,而是走出了帳子。

  傅容緊張地盯著他,不懂他要做什麼,想跑,又怎麼躲得過他?

  正想著,房間裡突然暗了。

  一片漆黑中,男人重新走了回來,傅容往旁邊躲,被他順著動靜一把壓倒在床上,「我把燈吹了,你就不用再擔心被我看到那印兒了吧?」

  「你放開我!」身體被壓住,傅容使勁兒推他肩膀,只覺得這次他不會輕易收手。

  「濃濃別怕,我只親你,你別再想那些瑣碎東西,乖乖給我親……」

  微喘著說完這句,徐晉捧住小姑娘腦袋,再次堵住了她。

  她嬌嬌的,他心甘情願寵她,她不老實,他當然也要懲罰,免得她恃寵生嬌,無法無天。

  寂靜的夜裡,是她徒勞的掙扎,是他強勢的鎮壓。

  不知過了多久,徐晉終於從傅容身上挪開,一邊穿鞋一邊囑咐道:「我走了,齊策那邊你不用管,他敢碰你,自然沒有好下場,你在家安心等消息便可。」

  傅容閉著眼睛,宛如剛剛練完兩刻鐘的腿,喘得不成樣。

  徐晉享受地聽了會兒,湊過去又在她臉上香一口:「你也喜歡是不是?我都不知下次見面時,該盼你做了惹我生氣的事,還是一直都乖乖的了。」

  傅容一動不動,只暗暗攥緊了床褥。

  他得意什麼?再有本事,最後還不是早早死了?

  她等著那一日。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1 09:10 PM

第50章

  第二天傅容醒來第一件事,先去摸枕頭旁邊的小鏡子。

  沒想到一下子碰到兩個東西。

  傅容皺皺眉,收回手一看,果然是徐晉那塊龍紋玉珮。

  想到昨晚差點被他親斷氣,傅容賭氣又把玉珮塞回枕頭下,只舉起小鏡子檢查嘴唇上面。

  她生的白,用蘭香的話說,臉蛋比官哥兒那嫩勁兒不差什麼,所以那指甲印兒雖然淡了許多,依然很是明顯。傅容懊惱地砸床,生了會兒悶氣又重新舉起鏡子,用自己拇指指甲對著那裡比劃,發現徐晉留下的月牙印兒比她的大了兩圈,頓時將徐晉罵了個狗血噴頭。

  可是再罵也罵不走那紅痕啊。

  身上有疤痕可以用衣服遮掩,額頭受傷可以用花鈿或抹額掩飾,鼻子下面,她能怎麼弄?

  洗漱過後,傅容一邊背對兩個丫鬟抹活血祛瘀膏一邊吩咐道:「梅香去跟夫人說一聲,今明兩天我不去前面用飯了,直接派人送到咱們這邊吧,注意別讓二少爺聽著,免得他嘴欠。」

  傅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三姑娘的脾氣,梅香忍笑去了前院。

  距離早飯還有段功夫,傅品言夫妻倆正在一起鬨官哥兒,聽完梅香回話,傅品言納悶地問妻子:「掐成什麼樣了?」昨日請了郎中,女兒堅持不看,他想進去瞧瞧,也被女兒攆了出來。

  喬氏又氣又笑:「我也沒看著,幸虧平日蘭香伺候的好,要不肯定得挨罰。」

  「不打屁股!」官哥兒聽懂了後面挨罰兩個字,趕緊跑到榻裡面,摀住身後緊張地望著母親。

  虛三歲的小孩子,可愛的時候讓人稀罕的不行,氣人的時候也會氣得喬氏肝疼,同傅宸小時候一樣,免不得要挨打兩下。

  傅品言哈哈大笑:「官哥兒真聰明,一會兒吃完飯你去陪你三姐姐玩。」避著他們大人,總不至於連最喜歡的弟弟也不肯見吧?

  於是傅容那邊剛吃完早飯,喬氏便派乳母將官哥兒送了過來。

  傅容趕緊吩咐蘭香將矮桌上面的筆墨紙硯收起來,又命梅香去抱官哥兒,打髮乳母先回去。

  「三姐姐!」官哥兒自己走進來的,進屋大眼睛先往榻上望,看見傅容就樂了,顛顛往這邊跑。

  傅容本來還猶豫要不要用團扇遮掩呢,一看弟弟這麼想自己,立即將那指甲印拋到了腦後。示意兩個丫鬟下去,她彎腰把弟弟提到榻上,抱到身前先親了一口:「官哥兒怎麼過來了啊?」

  「想你了。」一直被父母兄長姐姐們哄著,官哥兒嘴可甜了,不但嘴甜,眼睛也尖,伸手就往傅容鼻子下面摸,大眼睛裡滿是好奇,「這兒紅了!」

  傅容苦了臉,跟弟弟訴委屈:「被人掐的,是不是很醜啊?」

  官哥兒仔細看看姐姐,搖頭,又好奇地用胖指頭摸了兩下,小聲問:「疼不疼?」

  傅容心都化了,怕弟弟擔心,笑道:「不疼,官哥兒想不想要月牙啊,姐姐也給你掐一個。」

  官哥兒盯著她嘴唇上面的紅月牙看了會兒,期待地點點頭。

  傅容便抓起他小胖手,食指指甲在他手背上輕輕按了會兒,離開時那裡就多了一道微紅的小月牙。官哥兒低頭瞅瞅,開心極了,學著傅容的樣子自己給自己按了幾個,又要往傅容手背上按。

  傅容故意背手不給他,官哥兒急了,圍著姐姐轉起圈來,非要幫姐姐按月牙。

  姐弟倆開開心心地玩了一天,直到黃昏傅容才舉著團扇親自將捨不得她的弟弟送回正院。

  過了兩日,那個指甲印兒總算徹底消乾淨了。

  傅容高高興興地對鏡梳妝,戴上當初在如意齋買的那根粉碧璽彩蝶簪子去正院用早飯。

  喬氏見女兒終於肯露面了,嗔道:「丁點小傷就要躲起來,怎麼養成了你這種性子?」

  傅宸嗤笑,不無泛酸地道:「還不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傅容笑嘻嘻給哥哥夾了一塊兒燉爛的牛肉:「也有哥哥一份功勞啊,我記得小時候在花園裡玩被蚊子叮了一個包,哥哥就幫我把那塊兒的蚊子都打死了,真是武藝超群呢。」

  傅宸眨眨眼睛,「我怎麼不記得了?你做夢夢著的吧?」

  傅容哼了聲,扭頭去哄弟弟。

  傅品言看看長子,想起一事:「今日是不是又輪到武館每月小比了?有把握嗎?」妻女月底出發,長子同行,順便留在京城參加侍衛選拔。關係到長子前程,傅品言很看重,「一會兒我跟你一道過去。」

  傅宸信心滿滿:「父親等著看好吧,兒子一定給你拿個魁首。」

  傅容品了口鯽魚湯,擦嘴後一臉天真地問:「哥哥打得過梁大哥?」

  傅宛夾菜的手一頓,臉慢慢紅了。

  傅宸遺憾地搖頭:「他從小練武,我起步比他晚,過幾年或許能贏過他,不過前幾日老爺子派他出去辦事了,這次比試就沒有他的份。」

  「什麼事啊?」傅容好奇地問。

  喬氏見長女不自在,狠狠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飯,整天就你話多。」

  傅容撇撇嘴,小聲哼道:「那我問映芳去,有一陣子沒瞧見她了。」

  喬氏才沒那麼好糊弄:「是想看你哥哥比試吧?給我在家老老實實呆著,一群小子舞刀弄槍,有什麼好看的?」

  母親管教嚴格,傅容哀求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才要開口,左腳忽被一隻繡花鞋狠狠碾住,無奈道:「濃濃聽話,在家幫你娘哄弟弟。」

  嘴上這麼說著,眼睛悄悄朝女兒眨了一下。

  傅容心領神會,飯桌上沒有再提,離席後假裝賭氣地回芙蕖院,半路偷偷溜到正門前。傅品言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傅容飛快鑽進車,扭頭招呼蘭香:「你也先上來,別叫我娘瞧見。」父親出門,母親肯定要送的。

  有傅品言首肯,蘭香也就不怕了,興奮地上了車。

  沒過多久,傅品言父子就出來了。傅宸騎馬,逕自走向自己的良駒,傅品言輕聲跟妻子說話:「梁家肯定要留飯,晌午我們就不回來了。」

  喬氏埋怨地看他:「那你少喝點酒,吃完席早點回來。」難得丈夫休沐,有一整天時間在家。

  傅品言笑了笑,轉身往馬車前走,喬氏想跟上,傅品言瞅瞅東邊日頭,勸她:「快回去吧,日光漸盛,仔細曬著。」

  丈夫溫柔體貼,喬氏便停了腳步,等馬車出發了,這才領著丫鬟折了回去。

  馬車裡面,傅品言正色囑咐傅容:「這是在信都,到了京城,你務必聽你娘的,否則以後休想我再縱著你。」

  傅容乖極了:「爹爹放心,女兒心裡都有數,就是到了梁家,我也會跟映芳藏在二樓偷看,不會叫下面的人瞧見我們的。」這事情她跟梁映芳不是第一次做,父親正是知曉,才願意帶她出來。

  傅品言又看向蘭香:「寸步不離守著你們姑娘,再出事端我賣了你。」聲音冷漠無情。

  蘭香當即跪了下去,再三保證會看好姑娘。

  傅品言不再說話,靠背車板閉目養神。等管家告訴妻子實情,妻子又會想出什麼法子教訓他?

  男人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馬車也從東邊巷口拐了出去。

  西邊巷尾,徐晏低聲吩咐身後長隨:「看看傅大人去了何處,看清楚了去茶寮找我。」

  他喜歡去的茶寮就一家,那人無需多問,馬上去跟傅家馬車。

  徐晏望向傅家門口,輕輕嘆了口氣。

  他記得傅宸也是逢整日休息,本想趁他在家去傅家拜訪,興許有機會見她一面,跟她說說話,未料只是一時猶豫,就見她偷偷鑽進馬車,看情形,分明是瞞著母親要隨父兄出去玩,機靈俏皮。

  「雲升,雲升幫幫我……」

  那日她神志不清時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當時聽著是心疼憤怒,現在回想起來,徐晏只覺得心跳加快,口乾舌燥。

  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吧?所以喊他字喊得那麼熟練親暱,彷彿兩人已是夫妻。

  只要確認清楚,他馬上就去請示父母,登門提親。

  ~

  梁家。

  聽說傅容來了,梁映芳馬上隨祖父父親一同迎了出去,跟傅品言打過招呼後就拉著傅容去了比武場二樓的一個房間,裡面小喫茶水早就備好。

  傅容笑她:「你是不是每次大比都躲在這裡偷看啊?」

  梁映芳站在窗前替她戳窗戶紙呢,聞言幸災樂禍地道:「是啊,不過今天你來了,李叔就得多糊一扇窗戶了。」

  傅容瞅瞅窗戶上的四個小洞,好笑之餘心頭又湧起強烈的不捨。年底她要進京,梁映芳也會被西北袁家三少爺娶走,兩人只剩這半年時間可以肆無忌憚地胡鬧了。

  「映芳,下個月我京城大伯家的大哥成親,我也要去,你想要什麼禮物不,我都給你帶。」她走過去,握著好姐妹的手道。

  梁映芳對禮物什麼的不感興趣,好奇問她:「那你什麼時候回?」

  傅容也說不出具體日子:「五月底或六月初吧。」

  擔心齊策再暗算她,母親有心讓她留在侯府常住。傅容是想留在京城,但那是一家人一起搬過去,就她自己,她肯定會想他們,再者父母不在身邊,她想出門必須經過大伯母侯夫人林氏的同意。上輩子傅容雖然只在侯府住了短短五個月,卻沒少感受到老太太跟林氏隱晦的輕視,知道她們不喜歡自己。

  父母不去,她就是寄人籬下,做什麼都束手束腳。

  所以傅容已經決定喝完喜酒就隨母親一起回來了。

  兩人邊剝瓜子邊聊,聊著聊著外面突然熱鬧了起來。不用梁映芳提醒,傅容立即湊到窗戶前,透過兩個小洞看外面。

  比武場中央站了二十來個強壯的少年,放眼望去,自家哥哥膚白肉.嫩,怎麼看都是最弱的。

  梁老爺子跟傅品言並排坐在觀武台上,由梁映芳的父親梁大老爺主持比試。

  「他怎麼來了?」

  旁邊梁映芳疑惑出聲,傅容本能地看向院門口,就見徐晏穿一身天青雲紋錦袍走了進來,俊朗面容沐浴在陽光裡,溫潤如美玉現世。

  他身份尊貴,傅品言跟梁老爺子都起身相迎。

  徐晏謙謙有禮,一一寒暄,落座後不經意般抬頭,視線緩緩掃過二樓一扇扇軒窗。

  傅容不由自主躲向旁邊,暗暗咬唇。

  這傢伙不是故意來找她的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1 09:11 PM

第51章

  比武過招,第一輪對打人選昨日便已經確定。

  梁映芳小聲告訴傅容:「你哥哥跟方師兄是倒數第二對,早呢。」

  「那你看吧,輪到他們時叫我。」傅容本就是專門過來看哥哥大顯身手的,徐晏沒來她或許有心情看看熱鬧,眼下徐晏坐在那兒,傅容興致寥寥,坐到桌前自己剝瓜子吃。

  梁映芳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很細,先是傅容不如往前興奮,再發現徐晏時不時就往她們這邊看,漸漸明白過來了,離開窗子,湊到傅容身邊說悄悄話:「徐晏是過來看你的?」她有自知之明,徐晏絕沒有瞧上自己。

  「別胡說。」傅容用剛剛剝好的瓜子皮丟她。

  梁映芳嗤了聲,揮手示意蘭香跟她的丫鬟出去,盯著傅容道:「還跟我裝起來了。不過徐晏這人不錯啊,長得好家世好,能追到這來,對你應該也挺上心的,你真看不上眼?別再狡辯,否則我趕你出去,我有什麼秘密可沒瞞過你。」

  這倒是實話。

  後來梁映芳喜歡上來梁家請人走鏢的袁三少爺,她可是毫不隱瞞地告訴她了。

  傅容想了想,既然梁映芳看出來了,她繼續否認定會傷她,便發愁道:「他好像是喜歡上我了,可我不喜歡他。你想想,徐汐跟齊竺交好,齊竺一直因為元宵節的事情遷怒我,徐汐心裡會不埋怨我?初七那天你沒去,沒瞧見徐汐怎麼瞪我呢。」

  梁映芳大怒:「她受傷跟你有什麼關係,自己彆扭也就罷了,竟然還在別人面前詆毀你,真是,真是活該!」

  傅容低頭剝瓜子。

  梁映芳看看她,想到傅容嫁到郡王府後會攤上徐汐那個霸道不講理的小姑子,到時候不定惹出多少煩心事,馬上道:「你這麼想就對了,不能看徐晏好就喜歡他,聽說他很是寵妹妹,萬一將來你跟徐汐吵架,誰知道他向著誰?」

  傅容偷笑,扭頭問她:「你說我姐姐嫁到你們家後,你跟我姐姐吵架,梁大哥幫誰啊?」

  梁映芳氣得點她額頭:「別把我跟徐汐相提並論,有宛姐姐那樣的嫂子,我求之不得,只會幫宛姐姐欺負我哥哥,沒有反過來的道理!可惜我少了一個哥哥,要不把你也……對啊,濃濃你覺得我三堂兄如何?」

  「呸!」傅容伸手扭她耳朵,「再胡說我不理你了!」

  梁映芳的三堂兄她見過,黑黑的,個頭比梁映芳沒高出多少,她才看不上。

  梁映芳兔子般跳跑了,貼在窗前繼續偷看師兄們比試。

  日上三竿時,終於輪到傅宸上場。

  傅容興奮地湊了過去。

  傅宸慣用刀劍,最擅長的兵器卻是九曲槍,槍頭如蛇,尖而鋒利,攻時或扎或刺或點,守時或攔或纏或撥。他一入場,白衣勝雪,槍頭紅纓舞動,看得眾人眼花繚亂,一片鴉雀無聲,只有場中兩人比武動靜。

  傅容滿心敬佩自豪,隨梁映芳去她家湖邊賞魚時依然誇個不停,因為梁映芳喜武,常常在她身邊念叨,傅容對槍法劍招也有些瞭解,自己不會耍,高低好歹能看出門道。

  「行了,知道你哥哥厲害,真是的,他槍法再好,也敵不過我哥哥啊。」梁映芳毫不留情地道。

  傅容嘿嘿笑,拉著好姐妹的手一起站到柳蔭下,拿了魚食喂裡面的錦鯉。

  天藍水清,尾尾錦鯉來迴游動,賞心悅目。

  「姑娘,郡王府世子過來了。」

  悠然靜謐中,梁映芳的丫鬟忽然提醒道。

  傅容側身,看見徐晏單獨朝這邊走來,眼裡有驚喜雀躍。

  梁映芳既知曉傅容對徐晏無意,便想拉著傅容走開。傅容看向湖岸,那裡幾根垂柳枝條伸到了水面,微風吹來,柳葉在水裡劃動,蕩起圈圈漣漪。

  對於徐晏來說,她就是那打擾他平靜生活的柳條吧?

  傅容悄悄朝梁映芳搖了搖頭,低聲道:「先聽聽他想做什麼吧。」

  徐晏再次對她動了情,她一味迴避也不是辦法,那樣只會讓他絞盡腦汁尋她找她。傅容不想跟徐晏糾纏不清,也不想自己瀟灑轉身留徐晏對她唸唸不忘,她想把話說清楚,徹徹底底斷了他的念頭。

  梁映芳看看她,轉身將手裡放魚食的瓷碗交給貼身丫鬟:「送回去吧,再去看看廚房那邊準備的如何。今日傅大人來咱們府上做客,你叮囑他們務必盡心。」

  那丫鬟脆生生應了,接過東西快步離去。

  徐晏已經走到了近前,機會難得,見此地外人只剩蘭香跟梁映芳,都是傅容可以信賴之人,厚著臉皮朝傅容拱手:「雲升想同三姑娘單獨說幾句話,不知三姑娘願不願意?」

  傅容正色道:「世子對我有恩,我還沒有親自跟世子道歉,怎敢不應?只是你我私下交談於禮不合,還請世子長話短說,映芳,勞煩你幫我留意一下遠近動靜。」言罷挨著一側柳樹樹幹臨湖站好,柳條茂盛碧綠,她一身淺綠長裙站在那兒,倒也不顯眼。

  梁映芳警告地看了徐晏一眼,與蘭香分頭去放哨。

  待兩人走遠,徐晏走到湖邊站定,隔著絲絲柳絛凝視樹下花容月貌的姑娘:「三姑娘,當日之事是雲升識人不明,致使小人入府,暗中謀害於你。蓮橋我已處置,齊策亦不會自毀前程,你不必擔心事情會傳出去。」

  「多謝世子。」傅容淡淡地道,「那件事我不想再提起,世子也忘了吧,除此之外,世子還有旁的話說嗎?」

  她客氣疏離,徐晏暗暗焦急,望望遠處的梁映芳,衝動道:「竹林寺初遇,雲升便已傾慕姑娘,親眼見三姑娘被惡人欺凌,雲升又痛又恨,反覆思量後斗膽問三姑娘一句,不知你願不願意嫁我?若雲升僥倖娶得姑娘為妻,必定護你如寶,再不受任何委屈。」

  少年字字發自肺腑,愛慕之心如面前的粼粼湖水,清澈純粹。

  傅容微微仰起頭,不讓那意外的眼淚落下來。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就算她沒有徐晏愛的那麼深,徐晏對她好,她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動心?試問還有哪個男人,會坐在床頭認真無比地給她剪指甲,有哪個男人,會為她的一喜一怒牽腸掛肚?

  或許,這輩子她會如願坐上那個位子,叫京城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人個個都仰視她,或許,她想嫁的那個人會因為她的美貌寵她,但這世上再沒有哪誰,會像徐晏這樣對她好。

  如果她不是活到二十一歲重生回來的,她定會歡歡喜喜地應下。

  可她是,她嘗過了嫁給他的苦,她想要徐晏這個人,卻不想要郡王府裡的婆婆和小姑。

  但他們是綁在一起的,一家人,就像她不會把任何人看得比家人還重要,徐晏也不可能為了她棄家人於不顧。

  所以她不要他了,感情那種東西,她不太懂,也不稀罕,沒有哪個男人是她離不了的。

  眼淚才湧上來就又落了下去,傅容冷聲回道:「承蒙世子厚愛,只是我雖感激世子,對世子卻沒有男女之情,世子還是另尋良配吧。映芳還在那邊等我,恕不奉陪。」

  說完轉身,準備從另一側出去。

  她動作輕盈,像要一去不回,徐晏忽然心悸,只覺得他現在不挽留,以後便再也見不到她。所以他忘了她的話,忘了胸口因她的拒絕瞬間變冷的心,快步追上去,擋在她面前問她:「你說不喜歡我,那你為何喊我雲升,還喊了那麼多聲?」

  傅容面不改色:「我說過,當時我神志不清,說了什麼話我也不記得,或許是我失去意識時聽肅王殿下喊了世子名諱,所以下意識跟著喊了。」

  怕他不肯死心,傅容抬起頭,直視少年眼睛,「世子今日來梁家,莫非是跟著我來的?是的話,今日你我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日後還請世子不要再如此行事,不要再給我徒添煩惱,甚至引人誤會損我聲譽。」

  「我不信。」

  她要走,徐晏緊緊抓住她手,逼她重新轉過來面對他:「你不喜歡我,為何在你家撞到我時你哭了?你不喜歡我,為何被人暗算時只喊我的名字?三妹妹,我喜歡你,你別再用那些藉口騙我,你到底怕什麼,你告訴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找不到話反駁她,也找不到證據證明她真的喜歡他,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心動,相信她含淚凝望他時眼裡想要傾訴的委屈,相信她遇害喊他時話裡全心的信任。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讓她望而卻步,讓她故意裝出冷漠的樣子,無情拒絕他。

  「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將來也不會,世子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傅容狠狠甩手,徐晏緊攥不放,聽到梁映芳跟蘭香匆匆趕過來的動靜,再看看執迷不悟的少年,傅容一狠心,抬起右手。

  「啪」的一聲,止住了梁映芳二女的腳步,也震開了徐晏的手。

  徐晏難以置信地看向傅容眼睛。

  那雙美眸笑起來如有星光在泉水上浮動,此時卻如結了冰的湖面,冰冷無情。

  徐晏怔怔地退後,臉如火燒,心墜冰窟。

  原來她真的不喜歡他。

  「抱歉,雲升失儀了,三姑娘放心,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煩擾姑娘。」

  低低說完這一句,徐晏轉身離去。

  傅容動了動嘴,最終沒有開口,只目送這個最愛她的少年,漸行漸遠。

  其實她想跟他說些話的。

  她想祝他將來遇到一個真正值得他喜歡的好姑娘,與她兩情相悅,幸福美滿。

  她想祝他這輩子再無憂愁,一生順順遂遂。

  可是,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多一句關心,他就多了一分希望,而她既然不嫁,便不想他心存希冀。

  人轉了彎,再也看不見。

  傅容仰頭。

  陽光從柳枝縫隙落下來,在她姣好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亮光點點,閃爍跳躍間,她與徐晏曾經相處的一幕幕,甜蜜或憂愁,走馬觀花般重現。

  傅容閉上眼睛。

  描眉情誼盡,從此是路人。

  她與徐晏,真的再無瓜葛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1 09:11 PM

第52章

  傅定五月初十成親。

  信都距離京城五百多里,若乘良駒快馬加鞭,三個時辰便能跑過去,換成坐馬車,一天也就走百餘里,因此傅品言讓喬氏四月二十五出發,到京城休息幾日正好過端午。

  喬氏捨不得丈夫,更捨不得寶貝兒子,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呢。

  二更梆子都打過了,見妻子抱著兒子不肯睡,傅品言嘆道:「要不你把官哥兒也帶過去。」

  自他外放之後,因為在江南任職,山高路遠,幾個孩子依次長大,這個能遠行了那個還太小,已有十來年未回京城。這次傅家嫡長孫成親,他們又搬到了信都,他公務在身走不開,妻子怎麼都要過去見見新婦的。

  喬氏親親兒子熟睡的小臉,搖頭道:「不帶,官哥兒太小了,路上顛簸,咱們大人能忍,他受不了,何必折騰他。我就怕他想我,半夜哭了怎麼辦?」

  傅品言過去抱住她:「還有宛姐兒呢,你忘了宛姐兒當初怎麼照顧宣宣了?比你不差什麼,你儘管放心去,我們會照顧好官哥兒的。」

  想到溫婉懂事的長女,喬氏心裡好受了點,擦擦眼淚,將兒子放到床裡頭,轉身埋到丈夫懷裡:「那你呢,咱們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你會不會趁我不在家找別人?」

  傅品言無奈地笑,翻身壓過去,邊親邊低語:「那今晚咱們把一個月的份量都提前做了,你把我榨乾乾淨淨再走,總可以放心了吧?」五個孩子四個都懂事了,他怎麼會因為一時身體之需碰別人,回頭惹妻子傷心孩子們心疼母親埋怨他?一個月,跟她懷胎十月相比又算什麼。

  斷斷續續說著,身下嬌妻已經迫不及待抬起腿,藤蔓一般纏住了他腰。

  分別在即,夫妻倆自然有百般繾綣纏.綿,那邊海棠塢裡,傅容也興奮地睡不著覺,纏著傅宛說話:「我們走了,姐姐會不會想我們啊?哎,你要是一起去多好,路上還能偷偷瞧瞧梁大哥呢。」

  「閉上你的嘴吧!」傅宛朝裡面翻了個身,小聲嗔妹妹:「宣宣比你小都沒像你這樣,咱們以前又不是沒有出過遠門,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當初誰嫌坐馬車顛簸的?」

  傅容苦了臉。

  她喜歡去京城,但一想到要在馬車裡顛簸四五日,路上小解什麼的都不方便,心裡就犯怵,望著床頂道:「要是我會飛多好。」

  傅宛被她逗笑了,回頭看自己的傻妹妹:「你以為飛就不費力氣嗎?萬一逆風,就你這小身板,稍微大點的風就把你吹回來。」

  提到身板,傅容偷笑:「那也比姐姐強啊,姐姐身上肉那麼多,沉甸甸的恐怕都飛不起來。」

  她們三姐妹,姐姐身段變得最早,十三歲那裡就鼓鼓的了。她鼓得慢,及笄之後才明顯變快,妹妹身材高挑,腰細腿長,偏偏胸口不是怎麼出眾。

  有前世兩次嫁人的記憶,傅容私底下說話就有點口無遮攔,傅宛可是未出閣的大姑娘,聽到妹妹說這種葷話,立即惱了,繃著臉坐起來審問傅容是不是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傅容自知失言,再不敢胡言亂語,拉起被子裝睡。

  就這也沒躲過去,次日分別的大日子,傅宛卻早早拽著妹妹回了芙蕖院,翻箱倒櫃檢查她有沒有不好的藏書。傅容哪有那種亂七八糟的書啊,但她藏了徐晉的玉珮,因此真是嚇得出了身冷汗,萬幸這次她把玉珮藏到了一個小首飾盒的夾層裡,傅宛從箱子底下拿出來,翻看之後發現裡面是妹妹從小到大收集的玉珮,便合起來放到一旁,沒有細翻。

  「姐姐冤枉人,我要跟梁大哥告狀去。」有了底氣,傅容開始反過來懲罰姐姐。

  傅宛心虛,紅著臉任由妹妹打趣。

  一大家子正在離別的愁緒中吃早飯時,梁通過來了。

  喬氏命人直接請梁通來堂屋,又對起身要走的傅宛道:「早晚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麼多避諱,你安安心心坐下吃飯。」準女婿要去掙前程了,得給點甜頭刺激他。

  傅宛有些猶豫,傅容伸手將她拉到座位上。

  梁通進門時,眼睛先往飯桌邊上瞧,見到俏臉微紅的未婚妻,手心便出了汗。

  喬氏很滿意這個準女婿,慈愛地問他:「這麼早,用早飯了嗎?要不要給你添副碗筷?」

  梁通忙道:「用了用了,伯母不必管我。」

  喬氏點點頭,見旁邊么子瞪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梁通,笑著將他放到地上,叫他去找梁通玩。官哥兒不怕生,真就去了,梁通輕而易舉將小傢伙提到腿上坐著,看看官哥兒白嫩嫩的小臉,想到明年自己或許也會多個這樣可愛伶俐的兒子,目光就又投向了傅宛。

  傅宛也悄悄看他呢,目光相對,再也坐不住,放下筷子落荒而逃。

  梁通眼巴巴地看著未婚妻跑了,心都跟著飛了出去。

  傅品言輕咳一聲,放下筷子,漱口後領著梁通傅宸去了書房,做臨行前最後一番叮囑,特別是傅宸,「我把你母親跟你兩個妹妹都交給你了,若有人給她們委屈,你能擋過去就擋過去,擋不住也不可衝動,寧可忍著也不能叫旁人拿了話頭,傳出去壞咱們家的名聲,萬事記得長遠打算。」

  小時候長兄對他一直都很照顧,沒有因他是庶出便處處打壓,但老太太不喜他,時不時小鬧一場,他相信憑妻子的聰慧手段能應付過去,但總是不能完全放心。

  傅宸目光堅定:「兒子謹記父親教誨。」

  依依不捨中,喬氏領著兩個女兒上了馬車,梁通傅宸騎馬跟在一側守護。

  他們走的是官道,沿途在驛館歇腳,遇到旁的官家太太,一聽說他們是景陽侯府的,態度就客氣了三分。

  喬氏怕兩個女兒不懂,認真解釋道:「你們大姐姐當了太子側妃,前途大好,你們大伯父現任大理寺卿,是正三品要職,所以咱們出門也跟著沾光。」將來太子登基,側妃至少佔一妃位,只要不出意外,傅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喬氏沒打算佔大房便宜,語氣裡也就沒那種與有榮焉的自得,她只是提醒女兒們傅家的情況。好比出去做客時,有人奉承,女兒們能猜到對方圖的是什麼,有人看似無緣無故欺負人,但也可能是立場相對的緣故。

  傅宣默默記下。

  傅容心中複雜。

  用不了幾年太子就會造反,全府上下沒有一個活口,而她的大堂姐根本也沒能活到那個時候,懷女兒時摔了一跤,一屍兩命,留下一個小兒子就去了。

  傅容沒跟大堂姐見過幾面,自然也沒有什麼感情,得到這個消息,只是悵然了幾日,再後來她的對頭,那個諷刺她給人當妾的四姑娘傅寶又當了太子側妃,傅容著實痛快了一陣,沒想傅寶的死訊很快就傳了出來。

  傅容卻一點都不好受。

  傅寶只是驕縱,回想起來都是明面上跟她對著干,為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傅容煩她卻不恨她。想到那個驕傲跋扈的小姑娘轉眼香消玉殞,傅容連續好幾天吃不下飯。她是肅王妾室,輕易不好回府,母親大概知道她擔心,派人過來安撫了幾句,但母親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只說傅寶是得了疾病而死。

  傅容才不信,閒著沒事自己瞎捉摸,思來想去覺得太子府肯定有個毒蠍心腸的女人。傅寶活蹦亂跳的,怎麼會突然暴斃?甚至大堂姐,明知道自己懷孕,怎麼會不小心踩到積冰摔倒?

  這些富麗堂皇下面隱藏的算計,只讓傅容遍體生寒。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死。

  當日牡丹花宴,有人推她,她才落水。

  只恨她那會兒眼裡只有前面的新帝,沒留意身邊賞花的都有誰,不過能在那種場合去牡丹園,定是勳貴高官家的女眷,這輩子她暗中防備,就算抓不住她,也不會再給對方機會謀害自己。

  連續車馬勞頓,一行人終於在三十那日下午抵達京城。

  南城門外,景陽侯府世子傅定早已領著僕人等候多時,遠遠瞧見幾輛馬車朝這邊行來,他凝目遠視,看清車旁熟悉的少年,頓時笑了,催馬上前,「正堂,你們終於來了!」

  「勞大哥久候!」傅宸高聲回道,翻身下馬,身邊幾個車伕不用他吩咐就停了馬車。

  傅定今年十九,長傅宸兩歲,現任羽林衛正六品百戶,在習慣錦衣玉食好逸惡勞不思進取的勳貴子弟中已算是年少有為。去年傅宸進京送年禮,得知傅宸練武,傅定與傅宸比武切磋,竟難分伯仲。

  傅定家教甚嚴,父親從小就教導他兄弟團結互相扶持才是正道,又拿近年因家事不寧敗落的幾家做前車之鑑。先前傅定身邊只有一個同胞弟弟,對此感受不深,跟傅宸打過一場,才真正明白這話的道理。兄弟倆都有本事,並肩而行事半功倍,若彼此爭鬥,如兩虎相爭,縱使一方贏了,也必定是重傷在身,那時再想重振旗鼓,也要看周圍豺狼願不願意答應。

  因此傅定很是看重傅宸。

  傅定照顧他,傅宸同樣敬重兄長,向他引薦准妹婿梁通。

  三人簡單客套一番,傅定轉身走到馬車前,對著門簾行禮,恭聲道:「因行之婚事勞累嬸母與兩位妹妹遠行,行之實在慚愧。」

  喬氏挑起半邊車簾。

  傅定聽到動靜,抬起頭。

  當年老侯爺便是京城難得的美男子,膝下一庶兩嫡均是儀表堂堂,長子傅品川比傅品言少了書生儒雅,卻多了三分英氣,整體看來兩兄弟是不分上下的。而傅定的容貌與其父有六分相似,喬氏見了,竟有種當年初遇傅品川的錯覺。

  一晃眼,他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日子過得可真快。

  喬氏微微一笑,柔聲道:「行之客氣了,你是咱們傅家的嫡長孫,如今要娶妻了,嬸母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嫌累?就是你兩個妹妹年紀小坐不住,咱們先回家,到家了再好好敘話。」

  傅定不由看向喬氏身側。

  傅容甜甜地喊了聲「大哥」,傅宣也露出客氣微笑。

  第一次見到兩個堂妹,還都是如此姿容出眾,傅定怔了一下,不由放柔語氣道:「三妹妹六妹妹辛苦了,咱們這就回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1 09:12 PM

第53章

  論氣派,景陽侯府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遠遠勝過其他同等勳貴之家。當年第一任老侯爺隨開祖皇帝南征北討,立下汗馬功勞,朝局穩定後論功行賞,開祖皇帝記得傅家人口眾多,便特意賞了一座大宅子。

  可惜傳了幾代,如今景陽侯府權勢不如當初,就連人丁都衰減下來,傅品川兄弟三人,老三早早死了,傅品言外放多年未歸,偌大的宅子就顯得空蕩蕩了。

  但人少也是好事,人少地方大,不怕沒地方住。

  傅品言升任冀州知府後,傅品川覺得傅品言早晚會調進進城,官職還小不了,便跟老太太商量,重新修繕東西兩院。東院留著給傅品言一家用,五進的大院子,就是將來傅宸傅官兄弟倆娶妻生子,住起來也不嫌擠。西院按理說三房只剩寡居的三夫人母女,無需修繕,傅品川卻另有打算。現在家裡男丁少,將來看看,若是孫輩男丁多了,務必要過繼一個給三房支撐門戶。

  修葺宅子要花錢,老太太不願意,大夫人林氏心裡也不贊同,無奈傅品川繼承爵位後威嚴日盛,這事又佔著道理,她們二人只能聽他安排。動工時,傅品川派了前院管家盯梢,但凡有偷工減料的,一律打板子。

  於是喬氏等人進了侯府東院,見到的就是一座幾乎全新的宅子。

  傅定隨眾人進了堂屋,朝喬氏道:「祖母說嬸母跟妹妹們一路辛苦,先歇歇,不必急著過去。」

  喬氏笑道:「這麼多年了,姑母還是這樣疼我。好了,行之先回去吧,我們換身衣裳馬上就過去,十幾年沒見,若不是風塵僕僕不好見人,我們定要直接去正院的。」

  喬氏是老太太的親侄女,雖然是庶出,喬氏嫁過來後還是姑母姑母的喊,以示親近。

  傅定笑著應是,轉身告辭。

  傅宸梁通一起去送他。

  二人回來後,喬氏對梁通道:「你先在這邊住下,有什麼事正堂你們兩個一起也有伴兒。買宅子的事情不急,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別叫人騙了,回頭我託人請個穩妥的牙儈幫你留意。」

  準女婿打定主意進京謀職,那就得有個正經住處,不可能一直住在自家,她倒是無所謂,就怕旁人說準女婿閒話,梁家也不想佔自家便宜,來時便把買宅子的銀票給了梁通。而這宅子將來就是小夫妻倆在京的家了,喬氏當然要盡心盡力。

  梁通呵呵地笑。這一路上岳母對他與傅宸無異,他心裡舒坦極了。

  定好碰頭時間,喬氏又囑咐傅容姐妹快去洗漱更衣。老太太說的好聽,其實是不想見她才不著急叫她過去,喬氏真遲遲不去,明天京城就得傳她輕狂不敬婆母。

  兩刻鐘後,一行人在堂屋碰頭,喬氏挨個打量,見兩個少年一個俊朗清雋,一個高大沉穩,女兒們也儀容得體,這才出發。到了正院那邊,傅宸梁通去前頭拜見休沐在家的傅品川,喬氏領著女兒們去老太太的五福堂。

  五福堂裡,景陽侯府眾人差不多也都到齊了。

  老太太端坐在榻上,榻前繡凳上坐著一個花似的小姑娘陪她說話,「外祖母今兒個高興了吧,二舅母帶了兩個孫女回來孝敬您,怪不得早上您多吃了半碗粥。」

  老太太笑容和藹,摸摸外孫女腦袋,又看向各自坐在母親身邊的兩個孫女:「一下子來了兩個姐妹,你們也有伴了。她們都是第一次來京城,你們一定要好好招待,平時多在一起玩,有空帶她們去逛逛京城好玩的地方。」

  四姑娘傅寶歪頭往外面望,痛快道:「只要我喜歡她們,就帶她們玩。」

  三房的五姑娘傅宓只點點頭。

  兩人都才十一歲,性子卻完全不同。

  傅寶從小愛笑,喜歡穿鮮豔的料子,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如枝頭燦爛綻放的薔薇,走到哪都能吸引眾人視線,活潑直爽,在京城貴女圈裡大有人緣。傅宓就不同了,或許是早早喪父的關係,她平時不愛出門,總跟三夫人一起練字作畫。小時候傅寶硬拉著她出去,到了地方傅宓也不喜歡說話,一個人孤零零坐著,鮮少有人搭理。次數多了,傅寶也懶得再請她,使得傅宓越發孤僻。

  兩個孫女一靜一動,老太太最喜歡的晚輩卻是表姑娘沈晴。老太太膝下兩子一女,女兒出嫁沒幾年就去了,女婿年紀輕,守了一年新娶繼室,老太太擔心外孫女受人欺負,派人接到侯府,從五歲開始就一直在身邊養著,吃穿用度只比傅家女兒好,沒有差的一說。

  說說笑笑的,外面小丫鬟走了進來,一邊挑簾一邊道:「二夫人快請,老太太盼了許久啦!」

  屋裡的人都抬頭看去。

  大夫人林氏更是不自覺地攥了攥袖口。

  喬氏最先進來,頭戴紅寶鳳簪,身穿橘紅繡牡丹的明豔褙子,行走間腰間垂下的繡雙鳳明黃宮絛輕輕搖曳,襯得她身段婀娜多姿。隨意一瞥便叫人情不自禁讚聲美人,再往上看,瞧見她彷彿才二十出頭的嬌媚臉龐,水眸盈盈紅唇豔豔,這才明白美人二字已不足形容其美。

  林氏眼底閃過一道黯然。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也難以察覺地抿了抿。

  喬氏就跟沒瞧見一樣,快步走到老太太榻前跪下,埋在老太太膝上痛哭:「姑母,素娘終於又瞧見您了,您不知道這些年素娘有多想您。前年相公調到冀州,偏素娘先是有孕後是照顧官哥兒脫不開身,如今總算能來您身邊盡孝了,姑母……」

  傅容趕緊同傅宣一起跪下,傅容拿帕子拭淚,傅宣沒有姐姐那麼思親,只低下頭。

  老太太也拿起帕子點點眼睛,拍著喬氏肩膀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這麼多年還是一點沒變,跟個小丫頭似的哭哭啼啼,也不怕叫小輩笑話。」

  「還不都是您慣出來的!」喬氏又哭又笑地站了起來,回頭吩咐兩個女兒:「快叫祖母啊,可憐的孩子,長這麼大才能見著祖母。」

  傅容傅宣抬頭,齊聲喊「祖母」。

  老太太笑著叫姐倆起來。傅容穿了淺綠繡蘭花的素淡褙子,傅宣穿了可愛的桃紅夏衣,並肩站在一起,如牡丹粉菊,俏生生招人稀罕。老太太挨個誇好,多問了傅容一句:「容丫頭怎麼想到戴花鈿了?莫非信都那邊時興這個?咱們京城可沒人如此打扮。」

  傅容笑道:「信都也沒人戴,那天母親說要帶我來京城拜見祖母,我高興極了,晚上歇下後夢到一個戴花鈿的老太太,慈眉善目,跟菩薩似的。白天跟母親形容菩薩長相,母親說那是您,我回想夢裡祖母菩薩戴了花鈿特別好看,心血來潮也尋了來。」

  說完怯怯地瞅老太太額頭,小聲道:「祖母在夢裡騙我戴上,現在卻沒戴,怕是逗我玩呢吧?」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跟你娘一樣,嘴裡跟抹了蜜似的,都快把晴兒比下去了。」

  沈晴在旁邊掩口笑,瞧著傅容道:「跟三姐姐比嘴甜,我甘拜下風呢。」

  那邊傅寶輕輕哼了聲,家裡本來就有一個愛奉承人的,現在又來了一個。

  接下來,眾人紛紛認親。

  聽傅寶不太情願地喊了聲「三姐姐」,傅容暗暗好笑,看來人跟人的緣分真的早就定下了,上輩子傅寶不喜歡她,這輩子還不喜歡。她呢,前世傅寶惹她她就還回去,現在卻沒了那種興致,只覺得傅寶還是小孩子,不值得計較。

  沒過多久,傅宸梁通隨著傅定走了過來。

  又是一番熱鬧。

  這邊認完親了,傅容姐妹又隨哥哥一起去拜見傅品川。

  傅品川年近四旬,早年習武,後來進大理寺審理刑獄案件,本就不苟言笑,在大理寺待久了,更是不怒自威,老太太不敢跟兒子對著干,也有這氣勢的功勞。見到傅容姐妹,他多看了傅容一眼,關心兩句,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傅容跟這個大伯父打交道不多,路上打趣妹妹:「瞧見沒,你的眼眉隨了咱們大伯父呢。」

  傅宣心裡也這樣覺得,傅宸在一旁道:「宣宣跟我一樣,眉毛都隨祖父。」

  傅容摸摸自己的眉毛:「我的不像爹爹也不像娘,莫非隨了祖母?」

  傅宸、傅宣沉默,他們都知道,傅容口中的祖母不是五福堂裡的老太太,而是父親生母杜姨娘。可父親都快記不得杜姨娘的樣子了,平時也絕口不提,他們小的如何知道?

  別看今日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各人心裡到底怎麼想,只有自己清楚。

  晚上老太太這邊擺了接風宴,眾人都到齊了,只差傅品川一人。

  老太太問大兒媳,「侯爺呢?」

  林氏起身道:「親家公請侯爺喝酒,侯爺叫我跟母親說一聲,叫咱們不用等他。」

  老太太點點頭:「那就開席吧。」

  喬氏坐在老太太右下首,熟練地給她布菜,夾得都是老太太愛吃的。

  對面林氏瞧了,打心底下佩服喬氏的手段。她知道老太太並不喜歡這個庶出侄女,甚至是恨她,然喬氏過門後便擺出一副在娘家頗受老太太寵的侄女樣,撒嬌討好,全府上下都覺得老太太是真的寵她,老太太難道還能拆了自己的檯面?喬氏嬌歸嬌,行事卻不出半點錯,讓老太太想要拿捏都不行。

  散席後,林氏領著傅寶回了正院。

  「娘,我喜歡六妹妹,不喜歡傅容,跟二嬸母一樣,只會諂媚。」被母親送回屋,身邊都是自己人,傅寶終於把憋了半天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林氏點點她額頭:「她們那才是真聰明,往後你多學著點,能學得五成,娘就滿足了。」

  傅寶撇撇嘴,從來都是旁人勸傅宓學她,今日母親卻叫她學那個馬屁精。小姑娘不愛聽,鑽進被窩不理人了。

  林氏無奈地替女兒掩好被角,柔聲勸了兩句便走了。

  快到宵禁的時候,傅品川才回來,呼吸間帶著濃濃酒氣。

  林氏打量丈夫臉色,試探著問:「昨晚不才跟親家公喝過酒嗎?今天怎麼又叫你去了?」

  傅品川挽袖子的手頓了頓,「我也不知,席上倒是又威脅了我一番,不許咱們委屈他女兒。」

  「真是……辛苦你了。」林氏忍俊不禁,燈光下面容嫻靜,雖不如喬氏嬌美,卻也風韻猶存。

  傅品川只顧低頭洗臉。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3 03:50 PM

第54章

  趕了好幾日的路,傅容真是累壞了,難得沒有練腿,沐浴後馬上鑽進床帳睡覺。

  第二天是被喬氏親自叫醒的。

  傅容還沒睡夠,撥開母親的手抱著被子往裡面滾,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娘你們吃吧,我不餓,早飯不吃了。」如畫的眉毛不滿地蹙著,紅潤小嘴也撅了起來。

  喬氏嘆口氣,硬是將人扶了起來:「濃濃起來吧,要去正院請安了,這幾天都在那邊用早飯,等咱們回信都了,你想睡多久娘都隨你啊。」

  傅容睜開眼睛,看看陌生的房間,終於徹底醒了。

  這是在京城,不是信都。

  「我這就起,娘去看看妹妹吧。」知道母親在老太太面前討好也不容易,傅容乖乖應道。

  女兒比預料中懂事,喬氏高興地捏了捏她小臉:「這麼聽話,明天娘領你們去鳳來儀買首飾,那可是京城第一首飾樓,你柳姨那兒的東西再好,跟鳳來儀也沒法比。」侯府先是過端午再是辦喜事,女兒們是該再添兩樣好東西打扮打扮,免得叫另外幾個姑娘比下去。

  傅容去過鳳來儀,說實話,顧娘子做的東西放到鳳來儀也是頂尖的,如意齋輸就輸在只有顧娘子一位頂尖的匠人,不如鳳來儀百年老字號,招攬了各地能人坐鎮,精品層出不窮。

  傅容喜歡打扮,自然高興去鳳來儀,但她更想看熱鬧,朝母親撒嬌:「娘誇我懂事,那你許我跟哥哥一起去看賽龍舟好不好?聽說京城每年端午都有龍舟賽呢,不知比蘇州那邊的好看不。」

  喬氏想了想,「看看吧,若是傅寶她們去,娘就許你去。」

  「娘真好!」有這句傅容就很滿足了,精神奕奕地下床洗漱。

  她們去的不早不晚,幾乎跟林氏母女同時進了五福堂,裡面歡聲笑語透過門簾傳了出來,卻是沈晴早就過來服侍老太太洗漱了。

  「你們怎麼這麼早就起了?不是讓你們多睡會兒的嗎?」收拾整齊了,老太太寵溺地道。

  喬氏親暱地坐到她身邊,一邊幫老太太揉肩膀一邊道:「我們常年在外,平時想孝敬姑母都不成,現在過來了,當然要抓緊機會往您跟前湊啊,免得您忘了我們娘幾個。」

  傅寶悄悄撇了撇嘴。

  傅容就當沒看見。

  說話間三夫人跟傅宓也來了,眾人移到堂屋用早飯。

  飯後林氏去正院了,長子大婚在即,她忙得不可開交。身為妯娌,三夫人孀居不好插手喜事,喬氏本想幫忙,想了想又作罷,轉而對老太太道:「姑母,少渠打算在京城買宅子,他第一次來京城,我也多年沒回來,對這邊的宅子行情不太清楚,姑母有認識的牙儈介紹嗎?大嫂繁忙,素娘不敢拿這種小事擾她,只能求您啦。」

  梁家武館在京城也頗有名氣,老太太點點頭,吩咐陪房宋嬤嬤:「這事情你熟,去打聽打聽,回頭帶個穩妥的引薦給二夫人。」再不喜歡喬氏,喬氏既然提出來了,動動嘴皮子的事,她也不屑於拒絕。

  宋嬤嬤朝喬氏笑:「今兒下午就帶人過去給二夫人瞧。」

  喬氏含笑道謝。

  應付完喬氏,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五個針線筐出來,裡面分別裝著五色綵線還有一個個黃豆大小的珠子,瑪瑙玉石翡翠都有,對傅容為首的五個小姑娘道:「要端午了,你們一起編五彩絲吧,戴在手腕上喜慶,記得每人都送我一串,編的最好看的有賞。」

  五女紛紛道謝。

  沈晴主動相邀幾個姐妹:「外祖母跟二舅母說話,咱們去我那邊編吧。」

  傅寶不喜歡她,但也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面給沈晴沒臉,不說話便算是應了。

  傅容前世進京晚,沒見過沈晴,只知道沈晴嫁了傅寶青梅竹馬的林家表兄,後來傅寶進太子府不無賭氣的成分。對於傅寶這段感情,傅容還是挺好奇的,樂得靠近了瞧熱鬧。

  見她跟傅宣都應了,傅宓有些侷促地點點頭。

  五個小姑娘便挪到了沈晴的玉雪軒。

  傅容挨了傅宣坐,她們在家也編過五綵線,進京前還提前替官哥兒繫上了,喬氏傅宛編的套在官哥兒手腕上,傅容傅宣編的系在腳腕上。五綵線又叫長命縷,保佑小傢伙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三姐姐,為何二舅母喊你濃濃啊?」大家都安安靜靜的,沈晴身為主人,有意活躍氣氛。

  傅容抬頭看她。

  沈晴十二了,長傅寶傅宓一歲,柳眉杏眼,雪肌玉膚,模樣瞧著是有點老太太的影子。

  「因為我小時候咬字不清,總把容說成濃,便得了這樣的小名。」傅容輕聲解釋道,隨手挑了一顆紅瑪瑙珠子串到五綵線上。

  「真好聽。」沈晴由衷地道,又問她頭上的簪子是不是從鳳來儀買的。女兒家湊到一起,最常說的也就是首飾衣著,五女裡面除了傅容,其他四個都還小,沒到盛裝打扮的時候,所以沈晴只能繼續從傅容身上下手。

  傅容摸摸頭上髮簪,不無自得地道:「不是,信都有家如意齋,我這些都是從那兒買的。妹妹說的鳳來儀很好嗎?那我改日可要去瞧瞧。」

  傅寶忍不住嗆她:「鳳來儀當然好,豈是區區信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鋪子可比。」

  傅容彷彿沒聽到,拿了自己針線筐裡僅有的一顆黑珍珠給妹妹:「你喜歡黑色的,這個給你。」黑珍珠很少見,老太太肯拿出來幾顆給她們編五綵線玩,也算大方了。

  傅宣大方地接了:「正好,配成五色的送給祖母。」

  小丫頭看著呆板,其實心裡門清,奉承起人來自然無比,傅容湊到妹妹耳邊笑著誇了一句。

  她聲音小,只有傅宣聽見了,對面傅寶見了,瞅瞅五人面前的針線筐,再聯想傅容送黑珍珠的舉動,總覺得傅容是在笑話侯府沒有好東西,不由將手裡快要串好的五彩絲解了,吩咐貼身丫鬟:「去我屋裡把我那盒五色玉珠拿過來!」

  小丫鬟慌了,「姑娘,那可是大姑娘……」

  「叫你去你就去!」傅寶瞪著眼睛訓斥道。太子殿下喜歡姐姐,姐姐那裡什麼好東西沒有,不時送她幾樣,一盒玉珠而已,有何捨不得拿出來分的?正好讓傅容瞧瞧京城侯府的富貴。

  小丫鬟無奈地去了。

  傅寶得意洋洋地瞅了傅容一眼,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傅容故意哄她:「紅白青三色玉易得,黑玉跟黃玉就沒怎麼見過了,特別是顏色純正的。」

  傅寶越發得意,等丫鬟將雕花木匣放到桌子上,大方地請她們拿。

  沈晴瞅瞅匣子裡面,看著似乎只能串四串,笑道:「我就不要了,我喜歡串一串紅瑪瑙。」

  傅宓眼裡有羨慕渴望,但也用類似的理由拒絕了。

  傅宣舉起手裡已經串好的五綵線,淡淡笑道:「多謝四姐姐好意,只是我已經配好了。」

  只有傅容,毫不客氣地挑了五顆玉珠出來,「她們不要我要,這珠子真好看。」

  偏偏傅寶最不想給她,氣得直用小手撓大腿,幸好有桌子擋著,旁人都瞧不見。

  傅容哪會真貪她的東西呢,串好一串,伸手遞給傅寶,誠心地道:「祝四妹妹以後事事如意,長命百歲,一生無憂。」其實跟沈晴齊竺這種圓滑世故輕易不得罪人的性子比,她更喜歡梁映芳傅寶這樣的,簡簡單單,相處起來也容易。

  傅寶沒想到傅容會送給她,愣了愣才茫然地去接。

  傅容沒再從匣子裡拿玉珠,低頭認真編了起來,偶爾扭頭跟傅宣說幾句話,容貌如花,音如黃鶯,美得像幅畫,特別是她柔聲細語指點傅宣如何編更好看時,那溫柔的語氣,讓傅寶想起了去年出嫁的大姐姐。

  看看手裡套著五色珠的五彩絲,傅寶突然發現,傅容好像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從五福堂離開的時候,傅寶故意等傅宓走了才邀請傅容姐妹:「初五定河邊上賽龍舟,咱們侯府的遊船已經安排好了,三姐姐六妹妹要一起去嗎?」

  傅容看看妹妹,爽朗一笑:「好啊,我早就嚮往京城的龍舟賽了,四妹妹真好。對了,你們這邊可有賭綵頭的?我們在蘇州住過三年,每次賽龍舟幾個好姐妹都會聚在一起猜著玩……」

  說到玩,她妙趣橫生,正好對了傅寶的性子,興奮地拉著傅容的手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關係一好,下午傅寶就跑到東院這邊來玩了,喬氏見女兒這麼快就跟堂姐妹打成一片,晚飯後又跟傅容商量:「看你跟傅寶玩得那麼好,要不就在京城住下來,等你姐姐成親了再回去?」

  傅容不假思索道:「不了,我跟娘一起回去,多陪姐姐幾個月。」

  女兒戀家,喬氏欣慰之極,從蘭香手裡接過梳子親自替女兒通發,哄女兒躺下才走了。

  目送母親出門,看著蘭香提著燈退了出去,傅容轉個身,望著床頂沉思。

  這次來京城,會見到安王嗎?

  她盼著見到安王,盼望安王會喜歡上她,那樣憑安王的手段,想娶她就一定有辦法。曾經傅容以為安王跟看起來一樣超凡脫俗不問世事,可徐晉死後京城接連而起的變動,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安王才是最老謀深算的那個。至於徐晉,兩人只是私下約定,回頭她哭訴一番情不得已,應該能哄得他死心吧?

  但這一切都那麼難以把握,最難的便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見安王。

  誰叫她是女子呢,輕易出不得門,又不能主動去安王府找他,只能賭一場。如果她跟安王注定無緣,嫁給徐晉也不是那麼難受,徐晉現在寵她,成親後她可以隱晦地提醒他……

  可那樣太累了,那些官場的事,那些陰謀算計提防,若非必須,傅容真不想摻合。

  所以還是嫁給安王最輕鬆。

  想到前世第一次遇見安王時安王視線在她臉上的停頓,傅容隱隱覺得,只要能遇見,安王會喜歡她的,痴情如徐晏,霸道如徐晉,第一眼看中的,不都是她這張臉嗎?

  胡思亂想中,外面竟然傳來了二更梆子響,傅容驚訝極了,連忙打斷那些念頭,翻身睡覺。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喚她。

  濃濃濃濃,溫柔得不像話。

  傅容睜開眼睛,對上徐晉含笑的鳳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3 03:51 PM

第55章

  對於徐晉的夜襲,傅容已經習慣了,怔愣片刻,只拉起被子遮住身子,皺眉看坐在床邊的男人。

  一月不見,徐晉明顯瘦了,看著也似乎黑了些。

  小姑娘沒有訓斥自己,反而用那雙霧濛濛的大眼睛打量他,徐晉心中一軟,「在看什麼?」

  傅容明白,想讓徐晉真心喜歡她,喜歡到她做了錯事他也不忍心懲罰的地步,她就不能一直冷淡對他。沒有人是傻子,她若不表現出心動,將來她跟安王真成了,徐晉怎麼會信她的虛情假意,信她的身不由己?

  所以她咬咬唇,垂眸道:「王爺好像瘦了。」

  短短六個字,無關情.愛或想念,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人心動。

  而這也是她第一次關心他。

  徐晉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有終於哄得她喜歡自己的得意,也有一種陌生的悸動,不是親吻她時的興奮快活,不是看她撒嬌時的喜歡寵溺,像是奔波一路口乾舌燥時有人體貼地遞上一盞溫茶,溫溫柔柔的,叫人從內到外的舒坦。

  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握住她的。

  傅容倏地將手縮回被窩,抬眼瞪他:「王爺答應過我的,就算過來,也要以禮相待。」

  這一眼含嗔帶怨,眼波瀲灩漾得徐晉心跳加快,老老實實將手搭在她被縟上,感受錦被上殘留的餘溫,望著她臉龐解釋道:「連續二十多日都在黃河邊上跑,能不瘦嗎?好不容易忙完,料到你應該進京了,又連夜往回趕,今晚悄悄進的京,沒進宮回話先來看你。」

  前面半句傅容信了,徐晉要是沒有親力親為,他不會瘦下來,後面那話她懶得分辨真假,只小聲勸他:「王爺這麼辛苦,快回府歇歇吧,我在家待著,沒什麼需要王爺擔心的。」

  徐晉不怎麼信她,「你們一家十幾年沒進京了,侯府沒人欺負你們?」

  傅品川傅品言兄弟倆都有本事,將全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條,他跟許嘉功夫好,夜裡進來沒問題,那些盯梢的手下若是混進兩家府邸,很容易被人發現,因此徐晉只讓他們盯著傅容在外面的行蹤。其實如果不是冀州那邊出了太多意外,徐晉都沒打算盯這麼緊,一個愛慕虛榮的小姑娘,他哪料到哄她答應嫁他這麼不容易?

  傅容也沒意外徐晉會這麼問,他既然要娶她,定將景陽侯府的大體情況摸了清楚,笑道:「為何有人要欺負我們啊,王爺真會瞎說,頂多姐妹間拌個嘴罷了。」跟其他勳貴之家相比,景陽侯府真的算安寧了,如果後來傅寶姐妹沒有先後暴斃的話。

  徐晉見她氣色紅潤,不像受了委屈的,便道:「沒有最好,若是有人欺負你,你跟我說。」

  他目光溫柔語氣霸道,好像將她當成了自己人一樣,傅容往被子裡縮了縮脖子,見徐晉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索性抓起被子遮住紅紅臉,悶悶地勸他:「王爺快走吧,王爺不困,我還困了呢。」

  那羞答答嬌怯怯的可愛模樣,看得徐晉險些忍不住撲上去!

  但他生生忍住了,咽嚥口水道:「濃濃別困,咱們多說會兒,我在山東得了一樣好東西,你見了肯定喜歡。」

  傅容好奇了,「什麼東西?」

  徐晉笑她:「你把腦袋露出來,我就告訴你。」

  能讓一個王爺看入眼並自信滿滿拿來討好女人的,那肯定不一般。

  傅容只好慢慢放下被子,羞惱地瞪他一眼。

  徐晉喜歡被她這樣瞪,俯身湊近了些,「是只鸚鵡,名字挺好聽的,叫翡翠桃面鸚鵡,身上羽毛鮮綠如翡翠,腦頂跟脖子上的羽毛是桃紅色的,我一看見,就知道會合你意。」

  傅容小時候有個夥伴養鸚鵡,白色的,頭頂是黃毛,特別好看,但現在聽徐晉這樣一說,她就更想要這種翡翠桃面的,不由往徐晉身後張望:「你帶來了?會不會叫啊?」

  徐晉笑容越大,忍不住捏住她一縷頭髮放到手中把玩,他摸那隻鸚鵡腦頂紅毛時,想的就是這樣對她,「沒有,我回來的急,怕路上將它顛簸病了,就讓下面的人帶著慢慢過來。大概初八那日到京城,你找機會出門,我悄悄送給你?回頭你就說在外面買的。」

  傅容氣他吊人胃口,搶過頭髮不給他碰:「怎麼悄悄給啊?我出門身邊也跟著丫鬟,我可不想讓身邊人知道咱們的事。」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徐晉自然是有備而來,「你與家人去永泰寺進香,我會派人假裝賣鸚鵡,你當著眾人的面買下,這樣就沒人懷疑了。」

  傅容撇撇嘴:「那樣好看的鳥,想買的人肯定特別多,單單賣我……」

  徐晉笑著打斷她:「所以說賣東西也講究緣分,你只管去,其他不用多想。」

  男人信誓旦旦,傅容只好信他,說了幾句後又催他走。

  徐晉卻在此時從身後拿出一個六角的紫檀嵌八寶首飾盒,輕輕朝傅容晃了晃,起身道:「這是今晚要送你的禮,我去外面,你收拾好後叫我。」

  傅容急了:「你等等,先告訴我裡面是什麼啊?」

  徐晉只頭也不回地叮囑她打扮好看點。

  這人神神秘秘的,話總說到一半讓她心癢癢,傅容真是又氣又好奇,等徐晉出去後,輕手輕腳地起來換衣裳。明日要穿的衣裙蘭香已經搭在衣架上了,傅容穿好後對鏡看看,淺紅色繡纏枝花的褙子,將她睡得發紅的臉蛋襯得越發嬌豔,披散的長發又平添了嫵媚慵懶。

  傅容知道,這樣垂著長發比梳起來更好看,但她為什麼要給徐晉看呢?便坐到梳妝台前簡簡單單盤了個包包頭,最後看在那隻鸚鵡的份上,在髻上插了朵粉珠花,耳上戴一對兒珍珠墜子。

  要哄他的心,那麼他送禮物,她就先收下,將來斷了,再全都還給他。

  舒口氣,傅容起身去請徐晉進來。

  外間黑漆漆的,徐晉瞧不清楚,進屋見傅容這副打扮,清新又嬌媚,目光就挪不開了。

  每見一次,她好像就越美了一分,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終有一日,會綻放出世間最妖嬈的花,一朵完完全全屬於他的花。

  「濃濃,你真美。」徐晉低低地道,鳳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讚歎。

  傅容轉身坐到茶几旁,垂眸不語。

  徐晉回神,看看那茶几,逕自回到床邊椅子上坐,打開手中首飾盒放到床上,然後看向傅容,含義不言而喻。今晚他不會唐突她,卻想離她近一些,她想知道匣子裡是什麼東西,就得坐過來看。

  男人如老僧坐定,傅容跟他對視片刻,終究忍不住心中強烈的好奇,咬唇朝床前走去,眼看快要看清匣子裡的東西了,徐晉又伸手遮住,那麼大一隻手,嚴嚴實實不漏縫隙。傅容氣得站住,瞪著他道:「王爺不想給就算了,我還不想要了呢!」

  徐晉挑挑眉,鳳眼像是看穿了她心思:「真不想要?」

  傅容想要,卻不願被他戲耍,轉身要走。

  徐晉趕緊起身攔住她,低頭哄道:「別鬧了,我就是想離你近一些,今晚絕不碰你。」

  傅容不信,看著他靴子問:「那你要是碰了呢?」

  「這……」徐晉認真想了想,見她小手扯著袖口玩,不由笑道:「碰了就叫我翻牆時從牆頭摔下去,行了吧?」

  傅容輕輕「呸」了他一口,快步朝床前走去。

  是滿滿一盒黃豆大小的珍珠珠子,在燈光裡瑩潤透亮,波光流轉。

  傅容看呆了,坐到床上,捧起首飾盒置於膝蓋,伸手去碰那珠子。

  珍珠當然沒什麼稀奇的,白珍珠,黑珍珠,甚至是粉珍珠,傅容都見過,但徐晉送的這盒珍珠,除了黑白兩色,還有熾熱如火的紅珍珠,湛藍如天的藍珍珠,以夕光燦爛的金黃珍珠,五種顏色混在一起,自己的光芒,在半空交匯的光芒,真正是五光十色。

  「真的有這種顏色的珍珠?」傅容捏起一顆藍色的,不可置信地問徐晉。

  徐晉已經坐到了椅子上,笑著看她:「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她這樣的美人,自然有配得上她的珍珠。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明豔臉龐,傅容卻半點心思都不肯給他,一顆顆摸過那些珍珠,愛不釋手。

  徐晉盯了她多久,她就看了珍珠多久。

  徐晉吃味兒了,從懷裡摸出早就備好的五彩絲線給她:「要過端午了,你給我編一個長命縷。」

  傅容捨不得將珍珠分他,一邊蓋上首飾盒一邊嗔道:「王爺一個大男人戴什麼長命縷啊,被人看見了笑話。」都是小孩子跟姑娘們戴,哪有男人往手腕上戴五彩絲的。

  徐晉將她的吝嗇看在眼裡,哭笑不得:「這麼一盒子,你分我五顆都舍不得?別藏著了,夜色已深,你快點替我編一個,我馬上走了,以後我睡覺時戴,白日貼身收好,不用擔心被人瞧見。」

  他再三堅持,傅容說不過他,不大情願地挑出五顆珠子放到床上,再低頭為他編五彩絲,也就是所謂的長命鎖。

  她十指纖細白皙,指甲是淡淡的粉色,編起五彩絲來動作熟練又好看。徐晉開始只盯著她手,慢慢地目光上移。

  青紗帳下,小姑娘神色認真,乖巧嫻靜,因為長發都束在腦頂,此時一低頭,後脖頸那裡便彎出美麗柔和的弧度,那麼一大片玉白,直叫人想在上面留下點什麼,更想順著她領口,去窺視裡面被衣裳遮掩的地方。

  錦帳輕輕,隨風起落。女兒嬌嬌,繞指成柔。

  徐晉情難自已,握住她手承諾:「濃濃,咱們成親後,我一定會對你好。」

  傅容掙扎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從他臉上收回,低聲道:「你先讓我把它編好……」

  徐晉笑著放開手,等傅容編好了,厚著臉皮將手伸過去,提起袖子道:「你幫我戴上。」

  他的手腕跟手背一樣細白,美中又蘊含一種力量,傅容多看了一眼,這才輕輕幫他系。

  「系長命鎖不是都要說幾句吉祥話嗎?」感受著她輕柔的動作,徐晉溫柔提醒。

  傅容看看這根她親手編的長命縷,沉默片刻,才如他所願:「願王爺四季安康,長命富貴。」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3 03:51 PM

第56章

  徐晉走後,傅容有點失眠。

  其實她跟徐晉之間沒有深仇大恨。

  兩輩子加起來,傅容惱徐晉的無非三件事,一惱他上輩子性子冷淡不懂憐香惜玉,但她身份擺在那兒,徐晉看不上她也正常。二惱他非要看她的小坑,這也不算大錯,其實如果徐晉不是冷冰冰的,傅容反而覺得他有點像年少時候的哥哥,處處捉弄她,討厭卻說不上恨。三惱他這輩子胡攪蠻纏非要娶她,但徐晉是喜歡她的容貌才如此的啊,況且徐晉沒有真正強迫她,勉勉強強也算小半個君子。

  不喜歡,也不恨。

  所以除了氣急敗壞時暗暗詛咒過他死,傅容沒有真盼望徐晉早死,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她最希望的是徐晉能當個閒散王爺,富貴清閒,長命百歲,跟徐晏一樣,過得好好的。

  但她只是個困於後院的女子,外面的事,特別是皇子間的爭奪,父親都不敢冒然摻合,她更無能為力了。如果將來她嫁了徐晉,自然會竭力保住他命,否則,她也只能盼望那根長命縷靈驗吧。

  翻來覆去,半夜三更才睡著。

  醒來時下面感覺有些不對,伸手摸摸,果然沾了紅。

  傅容哀聲嘆氣,難得母親答應帶她去鳳來儀逛,這下去不成了,她月事規律,但第一天肚子都不太舒服,怎麼調理也不見效。

  傅宣早上過來,想同姐姐一起去前院與母親匯合,得知傅容身體不舒服,傅宣讓她在床上歇著,自己去了前院,「娘,姐姐月事來了,今早就不用去那邊請安了吧?」

  喬氏有些驚訝,算算日子,確實是這幾天,便笑道:「不用,你祖母疼咱們呢,不會介意的,那吃完飯娘帶宣宣去逛。」總不能因為一個女兒不便出門便冷落了另一個女兒。

  傅宣拒了:「等姐姐好了再去吧,我年紀小,本來就不需要添什麼。」

  小女兒愛書不愛美,喬氏笑著捏捏她臉:「行,娘讓你哥哥去書坊挑些好書回來給你看。」

  聽到這話,傅宣眼裡終於多了一分十歲小姑娘應有的興奮光彩。

  飯後傅宣去陪傅容說話,喬氏忙著幫女兒女婿選宅子的事,大房那邊不用她幫忙,她也不主動過去湊熱鬧。

  傅容在家休息的時候,徐晉風塵僕僕進了宮。

  早朝已散,他直接去崇政殿覆命。

  嘉和帝正在同太子說話,聽大太監萬全報肅王求見,龍顏大悅:「快叫他進來!」

  萬全彎腰退了出去。

  太子臉上一片驚喜:「四弟此去一月有餘,風吹日曬,著實辛苦了。」

  嘉和帝毫不吝嗇地誇讚四子:「你們幾個,你貴為儲君,不宜出門,老二隻會吃,朕都懷疑他還能不能騎馬,老五老六還小,朕也就指望老四出去辦事了。」

  太子笑著應是,心裡卻發苦。

  他是正宮所出的嫡長子,週歲便冊封世子,父皇登基後順理成章當了太子,看似享受萬千寵愛,但只有宮裡少數幾個人知道,老四才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因為老四是父皇登基後誕生的第一個皇子,因為他容貌最酷似父皇,因為他是小小年紀便在戰場上替大魏皇室立威的少年將軍……

  腳步聲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太子含笑望了過去。

  徐晉目不斜視,進來後朝嘉和帝單膝跪下:「兒臣拜見父皇,拜見太子。」

  嘉和帝笑著叫他起來,認真打量兩眼,道:「黑了,瘦了,這一路辛苦了吧?」

  徐晉正色道:「能為父皇解憂,兒臣何苦之有?」

  他總是一本正經,輕易不露個笑,嘉和帝便也不再寒暄,直接問結果如何。

  提到這個,徐晉臉色嚴肅下來,遞過早就擬好的摺子道:「共查出五縣貪污,兒臣遵父皇之命,兩個超過一千兩的直接斬首,不足千兩的壓入大牢,命五縣縣丞暫行知縣職務,知縣人選等吏部再行安排。」

  嘉和帝接過摺子看了看,嘆道:「每年都有官吏貪污修堤的銀兩,全都是抱了僥倖心思,他們怎麼不想想,萬一黃河決堤,那是多少條性命?一個個蛀蟲!」

  太子道:「父皇莫氣,懲治貪官污吏不是一時之功,父皇頒行考滿,貪污之風已大有收斂。」

  「那是你們皇祖父的功勞,朕只是繼續奉行而已。」嘉和帝並非好大喜功之人,自身功過很清楚,拍拍手中摺子,對二人道:「朕還有事,你們先下去吧,老四別忘了去看看你母妃。」

  徐晉應是,與太子一起出了崇政殿。

  太子領頭走,徐晉落後兩步,走著走著太子側頭誇道:「剛剛父皇還在誇你,說咱們兄弟幾個屬你最有本事。老四辦得確實不錯,往後多替父皇紛紛憂吧,你二哥好吃懶做,咱們是指望不上他了。」

  徐晉苦笑:「我怎敢跟太子比本事,若不是太子不便出門,這些差事定會做的比我好。其實我能不負父皇厚望,也是太子從小指點的緣故,沒有太子提點,我恐怕早就被父皇責罵了,倒不如二哥逍遙。」

  太子輕笑:「老四啊老四,出門一趟越來越會說話了,好了,我先回東宮,你去探望淑妃娘娘吧。」說完轉身,下了殿外的台階,杏黃色的太子錦袍在陽光下燦爛奪目。

  徐晉多看了兩眼,這才去了昭寧宮。

  淑妃已經得知兒子進宮的消息了,早早派人備好兒子愛吃的茶果,那邊徐晉才進宮門,她便迎了出去。

  徐晉腳步一頓,看向自己的母親。

  除了皇后,淑妃是宮裡唯一誕下兩位皇子的妃子,也是嘉和帝的寵妃。宮裡三年一選秀,不管有多少十五六歲的美人進來,嘉和帝每月都會有三四晚歇在昭寧宮。三四晚看似不多,但嘉和帝非常注重身體保養,堅持隔一日才會招人侍寢,也就是說嘉和帝每月只有半月時間寵幸後宮妃子,包括皇后在內,淑妃是承寵次數最多的潛邸老人,後面選進來的端妃賢妃都不如她。

  這樣的身份,確實當得起寵妃二字,但淑妃行事低調,平時除了赴席,打扮得跟普通勳貴之家的夫人沒什麼兩樣,好比今日,她就只穿了一件繡淡紫木槿花的家常褙子,頭上也無過多首飾,站在那裡溫溫柔柔地笑,像是一團春水。

  徐晉心頭酸澀。

  母親這樣好,七歲之後,他卻再也沒能親近過她,不是不想,是不能,而母親也是宮裡唯一知曉他身患怪病的人,是她第一個察覺出來的,並告訴他一定要保密,連父皇都不能告知。

  「娘。」他低低地喚了聲。

  淑妃笑著打量他,主動站在三步外,邊請他進去邊問:「早上才回的京城嗎?吃過飯了沒有?我已經吩咐廚房給你煮麵去了,你奔波一路,估計也不想吃飯,喝點湯水開開胃吧。」

  徐晉本來沒覺得餓,這樣一說肚子竟不爭氣地叫了兩下,面色微赧:「還是娘想的周到。」

  母子倆進了正屋,說了幾句差事,很快宮女便端著托盤上來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牛肉切成片,面上灑了碧綠的蔥丁芫荽,香氣撲鼻。大碗旁邊還有個小碗,淑妃笑著將小碗端到自己面前:「光看你吃我肯定犯饞,景行別笑話娘啊。」

  徐晉低頭掩飾眼中酸澀:「娘肯陪我吃,我吃得更香。」

  也不知前世他們兄弟死後,母親在宮裡過得是什麼日子。皇后不喜歡母親,太子向來視他為眼中釘,他們兄弟沒了,父皇死後,母親還不是任人揉捏?

  「六弟呢?」吃了幾口面,徐晉抬頭問,「六弟最近可有闖禍?」

  淑妃搖搖頭:「沒,前幾天你父皇考校功課時還誇了他一句,就是總想往宮外跑。」

  徐晉知道弟弟去哪兒,看看這空曠的宮殿,勸道:「娘把表妹接到宮裡住陣子吧。」妹妹夭折那日,舅母順利生了表妹,母親從悲傷中走出來後便格外看重表妹,時常命人抱到宮裡。弟弟跟表妹青梅竹馬,怪不得總想過去找她,反正早晚都要成親的,不如將人召進宮,免得弟弟兩頭跑。

  淑妃想了想,道:「端午過後再說吧,讓她在家裡過節,三天兩頭陪我,你舅母也舍不得。」

  徐晉心中冷笑,那女人巴不得女兒能常常進來,一大家子除了外祖父對母親有幾分真心,剩下哪個不是盼著從他們母子身上撈好處?

  說完話,他一個皇子也不好在後宮多呆,坐一會兒就出宮了。

  想去鳳來儀看看,許嘉悄聲稟報導:「王爺,傅姑娘母女今日不曾出門。」

  徐晉皺眉,昨晚她還洋洋得意地說要去鳳來儀選更好看的珍珠,怎麼沒去?莫非出了什麼事?

  心裡擔憂,夜幕降臨時,徐晉忍不住又去了景陽侯府。

  傅容喝過暖暖的補湯,早就睡熟了。

  徐晉挑起紗帳,熟悉的女兒香飄入鼻端,他習慣地深吸一口,卻聞到了一點血腥氣。

  徐晉大驚。

  他鼻子不算靈,但因為那場病,對女人的體香特別敏感,旁人的他無法忍受,對傅容這唯一讓他喜歡的女兒香便記憶格外深刻。

  可是看到小姑娘睡得紅潤的小臉,又不像出過事。

  徐晉側身坐到床邊,目光掃過她露在外面的身子。現在天已經熱了,傅容的被子只蓋住了胸腹腰間,胳膊腿都露在外面,淡粉薄紗下雪肌玉膚隱隱若現。徐晉此時卻沒有花花心思,一寸寸檢查,確定沒有傷處,他輕輕將她被子扯了開去。

  也不像是受過傷。

  徐晉疑惑不已,不由湊近了分辨那氣味兒來源,漸漸的目光轉到她身下。

  徐晉臉上一熱,想到曾經有幾次他去找她,她身上不舒服不能侍寢,他敗興而歸。

  女人真是麻煩。

  隔著薄紗,徐晉輕輕親了一口傅容大腿,再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見她睡得熟,他靜靜地看了會兒,準備離去。

  未料撩起紗帳時,聽到嗡嗡的蚊子叫。

  徐晉臉色一變,迅速放下帳子,看向那聲音來源之處。

  一隻小小的蚊子不緩不急地飛到了床裡面,險些看不清。

  徐晉從來沒有幹過拍蚊子的活兒,只是,看看傅容露在外面的俏臉,他頓了頓,抬腿半跪到床上,仔細搜尋起來。

  好一會兒,男人才離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4 11:57 PM

第57章

  但凡婚慶,必定要請親人過來喝喜酒的。

  初四這日上午,大夫人林氏的娘家弟妹終於領著一雙兒女趕過來了。

  傅容姐妹倆隨著喬氏過去迎接。

  他們是侯府二房的,過來算是回家,老太太叮囑他們先回東院休息,沒有隆重相迎,只在五福堂裡見面敘舊。這次林家人過來可就不同了,那是大房正經的親戚,林老爺又任蘇州織造署織造,乃嘉和帝心腹重臣,侯府當然要高看,老太太其實也不喜歡大兒媳婦,無奈林氏娘家權勢在握,她對林氏也得客氣三分。

  「老太太.安好。」童氏操著一口帶著江南味兒的官話朝老太太見禮,示意兩個孩子上前。

  十五歲正是待嫁之年的林初霞笑著喊人,聲音輕柔。

  十三歲的林韶棠隨其後,說完話眼睛就瞄向了傅寶,暗藏思念。傅寶笑盈盈朝他眨眼睛,扭頭跟傅容介紹道:「這是我棠表哥,他可傻了,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三姐姐不信走著瞧。」

  卻是少年郎情竇初開,小姑娘還懵懂無知呢。

  傅容小聲斥道:「聽你話是因為你是妹妹,換個人才不會這樣,不許你再欺負人家。」

  傅容瞧著吧,林韶棠看傅寶的眼神,有點像徐晏看她,少了點仰慕,多了親暱自然。傅容悄悄瞥一眼對面的沈晴,見對方目光並不在林韶棠身上,不由疑惑,想不明白一對兒青梅竹馬怎麼會鬧成那樣的結局。

  寒暄結束,喬氏先領著兩個女兒回去了,讓林氏董氏等人說些貼己話。

  次日便是端午。

  因要去定河邊上看龍舟賽,傅容早早起來,選了條玫紅色的妝花褙子,她身上還沒有完全乾淨,萬一出了事,這顏色不明顯。傅宣也去的,臨出發前喬氏再三叮囑傅宸:「好好看著你兩個妹妹,河岸上船多,別走錯了。」

  傅宸笑道:「母親放心,兒子定會盯緊濃濃的。」

  言外之意也就是傅宣根本不用他操心。

  傅容狠狠瞪了他一眼。

  兄妹三人到了侯府前院,影壁後面已經很熱鬧了。

  孩子們出去湊熱鬧,除了侯府管家跟著,最有威望的便是傅定。傅家三少爺傅宥從西山書院回來過節了,十六歲的少年,站在傅定身邊,如雋秀白楊,神采不凡。林韶棠這次過來也是要去西山書院拜先生的,因此站在傅宥身邊,相談甚歡。

  傅宸示意兩個妹妹去姑娘那邊站著,他笑著朝傅定打招呼。

  傅定往東院那邊瞧瞧,疑道:「少渠怎麼沒來?」

  傅宸道:「牙儈那邊挑了三幢宅子,他要去過過目。」

  傅定點點頭,「那咱們出發吧,今日出城的人多,咱們早點走,免得堵在城門那裡乾等。」

  少年們領頭走了出去。

  院子裡只剩留個姑娘,門外聽著四輛馬車,一輛給傅宥林韶棠坐,一輛由丫鬟們照看主子們的行李,剩下兩輛,最好的分配方式就是三個姑娘坐一輛了。

  傅寶想跟表姐林初霞坐一起,又想跟傅容傅宣一起,想說四人坐一輛,看看傅宓,又開不了口。她可以不給馬屁精沈晴好臉色,傅宓是她親堂妹,本來就內向孤僻,傅寶不忍她難堪。

  傅容看出她心思,主動邀請沈晴:「沈妹妹不嫌棄的話,跟我們坐一輛吧?」

  沈晴與林初霞都是表姑娘,這種情形是不好主動開口的。

  沈晴知道傅寶不喜歡她,已經做好了再尷尬也要笑著應對的準備,聽傅容這樣一說,不由心生感激,歡喜地拉住傅容手:「好啊好啊,三姐姐最會講趣事,這一路我可不嫌悶了。」

  傅容親暱地笑,一抬頭,瞧見傅寶嘟嘴瞪她。傅容裝作沒看見,先朝外面走去。

  林初霞多看了傅容一眼,安撫地晃晃傅寶袖子,牽起傅宓手道:「走吧,咱們姐仨坐一輛。」

  傅宓抿抿唇,看看那手,微微低著頭往前走了。

  侯府門外,傅定傅宸分別站在一輛馬車前,林初霞往傅宸那邊瞧了一眼,這才走向第一輛馬車。姑娘們都坐好了,傅定朝傅宸比了個手勢,傅宸心領神會,翻身上馬,守在傅容姐妹的馬車邊。

  一路浩浩蕩蕩,引起不少路人駐足觀看,認出是景陽侯府家的車駕,紛紛感慨道:「傅家兒郎都是好容貌啊,瞧見沒,這是二房的長子,看那氣度,竟不輸於長房嫡子。」

  也有好奇傅家姑娘們模樣的,可惜馬車簾幕嚴嚴實實,輕易不叫人瞧見裡面姑娘真容。

  城門前果然堵了不少馬車。

  幸好傅家一行人動身還算早的,等了一刻鐘左右就過了,出城後傅宸回頭看看,只見密密麻麻一片,有仗著身份希望能插隊先行的,可這是京城啊,高官侯爵比比皆是,只能老老實實排隊。

  距離定河還有一段距離,便已經能聽到人聲鼎沸。

  沈晴對傅容二人道:「去年端午皇上皇后也出來看賽龍舟了,康王安王肅王三位殿下親上龍舟擂鼓助興,別提有多熱鬧,就是不知今年皇上跟幾位殿下是否還會出來。」

  傅容心中一動,問道:「那去年是哪位殿下贏了?」

  沈晴掩唇笑:「康王贏了,聽說回宮後皇上把安王肅王兩位殿下罵了一頓,說康王都快把船壓沉了還能贏,分明是他們故意放水。」

  傅容跟著笑。她遠遠見過康王一次,的確是個大胖子,跟徐晉差不多高,卻不知要肥了多少圈。

  馬車又走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

  景陽侯府安排的是雙篷畫舫,小姑娘們去了上層閣樓。閣樓三面垂掛竹簾,既遮掩了裡面情形,又通風散氣,涼爽非常。

  傅寶指著前面一條浮標道:「一會兒咱們的船就開到那邊。」

  畫舫南側是空著的,沒有竹簾遮擋,傅容眺目,只見那片廣闊河段兩側水面上已經停了好幾艘豪華畫舫,而中間的水面上,一條條龍舟並排排列,只等比賽開始便齊頭並進。

  傅容環視一圈岸上,見沒有皇帝出宮的儀仗,便知道這次只算小比,皇家不湊熱鬧。

  有點失望,不過能出來透透氣,總是不錯的。

  傅容的好心情沒有受半點影響,一手托腮靠在窗檯上,興致勃勃地欣賞定河風光。畫舫慢慢動了起來,流水淙淙,彷彿將那些煩心事都滌蕩走了。

  各府停船位置早就報了上去,有官差負責維持秩序,侯府的船穩穩停在約好的位置,重錨落水,發出一聲悶響。

  有點渴,傅容伸手去捏果盤裡的櫻桃。

  沒摸到,傅容疑惑回頭,看見傅寶不知何時來了這邊,手裡舉著果盤故意不給她。

  傅容無奈地坐直身子,示意傅寶坐她旁邊。

  「誰要你親近她的。」傅寶瞅瞅靠對面窗子而坐的沈晴,小聲抱怨道:「我不喜歡她,也不喜歡你跟她玩。」

  傅容奇了,搶個櫻桃塞入口中,吐完籽兒問她:「她做什麼招你厭了?」

  傅寶哼道:「她哪裡都惹到我了,從小到大,她好像就沒有犯過錯,老太太總是讓我學她,說一次我就煩她一次。還有啊,小時候老太太最喜歡我,她一來就把老太太搶她那邊去了。」

  傅容替老太太說了句公道話:「她早早沒了娘,老太太當然更疼她了,你何必跟她比這個?」

  傅寶剛要反駁,忽見對面有畫舫靠了過來,閣樓旁邊的燈籠上題了大大的「秦」字,頓時高興地站了起來,飛快拉起竹簾,朝對面大喊:「雲玉,你在船上嗎?」

  「妹妹,不可大聲喧嘩。」林初霞過來勸阻道。

  傅寶回頭笑道:「沒事,那是秦家的船,都是熟人。」

  話音未落,對面上層閣樓的簾子也捲了起來,露出裡面的二男一女,因兩艘畫舫相隔只有三尺來遠,彼此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傅容瞪大了眼睛。

  對面徐晉坐在畫舫最裡側,彷彿沒看見她般,扭頭看河景,只露半邊側臉給這邊畫舫上的人。

  徐晉跟廣威將軍府的關係……

  傅容很快就記了起來。秦老將軍有兩個兒子,傅定即將娶的是大房嫡女秦雲月,眼前這個跟傅寶明顯交情匪淺的小姑娘秦雲玉是二房嫡女,而她的母親秦家二夫人,正是淑妃的同胞妹妹,徐晉的親姨母。

  徐晉的兵法就是跟秦老將軍學的,那年秦老將軍上戰場,徐晉請命同去,立下赫赫戰功。

  「這是我二叔家的三姐姐跟六妹妹,怎麼樣,都很好看吧?」介紹完林初霞,傅寶又給秦雲玉介紹傅容姐妹。

  傅容早就站直了,朝秦雲玉笑道:「原來是秦妹妹,一直聽四妹妹提起你,今日終於見著了。」

  秦雲玉跟傅宣同歲,此時她怔怔地望著傅容,好半晌才回神,「三姐姐真好看啊。」

  她親哥哥秦英聞言,忍不住往這邊看來,還沒瞥見人影呢,徐晉突然起身朝對面走去,順勢擋住了他視線。停在秦雲玉一側三步之外,徐晉目光直接落到了傅容身上:「令尊可是冀州知府傅大人?」

  傅容在心裡「呸」了他一口,低垂眼簾道:「正是家父,不知公子……」

  秦雲玉笑嘻嘻插嘴道:「這是我四表哥,肅王殿下。」

  傅容幾女連忙行禮。

  徐晉沒有理會,見下面傅定傅宸等人走了出來,傅宸滿臉震驚,他輕輕笑了笑:「傅公子,可還記得本王?」

  他生的如神似仙,傅宸怎麼會忘?當即惶恐道:「殿下,去年我有眼不識泰山,如有……」

  徐晉抬手打斷他,指著秦家畫舫道:「幾位可願意到這邊小坐?」

  堂堂王爺開口邀請,那是榮幸,誰敢拒絕?

  兩船靠近後,傅定幾人紛紛躍了過去。

  而徐晉早領著秦英下去了。

  姑娘們平時難得出門,遇到這種事情自然好奇觀望,聚在窗邊不肯離去。傅容悄悄打量樓上幾人,發現除了自家妹妹早早回到了座位上,沈晴傅寶傅宓都盯著徐晉呢,眼裡情緒不一,而最讓傅容意外的是,年紀最長的林初霞卻暗暗瞧著哥哥傅宸,面色微紅。

  正要細細琢磨,下面許嘉繃著臉將原本高掛的竹簾放了下去,誰都不給看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5 12:02 AM

第58章

  林初霞也把這邊的竹簾放了下來。

  沈晴好奇地跟傅容打聽:「三姐姐見過肅王殿下?」

  此話一出,幾個小姑娘都看向傅容。

  傅宣小臉頓時繃了起來,傅容悄悄握住妹妹的手,同樣面帶疑惑:「不曾,不過聽我哥哥的意思,他似乎跟殿下打過交道。哥哥時常出門,或許跟殿下巧遇過吧?」她跟徐晉曾經同住一個莊子的事,哪怕沒有發生過什麼,也不宜傳出去。

  秦雲玉點頭附和:「去年年初,今年年初,四表哥都去河南那邊辦過差,來去路過冀州,是有可能遇上的。」剛剛傅宸等人過去時,她也跑到了這邊。

  沈晴瞅瞅傅容,不說話了。

  傅寶瞪她一眼,笑著問秦雲玉:「月姐姐沒出來嗎?」

  都是半大姑娘,秦雲玉嘿嘿笑:「想讓傅大哥見見是不是?做夢吧,想見也得等初十再見。」

  傅容在一旁聽她們拿傅定秦雲月開玩笑,心裡有點泛酸。前世她進京時,傅定夫妻已經有了一個小兒子,小傢伙白白胖胖的,傅容怎麼看都覺得像官哥兒,雖說那時她幾乎已經記不得弟弟的樣子了。她喜歡這個小侄子,但傅寶不肯讓她碰,那會兒傅容就特別期待哥哥早點娶個嫂子回來。

  娶個嫂子?

  傅容不由自主看向林初霞。

  昨天才認識的,傅容不算瞭解林初霞,不過看她行事作風,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所以剛剛她竟然失態地盯著哥哥,莫非看上了哥哥?嗯,林初霞長得挺好看的,鵝蛋臉杏核眼,只是,自家父親只是庶子,林家恐怕看不上……

  傅容又犯起愁來,自家的身份,在京城勳貴人家眼裡,確實不受待見。

  算了,八字沒一撇的事,現在想那麼多做什麼?

  河岸上突然傳來陣陣鼓鳴,樓閣裡的人不約而同地奔向窗邊,翹首觀望。

  龍舟賽要開始了。

  「來來來,咱們賭賭哪條龍舟會奪冠!」傅寶興奮地道,拿過從兄長手裡討來的龍舟名單,低頭掃視,「這次參加比賽的龍舟隊伍都在這裡了,我賭肅王府贏!」

  這等賽事,很多府邸都派了自己的隊伍,上至安王肅王等王爺,下至京城豪商巨賈,而各個賭坊也會開局,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眨眼間輸了辛辛苦苦攢下的存銀。

  沈晴傅宓也都下注在了肅王身上。

  秦雲玉笑她們:「你們是不是看我跟四表哥在這裡才這樣的啊,不用的,我就賭安王殿下贏!」

  正說著,一個小丫鬟端著托盤走了上來,笑道:「幾位姑娘,殿下跟幾位公子在賭今日魁首,問姑娘們要不要一起來,好的話請將綵頭放到盤子裡。傅大公子還說,這次只賭銀子,數目不限。」

  男女一起賭,自然不好拿出貼身用的東西,此時上面白的都是銀錠子,有五兩有十兩的,只有一個金燦燦的十兩元寶格外顯眼,不用說也能猜到那是誰的。

  傅容心中鄙夷徐晉顯擺,從荷包裡拿出兩個五兩的銀錁子,問傅宣:「聽說去年是康王殿下贏了,今年我還賭他,妹妹呢?」

  傅宣瞅瞅名單,隨便指了一處道:「我就賭忠義侯府吧。」

  她說得漫不經心,傅容卻驚得差點把手中銀錁子掉下去!

  忠義侯府,那是吳家啊,上輩子妹妹就是嫁給了忠義侯世子,果然冥冥中自有天定嗎?

  傅容感慨地摸摸妹妹腦袋,在傅宣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將姐妹倆的銀錁子放入盤中。

  傅寶也換了綵頭。

  小丫鬟穩穩下了樓,回了隔壁畫舫上。

  傅定看看托盤裡多出來的銀錠子,笑著問道:「幾位姑娘都選了誰?」

  小丫鬟記性很好,不假思索地道:「林姑娘選了鳳來儀,四姑娘五姑娘同沈姑娘選了肅王殿下,秦姑娘選了安王殿下,三姑娘選的是康王殿下,六姑娘選了忠義侯府。」

  徐晉站在床邊,聽傅容選的是康王,嘴角抿了抿,朝許嘉使個眼色,「去岸邊看看,既然賭咱們贏的最多,叮囑他們全力以赴。」

  許嘉領命去了,經過方桌時,瞥了一眼上面的托盤。王爺的東西,就算只是個金元寶,那也得送到三姑娘手中。幸好康王平時最喜歡吃喝玩樂,府裡類似蹴鞠舞獅賽龍舟的人都有真本事,今日只需稍微做些手腳就能幫他贏。

  很快,龍舟賽正式開始。

  徐晉獨自坐在畫舫一角,看似在遙望那些龍舟,眼睛卻悄悄望向了隔壁畫舫上面。

  白日見她,自然與晚上不同。晚上的她柔媚更多,白日裡出門精心打扮過,眼角眉梢的精氣神絕非晚上可比,一顰一笑都機靈俏皮,像是山裡歡快戲耍的幼鹿,讓人想捉她到懷。今日他百般安排才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見她,她竟然沒有多看他幾眼,旁的姑娘們湊到窗前觀望,她只管盯著那些小姑娘們打量……

  竹簾緊密,隱約可見人影晃動。

  他試圖分辨她的聲音,奈何遠處龍舟如梭,比賽已接近尾聲,暴雨般急促的鼓聲,岸邊百姓們震天的吶喊,都淹沒了她的聲音。

  徐晉突然想笑。

  最近怎麼變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了?去年隔幾個月才見她一次,也不曾如此牽腸掛肚。

  「王爺,康王殿下贏了。」許嘉走過來道。

  徐晉苦笑,對傅宸幾人道:「去年便是他贏,我這個二哥,論吃喝玩樂,京城怕是無人能及。」

  秦英也大為懊惱:「果然傳言不可信啊,看來去年康王殿下是憑真本事贏的!」轉而看向托盤,對傅宸道:「是三姑娘賭康王殿下贏的吧?真是聰明。」

  徐晉掃了他一眼,對那邊的小丫鬟道:「將綵頭送過去吧。」

  小丫鬟馬上去了,傅宸望著那托盤,笑道:「我這個妹妹運氣確實不錯,以前我們在江南賭龍舟賽,也是她贏的次數多。」

  「三妹妹瞧著是機靈。」傅定附和道,望望岸邊,猶豫著提醒徐晉,「殿下準備何時返程?現在不走,稍後大家一起回城,恐怕城門那裡不好走。」

  來時城門的熱鬧,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傅家幾個子弟全部看向徐晉,人家發話,他們才好走啊。

  徐晉閒散地坐到主位上,笑著問幾人:「你們急著回去嗎?本王難得出城一次,今日打算泛舟河上,晌午到清風閣用飯,不知幾位有沒有雅興相陪?」

  清風閣是座酒樓,搭建在定河邊上,高七層,憑欄望江,景色宜人,名廚匯聚,生意興隆。平時去那裡吃席便要提前定位子,似今日這等盛況,清風閣的雅間必定更是千金難求。

  傅定其實並不想跟肅王扯上交情。大妹妹是太子側妃,在外人看來,景陽侯府便是太子那邊的人,不過,他娶了雲月,跟秦家成了姻親,秦家又跟肅王交情深厚,似乎少跟肅王用一頓飯並不能改變什麼。父親說的對,京城大戶聯姻是常事,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端,不用介意旁人閒言碎語,更何況肅王相邀主要還是看在傅宸的情面上,他不好拒絕。

  跟傅宸對視一眼,傅定示意他開口。

  傅宸拱手道:「殿下美意,我等樂意之極,只怕人太多,王爺怕是要破費了。」

  徐晉朗聲大笑:「正堂說話真是風趣!」言罷走到傅宸身邊,跟他單獨說起話來。

  兩條畫舫離得那麼近,傅容等人將徐晉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

  秦雲玉詫異地對傅容道:「四表哥平時不愛笑的,看來他是真的很欣賞你哥哥呢。」

  傅容笑笑:「我哥哥從小習武,喜歡同那些遊俠一樣結交朋友,難得殿下不嫌棄他粗鄙。」

  林初霞聽了,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想到傅宸俊朗清雋的面容,跟粗鄙二字是一點都談不上的。

  傅容沒留意她的異樣,看著蘭香收好那些金銀錠子,她重新回到窗邊,對著河水發呆。徐晉真是狡猾,晚上討好她也就罷了,竟然還懂得跟哥哥攀交情,一旦哥哥被他拉攏過去,他會不會打著拜訪哥哥的幌子來家裡?

  才想著,小丫鬟又來報,說是肅王請少爺姑娘們去清風閣用飯,大少爺已經答應了。

  傅容懊惱地攥拳,打定主意過去後不給徐晉單獨見她的機會。

  偏偏徐晉就想見她。

  清風閣頂樓都被徐晉包下了,男女分兩間雅間坐,開席沒多久,擺菜的婢女不小心將湯水灑到了傅容身上,*一片,想不換衣裳都不行。傅容知道那婢女多半是徐晉的人,但她沒有選擇,只好領著蘭香去了頂樓專供女眷們休息的雅間。

  雅間內陳設富貴,比傅容的書房有過之而無不及。

  傅容站在門口打量裡面,果然在屏風後發現一點袍角,正是徐晉今日的穿著。

  這人既然費盡心思安排這一出,肯定是非要說說話的。

  傅容轉身,從蘭香手裡接過今日帶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衣裳,小聲吩咐道:「咱們出門在外,行事需小心,你在門外守著,免得有人不小心闖進來。」

  蘭香沒有多想,乖乖點頭。

  傅容抬手關了門,將門栓落了下去。

  身後清淺腳步聲起,傅容回頭,冷冷瞪了徐晉一眼,逕自朝屏風後面走。

  徐晉識趣地沒有糾纏,只在傅容從身邊經過時俯身低語:「動作快點,咱們時間不多。」

  看著身上濕了一小片的衣裳,傅容真想甩他一巴掌,抬腳前同樣低聲回道:「三句話,說完三句話我就走,王爺若不答應,初八那日我也不去買什麼鸚鵡了。」

  徐晉微怔,目送小姑娘躲到屏風後,他守禮地背轉過身,對著茶几笑了。

  傅容換得很快,徐晉見她出來了,示意她別動,他走上前,低頭看她:「為何不賭我贏?」

  他高高大大站在眼前,傅容情不自禁後退一步,扭頭道:「幸好我沒賭殿下贏,不是嗎?」

  徐晉明白她在氣他這次的失禮,但他也生氣,抬起她下巴道:「你不信我,所以我要罰你。」

  傅容動作一頓,他的懲罰……

  傅容伸手就想摀住嘴,但她還是晚了一步,徐晉一手抱她腰將她嬌小的身子拉到懷裡,一手從她肩頭繞到後面按住她腦袋順便阻隔她試圖捂嘴的手,然後體貼地,以唇代勞。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5 12:04 AM

第59章

  傅容推搡掙扎,徐晉緊追不放,彷彿滿桌珍饈都不如她唇舌的味道好。

  幸好他還記得兩人時間不多。

  最後吮了吮,徐晉終於放過懷裡的姑娘,捧著她豔若桃李的臉龐,盯著她因憤怒越發水潤的眸子,輕笑道:「喜歡吃糖醋魚?」

  傅容臉上一下子燒起了火。

  因為上輩子的經歷,傅容對男女之間的親密早沒了最初時的羞澀緊張,徐晉要親,她阻攔,攔不住只當被狗啃兩口,說不上有多反感,除了不受控制的身體感覺,心裡是沒什麼波瀾的。只是,徐晉現在這句話……

  他嘴裡只有淡淡的酒味兒的,她卻吃了那麼多菜……

  不想繼續跟他糾纏,傅容側身要走。

  徐晉攥住她胳膊,溫柔地凝視她側臉:「濃濃,今天我很高興,白天的你,比晚上還美。」

  言罷鬆了手,乖乖躲到屏風之後。

  傅容回頭看了一眼,深深呼吸幾次,用帕子擦擦嘴,一臉平靜地去開門。

  蘭香接過她手裡的小包袱,對裡面的事情一無所覺。

  傅容總共也就離開了一盞茶的功夫,雅間裡幾個姑娘見她回來,神色如常,自然也不會想到她已經跟隔壁雅間的肅王殿下說過話了,笑著請她落座。

  紅日西垂,眾人才回了景陽侯府。

  傅宸同兩個妹妹一起往回走。

  傅容想到分別時林初霞看哥哥的眼神,試探道:「哥哥,大哥娶親了,下一個就是你,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回頭我告訴娘,娘心裡也有個數,到時旁人介紹了,娘直接推了不對你心思的。」

  傅宸隨口道:「過兩年再說吧,現在先掙份前程,給你們娶嫂子的事以後再想。」

  傅容看他兩眼,懂了,今日哥哥根本沒留意林初霞,否則稍微有點心思,回答前也會猶豫片刻。

  偏偏襄王無夢,神女有心。

  林初霞才回到客房,就被母親童氏請了過去。

  「娘。」林初霞輕輕喊了聲。

  童氏從榻上抬起頭,看看自己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兒,越看越滿意,招手道:「坐娘身邊來,跟娘說說,今天出去玩得開心嗎?」

  開心嗎?

  腦海裡浮現傅宸挺拔的身影,林初霞點點頭,微紅著臉道:「這邊龍舟賽比咱們蘇州府的還熱鬧,觀賽時遇上肅王殿下跟秦家二姑娘,大表哥做主,晌午同他們在清風閣用的飯,回來就晚了。」

  肅王殿下啊?童氏想了想,沒往心裡去,那樣的身份普通官員之女輕易攀不上,攀上了嫁過去也未必舒服,哪像傅家,兩家是親戚,女兒嫁過來有親姑母照應,絕對吃不了苦,便小聲問道:「跟你二表哥說上話了嗎?娘記得你小時候喜歡跟你二表哥一起看書呢。」

  林初霞蹙眉:「娘說小時候的事做什麼?我,我對二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娘不要胡亂猜測。」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林初霞知道母親帶她過來是想在京城找門親事,也隱約猜到母親看上的是傅宥。如果沒有遇見傅宸,只要姑母家願意,她會安安心心嫁過來,做個本分的媳婦。可是現在,她已經心有所屬,就想爭取一下。

  最先做的,就是打消母親將她嫁給二表哥的心思。

  童氏臉色比她還難看,但她看看女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女兒或許只是羞澀,等她跟大姑子商量好了,女兒還不是得聽長輩安排?

  次日,趁林氏得了片刻清閒,童氏隨意般問道:「潤之年紀也到了,姐姐可有中意的人選?」

  林氏心裡咯噔一下。

  她明白弟媳的意思,也願意跟娘家結親,卻不是娶侄女,而是打算將女兒傅寶嫁給林韶棠。女兒的脾氣,說好聽了叫活潑直爽,說難聽了便是沒心眼,只有嫁給知根知底的人家她才放心,正好林韶棠跟女兒青梅竹馬,什麼都縱著女兒。當然,林初霞她也喜歡,可大戶人家沒有這種類似換親的婚事的,只能結一門親,那麼,與其自家照顧林初霞,她當然更希望讓娘家人寵她的女兒。

  不好直接拒絕,林氏淺笑著道:「沒有,去年提過幾次,潤之那孩子都不願意,堅持下屆秋試後再說親。那還得等兩年呢,我不大高興,架不住侯爺贊成,連口誇他有志氣,那我也只能隨他們啊,有人來提親便都推了,讓潤之安心讀書也好。」

  兩年後傅宥十八,若是考上舉人,再加上侯府嫡子的身份,會愁沒有好親事?

  林初霞卻等不了的。

  童氏不甘心地道:「娶親不急,可以先定親……」

  林氏搖搖頭,瞅瞅門口,小聲道:「別提了,我也跟侯爺這麼說過,被侯爺罵沒見識,我索性不管了,反正侯爺做事向來有分寸,好比行之的媳婦,模樣人品都沒得挑,我就等著享清福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童氏也不好再提,顯得她女兒除了傅宥沒處嫁了似的。

  找個藉口告辭,回客房後童氏想看看女兒在做什麼,卻沒找到人,喊小丫鬟一問,才知道女兒被傅寶拉去東院找二房的兩個姑娘玩了。

  童氏皺眉。

  她看不起傅品言庶子出身,也不喜歡喬氏那個狐媚子。老太太娘家在杭州,聽說當初喬氏勾搭得傅品川魂不守舍,堅持不肯娶老太太的嫡親侄女,老太太一氣之下趁傅品川去蘇州林家做客時將喬氏配給了二房庶子,徹底斷了傅品川的念頭。傅品川氣憤非常,知道林家看中了他,背著老太太親自去林家提親,就是不肯娶老太太.安排的人。

  所以老太太恨喬氏,也不稀罕林氏。

  「去,挑幾匹咱們帶過來的蘇綢,我去東院串串門。」童氏吩咐小丫鬟道。她得過去把女兒領回來,免得沾了喬氏身上的騷氣,還有那個傅三姑娘,小小年紀便學了喬氏七八分,自家女兒可不能學她。

  傅容幾個小姑娘在院子裡踢毽子呢,傅宣傅寶剛剛下場,現在是傅容跟林初霞比。喬氏在樹下的籐椅上坐著,一會兒低頭給官哥兒縫夏衣,一會兒抬頭瞅瞅,淺笑盈盈。

  瞧見童氏攜禮而來,喬氏趕緊起身相迎:「夫人怎麼有空到這邊來了?」

  童氏瞅瞅依然專注踢毽子的兩個小姑娘,笑道:「都是親戚,理應常常走動,前兩天實在不得空才沒過來。來,這幾匹緞子都是我從蘇州帶過來的,二夫人別嫌棄,給三姑娘她們做家常裙子穿罷。」

  蘇繡天下聞名,喬氏一邊示意巧杏接下一邊打趣道:「夫人真是會說笑,這些都是頂頂難得的好料子,哪能做家常衣裳浪費?快請坐,閒時看看她們小姑娘一起玩,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

  童氏看看喬氏笑靨如花的臉,明明比自己大,瞧著卻是小了好幾歲,心裡不舒服,坐一會兒便又站了起來:「差點忘了,我答應老太太要陪她下棋去的,初霞,阿寶,你們是跟我一塊兒回去還是再玩會兒?」

  傅寶還沒玩夠,林初霞收到母親的眼色,壓下心中疑問,笑著朝喬氏母女告辭:「那我們先去看老太太,改日再來伯母這邊叨擾。」

  喬氏臉上親暱不改,與兩個女兒一起去送人。

  傅容心不在焉地跟傅寶說話,目光在童氏身上打轉。

  連叫女兒回去的藉口都找的這麼敷衍,心裡到底是多看不起他們二房呢?

  快到院門口的時候,兩個高大的少年說笑著走了進來,雙方打個照面,傅宸跟梁通並肩走到一側,朝童氏行禮。童氏剛要寒暄兩句,卻見身邊女兒俏臉羞紅,一雙水眸悄悄瞥向傅宸那邊,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到了這個地步,童氏哪還有什麼不懂的?

  簡單兩句寒暄,匆匆領著林初霞傅寶離去。

  「母親,我們辦好房契了,少渠說明早就搬過去。」傅宸沒有多看童氏三人,替梁通開了口。

  喬氏見兒子還沒動心呢,收起心中複雜,無奈地問梁通:「這麼急做什麼?丫鬟小廝伺候的人都挑好了啊?家具用不用換?還有……」

  梁通趕緊打斷道:「伯母不用擔心,少渠不太講究那些,有長武在身邊伺候就夠了,其他的慢慢來,不急。」

  他打定主意,喬氏也不好再勸。

  次日傅寶過來玩時,身邊只帶了個小丫鬟,傅容看看母親,見母親嘴角帶了一抹嘲諷的笑,放心了。童氏看不上哥哥,他們也看不上她那樣的親家,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林初霞,但那又有什麼辦法,這個世道,有幾個姑娘是能稱心如意嫁給心上人的?

  晚飯後喬氏過來看女兒,一邊給她通發一邊嘆道:「你哥哥心裡只想著練武想著前程,對那些事還沒上心呢,你妹妹還小,有些話娘只能跟你說。往後儘量少跟林姑娘說話吧,咱們先冷下臉,也好讓她早點死心。」

  「我知道,娘放心吧。」傅容仰頭,朝母親笑。

  喬氏捏捏她小鼻子:「來京城反而懂事了不少。」

  傅容後腦勺頂著母親蹭了蹭,討好地道:「我不懂事,娘怎會答應帶我出去玩?都說永泰寺的菩薩靈驗,明天我想替哥哥祈求前程似錦,將來做了大官,看誰還敢輕視他。」

  喬氏點點頭,扶正女兒腦袋道:「娘也求,求你們兄弟姐妹都好好的,一個比一個更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6 12:41 AM

第60章

  天還沒大亮,傅容便被喬氏從紗帳裡拎了出來。

  傅容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千百個不情願,閉著眼睛抱怨:「娘讓我再睡會兒,我不嫌熱。」

  喬氏將她按在椅子上,接過蘭香手裡的巾子給她擦臉,像是對待不愛洗臉的官哥兒一樣,「是你說要去永泰寺上香的,那麼遠,咱們不早點走,臨到晌午車裡得熱成什麼樣?現在你說的好聽,真熱起來,你肯定又是第一個抱怨的。」

  傅容蹙眉皺臉任母親揉搓,揉著揉著清醒了,搶過巾子自己來,暗暗將怨氣全撒到了徐晉身上,送只鸚鵡非要兜這麼大的圈子,也怪自己對那隻鸚鵡有萬分的好奇,否則不要不就行了?

  但傅容還是格外期待的,聽徐晉描述,那隻鸚鵡一定很美。

  簡簡單單用了早飯,母女三人上了馬車,傅宸照舊騎馬。

  抵達城門時,傅容微微挑起窗簾。城門剛開不久,粗衣百姓們排隊進城,有的推著青菜,不知是要推到早集去賣還是送到大戶人家,有的推著做包子卷餅的物件,那是趕著去賣早點的。

  傅容用帕子掩口,打了個哈欠。

  喬氏放下簾子,小聲教女兒:「看到了吧?跟他們起早貪黑掙生計相比,咱們能坐在馬車裡悠閒地去上香,日子簡直是天上地下,所以要惜福,別一點小苦頭都抱怨。」

  傅容靠到母親肩頭,睏倦地道:「娘說的是,女兒都記住了,娘給我靠會兒,我補個覺。」

  喬氏摸摸女兒腦袋,看看旁邊精神奕奕的傅宣,無奈地搖搖頭。

  到達永泰寺時,晨光正好從東邊斜灑過來,永泰寺前一百零八層石階,只有最頂端的幾層被晨光籠罩,明明燦燦似有佛光普照,讓這座清幽古剎更添神秘靈韻。

  「哥哥沒請轎伕嗎?」傅容左右看看,疑惑地問兄長。

  傅宸嫌棄地看她:「但凡來永泰寺拜佛進香者,都得經由這條石階上去,妹妹這時候想偷懶,小心佛祖不聽你的,將如意郎君送給旁的閨秀。」

  「我又不是來求姻緣的!」傅容瞪了他一眼,發愁地望向石階盡頭。

  喬氏笑著拍拍她肩膀:「走吧,心誠則靈,耽擱下去,陽光只會越來越盛。」

  傅容只好從命,故意挨著傅宸走。

  爬了五十多層時,傅容氣喘吁吁,扶著傅宸手臂叫停:「娘啊,咱們歇會兒,實在走不動了。」

  喬氏也腿酸,但她堅持道:「不行,走這個不能停的,濃濃再忍忍,你看宣宣都沒喊累。」

  傅宣喘著分享經驗:「姐姐每走十層就從頭開始數,這樣會容易些。」

  傅容看向妹妹,她們母女三人都戴著帷帽,不過帽紗輕薄,兼有山風吹過,妹妹累得紅撲撲的小臉就明顯了。

  她總不能輸給小她四歲的妹妹吧?

  打起精神,傅容鬆開哥哥,一鼓作氣往上爬。喬氏擔心女兒摔了喊她慢點,傅容不聽,加上旁邊有兄長比著,心裡不服輸的勁兒冒上來,竟連續爬到了八十多層。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動了!」傅容雙腿發顫,呼吸急促,只覺得帷帽擋著她吸氣,便一把將帷帽摘了下去塞到傅宸懷裡,轉身坐到石階上,喘夠了才抬頭:「娘,下次我……」

  她想說下次再也不來了,卻在看清石階路上幾乎只落後母親妹妹五六步距離她十來步的一對兒主僕時,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重生後,傅容幻想過千百種這輩子與安王的初遇,每一種,她定是最美的樣子,務必要讓男人一見傾心。可是現在,因為過來時只有他們一家,因為覺得身後沒有外人,她毫無閨秀儀態地席地而坐,臉上定是最難看的那種通紅,甚至髮髻都亂了……

  傅容噌地站了起來,搶回帷帽戴在頭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跑,轉眼便到了石階盡頭。寺門兩側各有枝繁葉茂的古樹,傅容捂著胸口躲到一顆樹後。不用再爬了,所有力氣也都耗盡了,傅容背靠樹幹,懊惱地咬唇,再沒有窺視安王的勇氣。

  她這近似逃跑的舉動,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傅宸瞅瞅妹妹藏身之處,再看看下面呆愣的母親么妹,無奈地嘆口氣,朝底下也看愣了的俊公子道:「舍妹頑劣,讓公子見笑了。」

  徐平在他開口時便已恢復平靜,聞言淺笑:「嚴重了,我有一侄女,同令妹一樣率性。」

  他是先皇的第七子,其他兄弟們血拼出最終結果也就是當今嘉和帝登基時,他才剛剛滿月,比嘉和帝兩個兒子都小。嘉和帝長兄如父,為其起名「平」,字「不揚」,意思是盼望幼弟將來君子如玉,溫潤謙和,不耀不揚。

  徐平如兄長盼望那般一年年長大,每日以琴棋書畫為友,不問民事不摻朝政,連早朝都不去,開府後也不與京城任何官員走動,只有皇族人設宴,他才會以親戚的身份登門造訪,真正做了一個清閒王爺。

  事事不揚,唯有容貌超凡脫俗。不笑時如清風朗月,比徐晉多了溫度,不叫人懼怕,笑起來卻又比徐晏少了親和,隱隱的皇族威嚴叫人不敢輕易靠近。在傅容看來,徐平給人的感覺,介於溫與冷中間,是一種誘人的涼。上輩子,徐晏溫柔她將其牢牢掌控在手,徐晉冷峻她根本沒有親近的心,只有徐平剛剛好,雍容清貴,不是那麼好收服,又給人希望,說不出來的撓人心。

  眼看著徐平與他那個看似普通的侍衛進了寺門,不等喬氏召喚,傅容便羞惱無比地撲到了母親懷裡:「娘,剛剛我那樣是不是很醜啊?」

  丑嗎?

  喬氏想了想,那時的女兒,滿臉紅暈,嬌.喘吁吁,非但不醜,反而看得人心底下生出一種邪火。她當然沒有起火,只是感慨女兒小小年紀怎麼如此妖嬈,落到男人眼裡,定是君子也要生出邪念的。

  「是有點醜,」喬氏故意磕磣女兒,順便教訓道:「往後出門再不可這樣率性而為了。」

  聽到母親肯定,傅容想哭的心都有了,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我不知道後面有人啊!」

  女兒好像真的要哭,喬氏馬上又安撫道:「對對對,他們走路悄無聲息的,多半心懷不軌!」

  傅宸實在受不了了,往寺院裡瞅瞅,小聲道:「人家那氣度,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娘你們別說了。醜不醜的咱們跟他又沒有關係,快去上香吧,一會兒人該多了。」說著指了指石階下面。

  那裡的確多出來幾道身影,有男有女,彼此之間隔著或近或遠的距離。

  娘幾個趕緊往裡走。

  傅容悄悄環視一週,沒有發現徐平主僕的身影,香堂裡也沒有。

  悔恨又失落,跪在蒲團上祈求時,望著前面七尺高的金身佛像,傅容在心裡默念:信女傅容,願佛祖保佑家人事事如意順遂,保佑剛剛安王殿下沒有看清信女狼狽之狀。

  祈求完了,傅容好受了很多,乖乖跟著母親前往客房。跟徐晉約定好的第二天,傅容便求了母親答應帶她來永泰寺,是以有景陽侯府的名頭,她們得以早早定下一座單獨的院子休息。

  哪想才進院門,忽聽有人叫喊:「起床,起床!」

  聲音婉轉卻有些粗,分明是個男子。

  傅宸大怒,迅速擋在母親妹妹身前,厲聲質問領路的小知客僧:「怎麼回事?」

  知客僧嚇了一跳,恰好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只不過這次喊得是「吃飯吃飯」,知客僧突然笑了,朝院中一顆桂樹看了一眼,雙手合十道:「回幾位施主,月初有客人在此逗留,因要遠遊,攜帶不便,故將兩隻鸚鵡留在這裡交由本寺照看,剛剛便是其中一隻在說話,施主們若嫌吵,我先將它們放到別院。」

  「不必,就放這裡吧,我喜歡鸚鵡。」傅容隱隱有個猜想,強忍著雀躍,領著妹妹走向那桂樹,轉了半圈,便見樹枝上並排掛了兩個鳥籠。左邊鳥籠是竹黃色,裡面的鸚鵡渾身雪白,純潔無暇,腦頂有撮嫩黃羽毛,眼睛兩側竟然有圈橙紅色的毛,特別可愛。

  說話的卻不是這只。

  看到旁邊那隻渾身羽毛豔如翡翠腦頂脖子上卻如小姑娘羞紅了臉般的巴掌大小的鸚鵡,傅容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拿下帷帽,仰頭細細瞧。

  小鸚鵡也低頭看她,在籠子靠近傅容一面轉了兩圈,忽的拍著翅膀叫道:「好看,好看!」

  傅宸眉頭跳了跳,這鸚鵡成精了嗎?是公的吧?

  傅容卻歡喜極了,知道這就是徐晉的禮物,問知客僧:「我喜歡這只鸚鵡,可以賣給我嗎?」

  知客僧搖搖頭,在傅容笑容僵住時道:「鸚鵡的主人是個六歲的小施主,小施主隨父遠行,此去歸期不定,臨走前言明,若有人真心喜歡這鸚鵡,就請我寺代為相送,只求有緣人能善待它們。」

  傅容趕緊保證道:「我有姐妹養鸚鵡,我知道該怎麼養,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

  知客僧看看兩隻鳥籠,問道:「那女施主是想兩隻都帶回家嗎?」

  傅容愣了一下,抬頭看看,那隻白色的玄鳳鸚鵡雖然好看,她卻只打算養一隻。

  「妹妹喜歡嗎?咱們一人一隻?」想起妹妹,傅容突然有點擔心,萬一妹妹也喜歡綠色的小鸚鵡,她該怎麼辦?

  傅宣卻不想要:「太吵了。」她喜歡讀書寫字,不想養這種吵鬧的玩寵。

  傅容鬆了口氣,看向母親,見母親也沒心思養,便道:「兩隻我都要了。」一起帶回去,傅寶興許喜歡,送了傅寶,見到沈晴傅宓等人只說是傅寶非要搶去的,她們也不能說什麼。

  養鸚鵡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知客僧走後,傅容興奮地將兩個鳥籠提進堂屋放到桌子上,她雙手托腮盯著綠色小鸚鵡看,怎麼看怎麼喜歡:「妹妹,你說我給它取什麼名字啊?」

  傅宣不想養,心裡還是喜歡的,是以坐在姐姐身邊一起看呢,「傳言西王母身邊有神鳥,赤色多者名鳳,青色多者為鸞……」

  「青鸞?」傅容輕聲喃喃,喚了幾聲,忽的抱住傅宣:「還是妹妹聰明,這名字好!」

  誇完又對著鳥籠喊青鸞。

  青鸞歪頭瞅瞅她,低頭啄米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6 12:42 AM

第61章

  傅容覺得團團很笨,教來教去只會說三句話:起床,吃飯,好看。

  喬氏笑個不停,一邊喝茶一邊逗她:「你的鸚鵡,會說這三句話就夠了啊,每天叫你起床吃飯,還會誇你好看,不都是你愛聽的嗎,你還指望它說什麼?」她見過的鸚鵡裡,個頭大的嘴比較巧,聰明的能唱一段曲兒,個頭小的基本不怎麼會說話,團團會說幾句已經很難得了,再說就是絕頂聰明的鸚鵡,也不可能這麼會兒就學會新詞兒。

  傅容哼了哼,不甘心地繼續教團團喊它的名字。

  喬氏笑著看了會兒,看看外面,道:「剛剛出了一身汗,你們先回房洗洗臉,換身衣服,娘帶你們去寺院裡逛一逛。」她來過這裡,知道有幾處好地方,難得出門,當然要賞得盡興才不枉這一路顛簸。

  傅容聽了,瞅瞅團團,起身道:「那娘稍等,我一會兒就回。」說完提起兩隻鳥籠,領著蘭香去了她的西廂房。她們母女休息時,丫鬟們已經將屋子收拾好了,眼下天熱,肯定要等午睡之後天涼快點再返程的。

  清清涼涼洗了臉,傅容坐到梳妝鏡前,看看今日帶過來的首飾,有點後悔。

  她以為徐晉送他鸚鵡,多半會來永泰寺見她,傅容怕徐晉誤會她特意為了他精心打扮,身上穿的跟帶來的兩身備用衣裙便都很素淡,首飾也稀鬆尋常,誰想沒看到徐晉,反而見到了安王?

  早知如此,她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爬石階時……

  想到石階,傅容身體一僵,突然冒到一個念頭。

  看安王那時與她們的距離,應該在她們身後有一段時間了,那是不是說明,她拉著哥哥胳膊借力的憊懶樣子,她跟哥哥比賽大步往上爬的樣子,甚至她最後落荒而逃的狼狽,都被未來天子看在了眼裡?

  傅容哀叫一聲趴到桌子上,不想見人了,這種初遇,跟她料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姑娘怎麼了?剛剛不還挺高興的嗎?」梳頭梳到一半小姑娘腦袋突然搭到桌子上去了,蘭香頓了頓才納悶問道,抬頭朝窗外瞥了一眼,恰好看見傅宣領著小丫鬟去了正屋,不由也想哀嘆。

  為什麼自己伺候的姑娘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再懊惱,傅容還是煥然一新神清氣爽地去正屋了。

  姐妹倆並肩站在一起,大的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小的水靈靈正抽枝,在同齡姑娘裡都是翹楚,喬氏滿意又自豪,親自給傅容傅宣戴上帷帽,由傅宸陪著出去了。

  許是天熱,來寺裡賞游的香客並不多,三三兩兩散佈在永泰寺各處,越發顯得此地清幽。

  「這是長生池。」來到一座池水前,喬氏輕聲道,示意他們看裡面,「這裡面養了一隻三百多年的大龜,你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年你父親帶我來,我愣是沒看出來它藏哪兒了。」

  憶起剛成親那會兒跟丈夫的甜蜜往事,喬氏笑得溫柔又幸福。

  傅容幾個俯身去看。

  池水有些深,池底的卵石上長了類似青苔的東西,顯得水有些渾濁。傅容抬手挑起帽紗,沿著池子轉起圈來,傅宸陪著她一起轉圈,傅宣則去看旁邊的龜像石碑。

  傅容認真尋龜,傅宸找了一會兒就沒心思了,跟在傅容身邊四處張望,忽見那邊有一對兒主僕走了過來,正是早上偶遇的二人。傅宸連忙低聲提醒妹妹站直了,免得她又跟早上似的因為在外人面前丟人而生悶氣。

  「怎麼了?」傅容疑惑地抬頭,瞧見安王主僕,不用傅宸多言,自己乖乖站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傅宸一側。

  「好巧,又與公子見面了。」傅宸朝為首的俊朗公子拱了拱手。

  徐平微微頷首,悠然地走到池子邊上:「幾位也是來看龜的?」

  傅宸笑道:「是啊,可惜神龜難覓,看來不是誰都能有幸瞻仰的。」

  「神龜?」徐平揚了揚嘴角,目光在池子裡逡巡起來,「不過是只上了年紀的懶龜罷了。」說著抬起手,輕輕一彈,一顆小石子便落入了水中。

  平靜水面蕩起圈圈漣漪,開始只是小石頭激起來的,很快底下忽有龐然大物動了動,跟著便見荷葉顫動,一隻巨龜緩緩地露出水面,跟徐平對視片刻,又沉了下去。

  她找了半天都沒瞧見,他隨便一瞥就找到了?傅容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發現它的?」說完悄悄鬆了口氣,剛剛她差點喊王爺,幸好母親兄長都在身邊,沒有說漏嘴。

  小姑娘聲音嬌柔,徐平往傅容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跟它也算是朋友,知道它喜歡藏在何處。」

  哪有跟龜交朋友的?

  正猶豫要不要再說點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這輩子已經非常熟悉的聲音,「七叔果然與眾不同,古人梅妻鶴子,今日七叔與龜為友,如此高雅情懷,景行佩服。」

  「王爺?」傅宸震驚回頭。

  徐晉朝他笑了笑,看也沒看他身側頭戴帷帽的姑娘,走到徐平身邊道:「七叔怎麼也過來了?早知道,咱們結伴而來多好,路上也有個伴。」

  徐平見到他明顯有些意外,笑道:「是啊,沒想到你竟有空,不用當差?」

  徐晉在吏部有差事在身,可不是想出來就可以出來閒逛的。

  「難得偷個懶,回頭七叔別告訴父皇。」徐晉放低聲音道。

  徐平無奈地笑笑,像個長輩。

  傅宸趁兩人寒暄完畢跟喬氏引薦,「母親,這位是肅王殿下,這位是安王殿下。」京城能被肅王喊七叔的,只有安王一人。

  喬氏恭敬地朝兩位王爺行禮,末了告辭道:「我們先回去了,不打擾兩位殿下清閒。」

  徐平跟傅家沒有交情,聞言沒有做聲,徐晉開口道:「夫人慢走。」

  喬氏點點頭。

  傅容乖乖跟在母親身後,只覺得男人的目光望過來,如針芒在背,走出那麼遠都能感受到。

  回到客房,傅容打發蘭香守在外頭,一個人在屋裡惴惴不安。

  徐晉當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但這些大男人都一樣,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跟旁的男人搭話。雖然從始至終她只跟安王說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可如果徐晉因此懷疑她對安王有所企圖,將來僥倖安王真喜歡她了,徐晉能不疑她「移情別戀」?

  她必須打消徐晉的懷疑。

  日頭越來越高,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飯,傅容坐在桌子旁,一邊教團團說話一邊等徐晉過來。

  等得昏昏欲睡,也沒等到人。

  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念頭剛落,就聽到了推門聲。

  傅容咬咬唇,恨徐晉仗著手中下三濫的東西堂而皇之,也不知道這次的「安神」香會讓蘭香昏睡多久,時間長了,恐怕惹人懷疑。

  「知道我會來?」見她不驚不慌地坐著,徐晉有些吃驚,又覺得理所當然。

  傅容朝他燦爛一笑,指著團團道:「你送我這麼好的禮物,會不來邀功?王爺,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她笑盈盈的,第一次因為見到他如此高興,徐晉稍微好受了點,坐到傅容身邊一起看鳥,「取了名字嗎?」

  正好團團也在歇晌,腦袋扎到脖頸羽毛裡,圓圓的像個球,傅容真心笑了,「叫團團,王爺覺得如何?」語氣親暱,像兩個相熟的朋友,沒有之前的防備冷淡。

  徐晉扯了扯嘴角,不屑於評價。

  傅容瞪他一眼,將鳥籠往旁邊挪了挪,側過身子不理他,「王爺既然不喜歡,那就走吧。」

  徐晉滿肚子火呢,聽她趕他走,直接將她整個人提到腿上,攥緊她手問:「爬石階時,為何看到安王就跑?」

  傅容大吃一驚,都顧不得掙紮了,「你看到了?」

  徐晉冷著臉道:「我下完早朝就往這邊趕,幾乎跟你們同時到這裡,怕你母親懷疑,才沒有露面。倒是你,為何看見安王就扭頭跑了?」跟她打過那麼多次交道,徐晉知道這姑娘怕被人瞧見醜樣子,但她那麼在意被安王看見,莫非又看上他了?否則一個陌生人,何必在乎?

  傅容眨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原來早上撞見的人也是安王啊?真是巧了,不過我當時沒看清楚,我以為路上只我們一家人,所以累了才毫無顧忌地坐到地上,誰知道後面有人?那麼丟人,管他是不是安王,我都沒臉繼續留在那兒了。」

  說完突然想起什麼,緊張地問徐晉:「王爺,王爺也瞧見我大汗淋漓地坐地上了?」

  徐晉沒看見,早朝後在宮裡耽擱了會兒,台階上的事是過來時聽屬下說的,但此時見傅容又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他繃著臉點點頭:「堂堂未來的肅王妃,下次別再這麼沒規矩了。」

  傅容在他點頭時便轉身要下去,氣憤地推他:「誰讓你看見的?那麼醜……」

  「一點都不醜,美得讓我現在就想要了你。」

  胸口怒火被她耍氣的嬌樣子勾成了欲.火,徐晉再也壓抑不住,強行轉過傅容身子吻了下去。她喘氣的時候有多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到屬下回話時的稍許不自然,徐晉都後悔讓屬下跟著了。

  「濃濃以後老實點,別再勾搭人了?」將渾身發軟的小姑娘抵在牆上,徐晉邊吻她嘴角邊問,聲音低啞,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

  傅容不服氣,扭頭躲他:「我勾搭誰了?你別血口噴人,我……」

  「你勾搭我了。」徐晉堵住她嘴,深深地吻了起來。

  她若不勾他,他怎麼會越來越想早早將她帶回府裡,不讓任何人瞧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7 12:06 AM

第62章

  徐晉心裡對徐晏與安王都有芥蒂,兩種芥蒂甚至不分伯仲。

  徐晏就不用說了,想到前世傅容曾經跟他做了三年夫妻,徐晉恨不得再回到上輩子傅容未出嫁的時候。至於安王,徐晉是想不通,為何他跟安王並肩站在一起,傅容不選他卻選了安王。他哪裡都比安王強,一定是傅容眼光有問題,但傅容都是他看上的人了,錯當然要怪在安王身上。

  「以後在外面還老實不老實?」親到傅容快要斷了氣,徐晉稍微退後,盯著她臉問。

  傅容閉著眼睛,又恨又無可奈何。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徐晉氣她讓安王瞧見了自己的狼狽,她只會更氣,可她是故意的嗎?完全是場意外,偏偏徐晉不講道理,不停重複一個問題,她不服,想解釋清楚,沒開口他就又親了過來。

  這個恃強凌弱仗勢欺人不辨是非的混蛋!

  但誰讓她打不過他呢?

  好漢不吃眼前虧,傅容睜開眼睛,狠狠捶了徐晉兩拳:「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後在哪兒都老老實實行了吧?每天只在家裡學女四書,一言一行都按著書上教的來,將來絕不給你肅王殿下丟臉!還有你,也別再來找我了,免得我為了名節投繯自盡!」

  這些男人,當誰不知道啊,哪家女眷鬧出壞名聲,一個個義憤填膺恥於聽聞,他們怎麼不罵那些毀了女子清白的小人?輪到自己時,真遇到喜歡的了,有幾個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的?

  越想越氣,傅容又朝徐晉胸口砸了兩拳。

  她那點力氣,小拳頭落到身上不痛不癢,徐晉一動不動任她打,見她蹙眉撅嘴委屈噠噠的,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上輩子到底都錯過了什麼。如果,如果他沒有因嫌棄她的過往而冷淡她,如果最初她主動討好時他欣然接受而非心生鄙夷,她早就會這樣對他了吧?會撒嬌,會使小性兒……

  「不用學那些,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徐晉將小姑娘拉到懷裡,因要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他按著她腦袋不讓她看,「我喜歡你不老實,喜歡看你舉著竹竿打棗,喜歡你在親人面前恣意撒嬌,只是濃濃,往後別再讓旁的男人看到,知道嗎?你生得美,那些人動了壞心思怎麼辦?」

  傅容動了動嘴,沒有馬上反駁。

  她想到了齊策。

  她沒勾搭過齊策,但齊策莫名其妙地纏上來了,除了他自以為是認為她是喜他才阻撓他跟姐姐在一起的,跟她這張臉也有關係。傅容最自豪自己的容貌,這張臉是她贏得那人寵愛的底氣,但也招來了些爛桃花,譬如徐晏跟徐晉。

  「我知道了,以後會儘量少拋頭露面的。」傅容半是真心地道。

  聽出她話裡的柔順,徐晉親了親她腦頂,抱傅容回到椅子上,低頭看她:「也不許跟外男說話。上午在長生池旁邊,我聽到你先開口跟他說的。」這個可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傅容強忍著才沒朝他翻白眼,知道這人認定了什麼就不肯講道理,也不費心跟他辯駁,好奇地問他:「我也沒想說,我又不認識他,就是好奇他怎麼找到那龜的,你以前找過嗎?」

  徐晉冷笑:「你以為我像他那麼閒?」

  傅容撇撇嘴,諷刺道:「我看你也挺閒的,要不今天怎麼能出來?」

  徐晉捏捏她臉,瞅瞅籠子裡睡覺的鸚鵡,忍不住笑了:「是挺閒的,你猜教它說的好看二字?」

  提到教團團說話,傅容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教的?你教了多久?怎麼教的?」

  徐晉笑著看她水汪汪的眼睛,將臉湊了過去:「親我一口,我都告訴你。」

  「呸,做夢吧!」傅容毫不留情面地扭過頭。

  徐晉低低地笑,握著她手捏了又捏,沒再索吻,就這樣抱著她跟她說些近日瑣事,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傅容有點累。她平時也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月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今日又是爬石階又是逛寺院,大晌午的還要應付徐晉,連午覺都沒睡好。

  顛顛簸簸坐馬車回了侯府東院,傅容沒精力安撫過來責怪她自己出去玩的傅寶,將那隻玄鳳鸚鵡送了她便沐浴更衣,倒在榻上睡覺,晚飯都沒起來吃。

  轉眼就到了初十這日。

  景陽侯府世子傅定迎娶廣威將軍府嫡女秦雲月。

  新娘子進門,傅容幾個小姑子都去新房瞧人了。秦雲月長得並不算特別出眾,臉略有些長,勝在膚色白皙眉眼端莊,看起來很舒服。被這麼多人圍著打趣,秦雲月只是微微紅了臉,從容嫻靜,落落大方。

  傅容瞧著大堂嫂,越發想要親嫂子。

  「娘,你著急不著急抱孫子啊?」傍晚散了席,傅容沒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賴在母親房裡說話。

  喬氏還真不急:「你哥哥才十七呢,再者官哥兒三歲,說句混話,跟孫子也差不多了。」自己輕輕地笑了起來。

  傅容也笑:「沒聽說有娘這麼年輕就當祖母的,除非不是親生的。」老頭子娶了年經填房,這種情況倒有可能。

  她們母女倆在這邊說笑,五福堂裡,老太太將丫鬟們都打發出去,示意三兒媳婦坐到身邊來。

  「母親找我有事?」三夫人有些疑惑地問。

  老太太一時沒有說話,拍著兒媳婦的手,細細打量對方。

  她命苦啊,生了兩兒一女,除了長子活得好好的,底下兩個都沒了。女兒是出嫁女,女婿家自有繼室替他們傳宗接代,她把外孫女接到身邊也就沒什麼放不下的了,可是次子早亡,三房只有一個女兒,連個繼承香火的都沒有……

  這個兒媳婦也是可憐的,今年才二十六歲……

  「馨娘啊,是我們侯府對不起你,害你大半輩子淒涼。」老太太由衷地道。三個兒媳婦,林氏不是她選的,喬氏那個狐媚子她恨不得她永遠別回來,只有三兒媳,是她千挑萬選處處滿意的,她是真的心疼啊。

  一心疼,眼淚就出來了,背轉過身。

  三夫人一怔,眼睛跟著泛起酸來。

  平日裡清靜慣了,不覺得多苦,如今聽鞭炮聲聲,一對新人喜結連理,難免憶起自己嫁人的時候。丈夫英俊瀟灑,待她溫柔,她懷孕的時候也沒有動過收通房的念頭……

  再也想不下去,三夫人高高仰起頭,平復了,輕聲安撫婆母:「母親不必如此,這都是命,馨娘現在已經習慣了,母親再哭,反而是故意要惹我傷心。」

  老太太連忙打住,吸吸鼻子道:「都是娘不好,咱們不說這個,娘有個打算想跟你商量商量。」

  三夫人露出疑惑神情。

  老太太嘆氣道:「老三出事時,我有心將潤之過繼到老三跟你的名下,讓他孝順你。有潤之在,將來宓丫頭出嫁了,你身邊也有伴,好過一個人冷冷清清。只是那時潤之已經十一歲了,我擔心他心裡不痛快,結果好心辦成壞事,就斷了這個念頭。」

  三夫人垂眸,等著婆母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有些心虛,其實她確實這麼打算過,苦口婆心說服了林氏,卻被長子拒絕,說長房只有兩個兒子,又都大了,不如有了孫輩再考慮過繼,早點抱過去,對三房更容易親近。老太太擰不過兒子,不得不放棄。

  前年聽說喬氏又生了一個兒子,老太太心思又動了起來。

  「眼下好了,你二嫂早早生了正堂,現在又給咱們侯府添了官哥兒,我便有意將官哥兒過繼給你。官哥兒才三歲,什麼都不懂,你精心照顧著,將來他明白道理了,依然會敬重你這個母親。馨娘啊,我可是一心為你好,你同意了,回頭我就跟你大哥說去,讓他做主。」

  說完了,老太太期待地盯著兒媳婦。

  三夫人眼簾低垂似是在沉思,過了會兒搖搖頭,嘆道:「母親對馨娘好,馨娘都知道,不過這事還是算了吧,道理是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誰把阿宓從我身邊抱走,我拚命也要把女兒搶回來。二嫂對我一直頗有照顧,就算她願意把官哥兒給我,我也沒臉讓她忍受母子分離之苦。」

  老太太急了,「你這話說的,什麼叫母子分離之苦?官哥兒養在侯府,她難道就看不見了?馨娘你別處處想著別人,這可是關係你下半輩子的大事。你二嫂還有正堂,正堂眼看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再說她底下還有三個姑娘,婚事一個連一個,這幾年有的忙呢,你養了官哥兒,她只會謝你幫她啊!」

  三夫人在心裡苦笑。

  婆母說這些道理,把她當無知孩童嗎?

  誰會因為忙就把寶貝兒子送出去?

  她相信婆母這樣打算有一部分原因真的是為了她,但婆母不喜歡喬氏,她也是知道的。

  她只想清清靜靜的,不想攙和老太太跟喬氏的恩怨。

  「母親不必再多言,兒媳心意已決。」三夫人站了起來,朝老太太告辭:「時候不早,母親早點安歇吧,明早行之小兩口還要給您敬茶。」

  老太太眼看著兒媳婦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直捶榻。

  捶著捶著慢慢停了下來。

  大的她勸不了,小的她還哄不了?

  心裡有了主意,老太太氣順了,喊丫鬟們進來伺候。

  一夜好眠,次日老太太早早起來,到正院堂屋等著長孫孫媳婦敬茶。

  林氏已經到了,正吩咐小丫鬟準備敬茶禮的器物,見到婆母來,迎上前扶住老人家胳膊,「都怪我起得晚,還沒收拾好,母親別笑話我。」

  其實哪有什麼需要她操心的,那些管事婆子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早打發出去了。

  但老太太沒有拆穿她,仔細打量林氏兩眼,笑道:「第一次當婆母,難免緊張,侯爺呢?」

  林氏臉上閃過一抹黯然,很快又掩飾了過去:「侯爺在晨練,母親放心,不會耽誤事的。」

  老太太點點頭,坐到主位上,一抬頭,就見喬氏領著傅宸兄妹三人走了過來。

  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瞥向林氏。

  兩個兒媳婦她都不待見,不過現在兩人聚到一起,她忽然又覺得挺有趣的。

  一個明知丈夫心繫他人,一個看似過得好,但如何不嫉妒當了侯夫人的長嫂?

  誰都有求而不得的遺憾。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7 12:08 AM

第63章

  傅品川並沒有在練武場。

  晨光熹微,他獨立於書房竹窗前,窗外是清脆無憂的雀鳥啁啾,窗內是一室昏暗。

  一隻早起的蝴蝶悠悠然從花壇裡飛過,羽色嫩黃。

  時間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過去。

  他第一次看見她,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頭上梳著簡單的雙丫髻。隨幾個親表妹過來時,她總是喜歡走在最後面,眼簾低垂,不愛說話。傅品川以為這個最好看的小表妹跟旁人家的庶女一樣,怯怯縮縮,然後他就知道他錯了。

  那日他在舅舅家花園裡賞景,江南風光,跟京城大有不同,秀美清雅。大表妹突然尋了過來,傅品川明白母親跟舅母的意思,可他不喜歡大表妹,便朝另一個方向走,走著走著迷了路,到了一座小院前。

  因為院子太小,傅品川不確定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後面表妹追的急,他不得已悄悄閃了進去,意外發現院子裡她跟兩個丫鬟正在玩摸瞎子。所謂摸瞎子,一人矇住眼睛,其他幾人四處散開,等蒙眼的人喊定後就不能動了,自然也不會發出聲音引蒙眼的人過來抓住自己,是以他在外面沒有聽到動靜。

  而他進去時,她就躲在葡萄架旁,瞧見他,小姑娘眼裡露出詫異,問他怎麼來了這裡。

  傅品川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了大表妹的聲音,當時他臉上的無奈和不耐煩多半是太明顯了,所以她抿唇一笑,悄悄朝屋子指了指,狡黠俏皮。傅品川如蒙大赦,迅速閃進屋中,聽她撒謊稱沒看見他。大表妹走了,他連忙走出堂屋,想要跟她道謝,她只搖搖頭請他快走。

  那時他只是知道了她聰明機靈,後來她慢慢長大,有了傾城之姿,他的愛慕跟著變濃。可她一直沒有對他這個世子表兄表露出過多的情緒,偶爾見面客客氣氣喊聲表哥便走。年輕氣盛,他堵到她訴請,她輕聲回了他三句話。

  「第一,我不喜歡你。」

  「第二,就算表哥喜歡我,母親姑母也不會答應的。」

  「所以你走吧,以後別再來糾纏。」

  再後來,心上人他嫁,他也娶了別人。

  如今長子都成親了,他還是不敢見她。

  「侯爺,堂屋那邊人都到齊了,夫人請您過去。」

  傅品川苦笑,「知道了。」

  ~

  堂屋裡面,眾人和氣融融地說著話。

  很快就見傅品川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走了過來。

  林氏悄悄看向喬氏。

  喬氏正側首聽傅寶朝傅容抱怨她的鸚鵡不會說話,餘光裡瞥見傅品川,她抬頭看去,見記憶裡的少年早已變成不怒而威的當家侯爺,心裡一陣感慨,同三夫人一起起身行禮:「大哥來了。」

  傅品川微微頷首,徑直從兩個弟妹身前經過,朝坐在中間的老太太道:「練武一時耽誤了,勞母親久等。」

  老太太笑道:「坐吧坐吧,都是一家人,哪用那麼客氣。」

  傅品川便同妻子一起坐到了老太太兩側。

  人都到了,傅定神清氣爽地領著羞紅臉的妻子上前跪拜。

  敬完老太太,秦雲月舉著茶盤遞向公爹。

  面前素手纖纖,傅品川愣了一瞬,彷彿昨日也有這樣一雙手,將茶遞給他,喊他……大哥。

  他情不自禁看向左側。

  剛剛進門時,只瞧見模模糊糊一個身影,他就不敢看了。

  現在依然不敢,怕看得越多,記得越深,所以視線在傅容傅宣姐妹身上晃了一圈,傅品川很自然地收回,喝完茶後叮囑小夫妻倆:「你們是長兄長嫂,以後過日子定要和和睦睦,別讓小輩們看笑話。」

  傅定夫妻齊聲應是,又給林氏敬茶,林氏送了兒媳婦一套極品的翡翠頭面。

  喬氏送了侄媳婦一根紅寶鳳釵,紅寶石有龍眼那麼大,跟林氏的整套頭面比起來略顯不如,但也很拿得出手了。三夫人手裡也有錢,送了一對兒水色上好的紅翡鐲子,童氏身為舅母,出手自然也是不凡。

  輪到傅容等小姑子,就是收禮了,秦雲月還想著傅宛,送了傅容姐妹三對兒南珠耳墜。

  一時禮畢,眾人說了會兒話就散了。

  三日後秦雲月回門,期間林韶棠通過了西山書院的入院考試,正式留京讀書。

  童氏來京有兩件事,兒子的學業,女兒的婚事。現在兒子這邊沒問題了,女兒的婚事,想想京城與蘇州相隔這麼遠,女兒真嫁過來恐怕輕易回不了娘家,便決定在蘇州附近給女兒挑選良婿,是以早早向老太太提出告辭。

  出來這麼久,家裡很多事都讓她記掛。

  老太太再三挽留,見童氏去意已決,晚上設宴相送。

  「我去洗手,三妹妹要一起去嗎?」宴席進行到一半,林初霞有些忐忑地看向傅容。

  傅容看看她,笑道:「好啊。」

  兩人一起離席。

  此時已是月中,明月高懸,灑下一片皎皎清輝,就算走廊裡沒有掛著燈籠,也能看清。

  「你們在這兒等等,我跟三妹妹說幾句話。」眼看走廊快要到頭了,林初霞回頭吩咐兩個丫鬟。

  蘭香詢問地看向傅容,見傅容首肯,停住了腳步。

  林初霞示意傅容隨她往前面走了幾步,靠近走廊一側欄杆而站,看著傅容,欲言又止。

  傅容隱約猜到她的心事,卻不好說破,誇起侯府的夜景來。

  「三妹妹,最近我沒去找你玩,你沒有生氣吧?」林初霞忽然小聲問。

  傅容驚訝道:「沒有啊,姐姐事情多,我怎麼會怪你?」

  她語氣自然,林初霞卻是不信的,母親那種態度,二房怎麼會察覺不到?既然彼此心知肚明,林初霞也不猶豫了,望著天邊明月,幽幽開口:「三妹妹,明天我就要回蘇州了,這一去,不知還會不會再來京城,也不知是否有緣再見三妹妹。現在我有一句話想問你,還請三妹妹如實相告,也好讓我走得安心。」

  轉過頭,懇求地看傅容眼睛。

  又是個多情的姑娘,傅容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就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因為短短幾面就輕易動情呢?譬如姐姐,同梁通見了幾次就把心交出去了,林初霞更是,似乎都沒跟自家哥哥說過話吧?她就不行,看安王那麼順眼,跟了徐晉後也沒有再惦記他。

  「姐姐問吧,我知無不言。」

  林初霞眼裡露出感激,攥了攥帕子,別開眼道:「我,你哥哥可曾主動問起過我?」

  傅容大為震驚,她猜測林初霞是為了哥哥找她,卻沒想到她如此直白。

  林初霞沒有看她,彷彿料到傅容會吃驚,只望著遠處夜色,聲音幽幽:「以前讀《詩經》,最喜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句,實則不解其意。說來讓三妹妹笑話,遇見你哥哥,我才明白其中滋味兒。」

  自嘲般,林初霞低頭笑了,握住傅容的手,目光平靜了下來:「我相信三妹妹不是嘴碎的人,問這個,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求一個安心吧,免得自己胡亂猜測,回家也不安生。」

  她如此誠懇,又是柔婉的好姑娘,傅容忙道:「姐姐放心,今晚談話只有你我知曉,至於我那哥哥,自小嗜武成痴,對兒女情長毫不上心,所以……」

  「我懂了。」林初霞笑著打斷傅容的話,「多謝三妹妹解了我的心結。」

  其實她早就猜到了答案,傅宸從沒有多看她一眼,又怎會喜歡她?

  「走吧,再不回去她們要擔心了。」輕輕說了一句,林初霞抬腳往前走。

  傅容定定地望著她背影。林初霞明顯瘦了些,纖纖弱弱的,像夜裡盛開的花,因風涼而蕭索。

  次日早上,傅容跟在母親身邊一起去送童氏母女。林初霞穿了一身桃紅色的妝花褙子,笑著朝她們一一告別,目光碰上傅容的,她柔柔一笑,大方從容,彷彿昨夜走廊下的短暫對話只是傅容的一場夢。

  看著馬車遠去,傅容難免心生惋惜。

  但她這種淡淡的悵然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下午傅宸回來時,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母親,剛剛我聽大哥說,陝西巡撫貪污軍餉五萬兩之多,又草菅人命,強搶商家女為妾,皇上大怒,一氣之下將他的巡撫之職撤了,本想殺了的,念其曾經有功於朝廷,只削官不要命,全家押送遼北充軍。」

  「真的?」喬氏喜出望外,差點拍手稱好,「惡人有惡報,罪有應得啊。」齊家在信都養尊處優慣了,如今一招發配邊關,宛如從天上落到地底下,他們能受得了?受不了也跟她沒關係,齊家人這一走,便再也沒法折騰陰謀詭計害她的女兒,過幾天她可以安安心心領著女兒回家了。

  喬氏回頭看女兒。

  傅容又驚又喜,還有點擔心。

  上次在信都時,徐晉說會幫她教訓齊策,這次齊家遭殃多半是他的手段了,如此一件大禮,徐晉晚上會不會又過來邀功佔便宜?

  傅容不想縱著他這個毛病,親一親就起反應,上次他那雙爪子就想放肆了,是她堅持不肯他才打住。但同樣的招數使多了,漸漸就會不管用,如此下去,先是親再是摸,徐晉只會越發得寸進尺。

  她得想個辦法才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9 12:12 AM

第64章

  徐晉心情非常不錯。

  她規矩多,輕易不許他碰,非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才行。他自己找了她犯錯他就罰她的好藉口,但這條不怎麼管用,因為她常常不出門,不出門就不會犯錯,他也就沒有理由碰她。現在好了,齊家事發,跟送她鸚鵡一樣,這麼大的禮,他要點獎賞她總沒法拒絕。

  出發前,他還特意洗了個澡。

  夜裡不便騎馬坐車,幸好仲夏晚上還是挺涼快的,不用擔心出汗惹她厭煩。

  熟門熟路進了她閨房,照舊一盞小燈籠放在旁邊照亮,徐晉閃進紗帳,脫靴爬上她架子床,再迅速將紗帳掩好。

  「你,你做什麼?」男人竟然直接上來了,傅容大怒,拉起被子冷斥道:「下去!」

  真是比她預料的還要無恥!

  徐晉詫異她今晚睡得輕,但也沒有著急,掩好帳子後轉身看她:「夏日蚊蟲多,我坐在床邊,怕有蚊蟲飛進來。濃濃,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徐晉來過好幾次了,每次過來傅容都睡得臉蛋微紅,但今晚,她臉色蒼白,肯定不是氣白的,反而一臉病怏怏的無力樣,跟她眼中熊熊怒火極不相配。

  出於擔心,徐晉探手摸向傅容額頭。

  傅容看著他不知道有幾層厚的臉皮,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柔和下來,乖乖給他摸,「沒病,就是身體不舒服,才睡著一會兒就被你驚醒了。王爺,白日我聽說齊家的事了,是王爺暗中蒐集的證據吧?」

  徐晉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本想在她問起此事時好好自誇一番讓她知道他手下查了多久才找到能扳倒一個邊疆大吏的證據,可看她這樣,他又沒心思了,皺眉問:「沒病臉色怎麼如此差?白日看郎中了嗎?」

  傅容扭頭:「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不舒服,王爺快回去吧,今晚我實在提不起精神陪你。」

  徐晉哪裡放心走,見她不肯說,直接將她小手從被窩裡抓了出來,替她把脈。他幼年染了怪病,除了四處尋覓良醫,自己對病症藥理也多有研究,一般小病都能號出來。

  男人神色專注,傅容另一隻悄悄抓緊了被縟。

  去年徐晉替她把過脈,最後也沒說出所以然來,傅容就當他是糊弄人的,名曰把脈,實則是佔她便宜。但是現在,傅容拿不準了,莫非徐晉真有把脈的本事?

  不過就算有,應該也摸不出女子月事在身跟沒有月事的脈相差別吧?

  眼看徐晉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傅容懸著的心放了回去,試著往回收手,「說了沒病,你……」

  「那你怎麼無精打采的?」徐晉確實號不出來,索性握著她手直接問她,見傅容抿唇不語,無奈道:「你不說,讓我如何放心走?」

  傅容等的就是這句話,似是極度難以啟齒卻又被他逼迫不得不說般,她往被窩裡縮了縮腦袋,閉上眼睛偏過頭道:「是,是月事來了,要連續好幾日不舒服,今兒個是頭一日,更是沒精神,王爺快走吧。」用力收回手,拉起被子轉過去,羞於見人。

  哥哥明日去應選,後日進宮參加最後一輪選拔,不同於秋試春闈,比武選拔當日便能得到結果,所以她們娘仨最遲五日後便會啟程回信都,用月事的藉口再合適不過,正好躲過這幾天。換個男人或許沒用,傅容卻瞭解徐晉。這人雖然喜歡佔便宜,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懂得憐香惜玉的,不會只顧自己。就說上輩子,兩人第一次同榻時,他那麼嫌棄她,沒有一點溫存直接辦事,聽到她喊疼後,他也放緩了動作……

  躲在被窩裡,傅容為自己的主意暗暗竊喜,盼著男人快點離去。

  卻怎麼也猜不到身後男人在做什麼。

  徐晉深深吸氣。

  分辨了三次,也沒有聞到任何多餘的味道,全是她獨特的誘.人女兒香。

  看看面前的被團,想到她似乎與生俱來的騙人本事,徐晉不得不懷疑。

  如果月事是裝的,那她臉上的蒼白肯定也是裝的,多半塗了顯白的脂粉。

  徐晉慢慢笑了,突然更希望她是裝的,那樣討賞與懲罰一起算,今晚……

  某處蠢蠢欲動,徐晉暫且打住綺念,側躺在傅容身邊,將她轉過來連著被子一起摟到懷裡:「好,今晚不鬧你,不過我辛辛苦苦從王府走這麼遠來看你,濃濃心疼心疼我,給我親一下?」

  在她的床上,那些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自他口中說出來的甜言蜜語,說來竟毫無阻礙。

  「王爺怎麼總想著欺負人?」傅容悶悶地埋怨道。

  徐晉輕笑,知她害羞,他慢慢往下扯她被子,露出她腦袋後才停。傅容捂著臉,徐晉也不急,往她耳邊湊:「就一下,親完就走,濃濃聽話?」

  傅容連連搖頭。

  徐晉笑著扯她手。

  傅容知道這一下是免不了的,拒絕只是裝羞順便不讓他輕易如願而已,所以現在徐晉來扯,她也就順其自然了,閉著眼睛等他親。

  徐晉盯著她紅潤的唇,慢慢湊過去。呼吸交錯,似碰未碰,忍了忍,改成去親傅容的臉。

  傅容有些意外,不過這樣更好。

  只是,當傅容發現徐晉與其說是親她臉不如說是狗舔時,莫名慌了,「夠了,你……」

  「濃濃臉上塗了什麼粉?」徐晉喘著氣抬起頭,一手緊摟她腰不讓她逃,盯著她眼睛問。

  傅容強自辯解:「我不懂王爺在說什麼。」

  「那你這邊臉怎麼比這邊的白?差點被你糊弄過去,幸好味道還不錯。」徐晉溫柔地嘲諷,指腹在她沒被親的右臉上輕輕摩挲,漸漸露出原本的紅潤臉色,「竟然裝病騙我,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謊言被當面拆穿,傅容臉想不紅都難,顧不得反思到底哪裡出了差錯,低頭訴委屈:「你以為我想騙你?還不是王爺每次過來都不守規矩?我沒有王爺力氣大,為了讓王爺守禮,只能出此下策。」

  「你就篤定我會因你身體不適就離去?」徐晉沒問她怎麼猜到他會來,倒是奇怪她的底氣。

  傅容咬咬唇,抬眼看他,馬上又別開眼,「我想順便試探試探王爺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結果呢?」她嬌滴滴,徐晉再也忍不住,翻身壓到她身上,一手撐床,一手捧著她臉。

  這個姿勢太危險了,傅容心生警惕,恐懼又哀求地望著頭頂的男人:「王爺太聰明,我沒有試出來,只是王爺現在這樣,是打算徹底不顧我的聲譽了嗎?」

  她美眸裡漾起水光,眼淚彷彿隨時會落,徐晉低頭去親,嘆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濃濃不用多餘試探,反而你該相信我,我說婚前不碰你,就絕對不會碰。這個碰,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可現在這樣我也不喜歡,王爺既然喜歡我,就該時時守禮。」傅容閉眼講道理。

  徐晉笑了,食指在她嘴角摩挲,「你出門在外有時候都忘了守大家閨秀該守的禮,隨心所欲,怎麼現在反而用十足君子那一套要求我了?濃濃,書上的道理是死的,咱們注定是夫妻,有些事情不必那麼計較。再說,我也不是每次來都這樣,今天不是有喜事嗎?你說是不是?」

  男人能言善辯不輸於她,傅容竟一時想不到如何反駁,等她準備開口時,嘴已經被人堵住了。

  四唇緊貼,像是落入水中,只有跟他搶才能呼吸,可搶來搶去,力氣都被他吸走,順便喚醒沉睡在身體深處的記憶。與他痴纏的一幕幕浮現於腦海,如飢餓之人遇到放了毒的美餐,想要又不能要。混沌中現實與回憶交錯難辨,理智與欲.望此消彼長反反覆覆,傅容開始恨自己,為何不能像控制心那樣控制身體,又恨徐晉霸道嫻熟……

  「你……」

  現在輪到徐晉求她了,探入她睡衣的手暫且停住,他一下下輕碰小姑娘嘴唇,聲音沙啞溫柔,彷彿只要她隨了他,他什麼都願意聽她的,「濃濃別怕,就碰一下,往後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濃濃……」

  說完了,怕她拒絕,重新堵住她嘴深吻,手則突破那並不算緊的護胸小衣。

  她身子一顫。

  他心頭顫動。

  跟記憶裡的相差甚遠,卻也讓他前所未有的滿足,嬌嬌小小更惹人垂憐。

  兩輩子都不曾試過兩處同時采,徐晉情不自禁流連下去。她無法說話,身子搖擺抗拒,他隨著她的動作輕蹭,她察覺到威脅,聰明地停住不動。徐晉有些失望,指腹本能地按在她最怕的地方,她瞬間繃緊,徐晉再也忍不住,手繼續欺負她,腦袋也湊了下去,隔著夏日薄衣品嚐。

  傅容揚起了頭。

  紅唇緊咬,雙手抓他頭髮想逼他走,他卻不怕疼般,連續不停……

  紗帳裡終於平靜下來時,傅容睡衣濕了大半。

  她背對徐晉而躺,也不蓋被子,任徐晉如何賠罪都不理他。

  徐晉知道自己這次怕是徹底惹怒了她,說實話,他不後悔,只是怕她這樣毫無生機的樣子。

  「濃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徐晉替她蓋好被子,俯身過去哄。

  傅容無動於衷。

  徐晉身上本就有汗,一著急更多了,各種好話說盡,終於想到一個,忙道:「濃濃,這次參選侍衛選拔的人我都查過,憑你哥哥跟梁通的本事,前三甲沒問題。我已經安排好了,調你哥哥進金吾衛,派梁通去中軍都督府,都是從七品。你別嫌官小,這次選人統共就四個從七品的位子,其他都是普通侍衛小卒。」

  傅容心中一動。

  上輩子哥哥跟梁通一開始進的都是府軍衛。府軍衛跟金吾衛同屬皇上的親軍京衛,卻沒有金吾衛的侍衛在皇上跟前露面的機會多。現在這種安排,比那時強了不知多少。

  可她不稀罕。

  哥哥憑自己也能高昇,她不急,不像父親提前進京對她的意義大,所以徐晉別想用這個討好她。

  「是嗎?王爺是不是覺得你給了我好處,我就願意任王爺隨意處置了?那王爺不如給我哥哥安排個更高的職位,或許我一高興就自薦枕席……」話沒說完,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下徐晉開始後悔了,想要將人抱到懷裡,傅容猛地坐起身,指著外面低罵:「你滾,再不滾我死給你看!」

  「我……」徐晉想要再爭取一下,見傅容真的要咬舌頭,趕緊下了床,隔著紗帳賠罪:「我,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你放心,婚前我絕不會再唐突你,否則罰我,罰我……再也見不到你。」

  傅容冷笑。

  徐晉模模糊糊看見了,知道今晚說什麼她都不會聽,提著燈籠離去。

  人一走,傅容挺直的肩膀頓時垮了下去,倒在床上生悶氣。

  徐晉連發誓都不肯說狠話,定是賊心不死呢,她要是輕易妥協,他絕對會變本加厲。

  所以短時間內她不會給他好臉的,能清淨多久是多久。

  想好了,感覺胸前一片清涼,傅容起身換套睡衣,回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窗外徐晉鬆了口氣。

  終於睡了,剛剛聽她起身,他還以為她想不開要尋短見……

  一直守到三更天,徐晉重新進屋,見她熟睡,小臉紅撲撲的,終於放心離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9 12:13 AM

第65章

  京城守衛森嚴,內有皇上親軍二十六衛,外有五軍都督府在京留守衛,直接關係到皇城京城的守備安全。是以這次侍衛補充,看似都是從七品下的小官和普通侍衛,依然引來了有心人爭搶。

  道理很簡單,先將自己人安插.進去,萬一對方有造化,將來朝局有變,誰知道會帶來多大好處?如若天下一直太平,就當給親信找份差事安身立業了。

  徐晉準備提攜傅宸梁通,並不簡簡單單只是為了討好傅容,當然,如果他們不是傅容的親戚不是他未來的姻親,如果不是上輩子知道二人都有真才實學,徐晉也未必會選擇他們,至少不會在比武結果出來之前就盯準二人。

  但他沒有對傅容說的那麼十拿九穩,就他所知,太子、康王、五皇子等派別都舉薦了人選,最終能不能如願,首先還要看傅宸梁通的武藝,只有他們確實出眾,他暗中籌劃才派的上用場。

  先是初選,傅宸梁通輕輕鬆鬆過關。

  次日上午第二輪選拔,這次通過的人選都能留下來當侍衛,至於能否獲得官階,得看下午最後一輪比試的表現。

  晌午傅宸梁通同其他參加決賽的六人一樣,留在宮中用飯。

  傅定派人回侯府送消息。

  得知兒子跟準女婿都入了終選,喬氏又高興又忐忑,根本坐不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八個人裡選四個小旗,雖然只是從七品的小官,能選上也是官身了,不知道他們倆行不行。」

  傅容雖然不領徐晉出手幫忙的情,好歹也算是得了准信兒,就沒有母親那般緊張,「娘別擔心,哥哥跟梁大哥可是咱們信都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絕對沒問題的。對了娘,咱們帶回去的禮都準備好了嗎?」

  提到回家,想到快一個月沒見的小兒子,喬氏稍微平靜了些,跟傅容姐妹談起返城的事。

  而此時皇城的吏部衙門裡,徐晉正在陪左侍郎崔方禮用午飯。

  現今吏部尚書阮大人年邁多病,三天兩頭休養在家,曾多次遞摺子請求告老還鄉。嘉和帝念其乃先帝老臣,清正廉明,不忍其離去,只命其好生養病,又派太醫每日過去看診,只等身體恢復後重歸朝廷,而阮大人不在的時候,吏部大小事宜暫由左侍郎接管。

  一個是吏部真正的一把手,一個是堂堂親王,兩人自然不在飯堂用飯,單獨佔了一個房間。

  飯後休息,崔方禮掃一眼手上的名單,問徐晉:「這兩人你認識?」

  他年近六旬,身體微微發福,面色紅潤,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俊雅風采。如今老了,俊雅沉澱成儒雅平和,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過來,平平靜靜的,又洞若觀火,彷彿能一眼看破他人心事。

  與傅容成親之前,徐晉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他與傅家的關係,但面對自己的嫡親外祖父,他也沒有完全隱瞞,神色如常地道:「去南邊辦差時在信都逗留過一日,跟傅宸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個人才。梁通武藝超群,智謀略為不足,不過身為冀州梁家嫡長孫,他也值得栽培。」

  崔方禮懂了,外孫看上了兩個少年的潛力,只是,他又看了看傅宸的家世,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你有信心將他們收為己用?」伸手指了指東宮的方向。

  徐晉失笑:「您只記得傅家出了個側妃,怎麼忘了他們也娶了秦家的女兒?外祖父應該瞭解景陽侯,他行事向來沉穩,不曾參與任何拉幫結派,就連長女入選側妃,也是那人見色起意,暗中安排的,如果讓景陽侯選,他斷不會將女兒送過去當妾。」

  太子側妃,再好聽也是個妾,傅品川護短,長女被人設計進了太子府,他心中恨或許比喜多。

  「但他女兒畢竟進了東宮。」崔方禮冷靜地提醒。景陽侯再不喜歡太子,為了女兒,也不會幫別人與太子為敵,或是為別的皇子添加助力。

  徐晉放下茶盞,側頭看向窗外:「景陽侯是景陽侯,傅品言是傅品言,嫡兄不願做的事,傅品言未必不願。外祖父只管幫忙提攜他們二人便可,以後的事,景行自有打算,絕不會為他人作嫁衣。」

  他語氣神情都沒有變化,崔方禮卻忽然想起嘉和帝作決斷的時候,同樣的自信,同樣不容旁人質疑。看著外孫酷似嘉和帝的臉龐,他搖搖頭,笑道:「好,我幫你就是,成與不成,還要由皇上做主。」

  「勞您費心了。」徐晉親自替老人家續了杯茶,聊起家常來,「明誠最近書讀得如何?有陣子沒看見他了。」

  他有兩個舅舅。崔大老爺才學平平,在工部慢慢熬資歷,崔二老爺帶著妻子外放荊州,倒是有些政績。而徐晉提及的明誠便是大房獨子崔洵,小他兩歲。

  想到家裡不成器的長孫,崔方禮冷哼兩聲,「整日遊手好閒,提他作甚,倒是綰綰,她在宮裡沒給你母親闖禍吧?」

  徐晉道:「表妹乖巧,常伴我娘左右,您不用擔心。時候不早,咱們過去吧。」

  崔方禮點點頭,同他一起回去當差。

  眼看著再過兩刻鐘就到選拔侍衛的點了,崔方禮前去崇政殿等候嘉和帝,今日嘉和帝比較清閒,得知要選侍衛,決定親自過去看看,點了太子相陪。

  比武場上早擺好了席位,嘉和帝坐在當中,太子與崔方禮分別站在左右,需要選官的金吾衛神策衛等四位指揮使也過來了,一同觀賽。

  先比騎術,傅宸第一,梁通第二。

  再比弓箭,梁通第一,傅宸第三。

  最後一輪比功夫,梁通第一,傅宸第二。

  比試結束,前四甲上前參拜,嘉和帝先問梁通:「你便是冀州梁家子弟?」

  梁通聲如洪鐘:「是。」

  皇上問話,如此難得露臉的機會,他竟然只回了一個字,嘉和帝笑笑,誇了幾句後,目光移到傅宸身上:「你是景陽侯二房長子吧?相貌隨了你父親,看到你,朕便想起當年欽點你父親為探花的時候,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

  傅宸受寵若驚,跪下拜謝:「皇上厚愛!出宮後正堂立即回家寫信,將皇上這番話一字不差地告知父親,父親見了必然感激涕零,望京叩謝皇恩。」

  皇上朗聲大笑,側頭對太子道:「看看,不愧是探花之子,這番口才,若是讀書考進士,說不定將來也能封個探花郎,成就父子雙探花的佳話!」

  太子笑著附和,暗暗瞥一眼底下人推薦給他的宋政,心生不滿。早知宋政如此不堪,他就該早些拉攏傅宸二人的,好在他與景陽侯府是姻親,回頭派人送份賀禮,日後見面時稍微點撥一下,這兩個少年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

  起了這個念頭,嘉和帝詢問他授官看法時,太子思忖片刻道:「兒臣以為,梁少渠弓箭嫻熟身手了得,授金吾衛小旗最為合適。」

  四個衛所,只有金吾衛是親衛,也是這次選拔最誘人的位子。論關係,他跟傅宸更親點,但梁通拿了兩個第一,他不能太偏心,反正梁通也算是自己人。

  嘉和帝又問崔方禮。

  崔方禮朝太子行了一禮,這才道:「臣推薦梁少渠進神策衛。」

  神策衛衛所在京城西郊,乃京城附近兵家要地,京城精銳屯兵之所,拱衛京城安全。

  嘉和帝想了想,聽了崔方禮的建議,封梁通為神策衛小旗。不在身邊的侍衛,忠心最為重要,梁通嘴笨憨厚,更叫人放心。此後,嘉和帝沒再詢問旁人意見,直接點了傅宸為金吾衛小旗,其他兩人也各有安排。

  崔方禮回到吏部,朝徐晉點了點頭。

  徐晉很滿意。如果不成,對傅宸梁通二人他倒不會覺得多可惜,二人有本事,早晚會升上去,就是在傅容心裡恐怕要多個只會撒謊哄她的罪名了。小姑娘昨晚氣鼓鼓的樣子浮現腦海,徐晉又開始頭疼,是今晚過去賠罪,還是過兩天等她稍微消氣了再去?

  黃昏回到王府,卻從管家那裡收到一個帖子。

  月底永寧公主過壽,請他赴宴。

  徐晉盯著帖子瞧了會兒。

  永寧公主,是父皇親姑母,他的姑祖母,慶國公府的老太君。她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寵妃之一的端妃,一個是,徐晏的母親,郡王妃。

  永寧公主做壽,郡王妃一家怕是已經在路上了吧?

  幾個王爺皇子肯定都收到了帖子,徐晉將帖子放到桌子上,問許嘉:「侯府那邊也收到了?」

  許嘉回道:「是,只是目前還不知三姑娘會不會去。」

  徐晉點點頭,示意他出去。

  屋裡只剩自己,徐晉靠到榻上,從胸口摸出一個長命縷,輕輕轉動上面的五色珠。

  她會不會去赴宴?林氏慣會做面子活,只要傅容想,一定可以去。

  那她去了,是單純地為了湊熱鬧,還是……

  上次屬下報她打了徐晏一巴掌,應該是不喜歡徐晏了吧?

  不對,如果她去了,可能見到的外男可不止徐晏一個,還有安王。

  轉動五色珠的手忽然攥緊。

  徐晉睜開眼睛,定定地盯著手中長命縷。

  她對安王到底有沒有心思,趁這次機會看看好了,如果沒有,他真的說到做到,婚前再不欺負她,反之……

  男人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9 12:14 AM

第66章

  景陽侯府,傅宸梁通選拔結果還沒送回來,慶國公府的帖子先到了。

  林氏看著帖子,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

  喬氏母女打算二十五那天走的,而永寧公主月底賀壽,能去皇上親姑母的壽宴露臉,這樣的機會,哪個女眷不嚮往?如果她邀請喬氏同去,喬氏定然欣然應允。

  可她不想帶上喬氏母女。

  放下帖子,林氏歪靠在榻上,一手揉弄眉心,揉著揉著翻身躺了過去,手狠狠攥緊。

  傅品川跟她的一個堂兄同窗讀過書,婚前她隱隱聽說,傅品川有個心上人,只是不知是誰。嫁過來時,她有些忐忑,但她很快發現丈夫雖然不愛笑,晚上也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對她卻很好。婆母有意刁難,他會護著她,她生了兒子,他也真心喜歡,親自教養,所以哪怕從婆母的態度裡隱隱猜到丈夫曾經的心上人多半是喬氏,她也沒有太過難受,不管怎麼樣,傅品川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啊。

  林氏以為自己會一直滿足下去,未料傅品言領著一家人外放的第二天,丈夫醉得一塌糊塗。夜裡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他卻一遍又一遍地喊「素娘」,喊喬氏的小名。

  那時候,林氏才知道丈夫對喬氏的感情有多深。

  她沒有點明,而是越發溫柔地待他,替他將侯府內院打理得井井有條,替他孝順母親照顧早寡的弟妹,期待一點點將他心裡的身影驅走,換成自己。十幾年過來了,林氏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然喬氏回來,丈夫再三避而不見,林氏終於發現,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

  發現又能如何?

  林氏只盼望喬氏母女快點走,一日都不想她們多留,眼不見心不煩,她寧願繼續自欺下去。

  但她不能擅自做主,慶國公府送帖子來,老太太那裡多半已經得到信兒了。

  林氏重新坐了起來,理理衣裳,拿著帖子去了五福堂。

  「母親,永寧公主做壽,請咱們去熱鬧熱鬧呢。」林氏笑著將帖子遞給老太太,等老太太看完了,她試探著道:「這樣的好事,我要不要跟二弟妹說一聲,讓她們晚兩日再走?」

  老太太看她一眼,心中冷笑。

  她不願意看見喬氏,大兒媳婦恐怕比她更厭煩對方,特意過來,不過是怕兒子知道後怪她沒有給喬氏母女在京城貴婦人面前露臉的機會,所以希望由她開口,這樣兒子知道了也沒法說什麼。

  換做旁的,老太太真不願幫林氏,不過這次……

  「不用了,她回家心切呢,何必用這個吊著她,叫她左右為難。」老太太懶洋洋地道,又意味深長地看向兒媳婦:「這事只有你身邊的人知道吧?仔細盯著點,別叫她們碎嘴傳出風聲去,白白擾了她們清靜。」

  彷彿看不懂婆母眼裡的深意,林氏乖順地點頭:「兒媳懂了,母親放心吧。」

  老太太發出一聲輕笑。

  林氏告辭離去,回到正院,吩咐身邊丫鬟不許傳出去,對四姑娘也不許提。

  夜里夫妻獨處時,林氏將帖子的事情對丈夫提了提:「這樣的熱鬧,三弟妹向來不喜參加,我就沒去煩她,但我想著二弟妹難得回京一次,便問她要不要帶兩個侄女去見見世面。」

  說到這裡頓住,悄悄打量丈夫。

  傅品川手裡拿著書看,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麼說?」

  他神色如常,彷彿只是家常話,林氏看不出什麼,有些惋惜地道:「二弟妹推辭了。也是,家裡官哥兒才三歲,她肯定著急回去呢,換我我也著急。」

  傅品川笑了笑,一邊翻頁一邊道:「你們當娘的都這樣。」

  林氏見他心情似乎不錯,試探著靠過去,腦袋貼著他胸膛:「二弟妹一連生了五個孩子,真叫人羨慕。」保養得白皙細膩的手搭在傅品川腰上,輕輕動了動,這個月夫妻倆還沒有親密過。

  傅品川目光一凝,又看了兩行字,起身道:「不早了,睡吧,我把書放回去。」

  林氏笑盈盈目送他去放書吹燈,在男人轉身前朝床裡頭翻了過去,緊張地等著,丈夫,應該領會了她的暗示了吧?

  結果傅品川上來後蓋好自己的被子,呼吸很快就綿長起來。

  林氏不敢相信,輕輕喊了聲,「侯爺?」

  沒有回應。

  林氏一夜無眠。

  喬氏卻做了一晚的好夢,早上醒來神清氣爽。

  兒子跟準女婿都當了官,前途大好,她能不高興嗎?

  飯後傅宸梁通二人準備出門時,喬氏又悄悄給了傅宸一張銀票:「請他們去京城最好的酒樓,出手大方點,別叫人笑話了咱們。」來京城之後,她們女眷在侯府待著,兩個少年有傅定帶著,在外面結識了不少朋友,現在封了官,少不了吃喝應酬。

  傅宸身上的錢足夠用了,怕母親嘮叨,還是將銀票收到懷裡,轉身要走。

  喬氏忽的又拉住他,瞅瞅旁邊坐著的兩個女兒,拽著傅宸往遠處走,小聲告誡道:「吃席喝酒娘不管你,別喝醉了鬧事就行,但若有人攛掇你們去那種地方,你敢去,我打斷你的腿,還有少渠,我不好說他,你盯著點,別叫宛宛受委屈。」

  傅宸眼睛快瞪圓了,不可思議地看她:「娘你瞎擔心什麼啊?懶得跟你說,我們走了!」

  喬氏還想追上去,傅容趕緊過來攔道:「娘你別說了,哥哥何時讓你操心過?」

  「你懂什麼?」喬氏戳戳女兒額頭。

  傅容撇撇嘴,小聲哼道:「我什麼都懂,娘又給哥哥塞了一張銀票,我跟宣宣什麼都沒有。」

  喬氏聽女兒說什麼都懂嚇了一跳,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知道煙花之地?正尋思家裡丫鬟是不是該管管了,就聽女兒扯到了銀票上,不由好笑,捏捏傅容臉道:「等哪天你們姐妹請客了,娘也給你們!」

  傅容這才滿意。

  喬氏看看時辰,催促她們:「不是說要去將軍府嗎?快去找阿寶吧,別叫她等著急了。咱們後日走,今兒個大概是你們最後一次出去玩了。」

  上次傅容幾個在畫舫上偶遇秦雲玉,小姑娘很喜歡傅容姐妹,前兩天邀請她們去將軍府做客。

  傅容辭別母親,跟傅宣一起去了正院。

  聽丫鬟們說她們到了,傅寶愁容滿面地從林氏屋裡出來,朝兩人解釋道:「我娘身體不舒服,我要留下來陪她,三姐姐跟六妹妹去吧,替我跟雲玉解釋一聲。」

  林氏病了?

  傅容忙道:「大伯母何時病的?我們都沒聽到信兒,快領我們進去看看。」母親有本事,除了最開始那幾日要來這邊陪老太太用飯,很快就哄得老太太「心疼」她們,叫她們白日有空過去坐坐就行,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因此正房這邊出事,她們那邊不會馬上得到消息。

  傅寶領她們進去。

  窗明几淨的內室裡,林氏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傅定的妻子秦雲月正伺候婆母喝藥。

  「大伯母。」傅容走過去,關切地詢問,「您這是怎麼了?」

  林氏搖搖頭,苦笑道:「老毛病了,休息兩天就好,不礙事的。你們儘管去玩,不用放在心上,回頭也不必跟你娘提,小題大做,我怪難為情。」

  傅容聽了這話,心生困惑。

  她跟妹妹真去了將軍府,傅寶沒去,秦家肯定會問,得知林氏病了,傅寶留在侯府伺候母親,她們兩個侄女卻歡天喜地出門做客,秦家會怎麼看二房子女的教養?

  這樣淺顯的道理,傅寶心思簡單想不到,林氏做了這麼多年侯夫人,不可能不懂。

  莫非林氏想壞她們的名聲?

  思及此處,傅容憂心道:「大伯母臥病在床,我們哪還有心思去玩。您且安心養著,我們這就回去跟母親說,讓她過來看您。」說話時,暗暗觀察林氏的每一個細微神情。

  出乎她意料,林氏非但沒有計畫落空的失望,反而更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傅容有點糊塗了,難不成林氏口是心非,叫她們出去玩,其實更希望她們留在家裡?

  先前秦雲玉親近她們,也沒見林氏不高興,現在阻攔她們去將軍府,有什麼意義?

  傅容一時半刻想不通,關心客套兩句,領著妹妹回了東院。

  「娘,你看,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傅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

  喬氏蹙眉,問傅宣:「宣宣也有這種感覺?」

  傅宣點點頭:「確實有點古怪。」

  母女三人正暗自沉思,蘭香回來了,朝傅容道:「姑娘,我打聽過了,這兩日侯府並無異常。」

  傅容看向母親。

  喬氏想了想,道:「管她折騰什麼,咱們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你們回屋玩,我過去瞧瞧。」

  秦家跟徐晉關係不淺,擔心會在將軍府見到徐晉,傅容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去,便乖乖回房逗團團。到底心存疑惑,晌午吃飯時傅容又好奇問了一句,喬氏搖頭道:「我也沒打聽出來,算了,不管她。」

  連母親都沒發現什麼,多半是她多想了吧?

  傅容低頭,安心吃飯。

  喬氏只當女兒一心惦記出去玩,笑道:「沒事,今天不能出門,明兒個娘帶你們去鳳來儀,上次說去沒去成,這次絕不食言,順便再給你姐姐挑一副好頭面添嫁妝。」

  傅容猜到母親誤會了,不過可以買首飾,傅容怎麼會不高興?

  第二天,母女三人坐馬車去了鳳來儀。

  作為京城最有名的首飾樓,鳳來儀的氣派非如意齋可比,陳設富麗堂皇,處處珠光寶氣。

  傅容挑得眼花繚亂,以至於郡王妃母女走過來時,她愣了會兒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人。

  喬氏已經熱絡地上前打招呼了:「您何時到的京城?」

  郡王妃是個冷美人,看起來有點拒人千里,其實說起話來也算親和,至少上輩子傅容嫁過去之前都是這麼覺得的。好比此時,也是郡王妃先看到喬氏母女主動過來寒暄的,「昨天上午進的京,好巧,這麼快就遇到了信都故人。」

  眾人移到雅間做客。

  徐汐不喜歡傅容,但她不敢在母親面前表現出失禮,只悄悄瞪了傅容兩眼。傅容懶著理她,全當沒看見,含笑聽母親跟郡王妃說話。

  問及此次為何來京,郡王妃微笑道:「汐兒祖母月底做壽,不知夫人何時離京?若是不急,月底也來國公府聚聚吧。」

  喬氏聞言,恍然大悟,林氏阻攔女兒去將軍府,是怕女兒從那邊聽到消息,怕她們母女纏著去?

  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喬氏歡喜應下:「那敢情好,這下我們母女可要開開眼界了,濃濃宣宣,還不快跟娘娘道謝。」

  傅容傅宣連忙起身行禮。

  郡王妃點點頭,寒暄幾句,領著徐汐走了。

  傅容好笑地問母親:「娘不著急回家了?」

  喬氏掃一眼窗外,冷笑道:「急什麼?人家處心積慮不想讓我露臉,我偏不讓她如願。」

  慶國公府,永寧公主的壽宴,幾乎京城所有有頭有臉的貴夫人都會到場。她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其實不在乎這點臉面,可她的濃濃十四歲,正是大好年華,說不定就入了哪個貴人的眼呢?別人不提,郡王妃如此禮遇,世子徐晏就挺不錯的。

  喬氏自豪地打量寶貝二女兒,長女有了好人家,濃濃的婚事也該早早準備起來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19 12:16 AM

第67章

  用完午飯,喬氏打發丫鬟們出去,自己在屋裡給丈夫寫信,告知他歸期暫緩。

  寫到一半,聽外面丫鬟喊「三姑娘」。

  喬氏連忙將字跡吹乾,暫且藏了起來,免得叫女兒瞧見她跟丈夫的私房話。

  才遮掩好,就見傅容走了進來,喬氏轉身往榻上走,示意女兒坐到身邊,「濃濃怎麼沒歇晌?」

  五月下旬的時節,晌午過後正是最熱的時候,喬氏都覺得困了。

  「睡不著。」傅容搖搖頭,靠到榻上,從巧杏剛剛擺上來的果盤裡紮了塊兒冰鎮瓜片,清甜可口,連續吃了三片才停下。擦擦嘴,傅容小聲問母親:「娘,我有一事不明。咱們跟大伯母有什麼過節嗎?還是老太太示意大伯母不許將風聲透漏給咱們的?」

  郡王妃提出邀請時,傅容也想通了林氏的意圖。

  但她不懂林氏為何要這樣做。

  自家的情況,京城勳貴都清楚,父親是庶子,就算現在當了冀州知府,母親出門做客有些底氣,在那些注重嫡庶的貴夫人眼裡,母親依然遠遠不如林氏,林氏沒必要阻止母親去赴宴。不是母親,那就是她跟妹妹,可傅寶十一,小丫頭一個,兩三年後才開始談婚論嫁,林氏也根本不必擔心她搶了傅寶的風頭。

  喬氏正將瓜片往口中送,聽到這話動作一頓。

  傅容見了,越發篤定自家跟林氏有過節,不禁求道:「娘你告訴我吧,不然我憋著難受。」

  前世林氏不怎麼待見她,傅容只當是因為她和離的緣故,現在看來,似乎也有別的原因,畢竟林氏對妹妹也不是特別熱絡。

  喬氏嘆了口氣,放下竹籤,一邊輕搖團扇一邊道:「十幾年才見次面,天南海北的,能有什麼過節?誰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親妯娌還鬧罅隙呢,更何況我跟她不是親的,興許我少露點臉,能讓她痛快一陣子吧。」

  傅容狐疑地看著母親,不太相信:「我看她不像不講道理的人啊,大伯父對咱們這麼好,大伯母向來跟大伯父一條心……」

  「你怎麼知道她跟你大伯父一條心?」喬氏好奇地盯著女兒,她好歹在侯府住過幾年,對大房諸人的脾氣都很清楚,女兒才來一個月,就把林氏的心思看透了?

  傅容暗道糟糕,嘻嘻笑道:「我是聽阿寶說的,她說大伯母對大伯父言聽計從。」

  「她一個小姑娘懂什麼。」喬氏沒有多想,躺到裡頭打了個哈欠,「誰家都有點勾心鬥角,濃濃放心,娘心裡都有數,不用你管,安安心心等著去國公府做客就好。娘困了,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兒跟娘一起歇晌吧。」

  說完閉上了眼睛。

  「娘你別睡啊。」傅容不樂意,她都十四了,母親還把她當小孩子糊弄。

  喬氏朝裡面轉個身,輕哼道:「再敢打擾我睡覺,小心我不帶你去。」

  她跟傅品川什麼都沒有,但她不想讓丈夫知道,也不想讓孩子們知道,告訴他們,就算他們都信她,見到傅品川時難免心存芥蒂。喬氏覺得,傅品川應該也忘了年少時候的那點衝動了,既如此,不如就這樣平平靜靜過下去,沒看老太太都沒讓身邊人透出半點消息嗎?

  至於林氏……

  喬氏理解林氏的小心思,若傅品言喜歡過旁人,她多半也會不舒服,因此很快就消了氣。慶國公府是給景陽侯府下的帖子,林氏作為侯夫人,有資格決定帶誰去,人家不願意帶她,喬氏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死皮賴臉糾纏。但是現在,她是作為傅品言的妻子直接從郡王妃那裡收到的邀請,那麼她也不會因林氏心裡不痛快而委屈自己。

  林氏喜歡生悶氣,她自己在屋裡氣好了。

  心中無愧,喬氏很快就睡著了。

  傅容可沒有母親那麼心寬。

  其實慶國公府,她不想去,又有點想去。

  不想去,是因為那是徐晏的外祖家。上輩子傅容因為不受郡王妃待見,沒有進過皇宮,慶國公府倒是去過一次,得到的當然全是冷眼。郡王妃只是不喜歡她,永寧公主就是看不起她了,那種眼神,好像她就是個鄉下姑娘,全靠美色才嫁給了徐晏。

  好吧,她確實是靠美色才吸引了徐晏的,不過誰讓徐晏喜歡她這張臉呢?

  想去,當然就是因為安王了。

  安王跟皇上是同父兄弟,永寧公主也是他的親姑姑,他一定會去祝壽的。

  哪怕只是一點可能,傅容也願意碰碰運氣。

  ~

  歇完晌,喬氏要去五福堂,傅容跟著去了。

  老太太以為她們母女是臨行前過來做樣子裝捨不得的,所以喬氏一進門,她就嘆道:「你說你,過來時就該把官哥兒帶上,弄得現在你著急回去看他,我留你吧,耽誤你們母子團聚,不留你,我又捨不得。」

  喬氏親暱地坐到她身邊,笑道:「姑母放心,素娘不急著走了,上午在鳳來儀遇到郡王妃,她邀我們過去祝壽呢,那我們就等那邊結束後再走。」

  老太太笑容一下子僵掉了,難以置信地重複道:「郡王妃?」

  喬氏悄悄朝傅容遞個眼色,笑得更燦爛了,「是啊,永寧公主小女兒嫁給冀州信都王了,姑母您忘了?對了,咱們侯府收到帖子了嗎?若是沒有,我把阿寶她們姐仨也帶上吧,跟濃濃宣宣做個伴。」

  老太太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

  傅寶傅宓是侯府嫡出姑娘,沈晴是她親外孫女,還需沾二房庶子的光才能去慶國公府?

  滿肚子火又不能發出來,老太太臉都憋紅了,強笑道:「是啊,我記起來了,去年這個時候那邊也給咱們下帖子了,宋嬤嬤,你去夫人那邊問問,看國公府送帖子來了沒,這兩天她病怏怏的,興許忘了。」

  「哎,我這就去。」宋嬤嬤含笑應下,很快去而復返,將一張燙金帖子遞給老太太:「夫人說剛剛送到的,正打算拿給您看呢,怕過了病氣她就不來了。」

  老太太接過帖子,朝喬氏笑道:「正好,月底咱們一起去賀壽。」又對宋嬤嬤道:「去通知夫人一聲,就說二夫人明天不走了,今晚的家宴也不必再張羅,叫她安心休息,早點養好身體。」

  宋嬤嬤便又走了出去。

  老太太不想再看喬氏,打發道:「你去看看你大嫂吧,興許她一高興,病就好了。」

  喬氏點點頭,順勢告辭。

  「娘,不是說要去看大伯母嗎?」出了門,見母親直接往東院那邊拐,傅容奇道。

  喬氏笑笑,「她那病多半是裝的,咱們再去耀武揚威,我怕她真氣病了。」

  傅容挺意外的,「我還以為娘也要去氣氣她呢,剛剛老太太臉都快憋成豬肝色了。」

  喬氏摸摸女兒腦袋:「這事她們婆媳倆肯定通過氣的。唉,若不是得過來說一聲,娘哪個都不想氣,畢竟咱們住在這兒,如無必要,還是少惹事好。」

  傅容點點頭,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大家都好過點。

  林氏卻一點都不好過,得知喬氏延遲歸期,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喘不過氣。

  她該怎麼跟丈夫解釋啊?

  萬一被丈夫知道之前她根本沒有邀請過喬氏,丈夫會怎麼對她?

  傍晚傅品川從大理寺回來,換好衣裳後先過來探望妻子,「怎麼樣,好點了嗎?」

  林氏眼睛發酸,「好多了,害侯爺掛念了。」

  傅品川見她眼圈紅了,料她病中難受,便沒有急著去五福堂陪老太太,在床邊多坐了會兒。

  林氏不敢說,又怕丈夫在五福堂那邊聽到什麼,硬著頭皮道:「今日二弟妹去鳳來儀,在那遇見郡王妃,郡王妃再三相邀,二弟妹盛情難卻,只好答應去國公府賀壽,所以等下月初再走。」

  傅品川愣了愣,隨即道:「知道了,她們都在信都,想來平日裡交情不錯。」

  林氏盯著丈夫瞧了會兒,見丈夫真的沒有懷疑,鬆了口氣。

  陪完妻子,傅品川又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將丫鬟們都趕了出去,瞅瞅兒子,哼道:「你媳婦都跟你說了吧,她又不走了。」

  傅品川垂眸道:「郡王妃相邀,是不好拒絕。」

  「你心裡很高興是吧?」老太太陰陽怪氣地道,將下午在喬氏那裡受的氣全都撒在了兒子身上,「別以為我不清楚,哪怕避而不見,她在這個家,你平時都能多吃兩口菜!呸,一個狐媚子也值得你如此惦記,早知她成了庶弟之妻也斷不掉你的念想,當年我就該把她打發得遠遠的,讓她……」

  「母親!」

  傅品川沉著臉站了起來,「母親若想看我與品言受人恥笑,請直接言明,兒子這就去辭官。」

  「你,你還有理了是不是?」老太太氣得摔了一個茶碗。

  傅品川頭也不回地走了,面色鐵青。

  外面小丫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雖不知裡面母子倆說了什麼,也明白這次侯爺是動了真氣。

  這邊的動靜,東院那邊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夜幕降臨,傅容和衣躺在床上,抱著鳥籠逗弄團團,「我敢打賭那混蛋今晚會來,你信不信?」

  團團臥在鳥籠角落,昏昏欲睡。

  「他是混蛋,你是懶蛋。」傅容不忍心欺負愛寵,將鳥籠放到一旁,默默等徐晉過來。除了侯府的人,恐怕還沒有人知道她們母女改了歸期,以徐晉的厚臉皮,知道這是她在京城的最後一晚,他會不過來?

  憶起那晚徐晉的放肆,傅容緊了緊衣領,今晚說什麼也不會再縱著他。

  可惜傅容這次卻估計錯了,整整一晚,徐晉都沒有出現。

  當然,傅容可沒傻傻等了一晚,躺著躺著就睡著了,是次日早上發現衣裳穿得好好的,才回過味兒來的。

  傅容有點困惑,總覺得這不像是徐晉的作風,莫非他害怕她還在生氣,不敢過來了?

  無論如何,他不來騷擾,對傅容而言都是一樁好事。

  轉眼就到了永寧公主壽辰的前一晚。

  肅王府,許嘉一身黑衣站在書桌前,等著對面的男人下令。

  徐晉卻在漫長的沉默後,示意他回房休息。

  許嘉隱隱猜到了,王爺多半跟三姑娘鬧了彆扭,這種事情,他不敢妄言,退到門外等了等,確定王爺不會再叫他,這才離去。

  寂靜的書房裡,徐晉摸出熟悉的長命縷,目光複雜。

  這麼久不見,她有沒有想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1 12:23 AM

第68章

  夏日天長,外面很快就亮了。

  早練結束,傅容渾身是汗,雙腿打顫兒地去西屋沐浴。

  蘭香領著小丫鬟走了進來,看著小丫鬟捲起竹蓆上兩層綢緞留著一會兒送到洗衣房,再用擰了水兒的巾子擦拭竹蓆。冬日姑娘練腿用軟墊,夏天嫌熱,換了竹蓆,練了幾下又嫌竹蓆硌得慌,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蘭香姐姐,姑娘這樣練真的有用嗎?」小丫鬟不解地問。

  蘭香沒有直接回答,「姑娘喜歡就行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笑著走了。

  蘭香轉身走向西屋,去服侍傅容沐浴。

  一進去,卻見自家姑娘只穿小衣小褲站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前,正前後左右四處打量。夏日小褲清涼單薄,淺紅色的薄紗幾乎遮掩不了什麼,底下一雙修長美腿比直接露在外面更讓人臉紅心慌,更不用說那一片雪白脊背……

  蘭香看傻了眼,愣在門口無法動彈。

  傅容瞧見她那傻樣,撲哧笑了,對著鏡子問道:「我覺得我腿好像比以前好看了,你說呢?」

  蘭香紅著臉點頭:「姑娘腿本來就好看啊,年後長了不少個頭,現在是又細又長,假以時日,定不輸於梁姑娘的。」她知道姑娘一直羨慕梁映芳的大長腿。

  傅容愛聽這話,對腿滿意了,目光挪到胸口。

  不知怎的,那晚被徐晉隔著睡衣連續欺負的情景又冒了出來,手指在鎖骨附近轉圈,傅容幽幽嘆了口氣。上輩子就是嫁給徐晏之後胸前才明顯鼓起來的,這輩子估計也得成親後才行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緣故。

  看夠了,傅容懶懶跨進浴桶,閉上眼睛享受蘭香的侍奉。

  蘭香一邊撩水擦背,一邊悄悄瞧水裡誘人的美腿,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姑娘練腿的動作她都記住了,不如今天開始也練幾下,不求跟姑娘這般好看,稍微有點效果也好啊。

  泡了個香噴噴的花瓣澡,傅容神清氣爽地梳妝打扮。

  這一次,她把柳如意送的首飾拿了出來,選了鳳來儀精品在其前面都要遜色的幾樣交給蘭香。在京城住了一個月,只有傅定成親時傅容有機會顯擺過一次,但那樣的日子,大家注意力都在喜事上頭,坐在一起也不會盯著哪個姑娘的首飾聊。這次永寧公主壽宴可不同,永寧公主出身尊貴,出場晚退場早,夫人小姑娘們有的是時間閒談。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傅容眼裡流露出十足自信。

  她要讓柳姨的如意齋在京城打響名頭,也要讓那個可能遇上的未來天子為她著迷。

  ~

  永寧公主與先帝乃一母同胞,尊貴非同一般,到了出嫁的年紀,先帝與已故太后千挑萬選,選了慶國公府世子李牧,也就是如今的慶國公。永寧公主嫁過來之前,李牧受父母命主動把通房丫鬟們都打發了,永寧公主嫁過來後,他倒是想納妾,無奈永寧公主容不得人,別說納妾,就是李牧出門,永寧公主也會派人盯著,不許他拈花惹草。

  李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妻子的,可誰讓妻子娘家勢力大?先是親哥哥為其撐腰,等先皇一去,隨便哪個皇子都是永寧公主的親侄子,本朝重孝,除非永寧公主犯大錯,否則皇上也得敬親姑母三分。

  李牧只好默默忍受,跟永寧公主生了一兒兩女。兩個女兒都有本事,一個當了嘉和帝寵妃,一個嫁了信都王,反而唯一的兒子最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全靠家裡關係才混了個閒官當,整日遊手好閒,遊戲花叢。

  李牧隱隱明白,嘉和帝更願意看到這種場面,便不再管兒子,精心教養長孫,至於孫女李華容,隨妻子管吧,反正妻子教養兒子的本事沒有,女兒婚事都安排得好好的。

  永寧公主確實偏愛姑娘家,年紀大了,對孫女更是嬌生慣養百般寵愛,幫她求了郡主的封號。

  而此時的李華容,正被一群貴女簇擁在中間。她今年十五歲,生得國色天香,身上又有尋常勳貴人家女子無可攀比的皇家尊貴氣度,乃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兒,真正配得上「華容」二字的。

  緊挨在李華容旁邊的,是她親表妹徐汐。

  「姐姐看見沒?那人就是傅容。」徐汐指著遠處跟秦雲玉傅寶等人坐在一起聊天的圈子,氣呼呼地道,「她這人特別壞,仗著自己好看就四處勾搭人,今年元宵節那晚,我一個好姐妹的哥哥就被她迷住了,迷得忘了照顧妹妹,害得她無辜牽扯到一對夫妻打架裡,臉上被人潑了油……」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有幾個小姑娘甚至驚嚇地去摸自己的臉。

  熱油撲面,李華容也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

  但她更氣憤,氣如此下作的女人竟然跟她重了名,還長成那樣!

  「我有點不舒服,先離開一會兒,你們坐吧,我去去就來。」起身離席,李華容領著貼身丫鬟走了,回到閨房後,她小聲吩咐其中一個丫鬟,「去看看,世子那邊在做什麼。」

  那丫鬟匆匆去了,很快又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一邊擦汗一邊道:「郡主,世子跟幾位殿下在湖邊比試箭術呢。」

  李華容皺眉:「在湖邊比箭?」

  小丫鬟眼裡滿是興奮,說話都快了:「不知是哪位爺想到的主意,世子命人在湖面上擺了數不清的特製蓮花燈,說是晚上點燈,從高處看,那些燈看起來就是一個壽字。每盞蓮花燈旁邊又都有盞普通河燈,一會兒要拿開的,專門給殿下們比試用的,射偏的罰酒一杯。」

  李華容第一次聽說這種玩法,大為驚奇,邊往外走邊問:「誰贏的多,誰輸的多?」

  小丫鬟想了想,道:「五殿下六殿下年紀下,由近往遠射,似乎還沒有射空過。安王太子幾位殿下從最遠處開始射,都喝了幾杯了,不過康王殿下輸得最多,連連抱怨呢,說是要跟娘娘告狀去。」

  李華容諷刺地笑了笑,康王那身材,跟豬也差不多了,養成這樣,不知皇后娘娘心裡是何感受。倒是太子,這些年除了有點好色這根本無關緊要的小毛病,沒有傳出任何不良風聲,皇上就是再偏愛肅王,也沒有露出過換太子的意思。

  肅王,肅王也是個厲害角色……

  一路胡思亂想,李華容重新回了花園涼亭,笑著將湖邊的熱鬧傳了出去,順勢邀請道:「難得有這樣的盛況,咱們一起過去瞧瞧吧,祖母都說了,今個兒她高興,許咱們放鬆一些規矩,只要咱們別湊到跟前去,她老人家不會斥責的。」

  安王太子肅王,哪個不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更不用說湖邊還有其他看熱鬧的勳貴子弟。

  小姑娘們都動了心,紛紛站了起來,順勢理了理髮髻珠釵。

  李華容瞅瞅傅容幾女所在的方向,示意小丫鬟也去那邊通知一聲。

  其實涼亭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用小丫鬟傳話,傅容等人已經留意到了,秦雲玉更是派人過去詢問,得知湖邊有罕見的熱鬧,當即張羅著要一起過去。

  傅容也想去,若只有她一人,她還要顧忌規矩,現在滿園子貴女都隨著郡主去了,她們……

  「姐姐,咱們別去,娘知道會不高興的。」傅宣沒有當著傅寶等人的面說,而是趁大家一起往那邊走時,故意落後幾步,悄悄跟傅容低語,「就算情有可原,到底不合規矩。」

  十歲的小姑娘,偏跟個小夫子似的。

  傅容笑著點點妹妹額頭,指著前面一群姑娘們道:「姐姐也不想去啊,但是你想想,大家都去,就咱們以不合規矩為由不去,豈不是襯得她們有錯?你想招這麼多人的恨嗎?爹爹有句話說得好,大錯不能同流合污,小錯偶爾隨波逐流,才能走得更遠。」

  傅宣狐疑地看她:「爹爹真的這樣說過?姐姐自己謅的吧?」

  傅容瞪她一眼:「不信回家後你問爹爹去。」說完再不理妹妹,快步去追傅寶秦雲玉了。

  傅宣瞅瞅轉眼間空下來的園子,不得已跟上。

  慶國公府煙波浩渺的景湖邊上,正好輪到徐晉發箭。

  搭箭引弓,鳳眼微眯,瞄準中間一盞蓮花燈旁邊的普通河燈。

  都說風平浪靜,但即使是這無風的夏日,湖水依然輕輕蕩漾,河燈也因此起伏不定。

  「三姐姐你們來這邊,這裡看得清楚。」

  徐晉正要鬆手,忽聽身後姑娘們竊竊私語裡,有人喊她。

  那麼多姑娘,在家中排行第三的未必只有她一個,但他本能地覺得是她。半月不見,心自作主張飛向了身後,縱使目光沒變,那羽箭彷彿能察覺到主人的冷落,吃味兒之際微微偏離了方向,投入水中。

  羽箭落空,岸邊少年們和掩耳盜鈴藏在花木後的貴女們都發出一聲惋惜。

  太子笑著拍拍徐晉肩膀:「老四終於又射偏了一次,我跟你二哥等得好苦。」

  早就喝得滿臉漲紅的康王生怕徐晉耍賴一般,搶過許嘉端過來的酒送到徐晉面前:「快喝快喝,今個兒我跟你拼了!」

  徐晉神色淡淡,接過酒碗一仰而盡,交給許嘉後轉過身,看五皇子發箭。餘光裡瞥見那邊親弟弟徐晧朝他擠眉弄眼,徐晉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因為五皇子六皇子射的都比較近,幾乎箭無虛發,沒什麼看頭,所以重新輪到安王太子等人時,圍觀的勳貴子弟跟閨閣少女們才再次提起了心。

  一片熱鬧中,沒人留意岸邊有個華服身影退場了,也沒人發現郡主李華容悄然離去。

  「醜八怪,你找我做什麼?」花叢深處,少年郎吊兒郎當地靠著樹幹,惡狠狠盯著對面的姑娘,「我勸你趁早把『黑白無常』還我,否則我跟你沒完,別以為有你祖母撐腰我就拿你沒辦法,逼急了我,我把你頭髮都拔了!」

  李華容嗤笑,「你若真有本事搶回去,現在就不會威脅我了,不過我嫌你的兩條破蛇長得醜,燉湯都噁心,所以讓你一次。只要今天你替我收拾一個人,並答應以後別再找我麻煩,我便還你的破爛。」

  吳白起哼了哼,扭頭看向湖邊:「說吧,是哪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1 12:23 AM

第69章

  站在花叢後,傅容遠遠瞧見不少熟人,有些她只見過一面,有的曾經朝夕相對三年。

  又輪到徐晏射箭了。

  永寧公主做壽,有資格上前射箭的都是她的親人,安王是侄子輩,徐晉太子徐晏等人是孫輩。

  儘管她們這些貴女與男人那邊隔了百來步的距離,傅容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徐晏瘦了,沒有當初妻母鬧不和時瘦的那般厲害,但也憔悴了不少,微微湖風吹來,他身上夏袍往後飄,平添寂寥。

  好在,他射箭的功夫大有長進。

  旁邊傳來姑娘們高低不同的叫好聲,傅容側目看過去,發現不少姑娘目光始終跟隨徐晏。想想也是,徐晏儀表堂堂,又是將來的郡王爺,跟那些前途難測的皇子們相比,徐晏更穩妥些。

  「三姐姐你看康王殿下,賴在椅子上不動了!」傅寶突然扯了扯傅容袖子,示意她往前看。

  傅容從善如流地看過去。

  如今是盛夏,這些天之驕子們都選了湖邊樹底下的陰涼站,康王大概是太累了,吩咐下人抬了一把椅子過來,現在他就靠在上面,雙臂搭在椅背上,肥嘟嘟的,叫人擔心那椅子能否承受得住。

  傅容笑了笑,正要看向康王前面不遠處的安王,忽見徐晉轉了過來,看神情是望向了她們這邊。

  傅容左邊是傅寶,右邊是妹妹,往哪邊躲都不合適,乾脆裝沒有察覺,等徐晉轉過去了,她肆無忌憚地打量安王身影。

  「你們說,安王殿下跟肅王殿下誰更好看?」有竊竊私語傳了過來。

  傅容頗有興致地偷聽。

  「我覺得肅王殿下更好看,但他看起來太冷了,不如安王殿下平易近人。」

  傅容不自覺地點點頭,真要成親過日子,肯定安王這種人更合適,換成徐晉,天天沉著臉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發作一番,誰受得了啊?不過這輩子的徐晉在她面前倒是風流了不少,可見男人人前人後也有兩種樣子。

  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隱隱有些熟悉的嗤笑:「一個個的,平時不都說非禮勿視嗎?怎麼現在都跑到這邊看男人來了?哼,最看不慣你們這種虛偽的大家閨秀,今兒個我替你們母親教訓你,你們說,我手裡這兩隻天牛該送給誰?」

  此話一出,如狼入羊群,那些平時走路格外注重體態婀娜的貴女們再也顧不得「掩耳盜鈴」,紛紛朝前面跑去。

  傅容也白著臉拉著妹妹往前跑。

  她從小就怕黑蟲子,飛蛾青蟲她不怕,就怕黑的,連知了都怕,更不用說天牛那種長相醜陋的蟲子。小時候哥哥抓了天牛嚇唬她,直接把她嚇哭了,連續做了好幾晚噩夢,父親氣得狠狠打了哥哥一頓。

  而現在,傅容很清楚,吳白起敢說就一定做得出來,她不敢擔一點風險,畢竟吳白起可不知道她是他未來妻姐,傅容也不指望妹妹現在一個眼神就把對方收拾得服服帖帖。

  吳白起當然不知道,所以為了他上次捉弄李華容不成反而被對方搶走的兩條寶貝蛇,他專門就盯準了傅容,貓捉老虎那般邊追邊逗她:「這位姑娘貌如天仙,跟我的天牛極配,就送給你好了!」

  傅容聽了,心裡暗罵混蛋,跑得越快。

  吳白起緊追不捨。

  「姐姐你先去找四姐姐,我攔著他。」傅宣知道姐姐膽子小,也明白這樣跑下去肯定會被對方追上,情急之下掙開傅容的手,轉身怒斥吳白起,「住手,你是誰,憑什麼欺負人!」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膽子倒不小。

  吳白起第一次碰到不怕他的小姑娘,見傅宣仰著小臉滿臉憤怒,隨手就將一個天牛丟了過去。都是死天牛,不會飛,直接砸到了傅宣胸口。

  傅宣本能地往後退,小臉慘白。

  吳白起哈哈笑,擔心李華容不滿意,他不再耽擱,一心朝傅容追去。

  徐晉等人將這場鬧劇看得清清楚楚。

  康王坐在椅子上扭頭往那邊望,好笑道:「吳家那小子又不老實了,不知哪個姑娘要倒霉。」

  因為傅容是朝相反方向逃的,他們看不見面容,除非之前就認識才能分辨出來。

  徐晉臉色鐵青,為傅容不來求助於他,也為距離太遠吳白起不在他箭程之內,眼看一群姑娘如飛鳥四散,吳白起偏偏只盯著傅容而且越來越近,徐晉再也看不下去,開口道:「我……」

  他想給眾人一個去幫傅容的理由,可是才說了一個字,身邊一人已經衝了過去。

  是徐晏。

  那一刻,徐晉什麼都忘了,忘了他得找個藉口救人,免得被人懷疑他與傅容甚至傅家的關係,忘了他與傅容關於定親之前不許暴露兩人關係的約定,他只知道,一定要在徐晏之前救下她。

  然,就在徐晉準備追上去的瞬間,他看見小姑娘落荒而逃的狼狽身影停了下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神情,只看出她臉是前所未有的慘白,在陽光下越發可憐,也只能聽見她憤怒無比的咒罵。

  「吳白起!你敢嚇唬我試試,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傅容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喊出這句話的,她怕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吳白起就要動手了。

  狠狠地瞪著幾步遠外面露錯愕的少年,傅容一邊後退一邊再次威脅:「吳白起,你敢嚇唬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後悔到腸子都青了!」他真敢把天牛扔她身上,將來還想娶她的妹妹?做夢吧!

  吳白起眨眨眼睛,打量傅容兩眼,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她,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李華容說她是傅家三姑娘,剛來的京城,吳白起沒仔細聽,在他眼裡誰家姑娘都一樣,他連李華容都敢得罪,還怕一個外地來的姑娘?他只是好奇這姑娘如何認得他,剛剛一路追跑,有人喊他吳世子,有人喊他的字,唯獨沒人連名帶姓喊他。

  傅容結巴了。

  這個問題她沒法解釋。

  吳白起見她愣住,也懶著再追究,想起正事,笑著抬起手。

  傅容卻沒有害怕,只是別開了眼。

  吳白起當她認命了,咧嘴就要笑,卻不想背後忽然傳來一股鈍痛。

  「我讓你欺負人,我讓你欺負人!」

  傅宣一手抓著吳白起胳膊,一手抓著石頭狠狠往吳白起背上砸,因為憤怒到極點,力氣驚人的大,愣是沒讓吳白起掙脫。吳白起連連喊疼,他喜歡欺負人,卻不屑於推搡小姑娘,不能動粗,便把手裡剩的另一隻天牛往傅宣身上扔。傅宣知道天牛是死的,又是盛怒之下,才不怕他,又砸了幾下才在傅寶的勸說下狠狠砸了最後一下,「滾!」

  吳白起一手揉背,呲牙咧嘴地喊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了這麼大的臉,他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跑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盯著傅宣道:「好,好,我記住你了,你喊她姐姐,也是傅家姑娘吧?你等著,今天的事我跟你沒完!」

  傅宣直接將手裡的石頭丟了過去!

  吳白起頭也不回地跑了。

  「三姐姐你沒事吧?」傅寶跟傅宣一起跑到傅容身邊,緊張地問。

  傅容臉色依然蒼白,但見識過妹妹千年難逢的凶悍,反倒沒那麼怕了。想跟妹妹說說話,傅容驚覺旁邊花樹後一群姑娘們正在看熱鬧,對面呢,徐晏孤零零地停在一顆柳樹旁,神情複雜地望著她,他的後面,徐晉等人面容看不清楚,但想想也知道,大多數都把剛剛的事當樂子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傅容搖搖頭,抬手替妹妹整理衣領髮髻,小聲道:「我沒事。好了,咱們先回花園吧,有什麼話到那邊再說。宣宣也別生氣了,那人就是個渾不吝,咱們不跟他計較。」

  剛剛趕過來的秦雲玉氣喘吁吁附和道:「是啊是啊,他是忠義侯府的世子,因他父兄皆因護駕而死,皇上對他十分縱容,慣得他天不怕地不怕,連二公主都敢捉弄,宣宣你得罪了他,以後出門千萬小心點。」

  傅宣抿抿唇,一言不發。

  傅容牽起妹妹的手,幾人一起朝花園那邊去了。

  花叢深處,李華容嘴角擒笑,雖沒能徹底捉弄到她,這樣耍猴般一番追鬧,也頗解氣。只是……

  她看向那邊黯然離去的徐晏,皺了皺眉。雲升表哥突然跑出來,看樣子是想幫傅容去的,莫非兩人有什麼關係?表妹說傅容在信都最喜招搖,難不成雲升表哥也被她勾了魂兒?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湖邊,康王一臉壞笑地問太子:「大哥可知那姑娘是誰?我瞧著長得似乎不錯,可惜距離太遠看不真切。雲升定是看清了,要不也不會急匆匆衝出去英雄救美。」

  太子瞪了他一眼:「我如何得知?」目光卻追尋美人離去的背影。

  康王又低低說了一句,換來太子一聲呵斥。

  他們兄弟旁邊,徐平微微皺了皺眉,視線從遠處收回,不知想到什麼,看向徐晉。

  徐晉面無表情,察覺到被人窺視,他憑著本能看了回去。

  徐平做了個請的姿勢,淺笑道:「景行,輪到你發箭了。」

  「是啊。」徐晉淡淡應了聲,搭箭拉弓,瞄準了最遠處那盞誰都沒有射中過的河燈。

  長箭離弦,發出刺耳的破空聲,下一刻,直接將河燈帶入水中。

  湖水起伏,好一會兒,那河燈才歪歪扭扭地浮了上來,長箭不知所蹤。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1 12:24 AM

第70章

  回到花園後,傅容收到了不少幸災樂禍的目光。

  傅容能想像出自己的狼狽,特別是她的狼狽又一次落到了安王眼中,換個罪魁禍首,傅容定會氣惱非常,可那個紈袴是吳白起啊,是她上輩子的好妹夫,所謂不打不相識,都是一家人,傅容怎麼會動真氣?

  當然,就算是假氣,吳白起害得她當眾丟人,將來他想娶妹妹,休想她替他說一句好話。

  「姐姐你笑什麼?」傅宣疑惑地看著姐姐,總覺得姐姐今天有點反常。

  傅容瞅瞅妹妹乖巧的小臉,想到她抓著吳白起打的樣子,越發收不住笑,小聲問她:「宣宣不是最講禮儀規矩的嗎?今天怎麼動手打人了,不怕被旁人看見,誤會咱們家的姑娘都是潑辣性子?」

  她是打趣,傅宣卻沒有半點尷尬羞赧,冷著臉道:「誰願意誤會就誤會,我總不能看著姐姐被人欺負。」言行舉止要符合禮數,但也要分場合,若她為了自己的儀態選擇跟其他人一樣含笑旁觀,算什麼姐妹。

  簡簡單單一句話,傅容紅了眼圈,握住妹妹手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膽子再大點,我……」

  「傅三姑娘。」

  有人喊她,傅容打住話頭,抬頭看去,就見今日園子裡被一群貴女眾星捧月般對待的郡主李華容站在不遠處,身邊跟著徐汐還有其他幾個勳貴家的姑娘。

  傅容連忙站了起來,故作不解地問:「郡主找我?」

  李華容點點,走到傅容身邊,歉然地賠罪:「今日大家過來為我祖母賀壽,我們身為主人家,本該處處照應周到,未料一時不查,讓那忠義侯府世子擾了姐妹們雅興,三姑娘六姑娘更是吃苦甚多,華容實在慚愧,特來告罪,還請兩位姑娘原諒。」

  她堂堂郡主,態度如此誠懇,已是極大禮遇,傅容忙道:「郡主言重了,他人之過,郡主何必自責?還請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話剛說完,徐汐冷哼一聲。

  傅容就跟沒聽見一樣,笑容不改。

  李華容也恍若未聞,邀請傅容等人去涼亭裡坐。

  傅容等人沒有理由拒絕,一起過去了,不過交談了片刻,傅容發現李華容只是在盡地主之誼而已,對她們姐妹並不是真心喜歡的,眉眼裡帶著淡淡的不屑。

  傅容看得出來,李華容並沒打算掩飾她的反感,但她沒同齊竺那般虛與委蛇,也沒跟徐汐似的將不喜厭煩全部都表現在臉上。客氣中帶著冷淡,冷淡時又不忘禮儀,不愧是出身尊貴的郡主。

  傅容並不期望得到所有人的喜歡,所以李華容這種態度,她並無惱火。上輩子她來京城時李華容早當了五皇子成王的王妃,直到死傅容也沒跟她打過交道,只聽說成王父子慘遭非命,李華容身為成王妃,喪夫喪子之痛下依然處變不驚,將成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王妃之尊沒有半點減損。

  傅容還是挺欽佩這個姑娘的。

  憑什麼丈夫死了女的就要尋死覓活呢,哪怕改不了嫁,也要好好活著,自己原本是什麼樣子,依然還是什麼樣子。宮變後,太子王爺們都死了,剩下的王妃裡面,過得最好最有體面的,便是成王妃李華容。

  看似相談甚歡時,永寧公主那邊派人來請:「郡主,宴席要開始了,夫人請姑娘們過去呢。」

  李華容點點頭,率先站了起來。

  眾貴女們三三兩兩緊隨其後,最後在偏殿落座。

  開席之前,永寧公主派人喊傅容姐妹過去。

  想必也是聽說了湖邊的鬧劇吧?

  公主相召,不管出於何種緣故,她們都要去的。

  走進正殿,傅容先尋找母親的席位,目光相對,見母親眼裡滿是擔憂,傅容不易察覺地點點頭,然後便同妹妹一起上前跪拜:「祝公主殿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永寧公主端詳姐妹倆片刻才叫她們起來,淡淡道:「聽說你們去湖邊玩耍時受了委屈,這點小禮你們姐妹倆收下壓壓驚吧,難得進京見世面,別因為這個以後不敢出門了。」

  看似在安撫,但這話怎麼聽都是在貶損傅容傅宣出身低,不懂規矩。

  坐在附近的貴夫人們都盯著中間的兩個小姑娘,好奇她們會如何回應。永寧公主的脾氣,說一不二,若傅家姐妹膽敢試圖辯解去湖邊的姑娘並非只有她們,故此她們算不得失禮,永寧公主只會更生氣,畢竟,發生在自家園子裡的事,永寧公主這個真正當家做主的能不清楚?她這樣貶損兩個姑娘,肯定是她們做了什麼惹永寧公主不滿了。

  傅容知道為什麼。

  因為徐晏,徐晏還是在意她被人欺負,他從男子那邊跑出來,眾目睽睽,任誰都會想到那方面。永寧公主定是想用這種方式打消她飛上枝頭的心思,警告她,她不配肖想郡王府世子妃的位置。

  「謝公主殿下賞賜。」傅容沒有多說什麼,接過禮盒,跟妹妹一起道謝。

  永寧公主眼裡閃過一道詫異,跟郡王妃對視一眼,復又收回,叫兩人退下。

  傅容再次拜謝,起身時臉上是得體的淺笑,傅宣一直面無表情,呆呆的跟她的年紀倒也相符。

  姐妹倆就在眾人意外的注視下回了偏殿。

  林氏輕輕嘆了口氣,悄悄對喬氏道:「早知如此,那天你們回去就好了。」回去了,她心裡舒服,喬氏母女也不至於丟這個臉,幸好永寧公主特意提了二房是剛進京的,否則侯府的體面也要受更多連累。

  「大嫂慎言,被人聽到容易引人誤會。」喬氏回林氏一個淺淺的微笑,如玉蘭花開,素雅端莊。

  林氏暗暗攥了攥衣擺。

  桌子下面,喬氏的指甲卻已經陷進了手心。

  她嬌生慣養養大的兩個好女兒,何曾受過這種委屈?原想著徐晏對濃濃有意,故此希望借這場壽宴跟郡王府走得更近一些,卻沒想永寧公主是這樣一個尖酸刻薄的人。女兒若真嫁給徐晏,有這樣的外祖母,日子能有好?

  一場宴席,算是徹底打消了喬氏與郡王府結親的念頭。

  飯後坐了會兒,喬氏便領著兩個女兒上了馬車,知道湖邊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後,喬氏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吳家那個混賬小子,別叫我遇到他,否則我非打他一頓!」

  傅容低頭偷笑,沒有再替吳白起辯解,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傅容只盼日子過得快些,她好瞧瞧吳白起如何費盡苦心才能將妹妹娶到手。前世吳白起跟妹妹結緣時,她已經進了肅王府,妹妹又是嘴最嚴的,傅容對小兩口的故事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婚後吳白起對妹妹言聽計從……

  回府沒多久,老太太請她們過去,喬氏料老太太沒好話,囑咐兩個女兒回屋休息,她自去應付。

  傅容相信母親的手段,倒也沒有擔心,回房沐浴去了。

  黃昏時分,傅宸當差回來,晚飯時問母親妹妹在慶國公府過得如何,傅容只笑著撿好玩的事情說。喬氏跟女兒心有靈犀,也沒有提,兒子向來最護著妹妹們,被他知道妹妹受了欺負,定要去找吳白起算賬。可兒子剛來京城,還沒站穩腳,喬氏不願兒子得罪吳家。

  傅宸暫且能瞞得住,傅品川是瞞不住的,林氏也不敢瞞,丈夫一回來她便將從傅寶那裡打聽來的都說了,言符其實。

  傅品川臉色陰沉,飯都沒吃,命人備車,要去吳家。

  林氏愁眉勸道:「侯爺還是別去了,吳家世子這樣不是一天兩天了,連皇上都縱著他,侯爺去了有什麼用?而且濃濃她們姐妹只是虛驚一場……」

  「虛驚一場?」傅品川停在門口,回頭看她:「換成阿寶,你也這樣心安?」

  林氏臉上一下子沒了血色,換成寶貝女兒,她當然嚥不下這口氣,可,傅容傅宣不是她女兒,丈夫居然,將兩個侄女視為已出?

  傅品川不知道妻子在想什麼,見她臉色難看,多解釋了一句:「弟妹她們進京是為了行之的婚事,現在她們被人欺負,二弟人在冀州,我身為兄長再坐視不管,以後咱們家裡出事,二弟又如何願意插手?你記住,阿寶宣宣她們都是傅家女,在我眼裡是一樣的,都不容旁人隨意欺負。」

  言罷大步離去。

  林氏怔怔地目送他,想到晌午席間喬氏那淺淺一笑,心中忍不住發酸。如果不是她的女兒,丈夫真的會如此氣憤嗎?氣憤到為一場孩子玩鬧去吳家說理?

  傅品川只是想讓吳白起道歉,徐晉可不是這麼想的。

  但吳白起丟人之後就回府了,他只能明日再尋機會教訓,在那之前,他得先去看看傅容。

  傅容猜到徐晉今晚有可能回來,因此衣服穿得好好的,恰好心裡有事,人特別清醒,聽到外面有人進來的動靜,傅容立即下了床,坐到書桌前等他。

  徐晉進屋後愣了愣,盯著傅容瞧了會兒,走到她對面坐下,見傅容始終面無表情,他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還在生我的氣?」

  其實這話他自己問得都心虛,他那樣欺負了她,又一連半個月沒露面,什麼都沒做,她怎麼會消氣?還有今日……

  「上午你受委屈了。」想到她驚慌失措的身影,徐晉越發心虛,都不敢看傅容的眼睛,「那時我不便上前幫你,你是不是更惱我了?」

  傅容沒怪他不出手幫忙,反而慶幸他沒有跑出來,一個徐晏她都怕安王多想,徐晉再跑出來,不提安王,就是因此傳出去的流言蜚語都夠她吃一壺的,所以那時傅容選了相反的方向跑。

  但她才不會實話實說,樂不得用這個冷落徐晉。

  「怎麼會怪?我在王爺眼裡本就是個可以隨便輕賤的玩物,我只怕王爺怪我給你丟了臉面。」

  她靠著椅背,扭頭望窗外夜色,臉上不悲不喜,像一株被人抽走所有生氣的花。

  徐晉不喜歡她這麼說,聽著刺耳,像巴掌甩在他臉上。

  可他解釋不清,她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那晚他的舉止,確實過分了。

  自己犯了錯,他不知如何才能讓她消氣,但旁人欺負她,徐晉有的是辦法報復。

  知道傅容現在不想見他,徐晉站了起來,看著她道:「咱們的事,我以後再跟你賠罪,不過你放心,吳白起敢欺負你,我不會讓他好過的。」先是嚇哭她,又連累她被永寧公主當眾冷落,他才不會顧忌吳白起前世的身份,傅宛都能改嫁梁通,傅宣自然也能換個好的。

  他轉身要走,傅容嚇壞了,急著攔到他面前,「你想怎麼對付他?」

  她眼裡裝滿了發自內心的緊張,那緊張讓她又活了過來,宛如失而復得,徐晉一把將人抱到懷裡,按她腦袋在胸口,柔聲安撫:「放心,我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不會給你添麻煩,還有李家,濃濃你記住,有些人礙於身份現在我不好動手,但我會記在心上,凡是欺負過你的人,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傅容能放心才怪!

  她確實在心裡給吳白起記了一筆賬,但她沒想換妹夫啊,徐晉現在明顯心情不好,動起手來萬一狠了,吳白起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越想越擔心,傅容也顧不得冷落徐晉了,乖順地靠在他懷裡,小聲勸道:「王爺,吳白起只是,我聽她們說了,吳白起只是小孩子脾氣,今天這事不算什麼,王爺不必為我抱不平,你,你有這份心,我就滿足了。」

  「你,不生我氣了?」徐晉難以置信地抬起她下巴,看她眼睛。

  傅容咬咬唇,閉上眼睛道:「氣,但我不願看王爺為了一點小事大動干戈。」

  她嬌羞可人,徐晉情不自禁低頭去親,快要碰上,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又退了開去。

  一點小事?

  今日她在湖邊的狼狽,比那日在石階上還要更甚,那時她氣自己都氣成那樣,怎麼現在對一個陌生的外人,竟如此大度?甚至為了給吳白起求情轉眼就原諒他了?

  或許吳白起欺負人真的只是小錯,他輕.薄她可是大錯,至少她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如此反常,必有原因。

  徐晉盯著小姑娘姣好臉龐,突然想起湖邊傅容眼看要逃不掉時的怒喊。

  她直接喊了吳白起姓名,而且她的語氣,好像跟吳白起非常熟悉,像是賭氣威脅。

  「你以前見過吳白起?」徐晉輕輕地問。

  傅容本以為徐晉要低頭親她的,哪想他問了這麼句話,知道這人疑心重,連她跟安王說句話都猜忌,馬上否認道:「沒見過啊,他剛走過來時身邊有人叫他名字,我就記住了,哼,可惜了這個好名字。」

  吳起、白起可都是史上的大才,輪到吳白起,就變成了一個紈袴。

  「既然不認識,你就不要管了,你們回冀州之前,他的死訊便會傳過來。」徐晉冷冷地道。

  傅容心跳險些停了,緊緊抓住徐晉手臂:「你要殺他?」

  「是。」徐晉扯開她手,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他一直派人跟蹤傅容出門後的動向,可以確定傅容從來沒有見過吳白起,也不認為傅容能在驚嚇之際留意吳白起的名字,就算能,她對吳白起的關心也太過了。因為被他欺負,傅容可以狠心咬自己的舌頭,就算是裝的,也足見她對他的恨,但她居然為了替害她丟臉的吳白起說情而原諒他,他認識的傅容,有這麼善良?

  她一點都不善良,她這樣做,只能說明吳白起對她非常重要。

  如何重要?

  一個沒有見過的人,怎麼會重要?

  除非,她也知道,吳白起會是她的妹夫。

  徐晉無聲笑了,他真的沒有想過她會跟他一樣,是重新來過的。因為那念頭太離譜,因為她,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那麼渾然天成,宛如真正的荳蔻少女。

  可是,這個在今晚在前一刻突然冒出來的荒誕猜測,卻恰好能解釋冀州那邊的所有異常,如她沒有自己摳掉痘疤,如她神不知鬼不覺幫自己換了個姐夫,如她識破了齊竺的陷害,如她沒有再看上徐晏,也屢次拒絕他的情意……

  「你等等!」

  腰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徐晉深深呼吸:「想攔我,就給我一個不能殺他的理由。」

  他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證實,他想再給她一次機會,再給她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1 12:26 AM

第71章

  傅容實在不懂徐晉為何動了這麼大的火!

  「他只是拿蟲子嚇唬我,宣宣打他就算報仇了,何至於一死?」徐晉不肯轉過來,傅容便環著他腰轉到他前面,將他往桌子那邊推,推不動,傅容苦惱地抬頭,對上徐晉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

  傅容怔住。

  這樣的徐晉,像這輩子初遇時那個威脅她不許洩密的徐晉,也像上輩子她平時能接觸到的徐晉。

  傅容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徐晉厚顏無恥說好話哄她求她,她便有底氣擺臭臉給他,現在徐晉擺了冷臉,王爺氣勢十足,傅容就蔫了。

  「王爺,這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知道你對我好了,咱們不跟一個小孩脾氣的人較真行不行?」傅容主動靠到徐晉懷裡,仰頭求他,細眉微蹙,紅唇輕撅,天真無邪,「將來讓人知道王爺為了我怒髮衝冠,一點小事就殺人,旁人會怎麼說我?」

  徐晉低頭看她。

  這女人真的很美,美得讓人所有心神都被她的容貌迷惑,很難提起心思去分辨她眼裡話裡的真假,想要分辨,她眼波似水,頃刻就將那點理智淹沒。

  幸好他足夠瞭解她,知道她最會騙人。

  他輕撫她的臉龐,想笑,笑不出來,只略微放輕了語氣,「你說的很有道理,確實是我小題大做了,不過他叫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還是要小施懲戒的。」

  傅容握住他手,儘量裝作不太在意地問:「王爺打算怎麼做?」

  徐晉想了想,看著她眼睛道:「斷他一條腿吧,他自小為非作歹,我斷他一條腿,他便再也不能四處作惡,也算是為民除害。」

  傅容可不想要個瘸腿妹夫!

  「王爺……」

  「你不必再說,早點睡吧,我還有事要做。」徐晉心裡亂得很,實在不想與她多做糾纏,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仔細回想這一年裡跟她相處的每一次情景。

  「王爺!」傅容反身關上門,靠在門板上求他:「咱們再想想別的法子,斷腿也太殘忍……」

  「你為何如此袒護他?」徐晉猛地抬起她下巴,「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值得你再三求情?」

  傅容能說什麼?

  告訴徐晉過幾年吳白起會成為她的妹夫?

  還是撒謊,承認自己見過吳白起,讓徐晉誤會她跟吳白起有私情?

  前者不可能,後者,她怕吳白起死得更快。

  找不到好的藉口,再看看面前疑心病重霸道不講理的男人,傅容也火了,一把推開他,三兩步轉到床幃前,指著窗外低斥:「說了多少遍了,今日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只是看不慣你小題大做!王爺,我只是個普通官家女,沒有經歷過什麼血雨腥風,也沒有你權勢滔天可以罔顧人命,今晚我只說一句,你若是去找吳白起的麻煩,以後休想我再原諒你,我寧可死,也不願嫁一個睚眥必報的弒殺之人!」

  「睚眥必報?」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徐晉低低地笑了,一步步走向傅容,「那你告訴我,本王如何睚眥必報了?」

  他容貌俊美,此刻笑容卻滲人,像是下一刻那笑容就會變成一把刀,直接扎到她身上。

  這絕不是普通的生氣。

  傅容背後冷汗直冒,雙腿發軟,左右看看,逃命般往後面恭房裡躲。

  徐晉沒有追上去。

  他怕追上去後,他會忍不住殺了這個虛偽奸詐不敬夫君又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的無情女人!

  閉上眼睛,男人胸口急劇起伏,殺念如困獸,欲掙脫理智編成的囚籠。

  徐晉恨極。

  想到自己對她的那些近似卑躬屈膝的討好,想到她先是再三拒絕他,心裡不知如何嘲笑譏諷,卻又虛情假意利用他的好為她父親謀求前程,想到她有那麼多豔冠京城的好首飾都不曾戴給他看,偏在可能遇見安王的壽宴上精心打扮,這背後的原因……

  再也壓不住胸口氣血翻騰,徐晉猛地轉身。

  沒走兩步,湧上一口腥甜。

  徐晉自嘲地笑,就像他不曾料到那種死法,也沒料到他堂堂肅王,會為一個女人氣成這樣。

  好在吐了血,身上反倒沒有那麼難受了,徐晉邊往外走,邊抬手去摸胸口的帕子,擦完嘴角放回去時,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夜裡難尋的一點響動。

  徐晉頓住腳步,低頭看。

  是她親手給他編的長命縷,是他死乞白賴求她編的,還求她說句吉祥話。

  當時她似乎怔了怔?

  是知道他「活不長久」嗎?

  那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看一眼床幃之後,徐晉撿起那長命縷,快步出了屋。

  夜裡涼風吹拂,徐晉獨行於街上,手指慢慢轉動長命縷上的五色珍珠,回憶越來越清晰。

  他重生沒多久便親自去冀州看她,順便留下人傳遞傅家的消息,因為前世屬下打聽到她起水痘的原因是落了水,她自己也這樣說過,他還曾猶豫要不要幫她躲過這一劫,最終因為私心,因為不清楚她哪天會貪玩划船,又不好安插人手進傅家貼身伺候她,就沒有管。

  去年三月,她果然落了水,而那邊接連不斷的異常,正是從她落水之後開始的。

  這樣,他是不是可以猜測,傅容是那時候回來的?跟他因為救弟弟落馬受傷一樣,都得選在一個危難的關頭回來?

  一定是的。

  徐晉越想越篤定,畢竟,若她落水之前就回來了,這種「害她起水痘」的小錯,她定會避免。

  那麼,她晚於他將近一年才回來,是不是說明,上輩子她比他多活了快一年?

  而他死後,京城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她又是怎麼死的,如今她依然執著於安王,是因為單純的情有獨鍾,還是……

  進王府之前,徐晉朝安王府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

  跟命相比,跟那個位子相比,兒女情長算什麼?

  她喜歡誰,她到底有沒有心,他都不在乎了。

  但他不會放過她,不會讓她如願嫁給她看中了兩輩子的男人。

  他要讓她也嘗嘗被人戲耍的滋味兒,要她……

  ~

  景陽侯府東院。

  傅容在恭房躲了不知多久,聽外面悄無聲息,終於壯著膽子挪到簾子後,悄悄往外面望。

  屋裡空蕩蕩的,沒有男人的身影。

  傅容還是不太放心,手攥放香用的小銅爐藏到背後,提心吊膽地走了出去,在閨房轉一圈,終於確定,徐晉是真的離開了。

  傅容長長鬆了口氣,剛剛徐晉看她的眼神,好像兩人有殺父之仇。

  可她覺得冤枉,為了一個吳白起,徐晉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嗎?這次只是誤會,若將來她跟安王有什麼,照徐晉的醋勁兒,還不把她殺了啊?安王身邊有侍衛,徐晉想殺人家也沒本事,可她一介女流,徐晉一手就能捏死她。

  傅容開始後悔了,早知今日,當初她就該冷靜地拒絕徐晉,而不是想著佔他便宜。

  渾身發冷,傅容特意留了燈,急急爬到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輾轉反側。一會兒害怕徐晉殺她,一會兒猶豫要不要真的從了徐晉好保住小命,爭取能多活幾年,將來她再小心提點著,徐晉興許也有希望翻盤,一會兒又擔心吳白起,怕他真糟了徐晉屬下的毒手……

  冷不丁的,門口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比徐晉的腳步聲重,似是故意要讓她察覺。

  那一瞬,傅容魂都要飛出來了,抱著被子躲到床角,哭著抬頭:「王爺別殺……」

  卻見一黑衣人背對她站在門口,低聲道:「三姑娘不必驚慌,許某受王爺之命,向姑娘傳話。」

  不是來索命的,傅容沒那麼怕了,疑惑道:「什麼話?」

  許嘉聲音平靜:「王爺說,既然三姑娘覺得王爺凶殘嗜殺,他也不喜強人所難,請三姑娘歸還王爺先前所贈玉珮,贈送玉珮時王爺說的話,也請三姑娘盡數忘了,自此便如陌路人,毫不相干。」

  傅容傻了,呆了好久才問:「王爺真這麼說的?」

  不是她在做夢吧?

  她聲音顫抖,許嘉誤會她傷心之下哭了,有點頭疼,「一字不差,句句屬實。許某現在去門外等候,還請三姑娘速速找出玉珮,許某好早點回去覆命。」聽說女人愛哭,哭起來特別麻煩,怪不得王爺派他來。

  從沒哄過小姑娘的許嘉逃也似的出去了。

  人一走,傅容立即埋到被子裡笑了起來。

  心花怒放。

  認清徐晉難纏後,她最發愁的就是如何擺脫徐晉,現在好了,徐晉先不要她了!

  彷彿烏雲散盡,傅容利落無比地穿好衣裳,將徐晉送的玉珮跟一盒珍珠都找了出來,玉珮她不稀罕,珍珠實在捨不得。手指在那精緻的紫檀嵌八寶首飾盒上摩挲一會兒,傅容最終放棄了偷藏幾顆的念頭,捧著兩樣東西出了屋。

  想裝可憐的,怕許嘉回去一說徐晉又心軟,傅容故意擺了一張冷臉:「我也有句話請你轉告王爺。當初是他糾纏我在先,我逼於無奈才不得不妥協,現今既然兩清,希望王爺這次說話算數,日後莫再反悔。」

  許嘉冷汗涔涔,給他一鍋熊心豹膽他也不敢傳這種話,低頭道:「姑娘真想傳話,請寫張字條,許某定會交到王爺手上。」

  傅容抿抿唇,扭頭道:「算了,你走吧。」許嘉不敢說,她也不敢直接對上徐晉。

  許嘉暗誇小姑娘還算識趣,道聲告辭,迅速消失在了夜幕裡。

  傅容仰頭,望天上的星星。

  既然徐晉跟她斷了,應該也不會再為了她去對付吳白起吧?

  渾身輕鬆,傅容關門回屋。

  正要熄燈,目光一頓。

  傅容心情複雜地走向掛在架子上的鳥籠,看看裡面熟睡的小鸚鵡,發愁了。

  怎麼忘了把團團還他?

  可她真的捨不得啊,那些五色珍珠,再好看也都是死物,將來有可能再遇到,但是團團,這樣好看的鸚鵡,未必能碰到的。

  算了,如果徐晉來討要,她還他,他不要,她便繼續養著。

  心中有了計較,傅容摘下鳥籠去了床上,看著一團小綠球似的愛寵,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2 10:03 PM

第72章

  折騰了一晚,傅容睡得並不安穩,夢境紛雜。

  醒來時,頭疼欲裂。

  看看外頭,天還沒大亮。

  傅容閉上眼睛,無奈地嘆氣。

  終於跟徐晉斷了關係,但也有隱患。

  徐晉肯定不會再幫父親周旋年底進京事宜了,傅容也不指望,但他會不會倒打一耙,暗中使壞讓父親連冀州知府都做不成?梁通跟哥哥的官職也是他安排的,他會不會找機會撤了?還有吳白起到底如何,沒個准信兒,傅容實在難以安心。

  果然計畫不如變化,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但傅容也沒有煩惱太久,她想要的,她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努力爭取,不在她掌控範圍的,她也不會杞人憂天。而且傅容隱隱覺得,徐晉最多給父親的陞遷下點絆子,不會再做旁的,畢竟這個徐晉是有點喜歡她的,除了對那些他覺得她可能會喜歡的男人,徐晉沒那麼小氣。所以,最壞的結果就是年底父親進不了京了……

  暫且什麼都不要想,年底看看情況再說吧。

  傅容揉揉額頭,聽到枕頭旁邊有動靜,笑著去看,就見團團不知何時醒了,正用那雙豆粒大的黑眼睛打量她。

  傅容轉過身,將手指放到籠子邊上。

  團團湊到跟前啄了啄,不疼,癢癢的。

  傅容故意將手指挪到一旁,團團跳著追過去,像她手指有多好吃似的。傅容就這樣一直逗它,團團轉了一圈突然不動了,歪著脖子瞅瞅傅容,啞啞叫道:「好看!」

  傅容怔住。

  團團立即跳上前啄了一下。

  傅容卻沒繼續跟它鬧,不知怎麼,聽團團說好看,她想到了徐晉坐在床前提到要送她鸚鵡的那晚,那晚也是徐晉罕見地沒有動手動腳的一次,先是承諾會送鸚鵡,再送了一盒珍珠。

  曾經那麼溫柔小意……

  徐晉真的決定斷掉了?

  傅容突然不太確定。昨晚只顧得高興了,現在想想,其實這次徐晉的火氣來的很沒道理,有沒有可能,徐晉只是一時吃醋才朝她發脾氣說狠話,過幾天便又後悔,繼續來找她?就像年初,他也說過再不來找她,結果郡王府徐汐生辰時他又冒了出來……

  如果是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親人的前程,可是……

  氣成這樣都能重新找上來,她恐怕再也擺脫不了徐晉了。

  兩相對比,各有利弊,傅容竟無法判斷哪種帶來的好處更大。

  再無睡意,傅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一切都是猜測,還是那句話,走著瞧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舒舒服服伸個懶腰,傅容喊蘭香等人進來伺候。

  今天是她們母女在京城逗留的最後一日,明早就要動身回冀州。

  臨別在即,當然要做做面子活兒,早上母女三人又去五福堂陪老太太用飯。

  傅寶早到了,瞧見傅容進來,她興奮地拉著傅容坐到她旁邊,用手擋著說悄悄話:「三姐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晚爹爹去忠義侯府討說法了,吳老侯爺得知孫子欺負咱們,命人將吳白起按在凳子上,他親自打了十板子,還罰了吳白起三個月禁閉呢!」

  傅容大喜,吳老侯爺對孫子毫不手軟,說關在屋裡三個月就一定會關,那接下來的三個月吳白起至少沒有危險的,三個月過後,徐晉估計早忘了他了吧?

  心裡高興,她嘴角的笑看起來就像是幸災樂禍了,「活該,就是該罰他!」

  老太太聽到話音,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們姐倆又在那嘀咕什麼?吳白起是有錯,可你們若是老老實實待在花園裡不去湊那熱鬧,吳白起會盯上你們?特別是容丫頭,你長得好,最容易叫那些少年郎盯上,以後出門做客務必要小心再小心,免得吃虧。」

  說得好像她咎由自取似的。

  傅容懶得在分別的當頭跟老太太生閒氣,正要扮乖應下,傅寶嘟著嘴道:「又不是就我們去了,表姐也去了啊,走得比我們還快。」沈晴從小住在京城,在京城裡也有交好的姐妹,傅寶記得清清楚楚,沈晴跟那幾個姑娘是第一波前往湖邊的。

  沈晴聞言,尷尬地咬了咬唇。

  老太太臉沉了下去。

  林氏趕緊打圓場:「母親彆氣,小姑娘們在一起,難免貪玩,現在嘗到苦頭了,不用咱們管教,她們自己定也記住了教訓,你們說是不是?」最後一句是問傅容幾個小姑娘的。

  傅容領頭站了起來,朝老太太認錯:「祖母放心,孫女記住了,以後絕不再犯。」

  傅寶沈晴等人也紛紛認錯,只有傅宓例外。昨日她沒有去慶國公府,現在自然不用道歉,安安靜靜站在三夫人一旁,默默看家裡姐妹們挨訓賠罪,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起來,在老太太轉移話題時又迅速收斂。

  因她向來不起眼,也就沒人注意到她的些許反常。

  從五福堂出來,喬氏便領著兩個女兒回東院收拾行李了,離家這麼久,她恨不得長雙翅膀一下子飛回家去,看看她的寶貝兒子有沒有長胖,看看長女嫁妝繡得如何了,最重要的,是她那俊朗招人惦記的相公有沒有偷吃。再信任,終究免不了擔心。

  但京城也有她放不下的。

  黃昏時傅宸梁通一起過來了,傅宸臉色難看,進了堂屋就問傅容:「昨天被人欺負怎麼不告訴我?」妹妹最怕黑蟲子,當時一定嚇哭了。

  傅容突然很同情吳白起,也不知他怎麼就盯上她了,鬧得現在一家人沒有看他順眼的,將來他想娶妹妹真正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啊。

  雖然吳白起活該,傅容還是忍不住想幫幫他,故意滿不在乎地道:「哥哥別生氣,他只是虛張聲勢,並沒有真把蟲子扔我身上,反被宣宣用石頭打了一頓。聽說昨晚他祖父已經罰他了,哥哥你千萬別再做什麼,別讓我們走得不安心。」

  喬氏也顧慮這個,又一番柔聲勸說。

  傅宸看看母親妹妹,突然笑了:「既然你們這麼說,我就放他一馬,再有下次,一起算賬。」

  喬氏欣慰地點點頭,進京這麼久,兒子沉穩了不少。

  傅容可沒把哥哥的話當真,狐疑地看他兩眼,暗暗替吳白起捏了把汗,幸好哥哥還算講道理,最多打吳白起一頓,沒有徐晉那麼偏激,當王爺當慣了,一點小錯便打打殺殺。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一起去正院那邊赴席,算是臨別前的踐行。

  而慶國公府那邊,同樣有人在商量回家的事。

  富麗堂皇的寢殿裡,只有母女二人,年過五旬卻依然滿頭黑髮的永寧公主靠在榻上,萬分不捨地看著小女兒:「怎麼這麼急就要回去了?難得來一次,多住幾日吧。」冀州離京城不算遠,但畢竟好幾日的車程,女兒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娘家,她想得狠。

  郡王妃苦笑,一邊給母親捶腿一邊道:「女兒都出嫁了,總不能一直在娘家住。」

  永寧公主細細端詳愛女,皺眉道:「你瞧你,又瘦了,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王爺納妾了?還是發愁雲升的婚事?」

  郡王妃神色微變,怕叫母親看出心事,垂眸道:「王爺沒有旁人,母親別亂想,是雲升,那孩子,今年都十七了,提了幾次親事,他都說不想娶,王爺也慣著他,只有我白著急。」

  永寧公主點點頭,想到傅家那個三姑娘,哼道:「他是不是看上景陽侯府二房那個丫頭了?」

  郡王妃道:「先前沒看出來,現在瞧著,似乎是的。」

  「那你怎麼想?」

  郡王妃思忖片刻,遲疑道:「其實那丫頭除了出身低,模樣性情都不錯……」

  「得了吧。」永寧公主冷笑著打斷她,「看看她那張狐狸精的臉,雲升真娶了她,定會捧到手心裡,自此眼中只有媳婦沒了娘,還有性情,她那都是裝出來的,不裝得好看點,怎麼能入了你的眼?好比昨日在湖邊那一出,說不定就是她故意裝可憐呢,一隻蟲子,至於嚇成那樣?她算盤打得好,湖邊那麼多貴公子,隨便哪一個救了她,她都是攀高枝了,可惜被她妹妹攪了局。」

  郡王妃聽出母親對傅容的不喜,剛剛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便道:「女兒懂了,會勸雲升的,母親在京城,也替雲升留意些吧,早點把親事定下我才安心。」

  提到這個,永寧公主不由氣道:「我有多少好人選了,還不是都被雲升父親拒了?哼,我知道他看我不順眼,當年若不是你首肯,我才不會答應皇上的撮合,將你嫁那麼遠!」

  郡王妃沒有接話。

  年少時候的徐耀成,高大俊朗,又是郡王府世子,她怎麼會不喜歡他?

  永寧公主見她露出一副回憶樣子,無奈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夫妻倆的事情我不管,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出京呢。」

  郡王妃輕輕應了聲,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門口,出屋前又頓住。

  永寧公主疑惑地看著女兒背影,剛要問,郡王妃突然折了回來,撲到母親懷裡痛哭。

  永寧公主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低頭。

  她這個女兒,最是驕傲,從小到大,受過多少委屈都不曾哭,現在這樣……

  眼看女兒哭得肩膀顫動,永寧公主心都要碎了,抱住人哄:「我的心肝啊,你到底怎麼了,跟娘說說,娘替你做主,你光哭不說話,存心要急死我是不是?」

  任她怎麼說,郡王妃只是哭。

  永寧公主只好等著女兒平復。

  郡王妃哭了足足一刻鐘的功夫,才止住了抽泣。她擦掉眼淚,慢慢抬起頭,在母親焦急的目光中啞聲道:「娘,我懷疑他在外面養了人,他盯得我緊,我派人做什麼他都知道,我沒法自己查,娘你派兩個心腹去信都替我盯著他吧,我一定要把那個賤.人找出來!」

  永寧公主聽了,面冷如霜。她看著女兒,沒有問女兒為何突然有了這種懷疑,只道:「好,娘幫你找,真找出來了,你又準備如何?」

  郡王妃低頭笑,聲音帶著女子剛哭過的柔弱,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遍體發寒。

  「我要她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2 10:04 PM

第73章

  早朝結束,徐晉派人去吏部告個假,直接回了肅王府。

  「王爺,今早傅夫人、郡王妃兩行人都出城了。」許嘉將茶壺放到桌子上,低聲道。

  徐晉自己倒了一杯茶,吸口沁人茶香,靠著椅背問:「誰前誰後?」

  許嘉道:「城門剛開不久傅家馬車就出了城,郡王妃等人晚了一個多時辰。」傅夫人一向比較注重實際,但凡天熱,寧可早起早到驛館歇腳,也不願晌午前後還在路上顛簸。

  那就是巧合了。

  徐晉想了想,吩咐道:「等她們平安抵達信都,將咱們的人都叫回來,不必再盯著傅家。」

  她既然也是重生的,自然不會再跳進郡王府那個狼窩,而齊策一家去了遼北,他們家在冀州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他不用擔心她被人陷害早早丟了命,等她回了京城,他再派人留意也不遲。

  許嘉猜不透徐晉的心思,只當他真的不喜歡那位三姑娘了,想到這一年裡王爺為對方費的心思,不由一陣惋惜,又回了幾件事情,出去辦事。

  人走了,書房只剩徐晉一人。

  他盯著茶杯上的青竹紋,一動不動。

  直到再無熱氣從杯口散出,他才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有點苦。

  ~

  傅家的馬車與郡王府的馬車同日出京,因前後隔了一段時間,當天傍晚兩家才在驛館遇上。

  喬氏等人先到的,理應不曉得郡王妃的行程,不過往裡面走的時候,前來接待她們的驛丞夫人歉然地道:「傅夫人,早上信都王府派人來傳話,說是郡王妃的車駕黃昏會抵達驛館,所以……」

  四月底傅家馬車進京時也在此處下榻,住的是這間驛館最好的院子,驛丞夫人為了討好喬氏,承諾她們回來時依然是這種安排,沒想這次遇到了身份更高的郡王妃。

  喬氏並不計較這些,笑著道:「夫人客氣了,郡王妃身份尊貴,當然要住最好的院子,我們這邊夫人隨便安排便可,住一晚而已,只要屋舍乾淨,我們都感激的。」

  驛丞夫人暗暗慶幸自己沒有遇到不講理的官家太太。

  行李都安置妥當後,喬氏去廂房看兩個女兒,檢查過房間裡一應器物,對傅容道:「濃濃身子不舒服,一會兒娘帶宣宣過去拜見郡王妃,你就在屋裡歇著吧。」

  她怕女兒遇到世子徐晏,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徒添煩惱。

  傅容意外地看向母親,想到那日從慶國公府回來母親對永寧公主十分不滿,便不難猜到母親話裡的深意,笑道:「好啊,我求之不得呢,累了一天只想早點睡覺。」

  女兒乖巧招人疼,喬氏寵溺地捏了捏她鼻子。

  等郡王妃那邊安頓好了,喬氏領著傅宣過去拜見,再不喜,對方身份擺在那兒,由不得她們隨意疏遠。

  郡王妃正在跟一雙兒女說話,聽丫鬟報喬氏來了,她無意般瞥向兒子。

  徐晏神色平靜地告退:「女客來訪,兒子不便在場,這就先回房了。」

  郡王妃點點頭。

  徐晏摸摸妹妹腦袋,轉身走了。

  出了門,瞥見院門口候著的喬氏母女二人,徐晏拐上走廊時,自嘲一笑。

  他在期待什麼,又迴避什麼?

  她連迴避的機會都不給他。

  少年側臉落寞,喬氏遠遠瞧著,暗道可惜,徐晏人品樣貌都好,還會送藥材討她們歡心,她是一萬個滿意的,只可惜,他有一個看不起她女兒的外祖母,就連郡王妃會不會受永寧公主影響,也是個未知數。

  這麼多的憂慮,還是算了罷。

  無心討好,進了堂屋,喬氏便只維持官家太太們表面的客氣,打聽打聽郡王妃一路情形,順便說說自家的辛苦,譬如傅容中暑暈車,早早就睡了,因此不能過來拜見。

  郡王妃關切詢問傅容幾句,最後打探道:「你們明日何時出發?」

  喬氏笑答:「趁早上涼快,天亮就走。」

  郡王妃讚許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也想學你,只是沒你精神好,早上起不來啊,恐怕不能與你們結伴同行了。」

  喬氏頓時明白了,郡王妃也不希望跟自家走得太近。

  她笑著誇了幾句郡王妃的精氣神,然後識趣地告辭。

  兩家都有意避開,接下來幾日,白日裡都碰不上,只有傍晚才會在驛館碰面。

  眼看次日下午就能進信都城了,這天在驛館安置後,喬氏仔細照照鏡子,對傅容姐妹道:「明天給你們睡個夠,咱們不起早走了。」她也睡個好覺,睡好了,才好容光煥發地見丈夫,喬氏可不想久別重逢,卻讓丈夫看見自己車馬勞頓的憔悴樣。

  傅宣人小不懂,傅容將母親臭美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忍不住感慨父親運氣好,母親貌美嬌俏,父親佔了多大的便宜啊。

  於是第二天郡王妃一家準備啟程時,錯愕發現傅家的馬車停在驛館前面,還沒出發。

  正納悶,喬氏領著丫鬟們走了出來,瞧見郡王妃,喬氏示意丫鬟們先去放行禮,她趕過來同郡王妃說話:「讓您見笑了,這幾天我那兩個女兒累壞了,今早誰都沒起來,只好冒著暑熱走了。」

  郡王妃看看自家女兒,表示理解,主動邀請道:「那咱們一起走吧。」

  喬氏慚愧婉拒:「不必不必,她們還沒梳洗呢,怎敢勞煩您特意等著,娘娘儘管先行好了。」

  見她不是故意套近乎,郡王妃心裡反倒升起淡淡羞愧,為自己的小人之心,不過看看一側的兒子,郡王妃也沒再堅持,與喬氏道別後,跟女兒一起上了一輛馬車。

  喬氏目送她們離開,又等了半個時辰,才慢悠悠出發了。

  ~

  六月酷暑,烈日灼.灼。

  信都城外十里地官路旁邊的涼亭裡,傅品言瞅瞅官道,再次抱怨:「你娘她們怎麼這麼慢。」

  傅宛頭戴帷帽,正低頭給木車裡熟睡的弟弟搖扇子,聞言笑了笑:「爹爹別急,應該快了。」

  傅品言怕長女辛苦,讓她把扇子給丫鬟:「你也歇歇,別只想著官哥兒。」

  「我不累啊。」傅宛好笑地回了一句。聽說母親今天回來,弟弟堅持要跟著出來迎接,到這邊沒一會兒又睏倦睡著了。這樣也好,等弟弟醒了,母親跟妹妹差不多也到了,不用白等。

  正想著,官道上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傅宛動作一頓,抬頭去看。

  傅品言卻已經下了涼亭。

  眼巴巴地望著,未料進入眼簾的不是自家馬車,傅品言臉色難看極了,剛想罵聲晦氣,忽的認出那是郡王府的馬車,不由愣在當場。

  天氣炎熱,徐晏也坐在馬車裡,聽到外面有動靜,挑簾看了一眼,見是傅品言,忙讓車伕停車,他下去見禮。

  「世子這是從京城回來?」眼看馬車停了,傅品言頂著烈日快步趕到徐晏身前,客氣地問。

  徐晏點點頭,看看涼亭,笑道:「伯父是來接伯母跟兩位妹妹的吧?她們在後面,再過兩刻鐘差不多就到了。」

  「多謝世子相告。」傅品言含笑道謝,回望涼亭道:「幼子思母過甚,只好帶他過來迎人。」

  分明是藉口。

  看著面前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徐晏心生羨慕。

  如果,她是他的妻,將來她遠行歸來,他也願意出城相迎,不論寒暑。

  「外面熱,伯父回涼亭歇息吧,我們也走了。」怕被傅品言看出自己的走神,徐晏拱手告辭。

  傅品言在路邊目送他們。

  前面的馬車裡,郡王妃聽完兩人的對話,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

  喬氏是庶女,嫁的是庶子,她呢,她是永寧公主的女兒,當今皇上的嫡親表妹,嫁的是堂堂信都王。可是這一刻,郡王妃真的羨慕喬氏,如果徐耀成對她有傅品言對喬氏的一半好,她也會知足的。

  奢華氣派的馬車,帶著主人酸澀的心遠去了。

  傅品言快步回到涼亭,繼續等待愛妻嬌女。

  官哥兒一覺睡醒,喬氏母女才姍姍來遲,遠遠聽到外面有人喊夫人,喬氏掀開車簾一看,立即喊人停車,領著兩個女兒趕向涼亭與家人團聚。

  因為丈夫在那邊,喬氏雖然思子心切,還是注意了腳步,由丫鬟打著傘慢慢往前走。

  傅宣懂事地跟在母親旁邊,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歡喜。

  傅容呢,一沒心上人的顧慮,二沒妹妹的守禮,下車後直接跑向涼亭,從傅宛手裡搶過弟弟一陣猛親:「官哥兒還記得姐姐不?想姐姐了沒?」

  官哥兒剛睡醒,呆呆的,只是被姐姐親得癢癢,笑著笑著就來了精神,扭著身子朝大姐姐求救。

  「好了,給我抱抱。」喬氏已經走了進來,看都沒看丈夫,心急地去抱兒子。

  「娘!」

  出乎所有人意料,剛剛還笑個不停的官哥兒看到母親,哇的就哭了,被喬氏接過去後兩條小胳膊緊緊抱住母親手臂,生怕母親會不見了般,嗚嗚地哭。

  喬氏背對丈夫坐到涼亭一角,邊抹淚邊哄兒子。

  傅品言無奈地搖頭,跟傅容姐仨坐在另一旁敘舊。

  「好了,咱們先回家吧。」哄好官哥兒,喬氏轉過來道。

  傅品言朝她笑。

  喬氏悄悄瞪了他一眼。

  傅容將父母的眼神交流看在眼裡,體貼地去接官哥兒:「姐姐想官哥兒了,官哥兒跟姐姐做一輛馬車好不好啊?姐姐從京城給官哥兒帶了很多好東西,都在馬車上放著呢。」

  官哥兒點點頭,伸手讓姐姐抱。

  於是傅容姐妹三個跟小傢伙上了一輛馬車。

  「慢點趕車。」傅品言正色吩咐車伕,車伕痛快應下,他轉身對喬氏道:「咱們也上車吧。」

  喬氏臉紅了。

  彷彿盛夏刺目的陽光,都不如丈夫眼裡的思念與渴望更燙人。

  但她心甘情願被丈夫燙。

  緊張地鑽進馬車,喬氏還沒坐穩,便被緊隨而來的男人摟到了懷裡。

  喬氏大急,按住丈夫的手小聲嗔他:「你做什麼?」

  傅品言先命車伕趕車,等馬車動了,他不容拒絕地捲起妻子繡著亭亭荷花的淺綠裙子,再撩開自身衣袍,慢慢將人放到腿上,盯著她豔若牡丹的臉道:「我若什麼都不做,豈不是辜負了素娘這番似『水』柔情?」

  喬氏羞極,狠狠捶他一拳,咬唇隨他胡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2 10:04 PM

第74章

  妻女歸來,傅品言出城十里相迎,一家人返程時,還沒走出一里地呢,他就消停了下來。

  雖說小別勝新婚,到底月餘不曾領教妻子的嬌,加之在馬車上,一簾之隔便是車伕……

  將香汗淋漓的妻子放到一旁,傅品言先側轉過身收拾自己。

  喬氏趁機也抓過帕子拾掇,搶在丈夫轉過來前穿好衣物。

  「你看,裙子一點褶都沒有吧。」將兩人用過的巾帕塞到一旁,傅品言湊到妻子身前討好。

  喬氏臉上紅潤未退,想到丈夫就是用這個藉口把自己當成筍剝了個乾乾淨淨,大白天也不怕被外頭人瞧見,越發羞惱,嫌棄地推他:「一身臭汗,別挨著我,我嫌熱。」

  「現在嫌我臭,剛剛誰抱著我不肯放的?」

  傅品言笑看妻子,一雙含笑的眸子像汪了春水,裡面的溫柔思念喜歡不摻半分假。這麼久不見,喬氏也想他啊,一時忘了與他鬧,就那樣軟綿綿靠在榻上,與丈夫含情凝望。

  望著望著夫妻倆又一起剝了次筍。

  「總算知道你為何迎出來這麼遠了。」喬氏慵懶地靠著背墊,一邊輕搖團扇一邊用小腳點了點傅品言胸膛,嬌聲罵他,「連這個都算計好了,傅大人果然老謀深算。」

  傅品言抓起她腳親了親腳背,繼續給她捏腿,聲音已經恢復了平穩,「還不是為了你好,待會兒下車時走不動路,在孩子們面前丟人的可不是我,來,換那條。」

  喬氏笑吟吟抬起另一條腿搭在丈夫膝蓋上。

  傅品言從上到下來來回回幫她捏,消酸解乏,額頭鼻尖兒出了細汗。

  喬氏便將團扇對準他扇,輕聲細語把京城那邊大事小事都說給丈夫聽。傅宸梁通封官之事傅品言都已經知曉,倒是慶國公府女兒被欺負妻子沒來及寫信告訴他,此時聽了,臉色立即難看下來,幸好手上力度沒受影響。

  「剛剛等你們的時候,碰到他們了,世子還下車同我說話。」傅品言仔細想了想徐晏的態度,再有妻子回來路上與郡王妃的相處情形,嘆道:「世子是個好的,品貌都與咱們濃濃相配,可惜……」

  喬氏點頭附和,提到品貌,忽的想起一事,「上次信裡跟你說,正堂跟肅王攀上了交情,後來我們去寺中上香,竟然遇見了安王肅王兩位殿下。你不知道,那兩位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世子到了他們面前,也要略遜一籌。」

  傅品言笑道:「我也見過兩位殿下。」

  喬氏瞪大了眼睛,不信。

  傅品言道:「當年皇上欽點我為探花時,兩位殿下都在旁邊,確實如你所說,有仙人之風。」

  喬氏愣了愣,隨即明白,丈夫是打趣她呢,就算那會兒見到了,兩位殿下都是小孩子,看得出什麼仙人之風。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喬氏不再給他搧風。

  傅品言也不計較,只道:「那兩位再好,也看不上咱們的身份,你還是別惦記了。」

  喬氏抿了抿唇。

  家裡女兒們什麼都好,就是她跟丈夫……

  「身份高有什麼用啊,都是王爺,女兒真嫁過去,將來受了委屈咱們也沒法幫忙。」怕丈夫心裡不是滋味兒,喬氏歡快地道,「還是少渠那樣的好,人老實,又有本事,咱們宛宛嫁過去吃穿不愁,少渠若是敢欺負她,宛宛有兄有弟,一起上門護她去。」

  傅品言笑著看她,俯身親了親她唇。

  耍嬌時如狐妖來纏,溫柔時似花可解語。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傅容先下了車,接過弟弟抱著。官哥兒現在不輕了,傅品言怕女兒受累,將兒子接到自己懷裡。傅容趁機打量母親,見她衣衫齊整,唯有眼角眉梢被滋潤過的嫵媚饜足騙不了人,想到父母竟然在馬車裡那樣,饒是她上輩子嫁過兩次,也不禁臉紅。

  她跟徐晉沒有一起出過門,自然沒有這樣胡鬧的機會。徐晏呢,除了剛成親那會兒貪吃,後來鮮少會在白日求她,傅容晚上膽子大些,白天男人不來求,她最多也就是逗逗他,不會主動相邀。

  傅容一直牢記母親的話,晚上要儘量放得開,白日裡卻得矜持些,不能叫男的看低了。當然,如果男人死皮賴臉求個不停,該順也就順了,總之就是要讓男的覺得哪怕她順從了,也是他纏得太緊的關係,不是她輕浮。

  如此的話,這次定是父親……

  瞥一眼前面儒雅君子模樣的父親,傅容偷偷笑。

  一家人在廳堂裡坐了會兒,各自回去歇息。

  傅容腳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芙蕖院,進屋後先撲到熟悉的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外面再繁華再好,都沒有家裡安心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肆無忌憚。

  所以傅容寧可回家,也不願自己留在京城,那個她有更多機會見到未來天子的地方。

  一路勞頓,傅容先泡了個澡,換身乾淨衣裙,這才將院裡大小丫鬟都叫了進來。現在她院裡有梅香、蘭香、琴香三個大丫鬟,此去京城只有蘭香跟著,傅容不能虧待了另外兩個香啊,親自選了禮物。

  梅香沉穩喜靜,旁的丫鬟閒時湊在一起討論衣裳首飾,她就喜歡伺候花草,也格外擅長擺弄這些,現在傅容想養什麼花都先詢問梅香的意思,再交給梅香安排種養之地,她只管偷懶賞花。

  「這是我從京城花市蒐集的新鮮花種,每樣花種旁邊都有個小冊子,專門教你如何照顧的。」傅容笑著將梅香的禮物送了出去。

  這份禮物太合心意,梅香喜不自勝,看那些花種的眼神如看珠寶。

  傅容接著問琴香:「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在芙蕖院住了一年多,面對傅容琴香早已沒了當初的拘謹,大方道:「姑娘送什麼我都喜歡。」

  傅容輕輕笑了,將一本尺餘長的大冊子遞過去:「這是鳳來儀今年新出的一批首飾樣子。」

  說實話,傅容對琴香一直都有些愧疚,上輩子她便發現琴香不是一般的心靈手巧,除了幫她做花鈿,她也會用手頭東西做些小首飾,都是便宜物件,勝在精巧別緻,院子裡的小丫鬟們都喜歡去她那邊坐,希望能討到一樣。重生後傅容認了柳如意做姨母,跟顧娘子走得也近,意外從顧娘子那裡得知,她身邊的三個小學徒裡,琴香是最有天分的。

  也就是說,如果傅容沒將琴香討來,琴香很有可能繼承顧娘子幾分真傳。

  傅容打算用一輩子的花鈿的,她離不開琴香,只能照著顧娘子那邊做首飾的用具給琴香買了一套,平時多蒐集關於首飾工藝的書冊,盼她自學成才吧。

  「姑娘對我們真好!」

  琴香興奮得臉都紅了。鳳來儀每年都會出首飾樣子,顧娘子那裡擺了一櫃,她身份低不敢求借,現在呢,姑娘竟然特意送了她一本!

  兩個大丫鬟都滿意了,傅容也十分高興,示意蘭香幫著把其他小丫鬟的禮物發下去。

  簡直跟過節一樣,芙蕖院裡喜氣洋洋。

  傅容歇了會兒,又領著蘭香出門了,去海棠塢找姐姐。

  進了院子,卻見巧杏跟白汀站在樹蔭裡說話呢。

  「三姑娘。」兩個丫鬟笑著喊人。

  「我娘什麼時候來的?」傅容隨口問巧杏,看看正屋,心中生疑,母親跟姐姐的大丫鬟都守在院子裡,莫非兩人在裡面說悄悄話呢?

  念頭一起,傅容也不等巧杏回話了,眨眨眼睛吩咐蘭香:「你們都在這兒守著,我自己進去。」

  蘭香白汀沒有阻攔,巧杏急了,「姑娘容我通報……」

  「巧杏姐姐再說一個字,我就告訴官哥兒你那有好東西。」傅容底氣十足地威脅道。

  巧杏蔫了。

  小少爺簡直是個小財迷,看到誰身上有他喜歡的,定要搶過去,害得她們幾個丫鬟都不敢戴別緻的首飾了,生怕入了小少爺的眼。

  她不攔了,傅容悄悄進了堂屋,掀開簾子往裡看看,發現外間兒沒人,又壯著膽子湊到內室屋簾後偷聽。

  「娘你想什麼呢?爹爹這一個月來早出早歸,每次回來都過來看官哥兒,沒你想的那回事。」傅宛看不慣母親胡亂猜疑,背轉過身道。

  喬氏當然知道丈夫沒偷吃,一來車上丈夫的猴急樣跟表現就穩了她一半心,二來她身邊的丫鬟也將丈夫的行蹤都告訴她了,她只是想用這個提起話頭,好指點女兒婚後夫妻相處之道。

  「我知道你爹爹沒對不起我,但他如何做是他的,我心裡也得有個數是不是?免得將來他真做了什麼,我還把他當好人看。宛宛啊,你也要嫁人了…………」

  「娘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提到嫁人,傅宛紅了臉,怕母親繼續拉著她說,急急往外走。

  傅容暗道糟糕,趕緊退後幾步,裝作剛進來,「娘,你跟姐姐……啊,姐姐臉怎麼這麼紅?」

  傅宛沒想到妹妹來了,摸摸臉,扭頭敷衍道:「沒事,熱的,出來倒杯茶喝。」

  傅容識趣地沒有追問,心裡暗暗發愁。

  姐姐臉皮太薄了,母親才開個頭姐姐就不要聽,這怎麼成?婚後夫妻倆過得如何,不能光指望丈夫一直老實本分,妻子也要用心維持才是。好比梁通,傅容還是很放心的,但萬一姐姐身邊又有不安分的丫鬟呢?

  往茶水裡下.藥,趁男人醉酒……

  傅容聽過太多丫鬟爬.床的手段了。

  姐姐信任姐夫沒錯,但她不能太過信任身邊人,提前防備著,至少能避免姐夫被家裡丫鬟算計。

  「姐姐,今晚我想跟你睡一屋。」傅容坐到桌子旁,拿起一個茶杯朝姐姐討茶。

  傅宛也想妹妹了,一邊給她倒茶一邊道:「好啊,不過你要是說點用不著的,以後別想再來。」

  傅容故作不懂:「什麼叫用不著的啊?姐夫的事算嗎?」

  「不許你這樣叫他。」傅宛紅著臉低聲斥道。

  傅容嘿嘿笑:「就差三個月了,提前叫也沒啥,只是姐夫若知道他在姐姐心裡屬於用不著的,怕是要失望了吧?」

  「你,你別跑!」傅宛說不過妹妹,追上去要撓她癢癢。

  姐妹倆一個躲一個追,喬氏靠在內室門口看熱鬧,看著看著紅了眼圈。

  兩個寶貝女兒,哪個她都舍不得嫁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2 10:05 PM

第75章

  「姐姐,齊府抄家那天,是不是鬧了很大的動靜?」

  熄燈睡下後,傅容小聲跟姐姐說話。

  上個月的事情,傅宛沒有出去看,但街上的喧嘩確實遠遠傳了過來,不禁感慨道:「是啊,成也蕭何敗蕭何,齊大人有出息,齊家兩房人跟著享福,如今他壞了事,齊老太太等人又一起流放到遼北了,聽說那地方冬長夏短,冷得很。」

  傅容沉默。

  她想到了齊簡,那個偷看她被發現後漲紅了臉的單純少年。

  有點惋惜。

  可這都是命,牽一髮而動全身,連坐之罪早已傳了幾百上千年。只能怪齊大人黑心肝,他若沒有貪污軍餉草菅人命,就算徐晉想對付齊家,齊家兩房人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怎麼想到他們了?」妹妹久久不說話,傅宛好奇問道。

  傅容搖搖頭:「就是想到了。姐姐睡吧,我也困了。」張嘴打了個哈欠。

  傅宛笑笑,閉上眼睛睡了。

  半夜裡,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身邊有人哭。

  傅宛皺皺眉,確定旁邊妹妹真的在哭,連忙坐了起來,「妹妹怎麼了?」

  小姑娘沒有回應,哭哭噠噠的,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姐姐。

  傅宛心知妹妹這是夢靨了,匆匆下地點燈。屋子亮了,她重新回到床上,果然見傅容緊緊閉著眼睛,臉上全是淚。傅宛不敢立即搖醒妹妹,想了想,只坐在旁邊輕輕喚她,「姐姐在呢,濃濃別哭了,姐姐在呢啊……」

  傅容怔怔地睜開眼,瞧見姐姐,一下子撲了過去,嗚嗚痛哭。

  傅宛無奈苦笑,拍著妹妹肩膀安撫,這夢裡妹妹得受了多大委屈啊,哭成這樣。

  幫傅容擦過臉,傅宛側躺著笑她:「跟姐姐說說,做了什麼夢,都十四了,還小孩子似的。」

  傅容一臉難為情的樣子。

  傅宛現在清醒著呢,堅持要她說,怕妹妹老惦記著噩夢,難以入睡。

  傅容看看姐姐姣好溫柔的臉龐,握住她手,小聲說了起來:「姐姐,我說了,你別罵我,我,我夢到姐姐跟齊策兩情相悅,歡歡喜喜嫁給了他……」

  那些前世真正發生過的事,她只能編成夢說給姐姐聽。

  「姐姐,其實下午娘跟你說的悄悄話,我都聽到了,那會兒我一知半解,可做了這個夢,我就懂了。梁大哥是好人,姐姐信他,我也信他,但姐姐得防著身邊人。好比白芷,她跟在姐姐身邊那麼多年,誰能料到她會不顧姐姐閨譽同外男牽扯不清?姐姐平時和聲細語,輕易不發脾氣,那些下人可能因此誤會姐姐好欺負,將來再看姐夫,姐夫他高大俊朗……」

  「妹妹不是一直嫌他醜嗎?」傅宛本來聽得很認真的,後來聽妹妹為了勸她相信她由夢領悟的道理,竟然違心誇讚未婚夫俊朗,撲哧笑了出來,伸手捏傅容的鼻子,「咱們家就屬你機靈,還跟我耍起心眼來了。」

  捏鼻子就捏鼻子,傅容也不躲,甕聲甕氣地問她:「姐姐到底懂沒懂我的意思啊?你要盯緊點,仔細姐夫被旁人佔了便宜,他那麼傻,我不擔心他會主動欺負姐姐,就怕他被人哄了去。」

  「閉嘴吧你!」傅宛真是氣笑了,轉過身不理她。

  傅容不依不饒,「姐姐你聽我說……」

  傅宛忽的坐了起來,用力拍了傅容屁.股一下:「在你眼裡我就那麼笨,連身邊人都管不好?」

  傅容撇嘴:「白芷呢?」

  傅宛嘆氣,靠到床頭道:「她是挺讓我失望的,但你放心吧,同樣的錯,姐姐不會犯兩次。」

  下午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傅宛是真的懂了,只是羞於聽母親說,畢竟她跟梁通還沒成親呢,哪有沒成親先琢磨如何看他的?

  傅容盯著姐姐瞧了會兒,想到當初事發後姐姐處置白芷時的利落勁兒,也覺得姐姐只是溫柔,並非綿軟,這輩子先有白芷的警醒和她的暗示,姐姐應該會注意的。

  「那以後娘再跟姐姐說什麼,姐姐別只顧害羞,至少聽娘說完吧。我猜娘是想教姐姐如何跟姐夫過呢,你看咱們爹爹對娘多好,姐姐該好好跟娘學才是。」傅容希望姐姐婚後也能放得開些。

  「你懂什麼?睡覺吧!」傅宛可不想跟妹妹討論婚後的事,怕妹妹胡思亂想闖禍。

  今晚說的已經夠多了,傅容見好就收,乖乖閉了嘴。

  第二天,因為前幾日趕路辛苦,傅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還是被官哥兒鬧醒的。

  「姐姐,團團不跟我說話!」

  沒睜眼就聽到弟弟稚嫩的童音,傅容愜意地笑了,理理睡衣坐了起來,陪弟弟逗鳥。

  用過午飯,傅容帶上禮物前往如意齋。

  柳如意沒有出門迎接,等丫鬟將傅容領了過來,她懶懶地靠在榻上,一邊搖扇子一邊瞪著傅容道:「終於來了啊,昨晚知道你們回來,今個兒一大我早就命人擺好茶,眼巴巴等著我那寶貝外甥女來看我,結果盼了一上午都沒盼到人,唉,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吃完晌午飯才想起我。」

  傅容忍俊不禁,上前歪坐在榻上,搶過扇子替柳如意搧風:「誰說我不想柳姨的?這不是早上睡過頭了嘛,您看我午覺都沒睡,頂著大日頭來看您,這份孝心,我娘都罵我對您比對她好呢。」

  「還是這麼會說話!」柳如意伸手捏她紅嘟嘟的臉,順勢盤腿坐了起來,吩咐丫鬟:「快去端碗冰鎮酸梅湯來,沒看姑娘熱得都出汗了,真沒眼力見!」

  小丫鬟趕緊去了。

  柳如意扶著傅容胳膊仔細打量兩眼,皺眉道:「怎麼好像瘦了?」

  傅容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這麼久見不著柳姨,想您想的吃不下飯。」

  柳如意樂不可支,笑著笑著嘆道:「出遠門累吧?往後找婆家千萬找離家裡近點的,免得回娘家辛苦。」大夏天來回折騰,不瘦才怪。

  傅容一笑置之,卻想起一件困惑來,試探著問道:「說到遠行,柳姨今年有打算出遠門嗎?」距離前世如意齋關門只剩兩個月了,傅容真的怕柳如意又悄無聲息走了,往後再無音訊。

  「沒有啊。」柳如意古怪地看她,「年後才去京城呢,對了,濃濃在京城有什麼趣事沒?」

  她神色自然,傅容也確實想不到這輩子柳如意會不告而別的原因,便同她說起京城之行來。

  說完話,傅容乾脆在如意齋歇了晌,醒後又去陪顧娘子待了會兒,這才回家。

  卻怎麼都想不到,她不是今日柳如意接待的唯一客人。

  夜幕降臨,如意齋後院,有人悄悄潛入,輕輕推開了柳如意的房門。

  自從家中變故後,柳如意向來覺淺,但此時聽到動靜,她只是笑了笑,照舊躺在床上裝睡。

  「我知道你醒了。」

  適應了屋內黑暗後,徐耀成在屏風前寬衣解帶,聲音清冷。

  「郡王妃剛剛回來,王爺不用陪她嗎?」柳如意望著床頂問。

  「吃醋了?」徐耀成正要挑開紗帳,聽到這話動作暫且頓住,語氣跟方才比,聽不出變化。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柳如意低低地笑:「王爺真是風趣,如意不過是王爺一個玩物,有何資格吃醋?我只是好奇王爺今晚怎麼還有雅興過來折騰我。」

  「本王想來便來。轉過去,趴好。」

  柳如意識趣地閉上嘴,側轉過身,擺出男人最喜歡的樣子。

  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溫柔,床頂四角掛著的香囊,不約而同晃了起來。

  「你那個外甥女,今日過來了?」徐耀成突然開口,呼吸稍微重了些。

  柳如意暗暗攥緊被縟,「王爺打聽她作何?」

  「你覺得我想做什麼?」徐耀成膝行著往前挪了挪,聽到女人腦頂撞到床板,才停下。

  柳如意氣血攻心,「她是,堂堂四品官員之女,王爺,真的毫無忌憚嗎?」

  徐耀成意味不明地附和,「是啊,四品。」

  柳如意如墜冰窟。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時她與顧娘子初來信都,她有一點本錢,有忠心的老僕,顧娘子有祖傳的手藝,兩人合夥賃了個小鋪子,起早貪黑忙活。好不容易生意有了點起色,卻被信都當時最大的銀樓覬覦,百般刁難,無可奈何之際,徐耀成暗中出手幫忙。

  被人帶到徐耀成身前時,她是真心感激他的,然後就在那個晚上,她的恩人強要了她。

  他許她做妾。

  柳如意不想做妾,她也不想傻傻地尋死,她想做大自己的生意,將來找機會替顧娘子報仇,讓那些認為商家女好欺負的混帳,看看商家女能做到什麼地步。

  如意齋是她跟顧娘子的心血,誰也離不了誰,她怎麼能因為幾滴血,就輕易死去?

  她以命相逼,跟徐耀成求了一張契書。

  十五年,她供他玩樂十五年,十五年後,他放她自由。

  徐耀成應了,事後,她親自灌了絕子湯,徹底絕了,總比懷上再打掉好。

  可是,眼看再有半年她就可以去京城了,他不好毀約,卻要傷害另一個無辜姑娘?

  她想罵他,罵他畜生,但最後斷斷續續說出口的,是哀求,「求王爺放過她,只要王爺放過她,如意什麼都願意做。」

  「為何求我?」

  徐耀成俯身,一手撐榻,一手撥開擋住她臉的長發,親她耳朵:「雲升似乎喜歡她,按理說,她配不上雲升,不過,你我這麼多年同.床共枕,看在她喊你姨母的份上,我可以答應這樁婚事。」

  柳如意萬萬沒料到男人是這個意思!

  「倒是你,為何求我?」徐耀成掰過她臉,呼吸隨著他的動作,時而與她交錯,時而與她相隔。

  柳如意不答反問,問她最關心的問題:「王爺確定世子喜歡濃濃,確定要去她家提親?」

  徐耀成冷哼,沒再理會,直起身子全力以赴,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當年他不想要的,皇上、永寧公主強行塞給了他。

  如今他兒子想要的,永寧公主不答應,他偏要送給兒子。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3 02:41 PM

第76章

  徐耀成終於停下時,柳如意聲音都啞了。

  但她沒忘了求他:「王爺,這事能不能讓我先問問濃濃的意思,或許她……」

  「你是說她不願意嫁給雲升?」徐耀成背靠床頭平復,閉著眼睛冷笑,「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屑進我的郡王府?更何況她是嫁給雲升,將來我死了,雲升成了郡王爺,她便是郡王妃。」

  柳如意抓過被子遮住自己,背對他,儘量緩和語氣道:「世子人品出眾,能嫁給他是濃濃的福氣,我只是怕濃濃在家懶散慣了,可能不太習慣王爺府中的規矩,求王爺讓我先探探她的意思再做決定,好嗎?」

  女兒家若是有了心上人,總會露出馬腳的,柳如意瞧著,她那外甥女沒心沒肺的,似乎還不懂兒女情長。再說,她與喬氏義結金蘭的事在信都並不算秘密,傅容真嫁過去了,萬一將來她跟徐耀成的事情不慎傳出去,郡王妃會善待這個兒媳婦?

  柳如意不敢冒險。

  徐耀成卻打定了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願意又如何?難不成嫁給雲升委屈了她?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睡吧。」

  強行扯開柳如意的被子,將人摟到了懷裡。

  柳如意心中苦澀。

  在這些權貴眼裡,她們女子算什麼?

  ~

  次日上午,柳如意收拾收拾,早早去了傅府。

  聽丫鬟說柳如意專門過來看她,傅容挺奇怪的,連忙去前院見客。

  柳如意見到她,笑道:「昨天不是請我過來看你的鸚鵡嗎?在哪兒呢,帶我去瞧瞧。」

  傅容眼睛都沒眨的,上前挽住柳如意胳膊,在母親無奈的目光裡跟柳如意一起出了門。到了芙蕖院,傅容命丫鬟們在外面守著,她請柳如意進內室坐,一邊倒茶一邊問:「柳姨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柳如意既然來,就沒打算扭扭捏捏,直截了當道:「昨天我跟郡王爺見過面了,他說世子喜歡你,信誓旦旦要來你家提親,具體哪天來我也不知道。濃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何時跟世子打過交道?你願意嫁給他嗎?」

  傅容張口結舌。

  公爹,不,郡王爺要登門提親?

  是徐晏不甘心放棄嗎?

  放下茶壺,傅容呆呆地落座。

  柳如意看她這樣便知道傅容不願嫁,嘆道:「這事,我真的沒有辦法,我跟他的關係,沒那麼簡單,根本插手不了他的事。濃濃既然不願意,趁早跟你父親商量商量,或許能想出應對之策。」

  傅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擔憂地問柳如意:「您,他對您不好嗎?」

  先前看兩人一起賞花,傅容以為郡王爺還是有幾分真心喜歡柳如意的,可若是喜歡,柳如意怎麼會說她無法幫忙?如果不喜歡,那……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好好擔心自己吧。」柳如意摸摸傅容的腦袋,起身道:「話我帶到了,留下來也沒有用,濃濃記得好好跟你爹娘商量。」

  她不肯說,傅容只好送她出門。

  一個人靜下來時,傅容開始發愁了。

  她覺得,這事絕不是徐晏的主意,從京城回來的一路上,徐晏若想見她,有的是辦法,但他一直沒有主動露面,可見他牢牢記著她的話,不想給彼此添加尷尬。郡王妃肯定不會贊成這樁婚事,那麼,是郡王爺想撮合?

  徐晏在慶國公府湖邊的表現一定也傳到郡王爺的耳朵裡了。

  因為發現兒子的心意,所以想要幫忙?

  似乎只有這一種解釋,從上輩子看,郡王爺很是照顧徐晏這個唯一的兒子。

  這樣想,其實此事也不難解決,只要傅容能見上徐晏一面,請他堅決拒絕郡王爺的提議,徐晏一定會答應的。

  但難就難在她沒有機會見到徐晏,甚至連個可以信任的傳話之人都沒有。父親的人不能用,用了她無法跟父親解釋她跟徐晏的關係,以及她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如意齋的人也不能用,那樣可能給柳如意添麻煩。

  傅容頭疼,院裡都是丫鬟伺候,要是有個只聽她話的小廝該多好。

  可惜一時半會兒往哪找小廝去啊。

  愁了一上午,下午柳如意突然派人請她去如意齋。

  傅容只當事情有了新的進展,換身衣裳馬不停蹄地去了。

  到了地方,柳如意親自將她帶到一間客房前,在傅容狐疑的目光中道:「世子在裡面,說是有話同你講,你進去吧,我在外面守著,有什麼事情儘管叫我。」

  傅容大驚,抓住她胳膊小聲問:「他怎麼會來?他知道您……」

  柳如意笑著搖頭:「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你跟我的關係啊,想見你,有哪個地方比我這裡更合適?」

  傅容鬆了口氣,瞅瞅屋子,推門而進。

  徐晏正在看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聽到動靜,他轉了過來。

  這算是那次梁家不歡而散後,兩人第一次真正碰面。

  傅容有點不自在,畢竟她打了他一巴掌,雖說是為了他好。

  「世子找我有事?」為了掩飾那點愧疚,傅容故作大方地先落了座。

  徐晏凝望她因為剛從外面進來而發紅的臉龐,怔了怔,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也沒有拐彎抹角,輕聲道:「早上父親跟我說,要帶我去府上提親。」

  傅容沒有言語,她知道徐晏會繼續說下去。

  「我拒了,父親看出我言不由衷,說,我若真心喜歡你,就該把你娶回家,免得後悔終生。」

  傅容難以置信地抬起眼簾。

  徐晏苦笑,望著她,眼裡是言語無法形容的複雜,「三姑娘,你我只有幾面之緣,說實話,我不知道錯過你,我會不會遺憾終生,我只知道,哪怕被你狠心拒絕,被你打了一巴掌,我也舍不得看你哭,捨不得看你被人欺負,所以我想再問一次,你真的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嫁給我嗎?」

  我捨不得看你哭,捨不得看你被人欺負……

  傅容再也忍不住,低頭落淚。

  當日在湖邊,有她一心想嫁的安王,有甜言蜜語哄她的徐晉,有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徐晏。

  最後衝出來的,是這個對她最好的。

  「世子,我不值得你這樣,真的,我不值得。」

  她肩膀輕顫,徐晏攥緊手,強忍著過去抱她的衝動,等傅容漸漸平復了,才低頭道:「我懂了,那三姑娘能告訴我,你為何不願嫁我嗎?別說不喜歡,我知道有別的原因,你告訴我,至少讓我,斷得明白。」

  傅容扭頭看窗,紅著眼圈道:「既如此,我便實話實說罷。縣主不喜歡我,一直都不喜歡我,或許她在世子面前沒有表現出來,但我能感受的到。我最看重家人,看重一家和睦,如果我嫁給世子,跟縣主注定無法共處。再後來,永寧公主當眾嘲諷我,相信世子已經聽說了,這樣我既不得世子家中小輩喜歡,又不得長輩喜歡,真嫁給世子,縱使世子對我好,我也不會好過的。」

  「我會想辦法讓她們喜歡你啊!」彷彿看到了希望,徐晏興奮地站了起來,快走幾步在她身側蹲下,仰頭承諾,「濃濃,只要你嫁給我,我會照顧好你的!」

  真是,這就改口叫濃濃了。

  傅容不知為何覺得好笑,她也真笑了,低頭看這個傻少年:「不會的,那是你的至親,她們的脾氣你比誰都瞭解。世子別再執著了,你很好,只是我膽子小,不敢拿一輩子跟你賭,只求世子回去後好好勸勸郡王爺吧。」

  她笑得輕鬆,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徐晏心裡卻一片苦澀,目光不肯離開傅容臉龐,無聲懇求。

  他可憐巴巴的,傅容嘆口氣,離席道:「上次出手打人,是我不對,一直都想跟世子賠罪的。今日或許是你我最後一次單獨見面,那我就多說幾句吧。」

  伸手將徐晏扶了起來,傅容真心實意地道:「徐雲升,你對我好,我這輩子都不會忘,就算我死,我也會記得曾經有個叫雲升的少年,他全心全意地對我好。正因為如此,我盼你以後會遇到一個好姑娘,跟她互相喜歡,白頭到老。」

  徐晏眼睛發酸,情不自禁攥住她手,「不會的,沒有人比得上你,我只想要你。」

  傅容低頭笑:「那就找個稍微比我差點的姑娘吧。世子厚愛,傅容注定要辜負了,保重。」

  說完再不留戀,掙脫他手,快步出了屋。

  裡面徐晏呆呆地站了許久,才黯然離去。

  剛回郡王府,便被徐耀成叫了過去。

  「你去見她了?」徐耀成從書桌後抬起頭,見兒子臉上一片失意,冷笑道:「她不願意?」

  徐晏垂眸:「是,她不願意,我也……」

  「她不願意你就聽她的?」徐耀成沉著臉站了起來,訓斥兒子:「連喜歡的姑娘都娶不到手,將來怎麼接管這郡王府?你這是婦人之仁,管她願不願意,先將人娶進來,成了你的人,還怕她不對你死心塌地?」

  徐晏無心與父親爭辯,轉身道:「我不想強人所難,父親還是不要再管了。」

  徐耀成諷道:「我不會勉強她,我去跟傅品言說,只要她父親應下,她自然答應。」

  徐晏皺眉,回頭看他從小就敬重的偉岸男人:「父親喜歡過誰嗎?我再說一次,我是喜歡她,我也想娶她,但她不願嫁,我便不會勉強她,不想看她因為我的私心受任何委屈。」

  少年負氣的話語,擲地有聲。

  徐耀成如遭雷擊,眼睜睜看著兒子離去,竟無法反駁半個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3 02:41 PM

第77章

  一直到暑氣散了,秋風涼了,郡王府那邊也沒有傳出欲與傅家結親的風聲。

  傅容真正地放下了心。

  上輩子徐晏都能勸服郡王爺答應兩人和離,這次拒絕提親,只會更容易。

  輕鬆了,傅容開始幫母親籌備中秋團圓宴。

  這是傅宛出嫁前在家裡過的最後一個中秋,往後逢年過節都要跟梁家人一起過,喬氏心中不捨,想要好好熱鬧一回,專門定了冀州最紅的戲班子來家裡唱戲。傅容也難得的乖乖跟在母親身邊,插手每一件事的準備,從下人差事分配到檢查採辦回來的器物菜肉茶果,面面俱到。

  傅品言十分欣慰,同妻子誇讚次女:「今年咱們濃濃懂事了不少。」

  喬氏靠在丈夫懷裡輕聲感慨:「是啊,從小到大一直有哥哥姐姐護著,她只管撒嬌貪玩,現在哥哥在外面,姐姐要嫁人了,往後家裡她就是最大的,肯定要擺出三姐姐的譜啊,要不怎麼管教弟弟妹妹?」

  妻子柔聲細語,傅品言靜靜地聽著,腦海裡是幾個孩子小時候的模樣。現在孩子大了,懂事了,小的時候其實跟旁人家的娃子們一樣,也常常爭吵拌嘴,將妻子氣得夠嗆。

  「這些年辛苦你了。」傅品言由衷地道,「若不是你,我在外面也沒法安心經營。」

  他的素娘,是真正的賢妻良母。

  喬氏仰頭看他:「你是我丈夫,正堂他們是我的孩子,我照顧你們樂在其中,談何辛苦?」

  傅品言回望妻子,什麼都沒說,低頭親了上去。

  十四這日下午,傅宸梁通二人風塵僕僕趕了回來。

  中秋佳節,朝廷給官員放了三日假,少年郎騎術高超快馬加鞭,來回方便,不像女眷行路緩慢。

  一家人都高興壞了,聚在廳堂裡寒暄。

  「梁大哥,你不著急回家嗎?」傅容陪官哥兒翻看兩人帶回來的禮物,不忘打趣梁通。

  兩月不見,梁通又壯實了不少,卻跟以前一樣不習慣准小姨子的調侃,曬成古銅色的臉龐在傅家一家人的注視下罕見地露出了淺紅,像喝醉了酒般,尷尬回道:「我們從東城門進來的,順路過來拜見伯父伯母,看看官哥兒,這就走,這就走。」

  傅容低頭偷笑。

  傅宣也別開了眼。

  只有官哥兒什麼都不懂,聽見大哥哥說要走,從一堆禮物中間抬起頭,懂事地朝梁通揮手。

  人家都揮手送人了,梁通再沒理由磨蹭,正式跟傅品言夫妻告辭。

  喬氏特別喜歡這個憨厚的傻女婿,送他出門時邀請道:「明晚家裡請了戲班子,吃完飯少渠帶映芳過來玩吧,人多才熱鬧。」

  梁通大喜,一口應下。

  眾人目送他上馬離去,往回走時,傅容拉著傅宸故意落後幾步,小聲打聽道:「哥哥,你有沒有找吳白起的麻煩?」

  提到這個傅宸就來氣:「我倒是想找他麻煩,可他在家裡關著,下個月才能出來。」

  他也真敬佩吳老侯爺,像這種小孩子欺負人的玩鬧,一般人家也就是隨口說說,關上幾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了,吳老侯爺竟然動了真格的,聽說把客房的窗戶都定死了,只管給吳白起送一日三餐。

  傅容幸災樂禍地笑:「好啊好啊,這樣罰他,比哥哥打一頓還叫他難受的。」

  傅宸點頭附和。

  傅容又問他在金吾衛過得如何,有沒有人刻意刁難。

  傅宸好笑道:「誰會為難我?濃濃在家安心照顧弟弟吧,哥哥不用你惦記。」

  非但沒有人刁難,自從太子當眾誇過他之後,還有人刻意巴結他,連他上頭的總旗百戶同他相處時都客氣三分,青睞有加。傅定得知後,提醒他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這個傅宸知道,他是侍衛,是皇上的侍衛,只能忠於皇上一人,跟太子這個半君聯繫緊密,那是自毀前程。

  但是這些,妹妹不需要知道。

  轉而提起傅寶,「四妹妹讓我傳話給你,說她九月會跟大伯母她們一起過來送嫁,讓你等她。」

  他一派輕鬆隨意的態度,傅容料想徐晉沒小氣到因為兩人斷了便找她親人麻煩,越發安心了。

  第二天過節,喬氏親自去請柳如意到自家吃團圓飯,柳如意再三婉拒:「這麼多年我都是跟顧娘子還有幾個夥計一起過的,今年我有了親人便丟下他們,豈不是更顯得他們可憐?妹妹快回去吧,團圓飯我就不吃了,晚上我跟顧娘子去你們家看戲成不?」

  喬氏說不過她,無功而返。

  全家團聚,傅容過得挺開心的。

  晚飯後跑到海棠塢去找傅宛:「姐姐你躲起來做什麼啊?走了,一起看戲去,娘專門為你請的,少了你怎麼成。」

  傅宛怕妹妹來煩,都鑽到被窩裡了,學妹妹撒謊:「我不大舒服,妹妹替我跟娘說一聲。」

  傅容撒謊的本事都爐火純青了,這樣拙劣的藉口哪騙得了她,湊到傅宛耳邊說悄悄話:「剛剛我遇到姐夫了,他說帶了禮物回來想親手送給你,你不答應他就去咱們家牆根下站一晚上。」

  傅宛不信,背對妹妹不說話,臉兒通紅。

  傅容知道姐姐心軟,起身道:「算了,我不管了,反正我只管帶話,姐夫傻站一晚也是他活該,誰叫他一肚子壞水呢,哪有婚前想偷偷見面的。對了姐姐,他在咱們家花園那顆百年老槐樹下等你呢,你想勸他走的話,自己跟他說去吧,記得叫上白汀跟著啊。」

  她能做的都做了,安心去看戲。

  傅宛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的。

  她不想見梁通,又怕他一根筋真的站一晚上,坐起來又躲進被子,直到外面唱戲聲悠悠傳了過來,她望著窗外聽了會兒,嘆息一聲,起床穿衣,領著白汀去了花園。

  老槐樹跟戲台在相反的方向,附近清幽極了,皎皎月色下,花樹扶疏。走得近了,遠遠瞧見梁通呆呆地靠著樹幹,望著月亮不知在想什麼,傅宛咬咬唇,回頭對白汀道:「你在這邊守著,我去跟他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白汀忍著笑意,低頭應是,將手中燈籠遞了過去。

  傅宛搖搖頭:「你拿著吧,我看得清。」

  言罷慢慢往前走。

  白汀目送她,等她看見樹下的男人陡然站直了身子,傻乎乎望著自家姑娘走近時,識趣地躲到了花叢之後。

  「宛宛……」梁通緊張地手心冒汗,低頭看停在他身前好幾步的姑娘。她站在樹蔭裡,月光照不到,昏昏暗暗的,也能看清大致模樣。長發鬆鬆挽起,除了定發的玉簪再無其他首飾,但她生得美,這樣簡單的裝扮,也夠他看痴了的。

  傅宛不想聽他這樣叫她,太過親密了,聽得她身上起小疙瘩。眼看梁通要走過來,她又退後幾步,小聲道:「你要送我什麼?給我,然後去那邊看戲吧。」

  他既然要送,她不收他多半還會繼續糾纏,傅宛只想拿了禮物便走,早點結束這次私會。

  梁通只聽見前半句話了,連忙從懷裡摸出一根海棠花紅玉簪子,「這是我在鳳來儀看到的,還有別的花樣,正堂說你喜歡海棠花,我就選了這根,宛宛你看看,喜歡嗎?」趁著送禮物的機會,大步走到她身前。

  這回傅宛就不好後退了,別開眼抬起手,去接禮物。

  梁通看著那纖纖小手,慢慢將簪子放了上去,快放穩時,壯著膽子攥住了姑娘的手。

  「你……」

  像是料到她會反對,反正都是冒犯,梁通一把將小姑娘抱到懷裡,低頭看她:「宛宛,咱們的宅子已經買好了,等你搬過去後,咱們在院子裡種圈海棠樹好不好?春天花開了,讓你看個夠。」

  咱們的宅子……

  想到下個月就要嫁給他,傅宛臉上發燙,低頭推他:「你先放開我!」

  她個子高挑,跟傅容站在一起是大姐姐樣,到了梁通懷裡,那就是小鳥依人了,身子嬌,聲音也嬌,無論是推搡還是嬌斥,都讓未曾嘗過感情滋味兒的男人捨不得鬆手。一個緊抱不放,一個羞惱掙扎,不知不覺呼吸就亂了。

  「宛宛,真想今晚就跟你成親!」

  溫香暖玉在懷,梁通再也忍不住,轉身將未婚妻壓到樹幹上,笨拙地親了上去。

  親了一刻鐘,換來一個巴掌。

  看著未婚妻狼狽逃跑的身影,梁通靠到樹上,摸摸臉龐再舔舔嘴唇,滿足地笑了。

  原來她的味道那麼好,別說一個巴掌,再來一巴掌他也願意把臉送過去。

  一個人回味了會兒,想起傅宸的警告,梁通趕緊收起心猿意馬,去戲台前與傅宸匯合。

  傅容一直留意他呢,見梁通回來,算算時間,想到梁通應該沒佔到多大便宜,暗暗好笑。

  幾場戲結束,傅容跟父母一起出去送客。

  「柳姨慢走,過兩天我再去找你。」站在馬車前,傅容笑著對柳如意道。

  「快進去吧!」柳如意揮手告別,怕傅家人在門口逗留,她沒再耽擱,坐穩後便吩咐車伕出發。

  「走吧,咱們也回去睡了,明天再忙活。」喬氏一手牽一個女兒,同丈夫一起送傅容傅宣回房。

  那邊柳如意回到自己的房間,意外發現徐耀成坐在窗前。

  她挺意外的。

  跟了徐耀成快十五年,兩個人每個月至少會見三四次,六月裡徐耀成提出要替世子求娶傅容,可能是因為被世子拒絕失了顏面,這男人足足有兩個月沒有過來找她。

  現在他竟然在中秋夜過來了,如此明顯冷落郡王妃……

  「不知王爺會來,在那邊耽擱了會兒,還請王爺見諒。」

  柳如意淡淡地道,旁若無人地轉身脫衣。

  「過來。」徐耀成低聲吩咐,視線並未從窗外的明月上離開。

  柳如意乖乖從命,見徐耀成拍了拍大腿,她也順從地坐了上去。

  徐耀成終於低頭看她,「今晚過得可開心?」

  柳如意愣了愣,詫異於他聲音裡陌生的溫柔,可不等她回話,徐耀成便含住了她的唇。

  月色如水,男人亦溫柔似水,小心翼翼,再無從前的粗魯。

  但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等柳如意累得睡了過去,才親親她臉,穿衣離去。

  次日柳如意醒來,回想昨晚徐耀成的異樣,若非身上確實留有痕跡,幾乎要誤會那是她的夢了。

  身上沒力氣,她懶懶地躺著,暗暗盤算鋪子裡這半個月的進賬。

  「東家,吃飯了。」

  「進來吧。」想到最愛吃的小餛飩,柳如意披上外衣坐了起來。

  小丫鬟笑盈盈進來,一邊從食盒裡往外取飯一邊跟她念叨趣事:「今兒個李大娘那裡的生意格外好,幸好我去得早,晚點就要排長隊了,就這出來時還撞到了人,差點打翻東家的餛飩。」

  柳如意深深吸了口飯香,笑她:「少貧嘴,準是你起晚了。」

  小丫鬟不服,笑鬧兩句退到了外面。

  柳如意笑著看她出去,望望院子裡開滿雪白花朵的玉簪,這才低頭,舀起一隻小餛飩輕輕吹。

  吃了小半碗,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一陣一陣,似欲催魂。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4 10:39 PM

第78章

  如意齋派人過來時,傅容正在海棠塢裡糾纏傅宛,好奇梁通到底送了姐姐什麼禮物。

  「二姑娘三姑娘,如意齋的大掌櫃來了,說是柳東家舊疾復發,要,要不行了……」

  巧杏突然跑了進來,說到後面低下了頭。

  傅容一下子僵住了,茫然地問她:「你說誰要……」

  話沒說完,起身往外跑去。

  傅宛同樣難以置信,匆匆去追。

  喬氏已經命人備車了,眼看三個女兒先後跑過來,傅宛傅宣還好,只是白了臉,傅容卻已經哭成淚人兒,連忙將她摟到懷裡,強自鎮定地安撫道:「濃濃別怕,一定是他們誤會了,你柳姨身體好好的,哪裡有什麼舊疾,咱們這就過去,娘也派人去請郎中了,你柳姨一定沒事的!」

  傅容很想相信母親的話。

  但她知道,柳如意一定是真的出了事,也許前世正是因為柳如意死了,如意齋眾人才作鳥獸散。

  留傅宛在家照顧官哥兒,喬氏領著傅容傅宣直奔如意齋。

  到了柳如意的悠然居,顧娘子正守在門外,見了她們娘仨,她將傅宣牽到身邊,哽嚥著對喬氏傅容道:「她病得厲害,沒力氣說話,你們進去後聽她說就是了,宣宣留在外面吧,免得嚇著她。」

  喬氏一聽,心知柳如意是真的不行了,想到昨晚兩人還相談甚歡,潸然淚下。

  傅容更是哭喊著衝了進去。

  內室床上,柳如意臉色慘白,連最紅潤的雙唇都失了血色,隱隱透著青。徐耀成坐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彷彿聽不到任何聲音。

  喬氏大驚。

  傅容就跟沒看見一樣,直接撲到柳如意身邊,看清她模樣,淚如雨下:「柳姨,濃濃來看你了,你這是怎麼了啊?你別嚇我……」

  柳如意苦笑,動了動唇,還沒出聲,徐耀成冷聲道:「她吃食裡被人下了毒,無藥可救,只能暫且保住命,但她還能活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或是一天,誰也說不準。現在她叫你來,是想把如意齋五成的股給你,你要便接著,若不想要,馬上出去,別耽誤她休息。」

  柳如意無力地瞪他。

  徐耀成與她對視,僵持片刻,閉上眼睛。

  柳如意不再理他,看向傅容,聲音同樣無力,傅容湊近了才能聽清楚,「還記得我的抱負嗎?柳姨想做大自己的生意,現在是不行了,柳姨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如意齋就這樣沒了。濃濃,你顧姨只會做首飾,生意經她不懂,柳姨跟你最親,想來想去,還是想把如意齋交給你接管,算是柳姨提前送你的嫁妝……」

  「我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傅容泣不成聲,撲在柳如意肩頭哭,「您說要去京城開舖子的,我都幫您把名頭打出去了,您怎麼能把如意齋丟給我,柳姨,是誰這麼狠心,要下毒……」

  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傅容猛地看向徐耀成。

  彷彿察覺到她視線,徐耀成重新睜開眼睛,坦然承認:「是我連累的她。」

  傅容目光如刀,眼裡恨意滔天。

  喬氏心驚,柳如意也不想傅容因為她激怒徐耀成,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濃濃……」

  傅容卻突然朝徐耀成跪了下去:「王爺,聽說肅王殿下有一種解毒丸,能解天下大多數毒……」

  沒等她說完,徐耀成倏地站了起來,俯身去抱柳如意,才要站直身子,想到柳如意現在受不了顛簸,又穩穩放下她,疾步出了屋,命令守在外面的心腹:「騎我馬廄裡的馬,速去肅王府求解毒丸,去時每隔二十里留一人等候,務必今早回來!」

  那人踟躕:「殿下不給,屬下該當如何?」

  徐耀成一腳踹了過去:「就說我欠他一條命!」

  那人連滾帶爬跑了。

  徐耀成轉身,剛要進去,對上顧娘子憤恨的目光。

  他看看被顧娘子按在懷裡的傅宣,什麼都沒說,重新走了進去,對喬氏傅容道:「你們出去。」

  喬氏怕他,想到剛剛徐耀成為了向肅王求藥連賠命的話都說出去了,雖不懂他跟柳如意的糾葛,還是大為觸動,低頭看向柳如意,用目光詢問。

  柳如意攥著傅容的手捨不得放,眼淚流了下來:「濃濃,柳姨小時候也跟你一樣,嘴甜,最會討長輩喜歡,所以柳姨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柳姨知道你不會做生意,也知道你聰明機靈,答應柳姨,幫如意齋走下去,行嗎?」

  傅容哭著點頭:「我先幫您打理,等您病好了,再還給您。」

  柳如意露出一抹虛弱的笑。

  「你們走吧,她現在不適合說話。」徐耀成眉頭緊鎖,再次攆人。

  柳如意朝喬氏點了點頭。

  喬氏安撫地握握她手,拉起女兒道:「咱們去外面守著,別打擾你柳姨睡覺。」

  傅容捨不得,淚眼模糊地求床上虛弱的女人:「柳姨你堅持住,解毒丸一定能救你的!」

  只要徐晉能救回柳如意,她願意嫁給他,一心一意跟他過,提醒他將來可能發生的危險。重活一世,她是看重將來的榮華富貴和地位,但她更希望身邊的人都好好的,柳如意對她有救命之恩,將她當親外甥女看待,傅容真的不想她死。

  「好。」柳如意輕輕地道。

  傅容還想說什麼,喬氏瞥見徐耀成緊攥的拳頭,怕他耐性耗盡遷怒自家,硬是將傅容拽了出去。

  「聽到了嗎?只要你多堅持幾個時辰,堅持到天黑之前,一定會沒事的。」徐耀成放下紗帳,在柳如意身邊側躺了下來,握著她手親吻,「如意,好好活著,你那麼倔強,這麼多年都不肯對我有半點動心,怎麼甘心白白被人害死?」

  柳如意充耳不聞。

  徐耀成按著她手貼上自己胸口,跟她說他一直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告訴她的話,「知道我第一次遇見你是在哪裡嗎?不是信都,是你們來信都的路上。那日我在山中打獵,去河邊喝水時聽到有姑娘說笑,好奇之下靠近,看見一個姑娘站在河水中央,大聲跟她的姐妹說她的賺錢大計。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比粼粼波光還要明亮,她笑起來的時候,聲音比鶯鳥還要好聽……」

  「那時我就想,這姑娘真傻,我堂堂郡王爺,明知道皇上把他表妹嫁給我只是為了盯著我,以防我有不軌之心,卻依然不得不娶了她,這個姑娘憑什麼那麼自信,她的生意會一帆風順?」

  「等你到了信都,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曉,也偷偷去看過你幾次。如意,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你笑,不是無憂無慮,而是,無所畏懼,好像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不怕。我喜歡你,可我能給你的只有妾室的名分,但你不要……」

  「如意,雲升跟我說,喜歡一個人,就不該勉強她,那時我才想明白,為何這麼多年你都不肯對我噓寒問暖半句。」

  身邊的女人好像睡著了,徐耀成笑了笑,湊過去親她的唇,感受她微弱的鼻息吹拂到他臉上,「我對不起你,但我不後悔,因為你太好,我做不到雲升那樣放手,日後眼睜睜看你跟別人在一起。」

  柳如意慢慢睜開眼睛。

  徐耀成稍稍抬起頭,低聲承諾:「如意,活下來,看我替你報仇,總有一日,我會娶你。」

  柳如意笑了,反握住他手,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彷彿耗盡了她所有力氣,「王爺,我,好像要走了,看在我陪了你十五年,王爺許我兩件事?」

  徐耀成緊緊反握她手。

  他手是溫熱的,柳如意突然很眷戀這種溫度,目光終於柔和下來:「別讓他們找傅家的麻煩,是我對不起郡王妃,現在我用命還了,求王爺護住傅家,行嗎?」

  徐耀成喉頭發緊:「她在府裡,什麼都做不了,這次定是她娘派的人,只怪我大意……你放心,我會告訴那人,她敢對付傅家任何人,我要她女兒償命。」

  柳如意感激地笑,笑著笑著,像是喝水嗆住,忽的咳了起來。

  嘴角流出的血,紅中帶黑。

  徐耀成心如刀絞,幫她擦拭時手不自覺地抖:「不是還有一件事嗎?你說,我都聽你的。」

  他要了她十五年,但她從來沒有求過他任何事,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給的宅子鋪子。她對別人笑得有多好看,對他笑得就有多敷衍,所以他越發欺負她,不想讓她看出來,其實他早就離不開她了,不想讓她察覺,他早就輸了心給她。

  柳如意咳個不停,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已是油盡燈枯,「契書,求,求你燒了,我,我不想做鬼,也不自由……」

  苦撐著,她懇求地望著他,求一份自由。

  徐耀成突然發現自己看不清楚了。

  眼前一片模糊。

  等他終於能看清了,看見她平靜的睡臉。

  安安靜靜的,好像真的睡著了,只有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像是苦笑。

  徐耀成也想笑。

  不論如何,她都解脫了,他再也要求不了她什麼,她卻狠心到,連死,都不肯讓他好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4 10:40 PM

第79章

  肅王府。

  徐晉放下徐耀成的腰牌,沉聲道:「知曉本王有解毒丸的人屈指可數,王叔是如何得知的?他又是為誰索要?如實回答,若有虛言,本王馬上送你出府。」

  那日傅容被齊策陷害,他用普通去火藥丸冒充解毒丸消除徐晏傅容的疑心,但他身上確實有葛川精心配製的解毒丸,也真的只剩五顆。如今徐耀成求藥,是徐晏透漏的消息,還是……

  他看向跪在地上因為連續快馬奔馳大喘粗氣的侍衛,目光如隼。

  被他這樣注視,饒是跟在徐耀成身邊見多識廣,那侍衛依然覺得遍體發寒。想到肅王的威名,郡王爺對柳如意的看重,而柳如意危在旦夕耽誤不得,他強行穩住呼吸,朝徐晉重重磕頭:「事關我家主子聲譽,還請殿下保密。」

  徐晉沒有說話。

  侍衛也不敢多求,如實道:「我家主子與如意齋柳東家是故交,柳東家又是傅家三姑娘的干親姨母,今早柳東家慘遭毒手,三姑娘想起曾經聽聞殿下有解藥,因此求了我家主子。人命關天,求殿下賜藥!」

  許嘉在一旁聽了,悄悄打量書桌後面端坐的男人。

  他以為自家王爺真的跟那晚讓他轉告傅三姑娘那般,決定收手了,甚至將派去冀州盯梢的人都撤了回來,但他漸漸發現,自從喬氏母女離開京城後,王爺常常一個人獨坐著發呆,臉上笑容比認識傅三姑娘之前還要少。

  是冷戰還是徹底斷了,就看這次王爺如何……

  「既是王叔相求,許嘉,你親自走一趟,注意行蹤,速去速歸。」徐晉突然開口。

  冀州是京畿重地,徐耀成的一個人情,對他很有用。

  「屬下替我家主子謝過殿下!」原本以額觸地的郡王府侍衛猛地抬起頭,大聲道謝。

  徐晉微微笑了笑,朝許嘉使了個眼色。

  許嘉跟在他身邊多年,對徐晉的意思心領神會,受命之餘又生出疑惑,王爺慷慨出手,到底是看在傅三姑娘的情面上,還是為了拉攏徐耀成?

  可惜不管為了什麼,當許嘉匆匆趕到如意齋後院,遠遠聽到傅三姑娘哀痛的哭聲時,他便明白,這次王爺是收回不了多少人情的。

  柳如意死了。

  死得靜悄悄的。

  喬氏想替她辦喪事,徐耀成不許,不許任何人聲張,枯坐到天黑,突然抱走了柳如意。

  誰也不知道他要抱柳如意去哪兒,傅容想攔,被傅品言喬氏勸住。

  「濃濃,這事牽扯太大,一不小心便會連累如意齋眾人,你柳姨肯定也不想見到那種場面,咱們,就當她遠行了吧。」喬氏抱著眼睛哭得發腫的女兒,哽嚥著道,「咱們給她立個衣冠塚,以後濃濃想她了,就去那裡看她,你柳姨不管在哪兒,都能知道的。」

  聽到「遠行」二字,傅容頓時悔恨交加。

  上輩子,柳如意一定也是死了,她那麼心細體貼,臨終前是不是也這樣囑咐顧娘子等人的?

  都怪她傻,問過兩次了,柳如意都說沒有遠方親人,也沒有遠行的打算,她為何沒有想到柳如意可能是被人害了?被人害了……

  「娘,是郡王妃……」

  「濃濃慎言。」傅品言低聲喝道,看看錯愕的女兒,再依次看過顧娘子跟如意齋周掌櫃,也就是一直跟隨柳如意的那個忠僕,正色警告道:「柳東家為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但誰也沒有報仇的本事,連郡王爺都只能忍,咱們也只能忍。」

  傅容埋在母親懷裡,咬牙切齒。

  顧娘子低頭擦淚,周掌櫃憤恨地閉上了眼睛。

  傅品言看看二人,問道:「如意齋是你們跟柳東家的心血,如今她走了,你們有何打算?」

  年過五旬的周掌櫃睜開眼睛,慢慢走到傅容身前,跪下磕頭:「大小姐臨走前將如意齋送給三姑娘,從今以後三姑娘便是周某的新東家。三姑娘若想幫大小姐實現未了心願,周某竭力替三姑娘效命,三姑娘若是嫌麻煩,不願接管,那便將如意齋屬於大小姐的部分變賣了吧,權當大小姐留給姑娘的嫁妝,周某會跟隨大小姐而去,免得她在下面孤零零的,被人欺負。」

  柳如意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從千嬌百寵的大小姐到險些被賣的可憐孤女再到後來看似風光實則被人任意欺凌的如意齋東家,想到小姑娘短短一輩子受過的苦,周掌櫃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顧娘子也走了過來,將傅容從喬氏懷里拉到自己這邊,「濃濃,你才十四,平時又嬌養在家,哪裡懂得如何做生意,你柳姨把如意齋給你,實在是為難你了。可她那人,一輩子就一個心願,把如意齋做大……我沒她那麼能幹,只會埋在屋裡做首飾,但我跟周叔一樣,都願意聽你的,你想試試,我會全力支持你,你不想試,我也不怪你……」

  「顧姨別說了,我答應了柳姨的,一定會把如意齋做大。」傅容最後抹了一把眼淚,從顧娘子懷裡掙了出來,伸手去扶周掌櫃,「周伯也起來吧,生意上我什麼都不懂,以後還需您多多指點。」

  周掌櫃收拾情緒後站了起來。

  喬氏擔憂地看向丈夫。她同情柳如意,可是,郡王妃那邊既然知道了徐耀成跟柳如意的事,哪怕柳如意已經死了,「如意齋」這三個字怕是也成了他們心中拔不掉的刺,女兒接管如意齋,無異於接了個燙手山芋。

  傅品言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沉吟片刻道:「做大如意齋,非一時之功,為今之計,你們最好蟄伏起來,韜光養晦,將來看形勢再重振旗鼓,東山再起。」

  他同情柳如意,卻絕不會為了她明目張膽地與郡王妃慶國公府為敵,一不小心害了一家人。柳如意把心血交給女兒,雖是真心喜歡女兒,但也有利用的成分,如果他不是官身,傅家沒有半點權勢,柳如意未必會要求女兒繼承她遺願。

  周掌櫃馬上附和道:「傅大人所說極是,老奴也有此意,今晚便遣散如意齋眾夥計,只留幾個心腹。我等會另賃宅子住下,暗中招攬精工巧匠,將來何時開張,全聽三姑娘的。」

  傅品言不由高看他一眼,「濃濃還小,你們若有錢財或人手上的需要,可來找我。」

  周掌櫃與顧娘子同時道謝。

  傅品言看看妻女,嘆道:「你們先回家吧,我與周掌櫃商量一下將柳東家的衣冠塚選在何處,明早,再帶你們去祭拜。」

  「爹爹,我昨晚還跟柳姨一起聽戲的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了,傅容無法接受。

  傅品言與喬氏互視一眼,俱都默然。

  第二天,信都城裡的百姓震驚發現如意齋關門了,門上貼著告示:東家遠行,歸期不定。

  而信都西郊的山林裡,多了一處鮮為人知的衣冠塚。

  徐晉私服過來時,直接去了郡王府。

  「四哥怎麼來了?」聽到通傳,徐晏親自出來相迎。

  他神色如常,儼然不知父親的私事。徐晉也沒打算告訴他,「路過此地,特來探望王叔。」

  徐晏心中生疑,不過沒有多問,只是為難地道:「父親最近脾氣古怪,今早更是一人坐在書房裡,不見任何人。我去問問,萬一父親……還請四哥多多包涵。」昨一早父親出城去了,後來又派人牽馬過去,不知在忙什麼。早上徐晏想打聽打聽,父親一個眼神過來,他再不敢多問。

  徐晉點點頭:「煩請雲升代為通傳。」

  話是這麼說,卻彷彿篤定徐耀成會見他一般,直接跟在徐晏身後一起去了徐耀成的書房。

  到了地方,徐晏頓了頓,叩門:「父親,四哥來了。」

  徐晉跟著道:「景行不請自來,望王叔勿怪。」

  裡面一片沉寂。

  徐晏尷尬地看向徐晉,剛要說話,徐耀成暗啞的聲音傳了出來:「景行進來,雲升先回去吧。」

  徐晏愕然。

  徐晉朝他輕輕頷首,推門而入。

  書房裡面,徐耀成背對門口而坐,沒等徐晉走到跟前便道:「景行慷慨贈藥,可惜我那故人命薄。其他的景行不必多問,你只需記住,王叔記得你這份人情,將來若有我能幫到你的,只要王叔能做到,一定從命。」

  徐晉停住腳步,朝對面的男人背影拱手:「王叔言重了,景行只盼王叔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徐耀成笑了笑,無心與他客套:「你走吧。」

  徐晉痛快告辭。

  來的突然,去的同樣突然,與許嘉快馬出了信都城。

  「王爺,柳東家的衣冠塚在那邊山上,您,要不要去看看?」許嘉委婉地提醒道。

  「看她作何?」

  徐晉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

  傅容並沒有悲傷太久。

  前世弟弟姐姐相繼而去,到了京城後,傅寧傅寶兩個堂姐妹先後死在太子側妃的位子上,她也算是見多了生離死別。心痛不捨在所難免,但她很清楚,死了的不可能再活過來,而她身邊,還有更多盼望她快點恢復的親人。

  想到家人,傅容有些複雜。

  其實論跟柳如意的感情,她是最親的。柳如意救了她的命,將她從深深的絕望中救了出來,她的感激注定要比家人深厚。母親呢,她跟柳如意義結金蘭,一是為了報恩,一是喜歡柳如意的性子,但說到姐妹感情,肯定不多的,畢竟兩人結交才半年多,也不是天天見面增進感情。

  所以柳如意死了,無論是父母還是姐妹,她們難過,更多的還是因為同情,不消幾日,便只剩下惋惜唏噓,而且,她們也沒有時間沉浸在同情裡。與梁家的婚期將近,父母忙著操辦婚事,姐姐緊張羞澀忐忑……

  但她們都顧忌她的感受,不敢露出喜意。

  傅容不怪家人,這是人之常情,如果柳如意當初救的是姐姐,而她馬上就要嫁給安王了,傅容覺得她肯定做不到姐姐這樣,明明自己有更重要的大事要準備,還能耐著性子安撫旁人的悲傷。

  八月最後一天,傅容獨自去祭拜柳如意,跪在墓碑前說了很多很多。

  「柳姨,姐姐要嫁給梁大哥了,梁大哥是好人,他會對姐姐好的,您也為姐姐高興吧?」

  「從今天起,濃濃不哭了,哭了也沒用,您也不喜歡姑娘家哭鼻子是不是?」

  「但濃濃不會忘了您是怎麼死的,總有一日,我會替您討回公道!」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4 10:41 PM

第80章

  傅宛九月二十一出嫁,林氏領著兒媳婦秦雲月並傅寶提前三日到了這邊。

  傅品言還在衙門,喬氏領著一兒三女出門迎客。

  「啊,這是官哥兒吧!給我抱抱!」

  傅寶本來乖乖巧巧跟在母親身邊的,瞧見傅容牽著的穿一身寶藍小褂的官哥兒,登時忘了規矩,三兩步跑過來,蹲在官哥兒身邊要抱。

  官哥兒不算認生,但第一次見到的人他也有點怕,傅寶還沒到跟前呢,小傢伙先躲到了姐姐背後,一手攥著傅容左手,一手緊緊攥著姐姐褙子,也不探頭探腦,大眼睛就盯著姐姐,好像他一動不動就能躲過去似的。

  傅寶越發喜歡,追著要抱,官哥兒不肯,繞著自家三個姐姐跑。

  一開始是真的不想給,後來瞧他咧嘴笑的小樣,就知道是故意鬧著玩了。

  「三姐姐抱,不給她!」跑累了,官哥兒怕被新姐姐抓住,一把撲到傅容腿上,仰頭求助。

  弟弟可愛招人疼,傅容自豪地將小傢伙抱了起來,再看傅寶,頗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想當年傅寶可是將她小侄子看得死死的,防賊一般不給她碰。

  「叫聲好姐姐,我就讓官哥兒給你抱一下。」傅容故意逗傅寶,說完就後悔了,前世傅寶跟她不合,故此不肯喊她姐姐,現在……

  「三姐姐!」傅寶毫不猶豫地喊人,伸手將官哥兒往自己懷裡搶。

  林氏趕緊勸道:「阿寶你慢點,小心別摔著弟弟!」

  「我知道!」

  傅寶痛快應道,笨拙地將官哥兒抱到懷裡,還沒稀罕夠,官哥兒嫌她抱得不舒服,扭頭朝傅容伸手。小傢伙比自己估計的沉多了,傅寶沒再堅持,飛快在官哥兒小臉蛋上親了一口,轉身湊到傅宛身前,笑著誇道:「原來二姐姐也這麼好看啊。」

  傅宛紅了臉,牽著小姑娘手打量:「是四妹妹吧?終於見到你了,這次在信都多住幾天吧?」

  傅寶回頭看母親。

  林氏假裝不滿地瞪她:「你要是有你六妹妹一半懂事,別說幾天,一直住到過年我也不管。」

  傅宣一臉淡然,傅寶氣得嘟起了嘴。

  眾人均笑,紛紛見禮,移步前往花廳。

  林氏邊往裡走邊打量,見院裡景緻怡人,丫鬟們進退有度,再看看二房的三朵姐妹花,還有活潑伶俐的官哥兒,目光落到喬氏身上時,越發複雜,羨慕有,嫉妒有,更多的是荒唐。

  她見過傅品言,那是個除了身份幾乎完全不輸於傅品川的俊雅男人,即便當初喬氏對丈夫有點心思,這麼多年下來,在另一個男人的溫柔愛護下,應該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喬氏眼裡全是幸福滿足,找不到一絲遺憾,足見她全心喜歡傅品言,喜歡她的孩子們,喜歡一家幾口無憂無慮的生活。

  人家都忘了,她的丈夫還執著什麼?

  ~

  傅宸傅定梁通是大喜日子前一天回來的,這次梁通就直接回自家去了。

  「哥哥這次在家住幾天?」傅容捧茶湊到哥哥身邊,好奇地問。

  趕了一路,傅宸確實口渴,接過茶一仰而盡,嘆道:「皇上去圍場狩獵,帶走了一半侍衛,皇城人手不足,我跟大哥只請得一日假,今日休沐不算,明天宛宛出門後我們便要往回趕。」

  「哥哥來回奔波,真辛苦。」傅容接過茶杯遞給蘭香放回去,又問:「姐夫呢?」

  傅宸哼了一聲:「他成親假多,回門禮後再趕回去也不遲。」

  傅容知道哥哥捨不得嫁妹妹,這會兒最看梁通不順眼呢,趕緊聊了幾句旁的,再小聲打聽吳白起近況,怕兄長誤會,故意氣憤地道:「哥哥找他報仇了嗎?當著娘的面我不好勸你去報復,其實巴不得你打他一頓呢。」

  傅宸看著她,抿唇一笑。

  傅容心裡咯噔一下,「他自己出事了?」哥哥的笑容她最熟悉,這樣壞笑,分明是說沒等他出手吳白起便遭了秧的,難道徐晉還是沒放過吳白起?

  傅宸哈哈笑,見傅定等人看了過來,連忙收斂,低聲告訴妹妹:「我是想找他算賬的,還沒安排好,他先來挑釁我了。那小子功夫還行,到了我面前……我一槍挑飛了他腰帶!」

  腰帶飛了,那豈不是……

  傅容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瞪哥哥一眼,轉身走了。

  傅宸後知後覺自己在妹妹面前說錯話了,摸摸鼻子,去逗弟弟。

  晚上宴席散後,傅容傅宣隨著傅宛回了海棠塢,今晚姐妹三人打算睡一起。

  喬氏不樂意了,她還想好好指點指點長女房中事呢。

  傅宛隱隱約約猜到母親要說什麼,攔著兩個妹妹不許她們走。傅容呢,既捨不得姐姐,又不想耽誤母親幫姐姐開竅,便叫上妹妹往外走,「我跟宣宣去西屋坐會兒,娘你們慢慢聊吧,不著急。」

  喬氏獎勵地摸摸她腦袋,轉而拉著傅宛的手坐到床上,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冊子來。

  傅宛才瞥了一眼,臉就紅得不行了,扭過頭道:「娘你放著吧,我,我自己會看……」

  喬氏拿著冊子追了過去,按著女兒好聲勸道:「這可不是你自己看就能看會的,宛宛你跟娘害羞什麼,我告訴你,你不好好聽著,少渠又沒通房,一不小心就會壞事。過來過來,你認真聽,娘快點說,說完我就走,不耽誤你們姐仨說話。」

  「娘……」

  喬氏才不管那麼多,這技巧領悟好了,那可是一輩子受益,硬是連續翻了三頁指點女兒,最後傅宛實在羞於再看撲到了被子裡,喬氏便收起冊子,口頭傳述經驗:「那時候你啥都不用想,只把自己當成一汪水,他想怎麼來你都隨他,不用難為情,他在這事情上高興了,才不會惦記旁人……」

  輕聲細語說了足足半個時辰才點點女兒後腦勺,恨鐵不成鋼地走了。

  西屋裡,傅宣揉揉眼睛,打著哈欠道:「娘走了,咱們過去吧。」

  傅容重新收好棋子,悠然道:「不急,來,咱們再下一盤,姐姐現在多半不想見咱們的。」

  「為什麼啊?」傅宣疑惑地問。

  傅容一臉高深地逗妹妹:「說了你也不懂,小書呆子。」

  傅宣抿抿嘴,打起精神專心下棋。

  傅容猜到妹妹是想用這種方式報復她,到底才十歲,還無法真正做到旁人說什麼她都平心靜氣,便故意在自己快要輸了時一把推了棋子,跳到地上往外跑:「不玩了不玩了,睡覺去!」

  傅宣手裡黑棋還沒落,看看面前七零八散的棋盤,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跟三姐姐下棋了。

  穿鞋回了東屋,就見兩個姐姐都坐在床上了,傅宛滿臉紅霞,傅容一臉賊笑。

  傅宣突然十分不捨。

  二姐姐明天出嫁,三姐姐最多再有兩年也會嫁出去。

  「姐姐,你以後要常常回來。」坐到長姐身邊,傅宣學傅容那樣,抱著傅宛胳膊道。

  一邊一個妹妹,傅宛眼眶一熱,羞澀被不捨驅散,軟聲保證道:「會的,會常常回來看你們。」

  姐妹三個並排躺好,一會兒說小時候的趣事,一會兒暢想以後的生活,說著說著傅宣先睡了。

  「濃濃也睡吧。」傅宛替小妹妹蓋好被子,躺下後對傅容道。

  傅容依賴地鑽到姐姐被窩,埋在她肩窩撒嬌:「姐姐,你要好好跟姐夫過,把他看好了,將來他若是欺負你,你別自己生悶氣,回來跟我們說,咱們一大家子呢。」

  傅宛好笑地拍拍她:「行。」

  傅容又眷戀地蹭了蹭她。

  「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傅宛也有點困了,閉上眼睛哄道。

  傅容想了想,湊到她耳邊道:「姐姐早點給我生個小外甥吧?」

  「你……」

  「小外甥女也行啊!」

  一陣輕微打鬧後,海棠塢徹底靜了下來。

  次日,傅容領著弟弟妹妹看喜婆替傅宛梳妝,在熟悉的鞭炮聲裡,親戚們的吉祥話裡,再一次目送兄長將傅宛背出屋,一直送進花轎。

  花轎前面,梁通一身大紅喜袍坐在馬上,又黑又傻。

  傅容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抹抹眼睛,抱著弟弟趕到馬前,「姐夫,官哥兒有話跟你說。」

  聲音特別大,是說給周圍的賓客聽的,等梁通好笑地低下頭看官哥兒,傅容這才低聲道:「姐夫,我就這一個親姐姐,你自己說的,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那你記住了,不許食言!」

  她重生了,她幫姐姐換了段姻緣,但她無法確定,姐姐這次有沒有選對人。

  「三妹妹儘管看著就是,我梁少渠敢負了你姐姐,就叫我天打雷劈。」梁通沉聲回傅容,大手卻揉了揉官哥兒腦袋,隨即再不耽擱,回頭看一眼花轎,緩緩前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7 12:23 AM

第81章

  九月下旬的傍晚,已經很冷了。

  京城北面五百里以外的雲山圍場,只會更冷。

  暮色四合,許嘉大步走進帳篷,將一封密信遞給歪靠在鋪著虎皮墊長榻上的男人:「王爺,冀州來的信。」

  柳如意死後,王爺又派人去了冀州,許嘉心裡總算有數了,自家王爺這是跟傅三姑娘慪氣呢,並非真的不想再搭理,只是不知兩人何時才能和好。說實話,許嘉寧可三天兩頭跑夜路去吹香,也不願王爺如今這般難見笑容。

  徐晉接過信,慢條斯理地拆開。

  一切如常,傅宛婚期將近,傅容待在家裡不出門。

  徐晉收好信,算算日子,今日正值傅宛出嫁。

  「下去吧,這裡沒事。」徐晉淡淡地道。

  許嘉偷眼看他,看不出喜怒,壯著膽子道:「王爺,屬下記得,今日是二姑娘大喜的日子?」

  徐晉輕輕「嗯」了聲,「你記得倒清楚。」

  許嘉乾笑,想提醒王爺可以送份賀禮給三姑娘,轉眼又想到那晚傅容將玉珮珍珠還給他的情形,臨時改口道:「二姑娘出嫁了,來年三姑娘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正好王爺及冠,雙喜臨門。」

  太子康王成親時年齡都不小,跟他們相比,自家王爺二十成親,不早不晚。

  徐晉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下去吧。」

  這次許嘉不敢多言,轉身離去。

  徐晉閉上眼睛。

  他跟梁通同歲,還比他多活了一輩子,現在梁通成親了,他依然是孤家寡人。

  可誰讓他碰不得旁人?

  唯一能碰的,又是那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奸詐女人,她若有她姐姐半分溫婉守禮……

  懶得再想,徐晉側轉過去準備入睡。

  風不知從哪個縫隙吹了進來,徐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

  空空的。

  ~

  芙蕖院,傅容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海裡是姐姐纖細的身影,是梁通壯壯實實的個頭,傅容總覺得,姐姐今晚要遭罪了。

  觸景生情,她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的新婚夜。

  跟徐晉的當然不算,除了面對一個陌生男人的些許緊張,她沒什麼多餘念頭。倒是徐晏,傻乎乎的,才褪了她外衫,便不爭氣地流了鼻血……

  傅容幽幽地嘆了口氣。

  不知這輩子徐晏會娶誰,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嫁給那人。

  ~

  孤枕難眠的人總會胡思亂想,而那些注定要開始習慣與他人同眠的人,就沒有那份閒情了。

  傅宛坐在外間榻上,因為無事可做,只能拿本書看,卻是半天也沒能翻開一頁,不時看向窗外。

  她的大丫鬟白汀一直在旁邊伺候著,見她心神不定的,輕聲道:「姑娘別急,姑爺在外面陪客呢,一會兒就到了,姑娘累了一天,不如先歇下,姑爺回來我再叫醒你。」

  傅宛哪睡得著啊,對著書道:「我沒急,就是,怕他喝太醉一會兒你們伺候起來辛苦。」

  白汀低頭笑,不拆穿她的謊言。

  傅宛卻心虛地去了內室,沒叫人跟著伺候。

  內室裡龍鳳喜燭已經點上了,床帳是紅的,被縟也都是大紅的吉祥顏色,傅宛想去床上躺著的,一看這滿屋的紅,突然記起昨晚母親非要跟她說的那些話,頓時臉如火燒,快步走到梳妝鏡前,低頭一看,臉紅的不成樣子,怎麼看都比平時丑。

  傅宛摀住臉,急得要哭了。

  這樣如何見人?

  正想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有白汀喊姑爺的聲音。

  按道理,傅宛應該出去接的,可是想到上次私會時她因為梁通不守規矩打了他一耳光,傅宛就不敢出去,怕在他眼裡看到報復,更怕看到更不加掩飾的大膽渴望。

  不敢見人,站在這裡也是要見的……

  慌得心好像要跳了出來,傅宛咬咬唇,趁男人進來之前飛快爬到床上再放下帷帳,躺到裡面裝睡。她知道自己這樣無異於羊入虎口,可成親了,那種事情怎麼都避免不了的,現在她早點進來,就算點著喜燭,紗帳裡昏昏暗暗的也看不清楚,好歹免了一樣尷尬。

  傅宛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外頭梁通醉醺醺進屋沒看到新婚妻子出來相迎,有點失望,進了外間一看,還沒有看見心上人,就更失望了,攆走丫鬟挑開內室簾子,依然沒看見人,剛要喊,發現床帳放了下來。

  這是先睡下了?

  生怕吵了媳婦美夢一般,梁通屏氣凝神地靠近架子床,湊近了,終於看出裡面大紅被子拱起了一道動人的長條鼓包,中間最高,兩邊塌了下去,上面因為有肩膀撐著弧度不明顯,下面那長腿……

  呼吸一下子重了起來。

  但他沒有著急撲進去,而是心花怒放地去西屋沐浴。昨晚回家,試過喜袍後老爺子把他叫進書房好一陣囑咐,說什麼成親後必須洗乾淨才能去抱媳婦,免得一身臭氣熏到人家花般的小姑娘。

  梁通欣然應允。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傅宛,她是百花叢裡的仙女,他只是一個喜歡舞刀弄槍的糙漢子,能娶到傅宛是他撞了天大的運氣,當然要小心養著。讀書這種需要天分的事情強求不來,要是連洗澡去味兒這種小事都辦不到,那這輩子他恐怕都難以叫她真心喜歡上自己。

  為此,梁通在浴桶裡泡了足足兩刻鐘的功夫,渾身上下包括腳趾縫都搓了一遍,若不是怕一會兒丫鬟們進來收拾時笑話,他都想把旁邊應該是她用剩下的一些花瓣放到水裡,給自己加點香氣……

  洗完了,梁通只穿一條中褲回了內室。

  傅宛知道這次梁通進來應該就不會出去了,緊張地縮了縮身子。

  「宛宛,我回來了,你醒醒?」梁通盤腿坐在床上,隔著被子晃了晃小姑娘胳膊。她十六歲,不算小了,可在梁通眼裡,才到他肩膀的心上人就是小姑娘,他輕輕鬆鬆就能舉起來的那種。

  也不知是因為他剛剛沐浴過,還是他身上本來就熱,傅宛只覺得梁通一進來,床帳裡好像比之前熱了幾分,特別是胳膊,哪怕隔了睡衣和被子,被他碰到的地方也是燙的,忍不住又縮了縮身子。

  梁通發現了,意外地眨眨眼睛。

  他沒想到傅宛竟然會裝睡,在他眼裡,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處處守禮,可大家閨秀也會騙人?

  「宛宛,你醒醒,我有話跟你說。」梁通又晃了晃小姑娘,見她依然沒反應,大手一扯便將被子甩到了床腳。傅宛驚叫,急著要抓被子回來,卻被梁通抓兔子般輕輕鬆鬆抱到腿上放著。傅宛不敢看他,只好往他懷裡鑽,未料直接撞上了男人結實胸膛,羞得連忙用手摀住臉。

  梁通看樂了,「你捂臉做什麼?」

  傅宛不理他,想要掙脫下去,才動便感覺……有什麼如雨後春筍般迅速長了起來,怪異極了,怔愣之際,腦海裡莫名浮現昨晚小冊子上看到的畫面。

  原來,小冊子上畫的一點都不誇張……

  傅宛嚇得再不敢動。

  梁通知道她發現了,有點尷尬,佯裝鎮定地去扯她手,「給我看看。」

  傅宛沒他力氣大,拒絕不了,緊張地閉著眼睛。

  「宛宛你真好看。」梁通笨拙地誇道。

  傅宛不說話。

  梁通咽嚥口水,目光在她嬌美的臉龐顫抖的眼睫紅潤的嘴唇上來回流連,啞聲道:「宛宛,那會兒咱們沒成親,我親你,你打我,現在,咱們已經拜堂了,我可以親你了吧?」

  傅宛想說不可以,知道他不會聽,她也沒有理由拒絕他親,可是不說話,他會不會誤會成默認?

  猶豫不決時,感覺他在靠近,傅宛驚訝地睜開眼睛,與此同時,梁通的唇已經貼上了她的。

  她緊張地去抓他手臂。

  那手臂結實緊繃,彷彿內藏無窮力量,燙得她馬上又鬆開。

  「停,停下,你,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察覺男人越來越不對勁兒了,傅宛趁梁通往她耳根處湊時急著勸道,眼睛茫然地望著床頂,還要扭頭躲他。

  「一會兒再說,宛宛,你真美,我做夢都想這樣。」梁通想放小姑娘到被縟上,又捨不得跟她分開,乾脆兩人一起慢慢往下倒。

  「你先說,我想聽你說。」傅宛緊緊攥著衣襟,不肯讓他扯。

  「可我現在不想說。」梁通哪裡停得下來,見她不肯放手,改去扯她裙子。

  傅宛趕緊又去捂裙子,想守兩處,卻一處都沒守住,不消片刻便如剝了葉的糯米粽子一樣,完全露在了梁通面前。梁通不想讓心上人吃虧,趁她捂臉之際爽快地把自己的葉子也剝了,瞅瞅兩人,笑著打趣道:「宛宛你看看,你好像是白米,我是麥粒兒。」

  傅宛羞得都要哭了:「你別說了……」

  梁通也不想再浪費時間,抹一把額頭的汗,低頭去嘗他的蜜棗粽子。

  暖融融的屋子裡,漸漸響起了女兒家嬌嬌的哀求,像是遇到了不講理的夥伴,軟聲求他聽話。他非但不聽,反而越發欺負她,小姑娘嚇哭了,他終於肯開口哄人,卻在她放鬆戒備時動了真格的。

  架子床輕輕晃了一下。

  紗帳裡沒了聲音。

  就在窗外耐寒的秋蟲以為夜晚終於恢復了寧靜時,那床又晃了,哭求聲也再次傳了出來。

  半晌方歇。

  「宛宛,宛宛……」

  梁通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滿足,撐在傅宛身上,低頭親她臉上未乾的淚,「宛宛別哭,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祖父跟父親說了,讓我這次回京就把你帶過去,讓你去京城照顧我。宛宛,到了京城,家裡就咱們倆,你喜歡嗎?」

  傅宛眼睫顫了顫,睜開眼睛看他,「真的?」

  她終於肯說話了,梁通連忙點頭:「真的,我哪會騙你?」

  才說完,發現妻子神色大變,梁通自知失言,尷尬哀求:「剛剛不算,我,我不知道你……」

  「出去!」想到剛剛受的罪,傅宛哭著斥道。

  梁通怕了她的眼淚,忙不迭離開了她。

  傅宛轉身哭,不知為何委屈,明明心裡是高興的,高興能跟丈夫一起進京。

  哭著哭著累了,在身後男人各種溫柔好話裡睡了過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7 12:24 AM

第82章

  新婦出嫁,三朝回門。

  一大早,傅容傅宣就趕到母親身邊,一起等姐姐回家。林氏娘仨明日走,傅品言避嫌去了前院。

  「大嫂難得來一次,多住幾日吧?」喬氏柔聲勸林氏。

  林氏遺憾地笑:「我也沒住夠呢,只是侯府裡事情多,來時便說了明日返程,不好改啊。」

  喬氏拉著傅寶的手嘆息:「下次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侄子們還好,何時回去都能瞧見,這幾個小姑娘,一年比一年大,真捨不得嫁到旁人家。」

  林氏想到在太子府當側妃的長女,心中黯然。論身份,太子跟梁通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女兒進了太子府,看著頗有體面,她卻寧願換個梁通這樣的女婿,至少女兒是堂堂正正的正室夫人,有空便可回娘家坐坐,她想女兒了也能過去串串門。哪像現在,太子不曾真正將他們夫妻當岳父岳母敬重,對女兒也不過是一時貪戀美色罷了,將來女兒老去,那日子……

  林氏不忍再想,只恨當初太子無恥,竟然……

  「夫人,二姑娘跟姑爺到了!」有小丫鬟腳步輕快地跑了過來,歡喜地稟報。

  林氏聞言,收起心緒,起身跟喬氏一起往外走,傅容傅寶兩個早就攜手跑了出去。

  看著兩個小姑娘頑皮的背影,喬氏笑罵道:「看看,阿寶都被濃濃帶壞了,姐妹三個,宛宛宣宣都守規矩,偏不知她是怎麼長的,吃的都是一樣的水米啊。」

  林氏還是很講道理的,笑著回道:「別怪濃濃,阿寶從小就淘氣,說了多少次都不改。罷了,反正是在自家,沒有外人,隨她們鬧去吧。」

  母親們又愛又無奈,傅容傅寶是不知道的,很快就跑到了正門前。

  傅品言已經出門了,側身朝西看,傅容快步趕到父親身邊,就見姐姐的馬車還差兩個大門就到自家這邊了,車旁梁通騎在馬上,古銅膚色的臉龐迎著秋日明媚晨光,一臉神清氣爽。

  傅容在心裡輕輕「呸」了聲,她嬌滴滴的美姐姐,就這樣被一個莽漢拱了。

  「岳父,三妹妹,四妹妹。」

  梁通飛快下馬,朗聲喊道,滿臉是笑。

  傅品言看了甚為刺眼。他是滿意這個女婿,但疼在手心裡十幾年的女兒一朝成了別人家的,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習慣,點點頭算是招呼,目光投向車窗。

  傅容瞭解父親的心思,她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只是她又怕梁通人傻誤以為自家人真的不喜歡他,便甜甜喊了聲「姐夫」,寒暄道:「我娘她們在後頭,馬上就到了。」

  梁通才沒察覺岳父的「冷待」,腦子裡全是昨晚的暢快。第一晚妻子可憐巴巴的他有意克制了,第二晚根本沒給碰,昨晚他厚著臉皮再三哄求,總算盡興了一次,那滋味兒,一想到下午他要提前回京妻子明天才出發,他就想將妻子抱到馬上,一起上路。

  他心不在焉,傅容撇撇嘴,餘光裡見傅宛要下車,忙上前去扶,搶了梁通跟白汀的活兒。

  「姐姐,我想你了。」站穩後,傅容抱住姐姐胳膊撒嬌。

  對面喬氏林氏等人也都出來了,在長輩們還有秦雲月瞭然的注視下,傅宛不受控制地紅了臉,摸摸妹妹腦袋道:「我也想濃濃,走吧,咱們進去說話。」

  傅容乖乖點頭。

  姐妹倆才往門口走了兩步,官哥兒掙脫傅宣的手跑到傅宛身前,「二姐姐抱!」

  傅宛心軟似水,彎腰去抱,結果還沒碰到官哥兒,腰處便傳來痠痛,動作不由滯了一瞬。

  喬氏看得清清楚楚,哪有不懂的,悄悄瞪了那邊尤不知情的女婿一眼,主動將小兒子抱了起來,「真會撒嬌,你二姐姐剛下馬車,累著呢,哪有力氣抱你,去找你父親吧。」硬是將官哥兒塞給丈夫,她領著女眷們去了後院。

  林氏很是識趣,看過新女婿後便領著傅寶跟兒媳婦回了客房,讓二房一家人敘話。

  喬氏想跟長女說貼己話,將兩個未出嫁的女兒往外趕,傅宣乖乖去了西屋等著,傅容好奇姐姐婚後跟梁通相處情形,朝巧杏擠眉弄眼,悄悄溜到內室門口側耳偷聽。

  「怎麼樣,幾個嬸子看著好相處不?」喬氏攥著女兒的小手問。梁通生母早逝,梁老爺子梁大老爺管不了小兩口的事,梁映芳也是好的,喬氏唯一擔心的就是梁通的嬸娘們了。

  傅宛低頭道:「瞧著都挺和善的。」

  喬氏嘆道:「你剛嫁過去,她們心裡不管怎麼想,剛開始都會擺出和藹可親的樣。宛宛你往後可得看清楚了,誰來找你你都笑臉招待,但若有人挑唆你做什麼,你可千萬別答應,至少也要先跟少渠商量商量。」

  傅宛知道母親擔心什麼,雖然有點難為情,還是忍羞道:「娘,少渠,少渠說明兒個讓我跟大伯母他們一起上路,去京城的宅子,老宅這邊,往後多半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女兒懂得如何做,不會給自己惹事的。」

  「明天就動身?這麼快?」喬氏又驚又喜,梁家提親時的確答應讓小兩口一起住在京城的,可女兒才嫁過去啊……不過想想也是,梁家大房沒有婆婆,梁通去京城,但凡講點道理的人家,都不會留兒媳婦在家陪公爹小姑過日子的。

  「好啊好啊,早點過去,早點給娘懷個大外孫子。」

  「娘你又來了。」傅宛羞於聽,起身要走。

  喬氏不許她走,瞅瞅門口,放低聲音道:「看你連腰都彎不下去,這幾晚少渠是不是……宛宛我跟你說,你現在身子嬌,不能慣著他,一晚上最多一回,等過陣子徹底適應了,稍微放縱點沒關係,但也不能太勤快了。」丈夫是個書生,當年還纏得她險些沒法下地呢,女婿那身板,喬氏是真的放心不下。

  傅宛臉紅得不能再紅,又莫名地委屈,扭頭道:「娘先讓我什麼都縱著他,現在又這樣說,我是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了。」前晚上是真的受不了才沒給他,昨晚也怕的,可想到母親的話,便認命地給了,結果鬧了整整大半夜,今早險些丟人。

  女兒囫圇吞棗不開竅,喬氏哭笑不得,待要細細說一遍,傅宛摀住耳朵不想聽。

  「好好,娘不跟你說,我讓你爹爹跟少渠說去。」喬氏作勢要起來。

  傅宛急了,那種事情,她不想讓爹爹知道,連忙拉住母親的胳膊。

  屋子裡喬氏聲音越發小了,傅容捂嘴偷笑,悄悄離去。

  因明早梁通便要當差,中午用完飯他將傅宛送回家,順便再欺負了一回,便快馬加鞭地出發了。第二日傅宛領著丫鬟跟幾個護院前來與林氏等人匯合,在喬氏傅容等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前往京城。

  哥哥在京城,姐姐也走了,傅容回頭望望這座住了快三年的宅子,竟有種人去樓空之感。

  「娘,我捨不得。」靠在母親懷裡,傅容悶悶地道。

  喬氏輕輕嘆口氣,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低聲道:「濃濃別急,你爹爹託人打點了,或許年底咱們一家就能進京了,到時候娘領著你們去看你姐姐去。」

  傅容「嗯」了聲,心底是無盡的徬徨。

  父親能否提前進京,關係到他們一家能不能儘早團聚,也關係到她的姻緣。

  可是前世,這次父親是沒能進京的,或許是因為旁人的詆毀,也可能只是父親的資歷還沒到,又或是京城沒有適合父親的位置。今年,先是徐晉那裡態度不明,後來自家又因跟柳如意的關係礙了郡王妃等人的眼,雖然徐耀成曾經暗示父親慶國公府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傅容卻是不太信。

  郡王妃跟永寧公主的難纏,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明面上她們大概不會跟徐耀成對著干,背地裡呢?

  永寧公主是皇上的親姑母,她稍微提一句自家不好,可能都會動搖皇上的心思吧?

  傅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著。

  ~

  京城。

  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官員功績考核時候,吏部、都察院再次忙成了一團。

  吏部掌管所有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等事務,都察院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考察、舉劾,故此大小官員們想要順順利利陞遷,或是繼續留任肥差,就不能得罪吏部或都察院的人,不說賄賂討好,至少不能讓他們抓到把柄。

  吏部衙門。

  左侍郎崔方禮在徐晉一側落座,將手中的單子放到徐晉身前,點點兩處道:「選來選去,要想陞官,只有從三品的光祿寺卿合適。平級調動的話,最好的位置是正四品通政司右通政,景行意下如何?」

  徐晉把自己剛看完的兩封摺子遞給他,「都是彈劾傅品言的,您看看。」

  崔方禮展開瞧了瞧,嗤笑道:「全是無稽之談,遞上去皇上也不會信的。」笑完皺皺眉,撫鬚沉吟道:「由此可見,傅品言是個聰明人,外放這麼久,竟沒留下任何重要把柄。真能拉攏過來,倒不失一個助力。」

  徐晉頷首默認。

  傅品言世故圓滑,傅宸有勇有謀,都是可造之材,單為了他們,他也不會讓傅容嫁給旁人。

  「既然有人彈劾,您也不必替他說好話,給個正四品的京官便可。」

  崔方禮聽了,搖頭失笑。

  跟閒官光祿寺卿相比,通政司右通政雖然低了一階,卻專管內外章疏,又有晉陞盼頭,那些不願見傅品言好的,若知道傅品言最終撈到了這個位子,恐怕會更加氣惱。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7 12:25 AM

第83章

  臘月初,調傅品言為通政司右通政的旨意下來了,命其年前進京領職補缺,元宵過後正式上任。

  傅品言喜不自勝,接受過府衙眾人的道喜,早早回府。本想先跟妻子炫耀討賞的,得知兩個女兒在屋裡陪妻子說話,傅品言只好先收斂喜意,在外面踱了幾步,平復心中喜悅之後,這才一臉淡然地走了進去。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啊?」喬氏坐在暖榻上看傅容姐妹教官哥兒念《三字經》呢,見丈夫進來,忙往裡坐了坐,給丈夫讓地方,順便將手裡的紫銅金魚紋手爐遞給丈夫,「外面冷,先暖暖手吧,巧杏趕緊給老爺倒茶。」

  仕途順利,嬌妻溫柔體貼,傅品言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接過手爐暖暖手,再喝杯熱茶,傅品言笑著喊官哥兒:「過來,給爹爹念幾句。」

  官哥兒咧嘴笑,在傅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轉身走到父親身邊,直接坐到了傅品言腿上。

  父子倆一問一答,喬氏跟傅品言並肩坐不好看他,傅容在對面瞧著,很快就發現了父親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意,奇道:「爹爹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我看你嘴角一直是翹著的。」

  喬氏扭頭看丈夫。

  傅品言輕笑,沒理會妻子跟兩個女兒的好奇,捏捏兒子小臉問:「官哥兒想不想二姐姐?」

  官哥兒扭頭瞅了一圈,好像才發現屋裡少了一個姐姐,認真點頭:「想!」

  傅品言摸摸他腦袋,笑道:「那爹爹帶你去京城看她。」

  官哥兒沒有出過遠門,茫然地問:「京城在哪兒啊?我……」

  還沒說完,被喬氏搶到了懷裡,官哥兒不解,喬氏可沒空管他願不願意,驚喜地問丈夫:「去京城,是,是有旨意下來了嗎?」

  傅容也緊張地盯著父親。

  傅品言道:「通政司右通政,四品,沒升沒降,好在可以進京了,省著你們天天惦記宛姐兒。」

  此言一出,喬氏高興地在兒子臉上連續親了幾口,傅容則急著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傅品言路上早算好了,「初七走,這兩天請信都親友們來家裡吃頓飯,算是辭別,然後還得收拾行李,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立即動身。你們抓空跟好姐妹們道別吧,往後不定能不能再見著了。」

  傅容歡喜的不得了,但她沒有忘記一件事,等父母說完正事,小聲問道:「爹爹,之前你不是說對於進京沒有多大把握嗎,這次這麼順利,是不是用了大人情託人幫忙了啊?」

  前世父親冀州知府當得好好的,似乎也不是特別著急進京,得知留任後照舊高高興興地過年,沒露出任何遺憾。這次姐姐嫁到京城了,她們娘幾個常惦記,或許爹爹為了順利進京比前世下了更大的功夫?

  喬氏立即瞪了女兒一眼:「你爹爹有本事,這麼多年的功績皇上都看在眼裡的,跟人情有什麼關係?」這個傻丫頭,平時說話那麼嘴甜,今天怎麼傻了?

  傅容縮了縮脖子,她知道自己這樣問父親可能不愛聽,但這關係到她能否心安,不弄個明白,她就是進了京城就算有機會見到安王,也束手束腳不敢刻意接近啊。

  她們母女眉來眼去,傅品言失笑,實話實說道:「先前託了一個在吏部任職的故交幫忙留意著,不過他自己才做到五品,想幫我也幫不上大忙,最多提前透漏消息給我。這次順利進京,確實出乎我意料。」

  喬氏哼道:「有什麼可吃驚的,你差事辦得好,皇上心裡都有數的。」

  妻子盲目相信自己,傅品言悄悄捏了捏她手。

  傅容沒留意父母的小動作,臉上笑著,心卻沉了下去。

  兩輩子的經歷告訴她,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的,自家得罪了慶國公府,父親沒被貶官便算是萬幸了,現在居然稱心如意成了京官,肯定有人暗中幫忙了。

  是誰幫忙?

  大伯父傅品川是不可能的,或許他幫了,但沒有效果,否則前世父親不會延後三年才進京。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父親的故友,那麼除了徐晉,傅容再想不到旁人。

  徐晉又是何時幫忙的?

  是兩人「如膠似漆」時他提前打點好了,斷了後他懶得再費事收回恩惠,還是,斷了後幫的?

  若是前者,傅容真心佩服徐晉大度,若是後者,傅容……

  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跟徐晉有任何牽連。她不喜歡他,之前徐晉再三糾纏她不得不應付,現在傅容只希望徐晉也徹底忘了她,兩人各過各的。換個人,對方偷偷對她好,傅容沒什麼好擔心的,可徐晉不一樣啊,那人性格霸道又有權勢,如果他真的還惦記著她,她進京後他肯定還會找機會跟她和好……

  可惜這個疑惑,除非當面向徐晉求證,她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結果的。

  五日後,一家人打點妥當,在凜冽的寒風裡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傅容不喜歡坐馬車出遠門,更不喜歡在寒冬臘月上路。

  天寒地凍的,再厚的車簾都無法完全抵擋外面呼嘯的寒風,路上去林子裡解手時更是遭罪。好不容易到了驛館,一晚好覺後又要早起,冷哈哈的,再看外麵灰白的天空,心情越發煩躁。但傅容又不能抱怨什麼,父親心疼她們娘幾個,每日都是等到日頭出來老高後才啟程,加上冬天黑的早,這次進京走得比四月裡慢了不少。

  「妹妹,你看外面陰沉沉的,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出發第五日,傅容總覺得天格外冷,稍稍挑開簾子,見外面一片陰沉,頓時大驚。

  傅宣湊過來看看,臉上也露出擔憂:「多半是了。」

  沒過多久,天上就飄起了雪花。

  前面傅品言派巧杏過來回話,命車伕趕快點,爭取雪下大前趕到下一個驛館。

  車伕領命,揚起馬鞭吆喝出聲。

  官道也不算平整,走得慢時不覺得,一旦快了,偶爾顛簸時傅容屁股都能脫離窄榻,那叫一個難受,氣得跟傅宣抱怨:「以後哪我都不去了,真累人!」

  傅宣無奈地笑。

  馬車終於停在驛館門前時,地上已經積了兩層鞋底那麼厚的雪,一片白茫茫,倒顯得天亮堂了不少。因為傅品言提前派人打了招呼,驛丞跟驛丞夫人得信兒後匆匆領著丫鬟僕婦舉傘迎了出來。

  這是距離京城最近的驛館,夏日喬氏跟這裡的驛丞夫人相談甚歡,這次來,那驛丞夫人也還認得她,聽說一家人進京是因為傅品言調到京城了,對喬氏越發熱絡,親自替喬氏舉傘:「院子都收拾整齊了,炕也燒熱乎了,夫人大可放心。」

  喬氏瞅瞅旁邊一個院子,隨口打聽此時驛館都住了什麼客人,萬一有認識的,好走人情。

  驛丞夫人笑道:「都是些普通官員人家,不過接近年關,南來北往的人挺多的,夫人若不是提前打招呼,這院子恐怕都要被人佔了,可不是誰都像夫人這般大度,有的人啊,仗著自家有些出身,還嫌我們安排的不好,非要搶這大院子……」

  喬氏含笑聽著,快步進了後院。畢竟只是驛館,這座最好的院子也才三進,勝在景緻不錯,大雪天裡牆角幾顆臘梅嫩黃喜人。

  見她打量臘梅樹,驛丞夫人馬上指著牆外道:「那邊有片梅林,雪停後夫人若有雅興,不妨領著兩位姑娘去逛逛。」

  喬氏道謝,請她入內喝茶,驛丞夫人正要拒絕,一個青衣小丫鬟匆匆跑了進來,「夫人,外面來了兩位貴客,老爺請您過去呢!」

  驛丞夫人大驚,匆匆而去。

  傅容看看驛丞夫人在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腳印,一邊將斗篷上的帽子放下去,一邊擔憂地問母親:「娘,既是貴客,一會兒不會要求咱們挪出去吧?」這大雪的天頭,前後都沒有城鎮,天又黑了……

  喬氏從乳娘手裡接過官哥兒,輕輕拍著道:「放心吧,就算是貴客,這驛館也不會沒咱們住的地方,人家真不講道理,咱們大不了換個院子。」又吩咐丫鬟們暫且不用開箱取物,免得真要換院子還得重新忙活。

  傅容姐妹也沒心思去裡屋,一人捧著個手爐坐在母親身邊,一起看外面簌簌大雪。官哥兒安安靜靜靠在母親懷裡,昏昏欲睡。

  懸著心等了將近兩刻鐘,傅品言大步走了過來,見娘幾個如臨大敵的樣子,怪異道:「怎麼不去屋裡坐?」

  喬氏抬頭問他:「聽說有貴客來了,你見著了嗎?」普通貴客,驛丞不會那麼急著喊妻子商量。

  傅品言恍然,先命丫鬟們收拾東西,這才解釋道:「是肅王殿下還有廣威將軍府二少爺,兩人剛從霸州回來,趕上大雪,只好來這邊投宿。對了,驛丞說驛館已經佔滿了,本想請咱們把院子讓出來,搬到他們那邊,肅王殿下出言阻止,跟屬下住了咱們前面的客房。萬一明日雪沒停咱們不得不多住一日,你們娘幾個留意點,別去前面走動。」

  喬氏驚訝極了:「都臘月了,他們去霸州做什麼啊?」

  正是傅容想問的。不是她自負,實在是太巧了,怎麼他們前腳來,徐晉後腳就到了?

  傅品言道:「聽說前陣子霸州西北的山林裡出現一隻靈狐,正巧淑妃娘娘身體不適,肅王殿下便親自去獵捕靈狐了。別說,那狐狸全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一雙眼睛也極有靈性,尾巴旁邊多出一簇毛,竟似要再長出一條來,確實神奇。」

  「我要看!」官哥兒不知何時來了精神,脆生生地道。

  喬氏熟練地哄他:「天黑了,靈狐要睡覺了,明天娘再帶你去看啊。」聽丈夫描述,她也想看,只是對方是肅王,她們還是少給丈夫惹事吧,至於兒子,興許睡一覺就忘了,真記得,大不了明早再編個瞎話,好糊弄的。

  哄好兒子,卻見傅容神情有些呆愣,想到女兒曾經見過肅王,喬氏不由提起了心,試探著問道:「濃濃想什麼呢?」堂堂王爺,女兒再好,恐怕也難高攀,喬氏可不希望女兒動錯心,將來失望。

  傅容回神,瞅瞅弟弟,調皮地朝母親眨眼睛:「娘放心,女兒大了,再好奇也不會去看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7 12:25 AM

第84章

  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飄著細碎的雪花,慢悠悠落在地上。

  傅容裹著斗篷,手捧紫銅小手爐站在門口,見丫鬟們早起掃出來的小道兩旁積雪足有小腿來深,不禁唏噓:「雪可真大啊。」

  她小時候長在南方,很少見雪,在信都過了快三年,見過幾次,但今日這麼大的,還是第一次。雪太多,一下子都清理出去並不容易,況且這裡只是他們暫住的驛館,丫鬟們便只把通向前院的小道掃了出來,再把她跟傅宣所在的廂房門前掃出小道,這樣便把院子分成了幾片四四方方的雪塊兒。

  遠處呢,早已掉光葉子的楊樹榆樹枝椏上掛滿了一層厚厚白雪,房屋頂上更是一片銀裝素裹。天空是灰白的,細小的雪瓣不知疲倦地紛飛而下,視野所及,彷彿整個世界都快要被這灰白的天潔白的雪吞沒。

  冷歸冷,真的太美。

  「三姐姐!」

  正房那邊,官哥兒由傅宣牽著走到門口,腦袋上戴著頂厚厚小虎帽,小臉紅撲撲,看到傅容,官哥兒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越發亮了,脆脆地喊道,呼出一團白氣。

  「官哥兒這麼早就起來了啊。」傅容笑著跟弟弟打招呼,抬腳出了門。因為下雪,擔心鞋面被地上的雪洇濕,她穿了高底的繡鞋,蘭香怕她一時不習慣,小心地托住她胳膊,下了台階才松開,落後一步跟在傅容身後。

  「雪!」眼看著姐姐走過來,官哥兒伸出小指頭指著旁邊的積雪告訴姐姐。

  傅容彎腰將小傢伙抱了起來,讓他去碰窗檯上的雪。

  官哥兒好奇地將小指頭探入雪中,才碰上便馬上縮了回來,「冷!」

  傅容哈哈笑,扭頭對傅宣道:「咱們進去說話吧,外面冷。」

  傅宣掃一眼牆角的臘梅樹,有些不捨地點點頭,跟著傅容去了屋裡。

  誰都沒有提靈狐的事,官哥兒彷彿也徹底忘了。

  直到傅品言過來用早飯,喬氏困惑問道:「不是說要陪殿下一起用飯嗎?」

  傅品言嘆道:「殿下親自帶人去前面探路了,不知何時回來,咱們自己用吧。」

  喬氏瞅瞅窗外,愁道:「今天是沒法出發了,希望雪早點停吧,要不正堂宛宛一直等不到咱們,心裡也不安生。」

  傅品言點點頭,脫了靴子盤腿坐到炕桌東側。

  喬氏吩咐丫鬟們擺飯。

  熱氣騰騰的餃子,吃完了渾身都熱乎乎的。

  傅品言看看兩個女兒,特別是傅宣,想到西邊那一片嫩黃臘梅,笑道:「宣宣想不想去看臘梅?等晌午日頭高了,我領你們去,那會兒雪應該停了。」小女兒最喜詩書字畫,對文人盛讚的梅蘭竹菊也情有獨鍾。

  傅宣想去,但又擔心:「會不會有很多人?」

  驛館都住滿了,誰知道有沒有外男在梅林裡遊玩?若是守禮的還好,萬一遇到輕浮的,傅宣年紀雖小,卻也不喜,更何況她去了,姐姐多半也會去的。

  傅品言安撫道:「不必擔心,肅王殿下在這邊歇腳,他的侍衛已經將這座院子包括那片梅林都看了起來,等閒人休想靠近,正方便咱們去賞梅。」

  長子曾經寫信將他與肅王的初遇情形告知給他,又贊肅王面冷卻不高傲。傅品言親自打過交道後,也頗為欣賞這個王爺,因為知道對方性情,所以行事沒有那麼拘束,否則他斷然不敢去梅林的。

  傅宣聽了,再不多言,乖巧道謝:「爹爹真好。」

  傅品言又詢問地看向傅容:「濃濃去不?」

  傅容嫌棄道:「那麼冷,鞋子濕了怎麼辦?爹爹帶妹妹去吧,給我折幾枝回來,我在屋裡賞。」

  其實傅容想去,又不想去。

  去,是希望能遇上徐晉,試探一下他是何時安排父親進京事宜的,或是試探徐晉對她還有沒有留戀,沒有她好徹底安心。但傅容又怕真遇上了,徐晉會不會誤會她對他別有心思?畢竟現在徐晉住在這裡,她明知道他在還出門,哪怕她是真的單純陪家人賞景,落到徐晉眼裡,怕也會變了味道吧?

  兩相權衡,傅容選擇不去。

  好比那隻狐狸,再好奇她也不會去看的,才不會讓徐晉自作多情。至於她是不是自作多情,等著好了,如果徐晉沒打算放棄她,他早晚會露出馬腳,譬如這次巧遇,傅容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愛女憊懶,傅品言早已有所準備,並未吃驚。

  喬氏倒是鬆了口氣,她最怕女兒對位高權重又俊朗非凡的肅王動心,現在女兒跟平常一樣懶散怕冷,沒有因為外出可能會遇到肅王就盼著出門,足見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帶宣宣去好了,我們在屋裡待著,我也怕冷。」喬氏笑著對丈夫道。

  傅品言無奈地看她一眼,難得他想陪陪她們,結果只有小女兒領情。

  沒過多久,雪果然停了,安排去掃雪的下人也很快回來覆命,傅品言又陪妻子坐了會兒,等日頭出來暖和了,這才領著傅宣出門。

  官哥兒眼巴巴地望著父親離開,朝母親撒嬌:「我也想看梅花。」

  傅容將弟弟抱到懷裡哄:「外面冷,官哥兒出去會凍著的,鼻子不舒服。」

  官哥兒前陣子剛病過一場,還記得流鼻涕的難受勁兒,現在聽姐姐這樣說,立即乖乖坐好,不想去外面了。

  屋子裡安靜溫馨,傅容享受地靠在迎枕上曬日頭,不想外面哪個丫鬟突然提到了靈狐二字,傅容大驚,睜開眼睛,就見官哥兒朝窗外仰著小臉,聽得別提有多認真。傅容暗道糟糕,連忙坐正了,跟母親一起聊梅花打岔,可是已經晚了。

  「娘,我要看狐狸,看兩條尾巴的狐狸!」官哥兒撲到喬氏懷裡,指著外面道。

  喬氏頭疼,想出各種理由糊弄兒子。

  官哥兒卻認定了,不管母親姐姐怎麼說,就是要看狐狸,不答應就仰頭哭。

  這麼大的孩子,懂事的時候可招人喜歡,一旦泛起倔來,連最慣著弟弟的傅容都心生嫌棄,穿鞋下地就想逃走,讓母親一人哄。

  「三姐姐帶我看狐狸!」瞧見姐姐要走了,官哥兒抹抹眼睛,伸手朝傅容要抱,小臉上掛著剛剛掉下去的淚珠,大眼睛濕漉漉的,裡面全心的信任渴望好像也沾了水兒,如春雨般落在傅容心頭,一步也不能再走。

  本就難以狠心拒絕,官哥兒又可憐巴巴地喊了聲「三姐姐」,被淚水打濕的眼睫閃了閃,重新擠掉兩滴豆大淚珠。

  傅容求助地看向母親。

  喬氏也受不了兒子的可憐樣,瞅瞅外面,靈機一動,「啊,我聽他們說狐狸跑梅林那邊去了,咱們去那邊找狐狸去。」這趟門是非出不可了,她先拖延一下,路上兒子忘了狐狸最好,忘不了,她把小混球交給丈夫,讓他哄去吧。

  官哥兒半信半疑,扭頭看姐姐。

  傅容收到母親的眼色,趕緊附和道:「是啊是啊,咱們快去那邊找狐狸,那官哥兒不許再哭了,狐狸最不喜歡愛哭的小孩子,你越哭,它越跑。」

  「我不哭了。」官哥兒吸吸鼻子,認真點頭。

  喬氏沒好氣地拍了兒子小屁股一下。

  傅容則吩咐丫鬟備水,親自幫弟弟洗臉,再抹上香膏。

  娘倆一起幫官哥兒系斗篷時,小丫鬟來報:「夫人,殿下還沒回來」。

  卻是喬氏擔心撞見肅王,特意派丫鬟打聽了一下。

  沒回來最好,喬氏迅速收拾完畢,將官哥兒放到小木車裡,骨碌碌推著出了門。

  到了前院,看見門口站了兩個侍衛,喬氏傅容神色自若地往前走,冷不丁官哥兒突然扶著車板站了起來,朝一個侍衛喊道:「狐狸跑了!我去抓狐狸!」

  侍衛愣住,一臉茫然。

  喬氏跟傅容都暗暗慶幸出門戴了帷帽,旁人看不到自己的臉色。

  正想快點走出正門,前面突然拐過來三道身影,領頭的男人腳踏黑靴,一身繡蟒紋玄色長袍,毫無預兆地從滿眼雪白中走過來,彷彿神兵從天而降。喬氏情不自禁往上看,就對上了男子俊美無雙的清冷臉龐,那鳳眼如墨,長眉微蹙,似是為眼前的情形不解。

  喬氏連忙避到一側,屈膝行禮:「不知殿下歸來,無意衝撞,還請殿下恕罪。」

  傅容也低頭行禮,暗暗咬唇。

  「夫人客氣了。」徐晉言簡意賅,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寒氣,抬腳要走。

  秦英拉了他一把,轉而朝喬氏笑道:「伯母可還記得我?五月裡大姐出嫁,我也去送了。」

  喬氏笑道:「記得記得,半年不見,二公子長高不少,越發俊朗了。」

  「伯母謬讚。」秦英哈哈笑,見木車裡小男娃好奇地盯著自己,他伸手將人抱了起來,「這是官哥兒吧,聽正堂提過好幾次,官哥兒,剛剛我聽你說狐狸跑了,什麼狐狸啊?」

  喬氏面現尷尬,此時此刻卻不好插話解釋,只恨自己怎麼沒早點出門。

  官哥兒本來認生的,聽到狐狸不怕了,指著外面道:「有兩條尾巴的白狐狸,我要去抓。」

  秦英看看一側的喬氏母女,稍微一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替喬氏圓謊道:「是跑了,不過已經被我們抓回來了,官哥兒想看,我這就帶你去看。」

  官哥兒興奮地扭頭看母親:「抓回來了!」

  喬氏為難極了,委婉地勸秦英:「那種靈物,豈是誰都可以看的?二公子跟殿下剛從外面回來,還是快回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不用理他一個小孩子。」

  秦英知道她避諱什麼,詢問地看向徐晉。

  徐晉看看官哥兒,對喬氏道:「夫人言重了,靈狐之說,不過是以訛傳訛,實則與普通狐狸相差無幾。秦、傅兩家是姻親,夫人不必過於拘禮,既然小公子喜歡,夫人不如領小公子到廳堂稍坐,我這就派人將那物抬出來。」

  盛情難卻,喬氏只好應下。

  徐晉頷首,正要離開,熟悉的嬌軟聲音忽然入耳:「娘,你帶弟弟去看吧,我去梅林尋爹爹。」

  他不受控制地回頭。

  看見身披梅紅斗篷的姑娘轉身離去,腳步輕盈,像一朵會飛的梅花,飛過牆頭不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7 12:26 AM

第85章

  傅容頭也不回地走了,喬氏想要阻攔,又不好當著肅王秦英的面大聲喧嘩,幸好傅容身邊跟著蘭香,而這座宅子周圍都是肅王的人,丈夫應該也沒有走出多遠,不用擔心女兒出事。

  「小女急著去找她父親,禮數不周,讓兩位見笑了。」往廳堂那邊走時,喬氏慚愧地道。

  徐晉沒有言語。

  秦英笑道:「是三妹妹吧?聽正堂少渠提起過,伯母不用見外,都是自家人,三妹妹喜歡看花就隨她去好了。」

  喬氏聽他語氣,似乎跟長子女婿很熟,不由問了出來。

  秦英目送徐晉去了他的房間,扯扯嘴角,熱絡地將喬氏母子讓進廳堂,以晚輩禮恭恭敬敬站在一側,熟稔地談及他跟傅宸梁通的交情,等侍衛將關著靈狐的鐵絲籠子抬過來,又大哥哥般抱著官哥兒去看。

  靈狐毛髮如雪,一雙眼睛如黑寶石般,警惕地打量周圍。別說官哥兒,就是喬氏巧杏等人都看痴了,聚精會神地聽秦英描述他們是如何費盡心思抓住靈狐的。

  院子外面,傅容還沒走到梅林邊上,便被許嘉喊住了。

  傅容慢慢停住腳步,帷帽下嘴角微翹。

  她就知道,徐晉先是跟他們住進一座驛館,剛剛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非要在她出門的時候現身,肯定是故意的。就跟那次一樣,說什麼徹底了斷,分明是貪圖她容貌,放不開手。

  「許侍衛喊我何事?」傅容安撫地捏捏蘭香的手,轉過身問。

  許嘉在她十步外停下,低頭道:「王爺有請,請三姑娘隨屬下走一趟。」

  「姑娘……」蘭香緊張地攥住傅容胳膊。那次在郡王府花園裡她就覺得自家姑娘跟肅王之間似乎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現在,一個王爺想私會姑娘,蘭香怎麼想都無法放心。

  傅容有點意外。

  以前徐晉想見她,都是招呼不打直接夜闖閨房的,這次倒是守禮了,改在白天見面。

  傅容不想去見徐晉,但她明白,現在不去,說不定今晚徐晉又要摸進她房間。

  「走吧。」傅容平靜地開口,往前走時小聲叮囑蘭香:「什麼都不用想,跟我去就是了。」

  她是主子,蘭香就是有什麼想法也沒用啊,只能忐忑不安地跟著。

  這座院子有三進,昨日徐晉說住客房便可,傅品言怎敢讓他住客房,將第一進讓了出來,他們一大家子連同僕人佔了後面兩進。此時徐晉就坐在第一進西跨院的正房廳堂,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跨院裡的雪景。

  看著看著,就見許嘉領著兩個姑娘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容身上。

  半年不見,她長了不少,也可能是腳下高底繡鞋的關係,之前在門口突然撞上,看見她窈窕的身影,徐晉差點沒有認出來,還是她不動聲色地往喬氏身後躲了躲,他才確信是她無疑。但他只知道她個子長了,看不見她模樣有了什麼變化,不知道快要十五歲的她,是不是更像前世那個嫁過一次的傅容,而不是這輩子他自以為很瞭解的嬌憨小姑娘。

  微風從一側吹來,她面前的白紗動了動,露出白皙如玉的下巴,紅唇隱隱若現。

  在她走近之前,徐晉垂眸,不再看。

  「王爺在裡面,三姑娘請進。」許嘉在門前停下,請傅容進去。

  傅容抬腳進門,蘭香想要跟上,被許嘉伸手攔住。

  「姑娘!」蘭香焦急地喊人。

  傅容回頭看看,笑道:「去旁邊等著吧,王爺只是請我過來問幾句話,不用擔心。」

  蘭香咬咬唇,看一眼裡面肅容端坐的男人,到底沒敢多說什麼,轉身守在門旁。

  許嘉從外面將門帶上,示意她隨他一起走遠點,「王爺與姑娘談話,你我不適合聽。」

  蘭香眼睛望天,一動不動。

  許嘉逕自從她身前走過:「隨你,事後王爺命我殺你滅口,我不會手軟。」

  滅口?

  蘭香大驚,瞅瞅男人離去的背影,再靠近門板聽聽,聽不到任何聲音,猜到那位肅王殿下或許是在等她走呢,猶豫片刻,乖乖朝許嘉追了過去,又在距離許嘉幾步遠時轉身,擔憂地望向門口。

  廳堂內,門一關,屋子裡頓時暗了許多。

  傅容沒看前面的男人,也沒往他身邊走,就站在門口問道:「王爺找我?」

  「把帷帽摘了,本王不習慣同藏頭露尾之人說話。」徐晉看著茶杯,冷聲道。

  傅容在心裡哼了聲,懶得與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背轉過身取下帷帽,再理理鬢髮,這才重新轉過身。她不會為了徐晉特意打扮,但也要注意儀態的,披頭散髮的,那是丟自己的臉。

  徐晉抬眼看她。

  她穿著素白繡梅花的長裙,外系梅紅色斗篷,因為天冷,那嬌媚臉頰白裡透紅,鼻尖兒也紅紅的,比夏日裡多了俏皮可愛。徐晉再不喜歡她這個人,也不會否認她的美貌,好比現在,她露出臉龐,昏暗的屋子好像都明亮了三分。

  徐晉盯著她那雙似乎不屑看他的眼睛,問:「本王握有解毒丸一事,不算身邊親信,外面只有你與徐晏知曉。八月裡信都王突然向本王求解毒丸,是否與你有關?」

  八月裡……

  那是柳如意死的時候。

  宛如傷疤再次被人揭開,傅容慢慢白了臉,穩穩情緒,低頭賠罪:「是我告訴郡王爺的。當時故人危在旦夕,我也不知道王爺懷有解毒丸乃是秘密,情急之下便對郡王爺說了。若因此給王爺添了麻煩,我願意領罪。」

  徐晉哼了聲:「那次是王叔行事謹慎,沒有驚動旁人,否則不小心走漏消息,你可知本王會有什麼下場?懷璧其罪,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該上呈皇上,一旦皇上得知本王有如此靈丹妙藥卻不孝敬他,你說,他會怎麼看本王?」

  傅容臉色大變。

  她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她……

  悄悄窺視前面的男人,見他神色冷峻,鳳眼裡冰冷無情,儼然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隨時都會興師問罪,傅容再不敢心存僥倖或自作多情,撲通跪了下去,「民女不知此中利害,求王爺開恩,饒過民女這一次。」

  徐晉攥緊了拳,難以置信地盯著跪在那裡的人。

  她居然為了這種事情跪他?

  當初他將她抱在懷裡百般疼寵,不見她動心,現在他嚇唬她兩句,她就怕成了這樣?

  她是有多不信任他?

  重生後他對她的那些討好承諾,她不稀罕,也一個字都沒信吧?所以在她眼裡,他就是一個翻臉無情的王爺,一個小肚雞腸到會對曾經喜歡的姑娘施以懲罰的男人?

  徐晉暗暗運氣,好不容易才將怒火平息了下去:「起來,本王沒那麼小氣,找你只是警告你以後別再將本王的事情隨便透露給旁人知曉,當初不瞞你是信任你,不是為了讓人四處宣揚的。」

  他聲音裡隱含憤怒,傅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興不出半點違逆的念頭,乖乖站了起來,低著腦袋,再無剛進門時的趾高氣揚。

  傅容一直是個看人臉色行事的人。

  就拿徐晉來說,他厚顏無恥,討好她哄她,她膽子就大了,只把他當成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看待。但徐晉突然冷下來,眼裡沒有柔情戀慕,那他在傅容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個殺了她也不會招惹任何麻煩的皇子。

  照現在的情形,之前顯然是她想太多了,這個徐晉,對她哪裡還有半點留戀?

  傅容小聲保證:「王爺放心,民女記住了,凡是跟王爺有關的事,民女絕不再告知任何人。」

  她低眉斂目站在那兒,收起了一身傲氣,徐晉突然想起了上輩子。

  她是他的妾時,就是這樣的。

  在他見過她千嬌百媚的萬種風情後,再看她變成這樣,徐晉只覺得諷刺。

  是他對她不夠好嗎?

  他承諾娶她為王妃,怕她不信,又送信物又提攜她父兄,他千方百計找各種機會見她,送她喜歡的禮物,這些都不能讓她動心,不能讓她心甘情願安安分分做她的妻子,她到底想要什麼?

  要她惦記了兩輩子的安王?

  「你走吧。」越想越氣,徐晉端茶送客。

  傅容聽話地轉身,走了兩步,她抿抿唇,回頭道謝:「民女父親這次順利進京,是王爺當初的安排吧?王爺大人有大量,民女由衷感激王爺。」

  徐晉冷笑:「本王當時既然答應你,事後便不會因為跟你分開,再去拆你父親的台。不止你父親,包括你兄長姐夫,本王都不會找他們麻煩,安心了?本王堂堂皇子貴胄,還沒小氣到連送一個女人的禮物都要一一索回!」

  他拔高了聲音,傅容嚇得直打哆嗦,只覺得現在的徐晉渾身纏滿了炮竹捻兒,她的話就是火星,一點一個准。再不敢跟他待著,傅容又誠惶誠恐謝了一遍,灰溜溜開門走了。

  冷風迎面出來,空氣清冷新鮮。

  傅容環視一圈院子裡的雪景,朝那邊蘭香招招手,臉色發白,嘴角卻帶著輕鬆的笑。

  「姑娘在笑什麼?」主僕倆並肩往外走時,蘭香疑惑地問。

  「不該問的別問。」傅容語氣輕快地道。

  徐晉對她越壞,說明他越反感她,傅容猜測可能是她透露解毒丸的事情徹底惹怒了他,但那又如何?現在徐晉徹底不喜歡她了,又大方地不會找父親哥哥的麻煩,自從重生結實徐晉之後,傅容第一次這麼輕鬆。

  走廊拐角,許嘉也瞧見傅容臉上的笑了。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三姑娘既然笑了,那她跟王爺多半已經和好了吧?

  他喜滋滋地去了廳堂,進門時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才一眼,許嘉立即低頭繃臉,暗暗期盼主子沒留意到他自作聰明的笑。

  戰戰兢兢地在一旁立了半天,許嘉越想越不明白,王爺跟傅三姑娘到底說了什麼啊,怎麼三姑娘走時一臉雲淡風輕,自家王爺臉卻跟閻王爺似的?

  「去看看,傅夫人母子是否還在廳堂。」

  「是。」

  有了差事,許嘉連忙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打探,很快去而復返:「回王爺,傅家小公子喜歡靈狐,守在籠子旁邊不肯走,傅夫人跟三姑娘正在哄他。」

  徐晉閉上眼睛,過了會兒起身,朝正院去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8 11:20 PM

第86章

  從西跨院出來,傅容沒再去梅林。

  耽誤了這麼久功夫,傅容怕在去梅林的路上遇見父親,回頭父母說起來發現時間對不上,肯定要起疑心的,正好正院廳堂裡弟弟興奮的聲音傳了出來,料到弟弟肯定是在看靈狐呢,傅容便領著蘭香朝那邊走了過去。

  徐晉那麼聰明,應該能想到她此時不去梅林的原因,不至於誤會她別有所圖。

  「娘,秦二哥。」進了屋,傅容一邊摘帷帽一邊跟屋裡的人打招呼,秦家與傅家是姻親,她在屋裡還戴帷帽,反倒顯得太做作。

  秦英正扶著官哥兒肩膀看靈狐,小傢伙淘氣,總想伸手去摸籠子,秦英擔心他被靈狐傷了。聽到有人進來,秦英好奇回頭。其實他早就從妹妹秦雲玉那裡聽聞傅容的美貌了,當初在船上沒逮著機會看,現在見了,當即就愣了幾瞬,還是懷裡官哥兒仰頭喊姐姐撞到他下巴,他才回神。

  「三妹妹。」他尷尬地喊了聲,見傅容並沒留意他的短暫失神,鬆了口氣,守禮地移開視線。

  美又如何,那是表兄放在心上的姑娘。雖然表兄不肯承認,但表兄先是路上耽擱然後「碰巧」與傅家同時抵達驛館,今早又拉著他在雪地裡一番折騰兜兜轉轉回來恰好遇到傅家母女,再聯想夏日裡看龍舟時他對傅家兄弟們的特別青睞,秦英又不傻,一猜便能猜到表兄看上了傅家三姑娘。既如此,傅容再美,他也不能亂看,看動了心也是白動,沒動心還看,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他捏捏官哥兒的小胖手,繼續給他講靈狐的故事。

  女兒去而復返,喬氏挺意外的,小聲問傅容:「不是賞花去了嗎?」

  傅容瞅瞅鞋子道:「我嫌那邊雪多,走到半路又回來了,娘,這就是那隻靈狐吧?」說完繞過母親,低頭去看靈狐。

  「姐姐看,它有兩條尾巴!」官哥兒興奮地指著靈狐尾巴道。

  傅容認真瞧了瞧,發現靈狐那條粗尾巴旁果真多了一小撮毛,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再長出一條來。可惜在籠子裡關了幾日,靈狐白如雪的毛髮有的地方已經髒了,特別是下巴那裡,還帶著一些血跡,大概徐晉命人直接餵牠生肉的吧。傅容明白,到了京城,徐晉將靈狐送給他母親前肯定會讓人把靈狐洗乾淨的,現在冰天雪地的又是在路上,不便清洗。

  但一隻髒兮兮的靈狐,眼睛再美,傅容也沒興趣多看。

  「官哥兒過來,咱們回去了,靈狐會法術,看多了晚上會做噩夢的。」已經滿足了好奇心,傅容不想繼續逗留下去跟徐晉等人有更多牽扯,伸手召喚弟弟。

  官哥兒往秦英懷裡縮了縮,大眼睛重新落到靈狐身上,小聲道:「我要看。」

  倒是秦英,瞥一眼傅容白皙纖細的玉手,不自在了,本能地將懷裡的小男娃往外推。

  官哥兒察覺了,小身子使勁兒往大哥哥懷裡拱,就是不想走。

  秦英無奈,對傅容乾笑道:「三妹妹跟伯母先回去好了,官哥兒留在這裡玩,等他看夠了我再將他送回去。」

  官哥兒乖巧地點頭。

  傅容站直身子,看向母親。

  喬氏不放心將兒子交給秦英照顧,她也不好意思,親自過來哄官哥兒,奈何官哥兒喜歡靈狐,又有人願意哄他,聰明地賴定秦英不肯走,喬氏強行去扯,官哥兒就仰頭哭,無賴極了。

  僵持之際,門口一暗,徐晉走了進來。

  喬氏可以把秦英當成親戚家的子侄,徐晉她可不敢,此時被徐晉看到自家小兒的頑劣狀,尷尬羞愧之極,狠狠瞪了官哥兒幾眼。

  在官哥兒看來,母親那幾眼就代表了打在屁.股上的幾巴掌,小傢伙也不懂得他早晚都會落到母親懷裡,只想著現在不要挨打,越發抱著秦英脖子不肯鬆手。

  秦英原本蹲在靈狐籠子前,徐晉來了,他不得不抱著官哥兒站了起來,回頭跟徐晉解釋起因。

  傅容臊得臉都紅了。

  父母不知道她與徐晉的事情,她卻清楚得很,因為她的關係,徐晉肯定是極為厭煩他們家的,之前完全是礙於禮數客氣行事,如今她剛觸怒了他,徐晉會不會以弟弟為由諷刺他們一頓?

  她躲在母親身後,只盼徐晉少看她一眼,火氣會小一點。

  徐晉進門後逕自走到秦英身邊,低頭看官哥兒。

  官哥兒靠在秦英肩頭,大眼睛緊張地盯著徐晉,小孩子也會看人臉色,知道這人連母親都怕。

  而傅宸五兄妹裡,傅容三姐妹容貌都隨喬氏,細看各有千秋,傅宛傅宣臉上都有傅品言的些許影子,傅容是最像喬氏的,只比喬氏更美。傅宸官哥兒呢,傅宸更像傅品言,官哥兒一個小男娃,容貌卻隨了喬氏,特別是那雙大眼睛,黑亮亮水潤潤,長大了定會叫無數少女亂心。

  徐晉跟小男娃對視片刻,側身對喬氏道:「夫人先去休息吧,稍後我會派人送小公子回去。」

  喬氏驚訝極了,為難道:「這,幼子頑劣,怕唐突殿下……」

  徐晉聽了,輕輕一笑:「夫人太客氣了,如果不是我們帶回來了靈狐,小公子也不會好奇想看。夫人儘管放心,我也有幼弟,見識過小孩子各種調皮,小公子乖巧懂事,怎麼會唐突我?除非夫人覺得我氣量狹小……」

  喬氏惶恐,忙行禮道:「殿下寬和待人,臣婦不敢。既然殿下不嫌棄,那我等先告退,倘若幼子頑劣不堪,殿下儘管吩咐丫鬟抱他走就是了。」

  徐晉頷首。

  喬氏便吩咐巧杏留在這邊照看著,她叫上傅容走了。

  傅容偷偷瞅瞅弟弟,咬唇離去。

  路上喬氏想了想,跟傅容嘆道:「剛剛嚇壞娘了,你弟弟那樣不聽話,幸好肅王殿下脾氣好,沒跟咱們計較,還肯縱著你弟弟。嗯,聽說肅王殿下跟六殿下兄弟情深,看他對官哥兒這樣好,肯定也是喜歡小孩子的。」

  傅容從來沒覺得徐晉脾氣好,但今日,徐晉對母親對弟弟確實十分客氣。

  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傅容有些走神了。

  其實兩輩子加起來,她也沒跟徐晉打過多少交道,或許她切身體會了徐晉對女人的兩種態度,可他在外面是如何行事的,除了道聽途說,傅容還真不瞭解。但幾件事情看下來,傅容必須承認,除了對她,徐晉這人還算君子,如他胸襟寬廣,沒有因為兩人的關係報復她父兄……

  跟好色的太子倨傲的康王相比,徐晉,算是個正派謙和的王爺吧?

  是又如何?

  徐晉再好,她不喜歡,她躲他躲得問心無愧。

  先前徐晉對她各種好,無非是男人哄女人的把戲,只為了動手動腳。就像徐晉自己說的,他沒小氣到索回當初送「心上人」的禮物,那她傅容也沒傻到認為自己受了徐晉多大恩。她沒求過徐晉什麼,父兄的一切,是徐晉為了討她歡心主動送上來的,而他早在那幾個晚上用唇舌討回了利息。

  她只求過他兩件事,一是再別糾纏她了,徐晉不聽。

  第二次就是為了柳如意。

  徐晉送藥是給徐耀成面子還是給她,傅容不確定,或許,多多少少有點顧及舊情吧?

  他肯給藥,即便柳如意死了,傅容依然感激,就像她同樣感激徐晉的豁達大度,只可惜……

  人各有命,傅容不想攙和皇子之爭,對徐晉的那點感激也不足以讓她搭上自己跟一家人做賭注,現在這樣最好,徐晉對她無心,她對徐晉無意,兩人各走各的,最終結果如何,都是他們的命。

  冷風迎面吹來,傅容揚起頭,看枝頭碎雪隨風飄落。

  ~

  廳堂裡面,徐晉示意秦英許嘉等人下去,連喬氏留下來的巧杏也命她出去。

  秦英許嘉沒有猶豫,巧杏看看呆愣愣站在中間的官哥兒,硬著頭皮跪下:「殿下,我家小少爺認生,奴婢怕他哭鬧擾了殿下清靜,還是讓奴婢在旁邊陪著吧。」

  徐晉沒理他,朝官哥兒招了招手:「我跟你一起看靈狐,你怕嗎?」

  官哥兒看看籠子裡的白狐狸,搖了搖頭,慢慢朝徐晉走了過去。

  徐晉將小男娃抱到膝蓋上坐著,掃一眼巧杏,聲音平靜:「下去吧。」

  巧杏隱隱約約明白了,肅王這是喜歡小孩子,又不想讓人瞧見他跟小孩子相處的情形,好比自家老爺,都是等她們走後才會放下.身段恣意哄小少爺,頓時再無顧慮,低頭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官哥兒瞅瞅空蕩蕩的屋子,仰頭看頭頂的男人。

  徐晉在小傢伙眼裡看到了害怕,他笑了笑,輕聲問他:「幾歲了?」

  官哥兒乖乖伸出三根手指頭:「三歲。」

  徐晉攥住他小胖手捏了捏,「過完年幾歲?」

  官哥兒認真想了想,很是肯定地道:「五歲!」

  徐晉無聲地笑,胸膛振動,笑著笑著見官哥兒也笑了,一雙水潤大眼睛像極了她,心頭湧起一陣複雜。

  上輩子,他一直都想跟她生個兒子,可她在他身邊待了一年多,直到他死,她肚子也沒有消息。

  徐晉出神地打量官哥兒,他跟她的兒子,將來一定會跟官哥兒一樣聰明可愛吧?

  不對,他跟她的兒子,只會比官哥兒更出色。

  摸摸官哥兒腦袋,徐晉抱他蹲到籠子邊上,低聲問道:「知道我是怎麼抓住它的嗎?」

  官哥兒還記得秦英的話,興奮地點頭:「大網!」

  徐晉笑而不語,目光投向籠子。

  裡面白狐也在看他,徐晉卻透過白狐美麗的眼睛看到了她狡黠的笑容。

  傅容……

  她就是一隻自以為很聰明的狐狸,千方百計躲他,躲不掉就騙他,暗中精心打扮想引起安王注意。她都這樣了,他再主動求娶,她一來不願意,二來心裡肯定會笑話他傻,以為他不論如何都喜歡她都非要娶她。

  徐晉是要娶傅容,但絕不是因為對她痴情,也絕不會讓她自鳴得意。

  他要讓她放鬆警惕,然後自己跳進他專門為她準備的網。他要她無路可退只能死心做他的王妃,要她反過來想辦法討他這個夫君的歡心,同上輩子一樣。

  她那麼識時務,徐晉相信自己會等到那一天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8 11:21 PM

第87章

  有外人撐腰,官哥兒在前院看了好一會兒狐狸,最後被賞梅歸來的傅品言抱回後院。

  其實官哥兒沒看夠呢,但是父親一瞪眼睛,他就怕了,不敢再耍賴。

  見丈夫將小淘氣領回來了,喬氏接過兒子按到腿上,對準官哥兒穿著厚厚棉褲的小屁.股使勁兒打巴掌。

  官哥兒瞅瞅對面偷笑的三姐姐,乖乖地趴著,一動不動。

  「以後還敢不敢不聽娘的話?」喬氏是真氣壞了,最後兩下用了點力氣。

  官哥兒眼含淚珠點頭。

  喬氏嫌棄地將他放到一旁:「找你的靈狐玩去吧,娘不喜歡你了,也不抱你了。」

  官哥兒這下怕了,哭著往母親懷裡鑽,被推開繼續鑽,最後拽著母親袖子趴在喬氏懷裡睡著了。

  喬氏這才跟丈夫說正經事:「你去接官哥兒的時候,殿下怎麼說?」

  傅品言笑道:「你別多心,我看殿下挺喜歡官哥兒的,回來時官哥兒抱著殿下不肯動手,可見跟殿下玩到一塊兒去了。」如果肅王只是客氣,不會對官哥兒那麼好,哄得官哥兒捨不得跟他分開。

  喬氏鬆了口氣:「殿下真是平易近人。」

  傅品言點頭附和。

  那邊傅容一心擺弄妹妹剪回來的臘梅花枝,充耳不聞。

  次日徐晉等人早早出發了,傅品言看看外面路上的積雪,想到自家那一堆行李,決定再等兩日,等官路中央的積雪化得差不多再走。

  幸好接下來一直都是晴日高照,三日後,一家人抵達京城。

  除了老太太沒有出門,傅品川把大房三房的小輩都叫出來了,一起到門口迎接。

  熱鬧過後,傅品川請傅品言到書房說話。

  「二弟這些年為民造福,步步高陞,實在另為兄敬佩。」落座之後,傅品川誠心讚道,「這次皇上召二弟進京,應是覺得二弟在外面歷練得差不多了,準備重用二弟,你可要用心當差,別辜負了皇上的期許。」

  他這個二弟,少時有才學,外放這麼多年一直仕途順利,確實是個有本事的。

  傅品言連連搖頭,苦笑道:「大哥太高看我了,無論是在外面當差還是回來,全是仰仗大哥在京城給我撐腰,單憑我自己,恐怕再熬幾年也坐不到冀州知府的位子,更不用說進京了。大哥別誇我,以後還需多多提點小弟才是。」

  傅品川笑笑,問他打算何時去通政司領職。

  朝廷馬上就要大休了,傅品言道:「下午便去。」

  傅品川頷首,一邊用茶,一邊給傅品言介紹通政司裡的情況,還有朝堂形勢。

  對於新進京的地方官而言,這些都是千金難求的金玉良言,宛如黑暗裡的指路明燈。傅品言認真聆聽,偶爾引述到各地派系。兄弟倆久別重逢,難免有些陌生隔閡,不過經此一番長談,年少時相互扶持的情誼迅速回溫,竟勝似一母同胞。

  五福堂裡,也是一片和樂融融。

  老太太抱著官哥兒稀罕,好像那是她嫡親孫子,官哥兒卻不習慣老人身上的氣味兒,皺著小臉望向母親。

  喬氏心疼兒子,但老太太喜歡,她沒有不給老太太抱的道理。

  傅容捨不得弟弟受委屈,故作驚訝地走到老太太身邊,握住官哥兒伸出來的小胖手問道:「看你小臉皺的,是不是想噓噓了啊?」

  官哥兒沒想噓噓,但他著急回到親人懷裡,也沒聽清傅容說了什麼,扭著身子要姐姐抱。

  傅容笑著朝老太太賠罪:「您瞧,弟弟急了,那我先抱他去解手吧。」

  老太太照顧過三個子女,親孫子孫女也不少,哪裡看不出來官哥兒只是不想讓她抱?但傅容都這麼說了,官哥兒又小家子氣不識抬舉,她也懶得再演戲,擺擺手道:「快去吧,小孩子最不禁憋,別憋壞了。」

  傅容笑容不變,快到門口時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回頭對喬氏道:「娘,弟弟衣裳都搬到東院了,那我先領弟弟回去了,順便給他換身衣裳再過來陪祖母說話。」

  「去吧去吧。」喬氏隨意地道。

  老太太輕輕笑了笑。

  傅容沒看她,逕自抱著弟弟出了屋,拐進走廊,她將沉甸甸的小傢伙放到地上,牽著他手道:「姐姐沒力氣了,官哥兒自己走啊。」

  官哥兒點點頭,小聲辯解道:「我沒想噓噓。」

  傅容輕輕笑,停住腳步,蹲下去問他:「那你想讓老太太抱嗎?」

  官哥兒立即搖頭:「她身上臭。」

  傅容跟老太太近距離打過交道,臭說不上,確實有淡淡的怪味兒,也不知她平時用的是什麼熏香,小孩子不懂,大概凡是他不喜歡的味道就是臭了。

  「可她是咱們祖母啊,娘都得聽她的話,你不想讓她抱,千萬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她就會欺負咱們娘,知道不?」傅容儘量簡單地解釋給弟弟聽,「下次她再想抱官哥兒,官哥兒乖乖給她抱,她抱一會兒就會放你下去的,如果她一直不放,或是弄疼你了,官哥兒就說自己要噓噓,記住了嗎?」

  「娘也怕她嗎?」官哥兒有點不明白。

  傅容點點頭:「爹爹跟娘都怕她,所以官哥兒不能惹她生氣,在她面前也不能哭鬧,不喜歡她抱就說想要噓噓,不過每天只能說一次。」她們二房明面上不能得罪老太太,唯有儘量不給老太太教訓他們的把柄,弟弟懂事點,能省不少麻煩。反正官哥兒在五福堂的時候,她跟母親至少有一人會在身邊,不用擔心官哥兒真受什麼大委屈。

  連爹爹都怕的人,官哥兒這下明白了,「在她面前要聽話。」

  傅容獎勵地親了弟弟一口。

  「姐姐香。」官哥兒依賴地抱住傅容脖子。

  姐弟倆慢悠悠回了東院,傅容可沒打算回去,抱弟弟到屋裡暖榻上玩,只讓蘭香跑一趟,就說小少爺困了要睡覺。

  又過了半個時辰,傅品言夫妻才領著傅宣回來。

  下午傅品言去通政司衙門了,剛走不久,傅宛過來了。

  傅容快三個月沒瞧見姐姐了,傅宛一來,娘幾個圍坐在一起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官哥兒也不想睡午覺,非要二姐姐抱。喬氏將小傢伙抓到自己懷裡,意味深長地瞅瞅傅宛肚子,小聲問道:「有消息了嗎?」

  傅宛臉上微紅,悄悄瞥一眼兩個妹妹,小聲回道:「沒呢,娘你急什麼啊。」伸手將弟弟搶到了自己懷裡。

  喬氏忙道:「不急不急,你們才成親多久啊。」

  傅容在旁邊聽了,心中一黯。

  姐姐身體沒有問題,肯定會懷孩子的,她……

  跟徐晏過了三年,跟徐晉過了一年多,那種事情都很頻繁,卻始終不曾有孕,母親請過好幾個郎中幫她看,都沒看出問題。去年葛神醫幫她看病,傅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不好問自己是不是難以受孕,便只問身體是否有隱疾,葛神醫再三保證她身體康健,絕無任何隱患。

  兩相結合,傅容得出兩個猜測。

  一是葛神醫是對的,她身體完全沒有問題,是她倒霉,遇到的兩個男人都……

  另一種,是她確實難以受孕,而且脈象不顯,葛神醫跟普通郎中都看不出來。

  當時傅容覺得,她從小身體就好,葛神醫又名不虛傳,一定是徐晉徐晏不行。

  直到後來發現齊竺曾經暗算她,傅容才有了第三種猜測:她跟徐晏徐晉身體都沒問題。

  那麼上輩子她不能懷孕,定是被人暗算了,手段還極其高明,普通郎中都診斷不出來。而暗算她的人,可能是嫉妒她嫁給徐晏的齊竺,也可能是郡王妃母女。齊竺的話傅容對她不曾防備,郡王妃母女……傅容更不會有這方面的防備,她真的難以想像她們會陷害徐晏的子嗣,但是,以郡王妃的身份,如果她想害她,有太多機會。

  可惜無論哪種,都是猜測,前世之事傅容沒法再證實,這輩子,除非她嫁人後迅速有孕,否則始終難以安心。

  但傅容願意把事情往好了想。重生一次,很多事情都變了,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也會嫁一個新丈夫,只要她小心留意著,這一世一定會有個跟弟弟一樣可愛的孩子的。

  ~

  鞭炮聲裡,又是新的一年。

  年前景陽侯府就收到了幾張宴席帖子,初八輪到廣威將軍府秦家設宴。

  一大早,傅寶就跑到東院來了,甜甜地跟喬氏打招呼,順勢抱住剛洗完臉的官哥兒親了一口,笑著問喬氏:「三姐姐六妹妹還沒醒嗎?」

  喬氏邊給官哥兒抹香膏邊笑:「你六妹妹應該起了,濃濃肯定還在被窩裡,阿寶去冰她吧。」

  傅寶巴不得捉弄傅容呢,轉身跑了,直奔傅容的芙蕖院。自從傅容姐妹三個分院子住後,不管傅品言遷到哪裡當官,安置下來後,幾處院子用的都是最初起的那一套。

  傅容確實還沒有起來。

  傅寶不許蘭香梅香聲張,躡手躡腳靠近傅容床榻,挑開紗帳探頭進去,本想大喝一聲嚇唬嚇唬傅容,瞧見裡面姑娘如牡丹酣睡的嬌媚臉龐,聲音不由卡在了嗓子眼,怔愣愣地盯著傅容看。

  傅家姑娘都美,唯有傅容,美得連她看了都移不開眼,今年又勝過去年許多。

  一片安靜中,床腳突然有人啞聲喊「起床」。

  傅寶嚇了一跳,循聲看去,就見團團撲棱小翅膀從床上跳到了傅容腿上,最後挪到傅容枕頭旁,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她,又喊了兩聲起床。

  傅容被吵醒了,剛要縮進被子,傅寶毫不客氣地坐到床上,又羨慕又嫉妒地道:「行啊,你的團團都敢放到籠子外面養了?不怕它飛走嗎?」

  傅容無奈,披頭散髮坐了起來,不答反問:「你怎麼起來這麼早?」

  傅寶用手背冰了她臉一下,嗔道:「你忘了今天咱們要去秦家做客了嗎?初五慶國公府設宴你沒去,這次不會又不想去吧?那可不行,雲玉可想你了,年前一直沒空出來,今日你再不去,她肯定不高興。」

  秦家啊,傅容真不想去。

  只是誰讓兩家成了姻親呢,她跟秦雲玉關係又不錯,實在找不到藉口,只能在傅寶的嘮叨裡起床打扮。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8 11:21 PM

第88章

  廣威將軍府。

  秦老將軍有兩個兒子。

  秦大老爺天生神力,乃大魏朝有名猛將,大夫人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後卻常年臥病在床。如今秦大老爺與長子駐守西南,秦大夫人又在病中起不得身,秦家內院事宜便落到了二房。

  秦家二房夫妻倆身體狀況也孑然相反。

  秦二老爺也曾是英姿颯爽的武將,徐晉年少出征時,便是他護在左右,後來徐晉遇險,他為救徐晉斷了一臂,落馬時又摔跛了腳,從此一蹶不振,整日悶在院子裡觀魚逗鳥,對外面的事一概不理。

  他身體有殘,無心俗物,秦二夫人崔氏卻是喜歡管家的,她也有本事,將秦家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輕易沒人敢偷懶耍滑。

  今日各府女眷來訪,便是她出面接待。

  傅家一行人過來時,崔氏正在喝茶,招待女眷也累人,說得她口乾舌燥。放下茶杯,剛想跟秦雲玉崔綰表姐妹倆說說話,就見小丫鬟引著一位夫人同幾個小姑娘走了進來。崔氏愣了愣,跟著驚訝地站了起來,對林氏道:「夫人這是剛從王母的蟠桃宴上回來吧?要不哪來的這麼多仙女相送?」

  說話時目光一一從傅容姐妹身上掃過。

  沈晴傅寶傅宓她是見過的,傅容傅宣姐妹倆,去年在慶國公府遠遠瞧過一眼,沒看清楚。現在近了,只見傅容身披淡紫色的斗篷,斗篷領子上的一圈狐毛襯得小姑娘雪肌玉膚,白淨裡又透著最好的胭脂都抹不出來的粉,如桃花初粉,天生麗質。跟上次在慶國公府的打扮相比,今日傅容裝扮十分素雅,耳朵上一對兒南珠耳環,頭上一根粉碧璽鳶尾簪子配朵海棠絹花,再無其他珠寶。

  傅宣呢,十一歲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一邊戴朵粉色絹花,更是素淨,難得一身清貴書卷氣,那是從內而外真正愛書之人才有的,不用開口,旁人便能猜到她三分本性。

  無論容貌還是氣度,姐妹倆都是好的,只可惜,出身低了點。

  崔氏每個都誇了幾句,轉身將自家兩個小姑娘叫了過來,跟傅容幾個介紹道:「雲玉你們都熟了,這是綰綰,雲玉親表姐,之前一直住在宮裡陪她大姑母,很少出宮,沒機會跟你們玩在一起。」

  崔綰一直待在暖閣內,身上穿了粉色繡牡丹花的褙子,人也如粉牡丹一樣,柔美可人。崔氏介紹完後,她先朝林氏行禮,然後對傅容姐妹幾個柔柔一笑:「我是六月裡生的,今年十三,管三姑娘要叫姐姐的,沈姑娘……」

  同是十三歲的沈晴忙笑道:「我二月生的,看來你也得喊我聲姐姐了。」

  崔綰從善如流:「沈姐姐。」

  傅容含笑站在一旁,看崔氏與林氏寒暄敘舊,看崔綰喊幾個小的妹妹,再看看親暱地挽著她胳膊的小丫頭秦雲玉,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荒唐之感。

  這些都是徐晉的至親,親姨母,親表妹。

  上輩子她是徐晉的妾,一頂小轎抬進去,從此本本分分住在肅王府的芙蓉園裡。身為一個小妾,她只需伺候徐晉,他的親人她無需面對也沒有資格走動。如今她是秦家的客人,卻近距離見到了曾經不配見的他的親人。

  兩種差別,傅容心裡並無怨氣,誰讓她當初弄巧成拙,本想跟安王來場偶遇,卻因意外徐晉也在一時緊張跌了出去還被徐晉搶先抱住呢?傅容從不怨天尤人,當了徐晉妾室非她所願卻是她粗心大意的結果,她不會因徐晉將她當一個姨娘對待而真正怨恨他。

  她就是覺得,命運弄人……

  一次落水,她重生了,然後,許多事情都變了。

  「娘,我帶三姐姐她們去看冰雕了啊。」失神之際,忽聽秦雲玉脆聲道,傅容連忙收起那些感慨,疑惑地問她:「冰雕?」

  秦雲玉神秘一笑:「到了地方你們就知道了!」

  她裝神秘故意不說,傅容還能有什麼辦法?

  崔氏只叮囑她們幾個小心點,又讓兩個心腹丫鬟看著,便放人走了。

  ~

  傅容第一次來秦府,正月時節,天寒地凍,滿眼蕭瑟,秦府卻在花園小路兩側擺了從暖房裡搬出來的菊花蘭花,綠葉烘托中花朵紅粉藍紫各色都有,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路過一盆「赤線金珠」,傅宣身形頓了頓。

  傅容跟她並肩走,傅宣停了她便也停了,轉過去看那盆菊花,只見這盆赤線金珠跟旁的幾盆不同,花瓣居然是純淨的淡紫色,只有花瓣頂端明黃一點,在明媚的陽光下柔媚又清雅,靜靜地開著。

  「宣宣喜歡這盆嗎?」秦雲玉轉了過來,大咧咧道:「你喜歡的話,回頭我送你一盆,姨母送了好幾盆過來呢,她最喜歡菊花,每年各地有新品菊花上貢,皇上都會讓姨母先挑的。」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親姨母在宮裡受寵,她也跟著自豪。

  傅宣搖頭:「不必麻煩了,我就是看這個顏色新鮮,沒想養的,多謝雲玉好意。」

  看出她是真心不想要,秦雲玉便繼續往前走了。

  倒是傅容,回望一路兩側的各色菊花,頗為意外。

  上輩子徐晉沒送過她什麼東西,只有那年正月,他命人抬了幾盆菊花送到芙蓉園。傅容對花草不是很懂,梅香可高興壞了,說那些都是難得的珍品。傅容聽了竊喜,以為徐晉終於肯對她好點了,結果隔了幾天徐晉過來,她壯著膽子謝他送花。

  徐晉面無表情地道:「下頭人送的,本王不喜。」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喜歡,扔了也白搭,不如搬到她這邊來。

  傅容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了,當晚就沒好好配合他……

  可是剛剛秦雲玉卻說,淑妃娘娘最愛菊花。

  傅容低頭思索。

  人通常都是愛屋及烏的,既然淑妃娘娘喜歡菊花,徐晉會不喜歡?就算他不喜歡,他為何不將那些珍品送進宮討母親歡心?看他因為淑妃娘娘一點不適就跑到霸州捉靈狐去,他跟生母的關係應該很好啊?

  或許,徐晉口是心非,那些花就是他專門送她的?

  又或者,是,淑妃娘娘賞她的?聽聞淑妃娘娘十分溫柔,那會兒她是徐晉唯一的女人,淑妃娘娘賞她幾盆花,不是不可能。而徐晉不願違背母親意願,又不想給她這份體面,便找了那樣一個掃她興的藉口?

  回想徐晉對她的態度,傅容越來越覺得第二種猜測更可靠。

  傅容有點生氣,氣徐晉太瞧不起人,不過一想到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她又懶得計較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湖邊。

  大戶人家,但凡有條件,都會引水進院造景,秦家這片湖就是從外面引進來的河水。

  湖不大,此時此刻一片冰封,冰上有小姑娘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在看湖中央的十二生肖冰雕,嘰嘰喳喳的,像見到新鮮東西的歡快雀鳥,讚歎聲此起彼伏。

  傅容興奮地攥住妹妹的手,不可置信地盯著那些丈許高的冰雕。

  陽光燦爛,近乎透明的冰獸閃閃發光,比最美的寶石還引人奪目。

  秦雲玉將她的喜歡看在眼裡,拉著她手道:「走吧,咱們到跟前去看,三姐姐是屬兔的吧?」

  傅容本能地往後縮,「這,冰結實嗎?咱們這麼多人一起上去,會不會承受不住?」

  她從來沒有在冰上走過,聽著遠處姑娘們走動時發出的迴響,心裡真的犯怵。

  傅寶聞言,捂著肚子笑了:「你怎麼這麼膽小啊?我們從小就在這湖上玩,三姐姐沒在冰上玩過嗎?放心吧,這冰可結實了,否則長輩們怎麼敢叫咱們上去?走走,我牽著你!」

  「不用!」傅容立即往旁邊跑了幾步,白著臉看向妹妹:「宣宣要去嗎?」

  傅宣望望那些冰雕,點點頭,又體貼地道:「姐姐怕冷,還是別去了,就在岸上看吧。」

  她知道自家姐姐膽子小。

  傅容毫不猶豫地接過妹妹送的台階,裹緊斗篷,強笑著讓傅寶她們去玩。

  傅寶秦雲玉還想鬧她,崔綰搖搖頭走到傅容身邊,「我陪三姐姐在這兒看吧,我也怕掉下去。」

  她大大方方,秦雲玉反而不好再笑話她,率先走到湖面上,傅寶牽著傅宣跟上。

  沈晴朝傅容道別,也牽著內向的傅宓上去了。

  傅容滿眼羨慕地目送她們,小聲嘆道:「我要是膽子再大點就好了。」

  崔綰抿唇笑,牽著傅容往前走了兩步,柔聲提議:「要不咱們在邊上走幾步?不怕掉下去。」

  傅容點點頭:「好啊,不過你走慢點,我怕摔了,我沒在冰上走過的。」

  崔綰自然應下。

  兩個小姑娘就在湖邊慢慢走了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像初學走路。

  徐晉秦英等人過來時,就見一粉一紫兩道倩影正背對湖邊試著往湖中央走,距離岸邊已經有二十來步的距離。

  「綰綰!」六皇子徐晧笑著喊道。

  崔綰傅容同時回頭,看清岸邊的人,崔綰大喜,情不自禁鬆開傅容往回走,「四哥六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徐晧還沒答話,秦英先哼道:「就記得四哥六哥,你怎麼不喊二哥?」

  他身旁,一身白色錦袍的崔洵自嘲道:「喊你做什麼?沒看她連我這個親哥哥都沒看見嗎?」

  話是對秦英說的,一雙酷似徐晉兄弟倆的鳳眼卻微微眯了眯,緊緊盯著那邊僵在冰上一動不敢動的小姑娘。雖然她迅速轉過頭只留背影給他們,但剛剛的驚鴻一瞥,已經足夠獲得他的青睞了,就是不知,如此絕色,會不會……

  徐晧一心撲在他妹妹身上,崔洵並不擔心,只是秦英跟徐晉……

  崔洵不動聲色地看向那二人。

  秦英正扭頭跟許嘉介紹那些冰雕,徐晉目視前方。

  崔洵順著他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匹駿馬冰雕。

  他鬆了口氣,他也不怕跟秦英搶,就怕出身皇家的肅王。

  怕被徐晉察覺,他及時移開了視線,因此沒瞧見徐晉目光變了一個方向。

  可傅容感覺到了,感覺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意味不明。

  看看前面恰好轉到冰雕一側的妹妹們,傅容咬咬唇,慢慢轉身,昂首往回走。

  往前,太遠,她硬著頭皮,反而極有可能自取其辱。

  回去,只有短短二十幾步,傅容相信自己能走好。

  「咦,這不是傅姑娘嗎?你們又回京城了?」

  她信心滿滿,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傅容錯愕看過去,對上吳白起一臉壞笑。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28 11:22 PM

第89章

  吳白起今日是特意來秦家找傅宣的。

  本來他跟她們姐妹沒什麼大瓜葛,當日被傅宣打,他確實氣憤,揚言要報復回去,但路上他的氣就消了,畢竟是他先捉弄人的。誰想當晚景陽侯竟然去了他家,害他挨了十大板不說,還在屋裡關了三個月!

  三月禁閉結束,吳白起立即出門打聽,得知傅宣回冀州了,他就去找傅宸的麻煩,然後……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腰帶被傅宸挑飛,若不是身後小廝反應夠快,他險些在路人面前露腚!

  屁股保住了,顏面照樣沒了,吳白起打不過傅宸,只好耐心等傅宣再次進京。

  至於傅容,一個膽小愛哭精,跟其他京城閨秀差不多,吳白起都不屑於理會。

  不過既然傅容是傅宣的姐姐,傅宣那麼向著她姐姐,那他欺負傅容傅宣肯定會更生氣的。

  這樣想著,吳白起笑著朝徐晉等人打聲招呼,走到湖邊,瞅瞅對面的傅容,做了一個誰都沒料到的動作。

  他一腳踩在岸上,另一腳使勁兒朝湖冰砸了下去!

  一聲悶響,整座湖面好像都晃動了一下。

  傅容何曾經歷過這種陣仗,當即就慌了,想往前跑,吳白起就堵在前面,她一動不敢動,連往下面看都不敢看,驚慌失措地看向徐晉那邊,目光從徐晉冷漠平靜的臉上掃過,落到了秦英身上。

  她顫著音喊他:「秦二哥,你管管他……」

  傅容無比慶幸,附近有個可以求助的熟人。秦英長她兩歲,吳白起小她一歲,個頭上秦英比吳白起高出很多,真出手絕對能攔住吳白起。兩家本就是姻親,現在她又在秦家做客,以上次驛館裡秦英表現出來的爽朗隨和,傅容覺得秦英一定會幫她的。

  而她無助間發自內心喊出來的一聲「秦二哥」,聽得岸邊幾個少年骨頭差點都酥了。

  倒不是傅容有什麼別的心思,實在是她聲音天生的嬌軟好聽,平時在家裡又是撒嬌慣了的,尤其是傅宸,因為兄長總喜歡捉弄她,傅容對「哥哥」二字的聲調語氣把握最為熟練,知道怎麼喊哥哥傅宸會最容易順著她。此時情急之下當然沒有刻意,但順著本能喊出來,那哀求的意味只會更濃。

  眼看小姑娘俏臉蒼白雙眼含淚地站在那兒,孤零零的可憐,秦英突然有種吳白起是欺負良家少女惡霸的錯覺,而他,當然就是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他抬腳,身形剛晃了晃,後面脊樑骨就被人輕輕戳了一下。

  是許嘉。

  秦英背上一片冷汗,側頭看徐晉。

  「回前院。」徐晉轉身往回走。

  秦英有些猶豫,卻被許嘉推了一把,不得不跟上。

  徐晧對徐晉的態度並不詫異,四哥本就不喜歡跟姑娘打交道,現在不想管閒事也正常,至於那邊的姑娘,徐晧看了吳白起一眼,明白吳白起只是嚇唬人,不會真的做蠢事,便小聲跟崔綰說了一句,轉身去追徐晉。

  轉眼岸邊只剩崔綰崔洵兄妹。

  崔綰目光追隨著離去的幾人,心思還沒收回來。

  倒是崔洵,因為親表兄弟的關係,他不怎麼怕徐晉,此時見徐晉對美人無心,他求之不得呢,輕咳一聲,快步走到吳白起身邊,以兄長的口吻斥責道:「長亭,忘了上次被關的教訓了?走,隨我們回前院,讓她們小姑娘們在這兒玩。」

  吳白起嗤笑,繞過他往傅容那邊走:「我來看冰雕的,憑什麼她們可以看我就不能看?」

  一點面子都不給崔洵。

  吳老侯爺跟秦老將軍是世交,吳白起跟秦英是有幾分兄弟情分的,換做秦英來勸,他多半會聽。但是崔家,一來吳白起跟崔洵沒什麼交情,二來兩人都是京城有名的紈袴,崔洵喜歡賭錢也喜歡去煙花之地,吳白起卻只喜歡養養蛇捉弄人,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吳白起跟崔洵互相看不順眼。既然如此,吳白起這個連公主都敢捉弄的二世祖自然不會跟崔洵客氣。

  當著美人的面被甩了臉,崔洵暗暗攥緊拳,轉過身,見傅容怕得悄悄往旁邊挪呢,他正色道:「姑娘放心,我與秦家是親戚,今日也算半個主人,絕不會罔顧姑娘被人欺負。」說完快步朝吳白起追了過去。

  吳白起笑了,一邊擼袖子一邊轉身:「怎麼,崔二少爺還想動手?」

  他或許打不過傅宸,面前這個只會在女人面前耍威風的小白臉,吳白起自信能打得過他,雖然對方比他大了好幾歲。

  到了這個地步,崔洵不可能收手,指著岸邊道:「這裡動手怕會傷及無辜,你可敢隨我換個地方打?」

  「不必,那多麻煩,就在這裡動手好了!」吳白起仰著脖子道。

  眼看兩人準備開打,差幾步就要上岸的傅容不願意了,瞪著吳白起斥道:「專門欺負姑娘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去找我哥哥,你要是能打贏我哥哥,我才真心佩服你!還有,你們要打架請改天換個理由再打,別累及我名譽!」

  傅容是真的生氣了,氣吳白起小小年紀不學好,總是闖禍,也氣崔洵自以為是。上輩子她在京城自由出門的時間並不多,但那不妨礙她聽聞崔洵的風流名聲,現在兩人因她動手,下午京城世家裡絕對會傳出吳白起崔洵為了傅家三姑娘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傳聞,對少年郎來說這段風流韻事不算什麼,她卻毀了!

  傅容不想看崔洵一眼也不想跟他說話,上岸後低聲威脅吳白起:「我勸你馬上走開,真敢動手壞我名聲,我哥哥絕對會打斷你的腿,不信你試試看!」

  吳白起愣住,看著岸上瞪著眼睛訓斥他的姑娘,那種怪異感覺又來了。

  從小到大,他被不少外人訓過,卻只有這位三姑娘,雖然在罵他,但她的語氣,除了憤怒,還有一種熟人之間才會有的恨鐵不成鋼,就像祖父罵他一樣,聽著難聽,裡面卻隱藏關心。

  跟崔洵動手,會影響她聲譽嗎?

  吳白起看向崔洵,見對方同樣一臉古怪地盯著傅容,他想了想,放下袖子道:「我才不怕你哥哥,不過我也不想害了你,今天就饒過你一次,下次你領你妹妹離我遠點……」

  「姐姐,崔姐姐!」

  傅宣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吳白起回頭,就見一個披天青色狐毛斗篷的小姑娘快步朝這邊趕來,一張白淨小臉緊緊繃著,兩道英眉緊蹙,走路時斗篷下襬逆風飄揚,讓小小年紀的她竟多了威風凜凜氣勢。

  吳白起意外地多看了兩眼,在傅宣走近時吹了聲響亮口哨,大聲諷刺道:「你火急火燎趕過來做什麼?我跟崔二少爺意外撞上,過來打聲招呼,才沒功夫找你,找你們一群姑娘的麻煩!」

  傅宣沒理他,著急地趕到傅容身邊,「姐姐你沒事吧?」

  傅容笑著看了一眼兩步外的崔綰:「沒事啊,妹妹別擔心。」

  她故意站在崔綰身邊,為的就是讓湖中央的姑娘們看過來時,不會將崔洵吳白起單單跟她聯繫在一起。剛剛妹妹聰明,不用她提點便想到了這層,一起喊了兩個人,吳白起那傢伙也很有眼色,喊得是欺負姑娘,而不是單指她。如此一來,因為崔綰是崔洵的親妹妹,大家能想到的就是吳白起要欺負人,崔洵替妹妹撐腰。

  就憑這一點,傅容決定原諒今日吳白起對她的不敬,側身握住妹妹的手,替她高興未來相公沒有徹底傻到家。

  她還笑得出來,傅宣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剛想回頭教訓吳白起,目光忽的一凝。

  傅容扭頭,看見徐晉等人不知何時去而復返,就站在不遠處。

  她馬上移開了視線,心裡冷笑。

  方才她看得很明白,秦英是想幫她的,被徐晉阻攔。不幫就不幫,崔洵這個傢伙歪倒正著,反倒解了她的急。

  「崔洵,你站在那裡,是嫌丟人還不夠嗎?」徐晉臉色鐵青,直呼崔洵姓名。

  崔洵遠遠與他對視,冷哼一聲上了岸。

  崔綰急了,趕到徐晉身邊紅著臉替兄長辯解:「四哥別誤會,哥哥以為吳世子想欺負三姑娘,這才過去幫忙的。」

  徐晉依然盯著崔洵:「連吳白起與傅姑娘開玩笑都看不出來,難道還不夠丟人現眼?」

  崔綰瞬間面無血色。

  徐晧看不過去了,將崔綰拉到自己身旁,不悅道:「四哥有話好好說,你跟綰綰髮什麼火?」

  徐晉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這下最明白他為何生氣的許嘉秦英不約而同跟了上去,崔洵青著臉從另一條路走了,只有徐晧,又柔聲安撫崔綰幾句才匆匆去追徐晉。

  男人們都走了,吳白起朝傅宣扮個鬼臉,也跑了。

  秦雲玉傅寶沈晴等人好奇地圍了過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崔綰咬咬唇,朝傅容道歉:「都是我哥哥不好,連累……」

  「崔姑娘這是什麼話?」傅容驚訝地看她,「吳白起要欺負咱們,令兄出手相幫,何錯之有?肅王殿下不明真相,有所誤會,崔姑娘心知肚明,不必自責的。」

  崔綰默然。

  傅容轉而詢問傅寶她們在裡面玩得如何,眾人一起往回走時,不動聲色地疏遠了崔綰。

  就憑崔綰明知她害怕一個人站在冰上依然鬆開了她,後來吳白起要捉弄她崔綰也不曾勸過一句,傅容便明白,崔綰非可交之人,她不需要一個嘴上說得好聽,卻在她需要幫助時選擇視而不見的手帕之交。

  ~

  徐晉回到王府後,一個人在書房悶了許久,次日早朝結束,去找了嘉和帝。

  嘉和帝見兒子神色凝重,彷彿有天大的要事欲說,立即屏退所有人,「景行有事?」

  徐晉抬眼看他,沉聲道:「父皇,我想選妃。」

  嘉和帝面現茫然。

  徐晉又重複了一遍。

  嘉和帝終於回神,猛地站了起來,伸手點這個他最喜歡的兒子:「好啊好啊,朕跟你母妃給你張羅那麼多次,你都不開竅,這次突然開口,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直接告訴父皇,父皇給你賜婚,何必選妃那麼麻煩。」

  徐晉沒有理會嘉和帝的調侃,一口堅持選妃,又道:「七叔五弟年紀都到了,父皇不如趁這次選妃替我們把婚事都定下來,省了不少事。」

  嘉和帝坐到龍椅上,品茶沉吟。

  老五的王妃已經定了,只差一道賜婚旨意而已,安王……

  「也好,那就四月裡選妃,咱們宮裡許久不曾熱鬧了,回頭父皇會跟你母后商量定下日子的。」難得兒子開口求娶,嘉和帝高興,又不是什麼大事,願意答應。

  「兒子還有一個請求。」徐晉撩起衣擺,朝嘉和帝跪了下去,「不論七叔五弟看上誰,請父皇准許兒子先挑。」

  他本想多等一段時間的,只是傅容比他預料得更招人,幾乎每次露面都會惹人注意。那是他的王妃,別說崔洵秦英之輩,就是吳白起,徐晉也不想傅容與他有太多糾纏,早點定下,看她還出不出門。而他通過選妃讓父皇賜婚,旨意下來,只推脫是父皇的意思,她也沒理由自鳴得意。

  她想脫身,惟有不參加選妃。

  可是,安王選妃,她捨得不參加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13 PM

第90章

  徐晉走後,嘉和帝將大太監萬全叫了進來,「可聽說老四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萬全認真想了想,疑惑地搖頭:「肅王殿下不近女色,一直都不曾傳出這種消息,要不,老奴派人打聽打聽去?」

  嘉和帝靠到椅背上,想想四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讓他先選的樣子,低笑道:「不必,朕就是隨口問問。」

  打聽什麼?老四這個千年不開竅的榆木疙瘩都求到他面前了,縱使他現在臉皮薄不肯告訴他對方姑娘是誰,到了四月裡正式選妃時,他還不是得跟他這個父皇交底?裝得再沉穩,到底是情竇初開,破天荒來求他,已經表明了他對那姑娘的特殊。

  笑著笑著,嘉和帝突然長嘆了一聲。

  幾個兒子,最小的老六也十五了,近幾年鮮少有人真正求他什麼。他們都把他當父皇敬重,偶爾討賞,譬如要匹馬要張弓,也都是為了哄他高興,並非真心渴望。今日,他的老四真正來求了,這是把他當父親呢,求父親給他做主娶媳婦,他當然要滿足兒子的小要求。

  當晚,嘉和帝去了淑妃的昭寧宮。

  此時正值朝廷大休,嘉和帝也難得清閒,除了除夕初一那兩天祭天告祖有點累,年後都比較輕鬆,晚上淺酌兩杯,看看身旁眉眼溫柔的寵妃,漸漸來了興致,抱到床上一番敦倫。

  兩人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彼此習慣都很瞭解,嘉和帝在旁人那裡還會拘著點,因為淑妃性子極柔,剛開始侍寢時羞起來如水,嘉和帝便哄她做了許多他有點放不下.身段命其他嬪妃做的事情。這麼多年下來,他跟淑妃有皇后等老人沒有的特殊親密,又有新晉嬪妃沒有的相知熟稔,因此嘉和帝喜歡來淑妃這邊。

  酣戰之後,嘉和帝抱著淑妃念叨起兒子的趣事來,「今天景行求朕一件事,你猜猜?」

  淑妃毫無頭緒,從他肩窩仰起頭:「皇上給我點提示啊。」

  嘉和帝笑了笑,沒再賣關子:「他想選妃,朕已經答應了,四月裡將他跟老五還有七弟的婚事都定下來。這不算求,但他求朕先給他選,你想想,他肯定是看上誰了,先跟朕預定呢,免得被旁人搶去。」

  淑妃先是震驚,跟著惶恐地坐了起來,跪坐著對嘉和帝道:「這怎麼行,七弟輩分比他高,哪有讓著他的道理?還有五殿下,萬一兄弟倆真看上同一個人,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景行這孩子,平時看他沉穩懂事,原來也叫人不放心。」

  天冷,嘉和帝怕她凍著,趕緊將人拽到懷裡,拉好被子才道:「這個朕當然知道,先告訴他朕已經給老五定了華容,景行馬上說他不會惦記華容的。」

  「那他到底想娶誰啊?」淑妃好奇極了。

  嘉和帝笑著捏捏她鼻子:「改日你問問他,問出來了再告訴朕,反正他是不肯親口告訴朕的。」

  淑妃笑著躲了一下,隨即又蹙眉,「五殿下有了人選,七弟還……」跟弟弟撞上不好,跟七叔撞上也不好啊。

  嘉和帝笑容斂了斂,輕聲安撫道:「那個不用你管,朕心裡有數。」

  他不樂意兩個兒子搶一個女人,安王……

  自然是兒子比同父異母的弟弟親,且老四有了人選,肯定提前告訴他,那他會在安王開口前提個醒,料想安王就算也心儀那個姑娘,也不會再跟老四搶。他這個七弟,一直都是聰明人,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嘉和帝是打定主意了,不過還是抽空把安王召進了宮。

  「皇兄找我?」徐平一身玉白色袍子,恭敬有禮地站在嘉和帝之前,面帶淺笑,如芝蘭玉樹。

  看著這個只比四子大一歲的弟弟,已經年過四旬的嘉和帝不由生出一種淡淡羨慕,羨慕徐平的大好年華,好在這種羨慕只是一閃而過。

  「坐吧,別總站著,好像朕要訓你一頓似的。」嘉和帝笑著賜座。

  徐平沒再堅持,在嘉和帝對面坐了。

  嘉和帝問他最近都在做什麼。

  徐平道:「府裡的幾株素心臘梅開了,心血來潮,作了幾幅畫。」

  嘉和帝搖頭:「大過節的,旁人家都妻賢子孝熱熱鬧鬧,你一個王爺竟然冷冷清清對著幾株臘梅作畫。不揚,今年你都二十一了,該娶個王妃在身邊噓寒問暖……你別急著拒絕,先聽朕說,你,老四老五年紀都到了,朕準備四月裡命五品以上京官送家中女兒進宮選妃,給你們三個一起都定下,叫你來是通知你一聲。」

  徐平起身,垂眸婉拒:「皇兄,這麼多年皇兄對我如子,事無鉅細必親自過問,不揚亦敬皇兄如父。只是不揚生性懶散,喜歡獨來獨往,不願身邊多一人問東問西,又不忍因一己之私冷落妻子,那便只有不娶。還請皇兄免了我的賜婚,叫我繼續逍遙下去吧。」

  「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這輩子你都打算自己過下去?」嘉和帝不應,「你放心,朕知道你的顧慮了,選妃時定會選幾個溫婉嫻靜的姑娘給你挑,絕不會打擾你的清靜。」

  徐平還想再拒,快要開口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身影。

  小姑娘穿著淺綠的裙子,沿著石階歪歪扭扭往上爬,累極了便撒嬌坐下,抬起頭時,絕色芳華。看到他在後面,小姑娘慌張地逃了,像只受驚的碧鳥,飛到樹後躲他。

  既然選妃,皇上肯定也會給其他兒子再添點人的。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姑娘,父親是庶子,雖然貌美,論身份,做王爺正妃還不夠,應選時,極有可能被指為他們三人或是太子等人的側妃。

  但她那樣的身份,給他做正妃很合適,他是清閒王爺,本就不需要妻族有多大勢力。

  「皇兄,不揚有個不情之請。」

  嘉和帝詫異地挑挑眉,「說來聽聽?」

  徐平低頭道:「不揚的妻子,能否由我親自選出來?皇兄一心為我著想,我不願辜負皇兄厚愛,但也希望能選個真正闔眼緣的,婚後好相敬如賓。」

  嘉和帝痛快應道:「這個簡單,只是,老四老五的婚事她們母妃都有了大概人選,萬一……」

  徐平笑道:「皇兄放心,不揚怎敢跟兩位小嫂搶人?就是不知,這次選妃,姑娘年歲……」

  因為兩個兒子都有人選了,嘉和帝沒打算大辦,只選了京城官員之女,不過,為了讓人數多些顯得隆重些……「年滿十三,不足十七的,都要參選。」

  徐平道謝。

  心中已經有了盤算。老五,端妃看上的定是娘家之女李華容。至於老四……

  徐平想到了淑妃常常叫進宮的崔綰,跟老四年紀差了些,但皇子娶親,生母都想挑娘家人給兒子。而且,他記得崔綰那個小姑娘,雖然跟老六是青梅竹馬,偶爾碰上時,他卻發現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她四表哥身上的時間更長。

  心中各種念頭,出宮時,徐平對自己的王妃人選還是有信心的。他是長輩,兩位娘娘最多先給兒子定下正妃,其餘側妃人選,於情於理都該等他選完再說。

  但是回府之後,徐平還是對身邊心腹提點了一句:「留意景陽侯府三姑娘的動靜。」

  有的官員希望女兒飛黃騰達,也有的會想辦法早早幫女兒落選,他得先確定她的心思才行。

  ~

  正月底的時候,皇上要為安王、肅王兄弟選妃的旨意傳了下來,跟隨宣旨公公而來的,是負責登記各府姑娘姓名年歲的太監宮女。

  聽完旨意,傅品川起身接旨,身後一家老小神色各異地站了起來。

  景陽侯府是今日李公公來的第四家,對這種場面已經習慣了,笑著對傅容幾女道:「幾位姑娘請站到前面來,咱家先給姑娘們道喜,趕上這大好時候,再祝姑娘們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傅容本能地看向父母。

  傅品言臉上笑著,眼裡卻沒有一絲喜意,可此時也找不到藉口阻攔女兒。

  傅容只好心情複雜地上前。

  她是傅家二房姑娘,年齡正合適,小太監毫不猶豫地將她的名字記了上去。傅容之後是沈晴,但老太太跟她一起走了過來,對宣旨公公道:「您看,這是我可憐的外孫女,母親早早沒了,父族在外面,是不是不符合此次選妃京官之女的條件啊?」

  老太太心裡清楚得很,自家這兩個年齡合適的姑娘都沒資格當正妃,傅容最後落個什麼下場她懶得管,但沈晴她早就為三孫傅宥定好了,可捨不得讓她被哪個王爺帶回王府當側妃。

  後面林氏悄悄看向二子。

  傅宥神色無異。

  林氏抿了抿唇,待她聽見宣旨公公婉拒了老太太的請求,命人將花容月貌的沈晴也登記在冊時,嘴角不由翹了翹。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但在她眼裡,早早喪母的沈晴是萬萬配不上她的兒子的。

  兩個大的記好了,剩餘傅寶傅宓傅宣都不夠歲數,宣旨公公便領著人去了下家。

  老太太心亂如麻,顧不得旁人,領著沈晴回五福堂安慰去了。

  傅品言也憂心忡忡地領著二房人回了東院。

  喬氏還算鎮定,進屋就問丈夫:「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濃濃初選時就落選?」

  女兒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份,一旦去應選,肯定撈不到正妃的位子,也沒法同其他姑娘一樣落選回家另覓良婿,八成會淪落成妾室,再慘點,甚至可能被年過四旬的皇上看中……

  念頭一起,喬氏臉更白了。

  傅品言看看一臉茫然失神的愛女,冷靜道:「我想想辦法,你們別急,四月開選,還有兩個月時間應對。」

  傅容聽到父母的話了,但她此時腦子裡有點亂……

  傅容不記得上輩子有沒有這場選妃,她十四歲跟徐晏定親,次年開春出嫁,正是現在這個時候,自家又住在冀州,哪裡有心留意京城的事?

  但她覺得,應該是沒有的,否則嘉和帝大張旗鼓為三人選妃,最後不可能讓其中兩人繼續打光棍。或許私底下徐晉安王都敢拒絕嘉和帝的好意,以親人的身份,可到了選妃這種地步,涉及嘉和帝的顏面,他們兩個難道都那麼大膽敢甩嘉和帝的面子?

  傅容早就發現了,重生後周圍的很多事情都變了,這場選妃,極有可能也是變化之一。

  那她該故意落選,還是順其自然?

  故意落選,皇上會在參選貴女裡給安王選個王妃,她傅容便徹底錯過了安王的正妻之位。

  順其自然,她身份擺在那兒,恐怕也當不成安王妃。

  傅容煩躁地攥了攥袖口。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事情出乎意料?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盼著能跟安王多偶遇幾次,安王看上她這個人後,自然不太計較她的身份了,就跟徐晉想娶她為王妃一樣,她會順順利利成為安王妃。現在變成嘉和帝給三人選妃,嘉和帝挑弟媳婦兒媳婦,肯定是另一套挑人路子啊!

  除非,安王主動爭取她……

  腦海裡浮現安王淡然清雋的臉龐,傅容苦笑搖頭,那樣狼狽的初遇,安王會看上她?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15 PM

第91章

  到底要不要去真正選妃,傅容愁了月餘也沒能作出決定,雖沒愁到茶飯不思的地步,人也瘦了點,幸好她還堅持每日早晚練腿,喬氏見女兒沒有忘了自己的愛美大計,心才踏實些。

  「濃濃還擔心什麼啊?」

  這日見傅容哄弟弟時又對著窗外發呆,喬氏挪到女兒身邊,小聲安撫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初選那天吃兩牙生蒜再過去,宮裡選妃要求嚴著呢,知道你平時喜歡吃這些東西,一準把你落下來,再不行,在宮裡學規矩那幾日,晚上你睡覺假裝說夢話,人家也不要你了。」

  王爺們選妃跟皇上選妃大體流程差不多,只是沒有皇上充盈後宮那麼鄭重,通過身體檢查的貴女們隨教習嬤嬤在宮裡學三日規矩便可,順便也是讓嬤嬤們觀察她們平時的起居作風,看看有沒有不良習慣,這些都通過了,才會領到皇上皇后等人面前做最後一輪選拔。

  丈夫想了兩個法子,女兒只要照著做,有八成把握會在終選前落下來,畢竟有那麼多人爭著搶幾位王爺王妃側妃的位子,私底下打點打點,那些嬤嬤們巴不得有理由把貌美卻不捨得打點的小氣姑娘踢走呢。

  傅容朝母親笑笑:「我知道,我也沒擔心那個,映芳要跟袁三少定親了,我琢磨給她送什麼禮物呢,娘給我出出主意?」

  梁映芳比她大一歲,今年嫁人正合適。

  她神色自然,喬氏放了心,聊起梁映芳的事情來。

  下午歇晌後,傅寶突然過來找她。

  「三姐姐,後天三哥他們學院放假,打算出去踏青,你跟宣宣要不要去?」

  傅容是好玩的,此時又正是春風漸暖陽光明媚的好時節,聞言心動,「去哪裡踏青啊?」

  傅寶笑道:「西山,現在那裡桃花開得正好,每年這時節大家都喜歡去那裡玩。三姐姐快去吧,省著將來你當了王妃娘娘,想出去玩都沒那麼容易了。」

  她心思單純,什麼事都往好了想,傅容無奈地塞了一顆果糖進她嘴裡,「表妹跟五妹妹去嗎?」

  傅寶哼了聲:「沒有,五妹妹去哪都掃興,懶得叫她。那位自從選妃旨意下來後就躲在屋裡不出門了,那委屈勁兒,好像讓她去選妃就是讓她去死一樣。」

  「不許胡說!」傅容瞪她,起身道:「好了,咱們去跟宣宣說一聲吧,再一起去我娘那裡。」

  傅寶立即笑嘻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喬氏得知女兒要出門踏青,想想女兒在家裡悶了一個月了,去散散心也好,沒用傅容多費唇舌便應了下來,只命巧杏陪兩位姑娘一起去。蘭香梅香那兩個丫頭被女兒收拾得服服帖帖,女兒做什麼她們都不敢違逆,必須得有個鎮得住女兒的大丫鬟跟著她才安心。

  轉眼就到了踏青的日子。

  傅容跟傅宣傅寶上了一輛馬車,傅宥與林韶棠騎馬跟在一側。

  暖風習習,因為都是一家人,出了京城傅寶便把窗簾挑了起來,探頭瞅瞅,驚訝道:「你們看,西山那邊已經有人在放風箏了,她們去的可真早!」

  傅容湊過去張望,傅宣習慣了,規規矩矩坐在姐姐旁邊,只扭頭看路旁新綠的柳樹。

  林韶棠原本跟在馬車後面,此時催馬到窗邊,同傅寶說話時,一雙烏黑眼睛裝滿了笑意:「阿寶別著急,到了山上我陪你一起放。」

  「今年你要是再放不高,以後我都不用你幫我放了!」傅寶瞪著眼睛道。

  林韶棠有些尷尬。他也想讓表妹的風箏飛得最高,但那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剛想解釋,傅寶突然指著路邊的柳樹道:「我要柳條帽,你幫我編一頂。」說完扭頭問傅容姐妹,「你們要不要?棠表哥編柳條帽的手藝可好了,很好看的。」

  傅容才不想打擾這對青梅竹馬,「不用,我跟宣宣都怕柳葉上有蟲子,阿寶自己戴著玩吧。」

  傅寶聽了,連忙大聲提醒那邊去折柳條的少年:「棠表哥看著點,別折有蟲子的!」

  「阿寶!」傅宥回馬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十七歲的少年郎,平時看著溫和,皺起眉來嚴兄氣勢十足,傅寶吐了下舌頭,飛快放下窗簾擋住兄長視線,朝傅容抱怨道:「三哥真兇,跟宣宣一樣,都是學究頑固。」

  傅宣沒理會她的捉弄。

  傅容捏了捏傅寶小臉,回想傅宥剛剛一本正經的模樣,覺得挺新鮮的。傅家幾個少年郎裡,傅定穩重端方,自家哥哥在外人面前有模有樣,回到家就討打了。兩人都是習武的,只有傅宥讀書,不過傅容跟傅宥沒見過幾面,對他並不熟悉。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馬車慢慢停到了西山腳下。

  三個小姑娘戴上帷帽下了車,跟在傅宥林韶棠身後沿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

  很快就到了桃花林前。

  桃花林旁邊是片空地,姑娘們穿著新做的裙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放風箏。腳下青青綠草剛冒出頭,連姑娘繡鞋都掩蓋不了。

  「咱們也去放風箏吧,晌午再去桃林裡用飯。」傅寶從小丫鬟手裡接過自己的綵鳳風箏,興奮地對傅容姐妹道。

  傅容點頭應下,扭頭去接蘭香手裡的風箏,未料轉身的一霎那,瞥見山路口走上來兩道身影,為首男人一襲蓮青色春衫,如玉臉龐上雲淡風輕,正是安王。

  傅容實在太過震驚,一時難以將視線從安王身上移開。

  男人若有所覺,朝她看來。

  傅容沒有迴避,因為她清楚,兩人中間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又戴著帷帽,安王怎麼可能看清她模樣?或許他都發現不了她在看他。

  多看了對方一眼,傅容嘆息著轉身,仰頭望天空裡那些花花綠綠的風箏。

  安王對她而言,就是一隻風箏。

  上輩子她看上安王兩次,第一次蓄意接近被徐晉壞了好事,第二次接近被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推到了水裡。重生到現在,安王依然跟風箏似的高高飛在天上,晃晃悠悠讓她想抓住他又無可奈何。

  越想,越不甘心。

  傅容咬咬唇,對傅寶道:「我想先去看桃花,阿寶你放風箏吧,一會兒我再過來找你。」

  今兒個她豁出去了!

  選妃在即,她沒時間磨磨蹭蹭的。最後再去接近安王一次,安王對她有心最好,安王要是對她沒有任何印象,或是沒表現出任何喜歡,她,她就聽父母的話故意落選,免得給人當側妃去。

  跟前世不同,現在的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去給安王當側妃然後被另一個女人壓著?傅容不甘心。至於旁人,無論徐晉還是五皇子,都是短命鬼,白給她王妃之位她都不要,更不用說側妃了。

  打定主意,傅容耐著性子哄了傅寶一陣,跟傅宥告辭後,領著妹妹去桃林了。

  傅容當然是希望自己獨行的,但她知道,妹妹不會跟她分開。

  進了林子,宛如置身花海,前後左右都是粉色桃花,繽紛絢爛。美景在前,傅容卻心不在焉,只暗暗留意蓮青色的身影,許是老天爺也可憐她,沒走多久,便讓她找到了安王主僕的行蹤。

  傅容沒敢靠得太近,能透過茂盛的桃花縫隙看到一角衣影就夠了,免得被安王察覺。

  狀似悠閒地逛了一會兒,傅容驚訝地看著安王躲到了一處偏僻位置,衣衫被兩顆緊緊挨著生長的桃樹樹幹完全遮掩,若不是她目光一直沒離開他,恐怕都發現不了。

  他在那裡做什麼?是想一個人靜靜地賞花嗎?

  傅容回頭,看看身後遠遠跟著的兩個婆子家丁,貼身伺候的巧杏蘭香以及妹妹的丫鬟,咬咬唇,將妹妹拉到一旁,小聲耳語道:「宣宣,我肚子不舒服……」

  露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如此明顯的暗示,傅宣當然懂了,瞅瞅左右,急道:「那該怎麼辦?」

  傅容悄悄指指那邊偏僻之處,「你在這兒等著,我與蘭香過去,很快就回來,妹妹一定要為姐姐打好幌子啊,否則被他們知道我在外面解手,姐姐不用活了。」

  傅宣不希望姐姐這樣,然人有三急,真來了也沒辦法,想了想,以走累了為名,吩咐丫鬟們在旁邊一棵桃樹下鋪上墊子,要在此處休息賞花。

  假意坐了會兒,傅容扭頭張望,忽的站了起來,指著遠處道:「那邊桃花好看,我跟蘭香去摘兩枝,妹妹在這兒等我好了。」

  傅宣點頭:「姐姐快去快回。」

  傅容摸摸她腦袋,剛要走,巧杏跟著站了起來:「我也陪姑娘過去瞧瞧。」

  「好啊。」傅容沒指望能甩開巧杏,只在路上小聲解釋自己要去小解,然後讓巧杏跟蘭香在安王藏身之處五十步外等著,她腳步輕快地趕了過去。

  她很慶幸,安王一直沒有離開,讓她有機會「偶遇」。

  藉口傅容都想好了,她是過來摘花的,但她萬萬沒料到,她才剛轉到那兩顆桃樹之後,還沒來得及擺出震驚的神情呢,就被人一把拉到了懷裡。

  那胸膛寬闊結實,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就在傅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人了,有些熟悉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從頭頂傳入她耳中,「三姑娘跟了我這麼久,有事?」

  傅容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原來她自以為聰明,其實早被對方察覺。

  只是,心中尷尬很快又被驚喜取代。

  安王知道她跟著他,卻還故意隱匿在此,他料定她會上鉤的同時,是不是也在期待她來尋?

  又或者,他是不是在剛上山看向她的時候,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否則進桃林後他們隔得這麼遠,安王沒有回頭看過,也聽不到她們談話,如何斷定她就是傅家三姑娘?

  思及此處,傅容撐著男人胸膛慢慢站直,他環著她腰的手臂也未曾貪戀逗留,君子般放了下去。傅容順勢退後一步,隔著單薄面紗看他腰間玉珮,輕聲反問:「殿下藏在此處專門等我,有事?」

  尾音俏皮嬌軟,像傳聞中狐妖勾人的尾巴,從男人心尖拂過,誘他說出真心話。

  徐平愣了愣,隨即失笑,抬手去撩她面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17 PM

第92章

  安王是傅容心裡的一個結。

  從小到大,凡是傅容想要的,或是家人幫她找了來,或是她自己得到了,可謂有求必應。

  第一次受挫,是她想收服婆婆郡王妃,希望能得到她的喜歡,她沒有做到,或許當時她再賢淑些,對郡王妃唯命是從,她也能討好郡王妃,可是,跟舒服日子比,郡王妃的喜歡算什麼?

  婆媳和睦,算是傅容自己放棄的。

  第二次受挫,便是徐晉了。既然進了肅王府,傅容就想得到徐晉的寵愛,上輩子徐晉死得早,她的努力戛然而止,傅容也沒什麼遺憾,畢竟那時徐晉對她已經有些鬆動了,傅容相信如果徐晉沒死,她會成功的。

  傅容最難放下的是安王。

  那是她想嫁卻沒有機會嫁的男人。就好像,安王是一隻虎,她盯上了他,她做了許多準備去捕獲他,然而沒等她走到安王身邊,突然被人打暈了,連試試看自己到底行不行的機會都沒有。這種結局莫測的疑惑,比努力後發現自己不行還要惱人。

  傅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有機會接近安王,這個清雋如水的未來天子,會不會喜歡她。

  因此她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那雙手將她的面紗撩了起來。

  她微微仰起頭,毫不怯懦地直視桃花樹下的男人。

  徐平高高抬著手,看著面紗下露出的傾城絕色,一時忘了動作。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

  小姑娘比那日在永泰寺石階上初遇時還要美,特別是那雙清澈水潤的眼睛,大膽地回視他,如同她剛剛那句俏皮狡黠的反問,讓他吃驚。

  「四月選妃,你也入選了吧?」時間不多,徐平緩緩放下她面紗,低聲問。

  傅容點點頭。

  她一個姑娘,敢追上來,已經表明了她對他的心意,徐平既然也想娶她,便不會讓她啟齒說一個姑娘羞於開口的話。旁邊有桃花花瓣打著轉兒落下,徐平伸手接住,再攤開掌心到她面前:「西山為媒,桃花作聘,不知三姑娘是否願嫁我這個閒王?」

  他不懂這個姑娘為何喜歡上了自己,也許她跟他一樣,都是一見動心?

  徐平靜靜地等著,心裡有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新奇又愉悅。

  而他的掌心,白皙如玉,桃花似霞。

  傅容早聽聞安王風雅,此時才真正領略,她無聲微笑,抬手去撿他掌心裡的粉色桃花。

  眼看她拿了花瓣要走,徐平五指微微動了動,到底沒有去握,放下手囑咐道:「選妃那幾日你打扮素淨些,其餘的事,我會爭取。走吧,別叫她們起疑。」

  「好。」想到她過來時編的藉口,傅容確實不敢多待,輕應一聲,轉身走了。

  她腳步輕快,如踩在雲端。

  安王喜歡她,他喜歡她……

  傅容真的想快點回家自己躲在屋裡盡情笑一笑。

  上輩子求而不得的夢,這輩子終於要實現了,只要她嫁了安王,安安心心等上幾年,將來她便是皇后。曾經看她不起的郡王妃母女,當眾奚落她又害柳如意慘死的永寧公主,還有總是陰腔怪調給他們二房找不自在的老太太,傅容真的盼著將來換個身份再跟她們相處的情形。

  心結得以解開,傅容將那片桃花瓣小心翼翼放到香囊裡,領著妹妹去找傅寶一起放風箏,盡情玩了一日。

  回到自己的閨房後,傅容躲到紗帳裡偷笑去了。

  而肅王府裡,徐晉的臉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

  他背對屬下而坐,詢問時聲音沒有半點起伏:「他們單獨待了多久?」

  一直負責近身跟蹤傅容的許靈低頭道:「很短,只有幾句話的功夫。」

  「幾句。」徐晉冷聲重複。

  許靈額頭見汗,她跟許嘉一起進肅王府,只是肅王不喜女子伺候,也不喜跟女屬下打交道,她跟肅王接觸的機會不多,還是傅家三姑娘進京後她每日前來回稟才開始跟肅王說上話的,但這些日子的問答,已經足以讓她聽出男人話裡壓抑的憤怒了。

  但她不敢撒謊,「十句左右。安王的侍衛守在附近,屬下不敢上前,故而不知兩人談話內容。」

  「那他們分開後,她都做了什麼?心情如何?」徐晉不知何時將那長命縷拿了出來,輕輕地轉動上面的五色珠。

  許靈據實稟報。

  徐晉笑了笑,抬頭看窗外:「下去吧。」

  許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快出門時,聽到一聲輕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她很想抬頭看看,但最終只是將門輕輕帶上。

  昏暗的書房,徐晉頓了良久,才將靴子從那長命縷上抬了起來。

  褐色木板上,那尋常百姓窮極一生都未必能見識的罕見五色純淨珍珠,全部成了齏粉。

  ~

  眼看第二日便要初選了,淑妃不放心,再次命人將兒子宣進了宮。

  「娘。」徐晉在母親對面坐下,神色如常。

  淑妃卻皺起了眉,擔憂地問他:「這個月差事很忙嗎?怎麼瘦了這麼多?」

  「是有點忙。」徐晉坦然承認,從果盤裡捏了一塊兒紅豆糕,「來娘這多吃點。」

  兒子還會說俏皮話哄她,淑妃稍微放了心,只是想到選妃,又忍不住嗔了徐晉一眼:「你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娘心裡有數,也好替她打點些,託人照看。你不說,萬一她落選了怎麼辦?」

  此話一出,剛走到內室門口的六皇子徐晧腳步頓住,朝身後幾個宮女使個眼色,不許她們出聲。

  徐晉還是那句話:「娘多慮了,兒子並未看上誰,選妃之事,全由父皇定奪。」

  淑妃不信,但她明白兒子不想說她問多少遍都沒用,便提起另外一事來:「那你的身體……」

  徐晉擺擺手,吃完一塊兒紅豆糕才道:「兒子心裡有數,娘等著將來抱孫子就是。」

  他親近不了旁人,為了嫡子,也會娶她當王妃的,而她也將只是他的王妃,是他孩子的母親。除了她的身子,她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他也不會給她名分之外的任何寵愛。

  淑妃看看他,嘆口氣,起身倒茶給他:「別光吃那些,喝點水。」

  徐晉真心笑了。

  徐晧就在此時走了進來,「娘跟四哥在說什麼?」

  「說你四嫂呢。」淑妃也沒瞞小兒子,「可你四哥嘴嚴,不肯告訴娘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徐晉無奈,尋個藉口溜了。

  徐晧目送他走,臉上的笑再也掩飾不住,著急道:「娘,你再去求父皇一次吧,順便把我的皇子妃也選了,我都十五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淑妃搖頭:「大婚後就要開府,你還是太小了,沒看你五哥也是十七歲才要娶親的,再等兩年吧。」幾個皇子裡,只有她的老四沒有成親便早早開了府,但那是兒子用戰功換來的,老六還跟孩子一樣,她就是去求嘉和帝也沒用。

  「那綰綰被人挑走怎麼辦!」徐晧急了,在淑妃面前來回踱步:「娘你看不出來嗎?我早就喜歡綰綰了,我……」

  「住口!」淑妃繃臉斥道:「你再說一句,以後娘便不再叫綰綰來昭寧宮陪我!」

  徐晧委屈地閉了嘴,緊跟著想到什麼,臉上的鬱悶迅速被狂喜取代:「娘說往後還叫綰綰來宮裡,也就是說,這次綰綰不會被人挑走?」

  他喜形於色,淑妃搖搖頭,目光落到了徐晉剛剛坐的椅子上:「你怎麼不想想,你的那點心思,你父皇會不知道?你父皇最疼你們幾個,你四哥五哥正妃人選都有了,他還會把你心上人賜給他們當側妃?你啊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沉穩,娘就可以安心享清福了。」

  她語重心長,徐晧左耳進右耳出,心思全在崔綰不會被人搶走上了。

  次日月初,正是初選的日子。

  男人們都早早上朝或當差去了,傅容沈晴出發時,只有女眷們來送。喬氏還算冷靜,將傅容拉到一旁,最後一遍囑咐道:「按娘之前教你的做,很快就會回來的,娘跟你弟弟妹妹在家等你。」

  傅容明白父母的苦心,只是……

  「娘也別總惦記我,你放心,不管順不順利,會不會有變故,女兒都會照顧好自己的。」傅容沒法實話實說,只能如此安慰母親,免得她在宮裡等待終選時,父母憂心。

  道別之後,傅容跟沈晴一起上了馬車。

  沈晴眼圈有點紅,握著傅容手小聲道:「三姐姐,我怕,我不想去選。」

  傅容不動聲色收回手,並不怎麼真心地道:「別怕,咱們是去選妃的,宮裡不會為難咱們。」

  傅容對沈晴有些芥蒂。

  據她觀察,林韶棠對傅寶一片真心,當初他娶沈晴一定有什麼隱情。傅容不是聖人,她的心會偏向身邊親近的人,傅寶坦坦蕩蕩生氣高興都表現在臉上,傅容本能地覺得,前世一對兒青梅竹馬落得那種下場,問題肯定出在沈晴或林韶棠身上。

  沈晴低著頭,幽幽道:「老太太捨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她,我知道二舅二舅母也不願三姐姐進去,他們可教了三姐姐什麼法子早些落選?」

  傅容故作詫異地看她:「有幫咱們落選的法子?」

  沈晴點點頭,從袖口翻出兩牙蒜瓣,「聽說要檢查口氣的,老太太叫我嚼一片,三姐姐要不要?咱們姐妹同進退。」

  傅容面露猶豫,過了會兒搖搖頭:「算了,妹妹自己用吧,我,我不敢。」

  沈晴咬咬唇,低頭不說話了。

  很快馬車就到了一處宮門前,傅容沈晴下馬,在一位肅容嬤嬤的指點下同其他幾位姑娘排成一隊,去了一座雅緻清幽的院子。

  初選有三關,先看高矮胖瘦音容口氣,再去屋內檢查身上是否有疤痕異味,最後進內室由經驗老道的嬤嬤查驗是否清白。

  排隊等的時候,傅容瞧見不少熟人,畢竟她在京城赴過不少席面了。

  李華容一身正紅衣裙,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氣度,目光跟傅容相對,轉瞬移開。

  這是內定的五皇子妃,也就是未來的成王妃。

  傅容又看向將來的六皇子妃,崔綰。

  崔綰朝她柔柔一笑,像朵嬌柔的粉牡丹。

  傅容回以一笑,繼而目視前方,再沒打量其他人。

  三關檢查很快結束,傅容從屋裡出來時,發現院子裡的姑娘分成了兩隊,一隊面帶喜意,一隊強忍尷尬,傅容聽從嬤嬤吩咐,去了李華容崔綰所在的隊伍。

  沒過多久,沈晴走了出來。

  傅容好奇地看向她。

  沈晴臉色蒼白,目光跟她相對,恍如做錯事被人發現般立即別開,微低著頭排到了傅容身後。

  傅容翹了翹嘴角,可憐老太太一番苦心,注定要白費了。

  接下來便是三日禮儀教習。

  入選的都是京城閨秀,言行舉止一般都挑不出錯,只有兩個小姑娘因為口舌之爭被領了出去。傅容最為貌美,不可避免地也被人酸了幾句,傅容充耳不聞,跟教習嬤嬤學規矩時穿著打扮都很素淨不起眼,閒時就安安分分待在屋子裡看書,反而被教習嬤嬤誇了幾句。

  規矩學好後,自然要領到皇后並幾位娘娘面前,由她們選出王妃側妃。

  恰好趕上御花園裡牡丹盛開,嘉和帝便讓皇后邀眾貴女到御花園賞花。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19 PM

第93章

  今日是安王、肅王兄弟選妃的最後一日,不出意外,上午皇上皇后並幾位娘娘親自看過人後,下午賜婚旨意便會傳出來。各府女眷們好奇到底誰家女兒會飛上枝頭,朝中大臣們也頗為看重幾位王爺妻族落在誰家,下朝後結伴同行時,難免說上兩句。

  傅品言步履從容,看似對附近的低聲說笑無動於衷,眼下卻有淡淡的青色。

  傅品川拍拍他肩膀,「結果未出之前,別想太多。」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一個侄女一個外甥女,出身都不算高,又都是花容月貌,此次進宮,多半……而愛女被人以側妃身份帶回家的酸澀,到現在他這個父親都無法釋懷。

  傅品言頷首,餘光裡瞥見幾道身影朝崇政殿那邊去了,他側目凝望。

  是太子肅王等人,安王也來了。

  那些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疼在手裡十幾年的女兒,將任由他們挑選,還不一定……

  傅品言加快了步子。

  太子等人進了崇政殿。

  嘉和帝從書桌前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三個準新郎,笑著放下御筆,走到那邊的榻上坐了,瞅著安王道:「你看看,你這個七叔,反而要跟幾個侄子一起討媳婦,更別說老大老二都快當爹了。」

  康王哈哈大笑,一雙鳳眼快被臉上肥肉擠沒了。

  嘉和帝瞪了他一眼,康王立即閉嘴,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徐平無奈地朝嘉和帝拱手:「當著他們幾個的面,皇兄就不要打趣我了。」

  「好吧,饒你一次。」嘉和帝點點頭,問五子王府修繕的如何了。

  年初五皇子已經受封成王,嘉和帝親自選的宅子,由工部修繕擴建,成王對進度當然瞭如指掌,此時便上前答道:「基本都修好了,收拾收拾月中應該能住人。」

  太子聞言笑了:「父皇聽見了吧,五弟這是暗示您給他大婚的日子定早點呢。」

  成王面現尷尬,急得白淨臉龐都有點紅了,支支吾吾辯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幾人彼此打趣,殿內其樂融融。

  只有徐晉臉上一直都沒什麼表情。

  嘉和帝惦記著兒子到底看上誰了,又聊了幾句便把旁人都打發了,單獨留下徐晉問話:「景行啊,再過半個時辰朕便要去御花園了,你再不說出來,朕給你選錯人,你可別怪父皇。」

  徐晉沉默,片刻後垂眸道:「正月裡將軍府設宴,我看上一個姑娘。」

  嘉和帝不由前傾了身子。

  腦海裡是她白著臉站在冰上的身影,徐晉笑了笑,直視前面的男人道:「父皇,兒子看上的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姑娘,傅品言之次女,她容貌出挑,兒子覺得只有她才配得上我。」

  嘉和帝一怔,跟著點著徐晉罵道:「臉皮夠厚的!不過我兒龍姿鳳章,確實少有姑娘襯得上你,看來那傅家姑娘貌美非同一般啊。」

  徐晉默認。

  疑惑解了,嘉和帝並沒有馬上答應,沉吟道:「但她的身份,是不是有點低了?你若喜歡,朕將她指給你做側妃,正妃再選個真正的名門貴女。」老五的王妃出自慶國公府,老四的只是個庶子之女,傳出去,那些朝臣會怎麼想?

  徐晉婉拒:「父皇好意兒子心領了,只是兒子眼光高,尋常女子入不了眼,難得遇到一個,懶著再計較她身份,左右我娶的是她的人,管她娘家作何。」

  這話又沖動又不理智,他說得理所當然,嘉和帝聽了卻久久沒能言語。

  不在乎妻族勢力,大概只有四子才會這樣想吧?剩下那些皇子,不說他們自己,他們的母后母妃,哪個不是希望兒子娶個高門之妻?就是皇后,都有太子了,還給老二定了娘家侄女來加重籌碼。

  老四也有親表妹,淑妃卻沒有主動提過,全都由他做主。

  老四自己也是個傻的,不計較妻子身份,是真喜歡那姑娘了吧?

  當年他年少時,自認情深,都沒能娶那個人。

  「好了,朕都知道了,放心,會讓你如願的。」嘉和帝揮揮手,示意徐晉下去。

  ~

  鳳儀宮。

  皇后站在一株繁茂姚黃前,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麼這會兒過來了?一會兒我要去御花園的。」

  太子朝一旁伺候的宮女們擺擺手,靠近皇后道:「母后,兒子宮裡只有一位側妃,母后不如趁今兒個選妃,再給兒子指一個吧?」

  皇后輕碰牡丹花瓣的手頓了頓,神色不變:「說吧,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太子小聲說了一句。

  皇后冷笑,轉身走到另一株二喬前,「你倒是個會賞花的,深諳二喬之美,可你別忘了,傅家也是勳貴之家,他們會讓兩個女兒給你當側妃去?傳出去他們不嫌丟人,我嫌臉上沒光,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瞥見旁邊托盤裡放著剪刀,一把將那朵二喬剪了下來。

  她是真的恨鐵不成鋼。兩個兒子,大的當了太子,偏偏除了一副好皮囊什麼都不行,文不如端妃所出的成王,武比不上淑妃的肅王,這也就罷了,這人非但不思進取,還整日惦記遊戲花叢。至於老二,那是連皮囊都沒有了,皇上眼瞎了才會瞧得上他。

  越想越氣,皇后及時把剪刀扔了,就怕自己忍不住戳兒子一下。

  太子被罵後才自覺失策,忙跟上去給皇后捏肩膀,邊將人按到椅子上邊道:「母后消消氣,是兒子想左了,不過兒子真的喜歡她,不能娶回去當側妃,母后讓她落選回家也行。兒子保證,只要得了她,往後絕不再亂動心思,安安分分讀書。」

  美人回了家,改日他再找機會要了,帶回府當嬌妾養著。

  皇后懶得理他。

  太子再三求磨,皇后不耐煩,只好問他看上的到底是誰,隨後便去御花園了。

  ~

  應選貴女那邊也準備好了,一個個花枝招展地從屋裡走了出來,出門時目光先投向院中對手們。

  高傲如李華容,穿了一身大紅色長裙,一眼望去,宛如牡丹裡豔麗的紫鳳朝陽。

  秀美如崔綰,粉色妝花褙子配素白長裙,嬌嬌柔柔如趙粉。

  身份低者如沈晴,則選了素雅的淺綠裙子,在滿眼紅裙粉裳裡反而有種清麗脫俗的靈韻。

  站好後,眾人安安靜靜地等著其他同伴,傅容的屋門打開時,院子裡突然靜了一瞬。

  但跟她們預料的不同,傅容並沒有在連續幾日低調後突然驚豔亮相,依然還是那副毫不起眼的裝扮,髮髻上珠釵名貴造型卻簡單質樸,身上衣裙亦是難得的好料子,穿出來絕不會惹人恥笑,但那顏色太過尋常,同樣是粉色,比崔綰的淡了不知多少……

  這種打扮,分明就是不想出頭的。

  有人悄悄鬆了口氣,有人面露疑惑。

  傅容恍若未覺,笑著站到了沈晴身邊。

  「三姐姐怎麼……」沈晴小聲問道,沒有說完,但她相信傅容能明白。

  傅容笑著看她身上色如春日新草的裙子,輕聲道:「因為我跟妹妹一樣,都不想啊。」

  沈晴勉強扯出一抹淺笑。

  人都齊了,一起前往御花園。

  在牡丹花叢旁等了片刻,終於瞥見聖駕過來了,嘉和帝與一身華麗正裝的皇后並肩而行,後面淑妃端妃等幾位娘娘輕聲細語跟著,移步到涼亭後,才宣待選小姑娘們到涼亭裡拜見。

  近距離面聖,傅容並不怎麼擔心。出門前她往臉上敷了較厚的粉,眼尾刻意往下畫了畫,這樣便讓她在一眾美人裡不顯出挑了。傅容甚至沒有用花鈿,故意放了劉海下來,免得花鈿引人注意。

  行完禮,傅容跟沈晴並肩站在另外兩個姑娘後頭,低眉斂目。

  嘉和帝扭頭跟淑妃說話,彷彿不曾留意她。

  皇后打量傅容一眼,正要命四人下去,嘉和帝突然正過頭,問傅容:「你便是傅品言的次女?」

  傅容幾女過來時,旁邊有女官捧著牌子的,入了皇上皇后的眼便會將牌子單獨拿出來。剛剛傅容見皇后似乎準備攆人了,緊張地心跳都快停了,不知是安王沒有打點好,還是自己不小心扮得太醜了,忐忑後悔時聽皇上點名,連忙上前,輕輕應了聲。

  嘉和帝點點頭:「瞧著不錯。」

  淑妃疑惑地看看他,又看向傅容。目前為止,皇上親口誇讚的只有三個,淑妃猜到兒子已經跟他父皇交了底的,莫非這個傅姑娘也有可能是兒子看上的人?

  她露出異樣,皇后若有所覺,目光暗暗在嘉和帝與傅容中間掃了一個來回。

  旁邊女官則識趣地將傅容的牌子取了出來,放到另一個托盤裡。

  此後,皇后見嘉和帝又沒了興趣,便示意傅容四女下去。

  傅容面上沉著,心中竊喜。

  安王定是求了皇上吧?

  繼續賞了會兒牡丹,等嘉和帝等人移駕後,傅容終於得以出宮回家。

  ~

  臨近晌午,徐平再次進了崇政殿。

  嘉和帝命萬全將幾張畫像遞給他,笑道:「這是這批貴女裡最出眾的幾個,有兩個被老四老五母妃不講理先定下了,朕就不給你看了,你從這裡面挑挑,正妃側妃一起挑,挑完朕再給幾個小的選側妃。」

  徐平笑著落座。

  翻完一張又一張,沒有期待的那人。

  到了最後一張,徐平面露苦笑,放下畫像走到嘉和帝身前跪下:「請皇兄恕罪。」

  「你這是做什麼?」嘉和帝起身扶他。

  徐平不起,從容淡然:「請皇兄恕我眼高於頂之罪。皇兄選出來的姑娘都好,可惜沒有能入我眼的。皇兄,不揚有個毛病,凡是身邊伺候的人,不管好不好,都得順眼。妻子更是如此,如果沒有合適的,不揚寧可效仿古人梅妻鶴子。」

  「你,你仔細瞧瞧,真就沒有一個入你眼的?」嘉和帝不信邪,走過去翻看畫像,提了幾個,徐平始終沉默,就連嘉和帝提出將真人領到面前給他選,他也不應。

  他冥頑不靈,嘉和帝大怒,將人轟了出去。

  徐平在崇政殿外又跪了半個時辰,才在萬全的勸說下回了府。

  宮裡的情形,傅容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她抱著幾日不見的弟弟陪家人說話,父兄當值還沒回來,傅宛可早就過來了。

  聊著聊著,正院那邊派人過來,催她們快點換身衣裳去接旨。

  這時能有什麼旨意?

  傅容強壓心中歡喜,作出一副憂慮樣,同家人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正院,老太太等人已經到了。

  沈晴站在老太太身邊,傅容看過去,發現沈晴又換成了平日的輕鬆甜美模樣,跟因為落選走出涼亭時那個面色蒼白的姑娘判若兩人。

  如此城府,傅容真心佩服。

  一家人簡單地打個招呼,宣旨公公見人到齊了,輕輕咳了咳。

  老太太立即領著一府老小跪了下去。

  宣旨公公捧著聖旨走到院子當中,緩緩展開:「皇上有旨,通政司右通政傅品言之次女傅容,才德兼備、品貌出眾……」

  一串的四字詞,全是誇讚傅容的。

  沈晴心中酸澀。看傅容在宮裡的表現,她是真的不想當側妃,可沈晴想,想得很,一個皇子的側妃,只要不是康王,哪個都比嫁給傅宥強,只是造化弄人,不想要的得到了,想要的,求而不得。

  傅容則如飄到了雲朵之上,似聽天籟,直到……

  「……特賜婚於皇四子肅王為王妃……」

  宣旨公公還在繼續唸著,抑揚頓挫,傅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腦海裡只剩「肅王」二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20 PM

第94章

  「三姑娘,接旨啊。」

  宣旨公公彎腰站在傅容身前,喊了一遍小姑娘沒理他,他也沒惱,笑眯眯再次提醒。別說面前這個小姑娘,就是他看到聖旨上的旨意時,都大吃一驚。肅王啊,那可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聖寵跟太子不相上下,誰能料到皇上竟然指了個四品官的女兒給肅王當正妃?

  恐怕有人要重新掂量肅王在皇上心裡真正的份量了,可他不管那些,只知道這次出宮,定能收到一個大大的封紅。

  傅容怔怔的,被傅宣悄悄戳了戳才回神,猶豫片刻,雙手高舉過頭:「民女叩謝皇恩。」

  宣旨公公笑著將明黃色的聖旨放入她手中。

  禮畢,眾人神色各異地站了起來。

  喬氏那顆心啊,這幾日就跟被人提到半空中顛了幾下似的。傅容進宮後她的心就懸了起來,等了半日得知女兒通過初選了,她便盼著女兒在第二輪落選,然後就等到了女兒要參加終選的消息。那會兒喬氏覺得天都灰了,晚上靠在丈夫懷裡後悔將女兒生的那麼美,又遷怒丈夫為何要託人找關係進京,夫妻倆徹夜難眠。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了,還沒親近夠呢,聖旨緊跟著來了,喬氏心瞬間沉了下去,料定女兒必是指給哪位王爺當側妃了。

  誰料跪著跪著,竟然聽到女兒指婚給肅王的喜訊!

  肅王妃,跟側妃相比,能不是喜訊嗎?

  當日在永泰寺,喬氏先看到安王,她以為天底下再沒有比安王好看的男子,沒過多久又遇到肅王。見到了,喬氏才知什麼叫真正的天下無雙,因為容貌上肅王跟自家女兒簡直是天造地設,喬氏免不得生了一分奢望。但喬氏知道她跟丈夫的身份根本不夠格給肅王當岳父岳母,便想了一堆女兒嫁給肅王的不足,如此才能勸服自己打消那些不合實際的念頭。

  年前驛館再次偶遇肅王,見識到肅王的謙和有禮後,喬氏心中的惋惜就更多了。

  現在呢,在她以為女兒要淪為哪個王爺的妾室,將來被主母打壓連娘家都不能回的時候,宣旨公公告訴她,她的濃濃被皇上指給了她極為欣賞的肅王,她……

  緊緊咬著嘴唇內裡,把那狂喜暫且壓住後,喬氏摸摸袖口臨時準備的封紅,沒有拿出來,一時忘了老太太才是當家做主的,熱絡地請宣旨公公去裡面喝茶,再悄悄吩咐巧杏趕緊回東院換個大的來。

  兩刻鐘後,宣旨公公喝了一杯好茶,帶著意料之中的大封紅滿意地回宮覆命去了。

  送完人,眾人又回到了廳堂。

  氣氛有些異樣。

  傅容還處於震驚不解的茫然狀態,靜靜地坐在那兒,眼睛盯著對面的椅子腿發呆。

  老太太看她一眼,別開,再看一眼,越想胸口越悶。

  她不希望外孫女沈晴給人當側妃,可是得知沈晴落選傅容被人留了牌子時,她又高興外孫女回來了,又不服為何宮裡貴人覺得她外孫女比不上傅容。除了容貌差些,沈晴跟傅寶兩姐妹都是侯府正正經經教養出來的,是她親自撫養長大的,到頭來卻被傅容,被一個在外面小縣城出生的庶子之女比下去了?

  這還不算,傅容還成了肅王妃?

  論人品樣貌,她的外孫女也有資格當肅王妃!

  老太太嫉恨的眼睛都要紅了!

  她是打算把沈晴許給傅宥,但是,如果沈晴能成為肅王妃,那就證明她會教小輩呢,是給她長臉的光彩事。現在好了,原本屬於沈晴的好姻緣被傅容搶去了,屬於她的風頭被喬氏一個庶女奪走了!皇上能看中傅品言喬氏的身份?不可能,皇上一定是想抬舉他們侯府,早就準備從侯府裡選個姑娘做肅王妃,而傅容跟沈晴都去了,傅容又長了一張勾魂的臉……

  那一瞬,老太太真後悔當初怎麼沒把傅品言掐死!

  「我累了,你們聊吧,晴丫頭扶我回去。」

  深深呼吸幾次,老太太扯著嘴角笑了笑,在沈晴的攙扶下出了廳堂。

  「姑母慢走啊。」喬氏將她送出去十來步才往回走。老太太的心思她不用看也能猜出來,可老太太再嫉妒再恨也沒用,她的女兒就是那麼出眾,得天獨厚。

  「恭喜弟妹了,濃濃是個有福氣的,讓咱們侯府都跟著沾光。」老太太走了,其他人都輕鬆了不少,林氏雖然心裡也泛酸,但還沒酸到朝二房人甩臉子的地步,喬氏一回來,她便笑著道喜。

  喬氏明白林氏的傷心事,林氏給她面子,她也不忍揭林氏的傷疤,將臉上喜意收斂,客氣道謝。

  「那你們娘幾個說貼己話吧,我先回去準備準備,濃濃大喜,接下來咱們侯府有的忙呢,明天你到我這邊來坐坐,咱們一起合計合計。」林氏含笑告辭。

  三夫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傅宓一直沉默不語,傅寶竟也出奇地安靜,想要恭喜傅容,又不知為何有點心酸。

  兩個小姑娘默默地跟著母親走了。

  喬氏這才真正地笑了出來,見傅容依然呆呆的,她跟傅宛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在女兒眼前晃晃:「濃濃高興傻了?走吧,要傻回咱們東院傻去。」喬氏自認瞭解女兒,在她看來,肅王有身份有品貌,正是女兒心目中的良婿。

  傅容回神,抬頭看了一圈,在母親眼裡看到了滿滿的喜意,姐姐沒母親那麼明顯,但也是慶幸驚喜的,妹妹小姑娘一個,對婚事大概懵懵懂懂,而她的傻弟弟,仰頭盯著妹妹手裡的明黃聖旨認真瞧呢。

  她能告訴家人她不願意嫁徐晉嗎?

  不能。

  聖旨已下,父親不可能抗旨,就算父親願意為了她爭取,傅容也不想連累父親費心。她真說了,不但改變不了必須遵旨嫁進肅王府的事實,還會讓父母由喜轉憂,為她傷神,牽腸掛肚,終日不得安寧。

  她該高興點羞澀點才是。

  「娘,我,我只是挺意外的,皇上怎麼會這樣賜婚?」傅容小聲問母親她最疑惑的問題,她知道母親也沒有答案,就是找個理由解釋自己剛剛的失態。

  喬氏握著女兒的手走在前面,自得又自豪:「因為我們家濃濃好啊,長得美,人乖巧……對了,」喬氏腳步一頓,回頭看看傅宛姐弟三個,拉著傅容往前走了幾步,小聲猜測道:「說不定王爺早就對你上心了,特意跟皇上求的你呢。」

  她見過肅王,驚為天人,肅王也見過她的女兒啊。不是喬氏自誇,她的濃濃在京城也是頂尖的容貌,肅王記在心上並不是不可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傅容低頭沉思。

  徐晉還會求娶她?

  想到上次見面徐晉冷冰冰的態度,傅容覺得不太可能。

  而且安王不是說他會安排嗎?他應該求了皇上……

  莫非是這裡出了差錯?

  傅容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如果安王真的求了皇上把她賜給他,皇上卻下了這樣的旨意……

  故意不讓安王如願?

  難道……

  傅容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皇上是皇上,安王是未來天子,兩人中間絕不簡單。

  可是想到幾年後徐晉的死以及隨之而來的宮變,傅容就無比頭疼。

  這個肅王妃,是真正的燙手山芋啊!

  ~

  黃昏時分,傅品言最先回來,沒過多久傅宸梁通也到了,梁通是來探消息順便接媳婦的。

  「濃濃呢?」傅品言一字一字看完聖旨,這才尋找愛女身影。

  喬氏笑道:「在屋裡躲著呢,這丫頭,總算知道害羞了。」

  傅品言莫名擔心,而且女兒進宮他好幾日沒看到女兒了,就想馬上見見,吩咐巧杏去請人:「一會兒要用晚飯了,去叫三姑娘過來。」

  巧杏領命而去。

  傅品言又對梁通傅宛道:「你們倆在這邊吃完飯再走吧,咱們一家子許久沒熱鬧了。」

  傅宛詢問地看向梁通。

  梁通痛快應道:「好啊,正好今天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陪岳父喝幾杯。」

  整日惦記著喝酒,喝完酒夜裡就裝醉胡鬧,傅宛不滿地瞪了他。

  梁通呵呵地笑。

  傅品言將小兩口的互動看在眼裡,想到另一個準女婿,心中無限感慨。

  傅容扭扭捏捏過來時,一大家子都圍著飯桌坐好了,見她進來,除了傅品言暗暗觀察女兒情緒,喬氏幾個都是打趣地看著她。

  傅宸跟肅王打過幾次交道,他是很滿意這個准妹夫的,看到傅容慢吞吞的樣子忍不住逗道:「這是在咱們家,你晚來沒關係,將來嫁到王府,可不能再如此憊懶,免得叫王爺以為咱們傅家教出來的都是懶姑娘。」

  傅容愁了一下午了,本就沒好氣,聞言氣鼓鼓坐到椅子上,「爹爹你管管他,哪有這麼跟妹妹說話的?」

  傅品言立即瞪了長子一眼。

  傅宸小聲嘀咕一句,除了他自己,誰都沒聽清。

  梁通突然嘆息道:「日子過的真快,一眨眼三妹妹都要嫁人了,不知禮部選出吉日了沒。」

  傅宸神色一正:「聽說成王今年肯定要大婚的,那妹妹跟王爺只會比他們早。」

  李華容今年十六,明年再嫁的話,歲數有點大了,且成王年初封王,不適合久居宮中。

  一句話,將傅容腦子裡的遠憂都打散了。

  她閒著沒事想那麼遠做什麼?現在最需擔心的,是如何跟徐晉打好關係吧?就算徐晉短命,距離他嚥氣還有五年呢,這五年她怎麼過?五年後徐晉真的死了,這輩子她是肅王妃,不可能改嫁的,不想守寡也得老老實實給他守啊!

  所以,她只能老老實實做徐晉的王妃,還得提點他將來可能遇到的危險,幫他保住命!

  既然如此,她得重新將徐晉的心哄回來才是……

  ~

  肅王府。

  夜幕降臨,徐晉靠在榻上,信手翻書。

  許嘉進來稟報:「王爺,侯府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傍晚傅大人一家送梁通夫妻出來時,神色輕鬆,想來很樂於跟王爺結親呢。」

  徐晉淡淡地「嗯」了聲。

  許嘉見他沒有旁的指示,退了出去,經過書桌時,瞥見上面放著本黃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22 PM

第95章

  聖旨下來沒過幾日,禮部同太常寺的人就來景陽侯府了。

  肅王大婚吉日已定,七月底納吉下聘,中秋前正式完婚。

  滿打滿算,傅容的閨閣少女時光也只剩四個月。

  就這四個月,還有數不清的瑣碎事情等著她去做。不說學管家看賬,就是量體裁衣做新裝,這種傅容平時歡喜做的,當衣服多到她必須站半天給裁縫量尺寸時,也會厭煩。

  傅容只是身子累,喬氏則又要來回正院與林氏老太太商量宴請準備,又要操心教女。

  她並不知道女兒上輩子嫁過兩次,也不知道女兒早將她指點過的為妻為妾之道都記得滾瓜爛熟,因此一得空閒便湊到傅容身邊,一點一點教她婚後跟丈夫相處之道。三女婿是王爺,跟二女婿大有不同,她的指點自然也相應地變了變。

  她短時間內提起徐晉的次數太頻繁,幾乎每句話都會帶上徐晉,以至於團團在學會喊「濃濃」二字後,這一日母女倆一個認真講一個假裝用心聽時,團團突然拍著翅膀喊了聲「王爺」。

  喬氏跟傅容都愣住了,齊齊扭頭看向鳥籠裡的小綠球。

  「王爺!」

  團團從樹枝上跳了下來,沿著鳥籠轉一圈,小腦袋一揚一揚的,「王爺!濃濃!聽話!」

  喬氏瞠目結合。

  傅容高興愛寵越來越聰明了,又忍俊不禁,趁機撒嬌勸母親:「娘你快別說了,你聽聽,連團團都記住了,我能記不住?你再說,團團都學會了,將來到了那邊也亂說,被王爺聽到還不笑話咱們家啊?」

  喬氏納悶,她真的說過很多遍了嗎?

  不論如何,忌諱這只快要成精的小鸚鵡,喬氏總算收斂了些。

  耳朵終於清靜了,傅容安安心心待在屋裡繡嫁妝。

  婚事沒定之前,總想著嫁安王,努力了也得到安王的回應了,心剛放下,半路突然來道聖旨將她指給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徐晉。如快要到嘴的鴨子轉眼飛了,美夢還沒做完就被人叫醒,傅容肯定要懊惱的,但懊惱有什麼用?

  與其怨天尤人糾結那些注定沒意義的,傅容更喜歡往前看。

  有的選時,自然要避開徐晉這個短命王爺,沒的選了,她就是再懶著操心那些朝政那些危險,為了不當寡婦,她也得費這個心。況且徐晉這個人,除了霸道愛拈酸,除了身邊危險太多,他本身還真沒有太大缺點,長得俊功夫好,王府裡清清靜靜。長輩呢,前世徐晉自己過了那麼多年,皇上淑妃都沒給他塞人,這輩子徐晉成親了,皇上淑妃應該也不會太插手他們夫妻倆的事。傅容覺得吧,只要她能哄得徐晉像之前那樣對她,嫁過去後日子就沒有大問題。

  有問題也不怕,船到橋頭自然直,傅容不信自己改不了命。

  ~

  這日傅容繡完一雙枕套,脖子有點酸,就去前院領了弟弟,一道去找傅宣。

  「宣宣練字呢?」傅容直接走了進去,見妹妹一身清涼綠裙站在書桌前,一手放在身側一手拿著狼毫玉筆,神情專注,不由放輕了聲音。

  傅宣早聽到姐姐跟弟弟過來了,不急不緩寫完一字,放下筆,在傅容走到近前時捏紙輕輕吹乾,隨手放到一旁,再用宣紙蓋上,這才轉身跟傅容說話:「寫好了,咱們去院子裡坐吧,屋裡悶。」

  已經是四月底了,暑氣慢慢漲了上來。

  傅容掃一眼小丫頭藏起來的紙,猜到那是妹妹給她準備的嫁禮。妹妹喜歡筆墨,給親近的人送禮都是送字畫的,上輩子她出閣,妹妹送的是一套四季花卉圖。

  沒有拆穿她,傅容領著弟弟移步去了院中。

  樹下襬了籐椅,姐妹倆挨著坐了,看官哥兒蹲在樹下找蟻窩。

  「姐姐想嫁嗎?」傅宣突然問。

  傅容驚訝地看她:「怎麼想到問這個了?」

  傅宣皺皺眉,回憶道:「王爺……我記得咱們在雲玉家裡見過他,他冷冰冰的,看著不好相處。」人冷,又是那樣高的身份,她擔心姐姐跟王爺興趣不投。

  傅容笑著握住妹妹的手:「那你忘了去年端午時咱們也遇見他了?那會兒他對哥哥多客氣啊,將軍府那次,是崔家少爺想跟吳白起動手,惹他生氣了。放心吧,爹娘哥哥都誇他平易近人,沒什麼好怕的。」

  傅宣想想,這話確實有道理。

  「看狐狸!」官哥兒忽的抬起頭,滿眼期待地望向他三姐姐。小傢伙記性好,聽母親說三姐姐要嫁的人是當初給他看狐狸的那個,之後只要有人提到王爺,他就明白那是在說他未來的三姐夫呢。

  「好,以後姐姐帶官哥兒看狐狸去!」傅容朝他伸手,等官哥兒走過來後,她抱起小男娃放到腿上,親了親他嫩嫩的小臉蛋。

  官哥兒美.美地笑,坐在姐姐腿上享受姐姐的溫柔,還不明白嫁人的真正含義。

  下午歇晌後,昭寧宮的大太監來了,說是淑妃娘娘邀傅容明日進宮賞花。

  淑妃,那是她的准婆母。

  傅容以為有上輩子的經歷,再遇到這種事她不會怕的,但真要面對了,還是控制不住地緊張。

  會不會,這個婆母也不喜歡她?

  喬氏看出女兒不安了,晚上過來安撫,還特意讓蘭香先把團團提了出去,這才柔聲道:「濃濃別怕,娘覺得吧,皇宮裡面的貴人再大,也都是人,做什麼事情也講人情的。聽說皇上很寵娘娘,那他給王爺指婚時,肯定也會跟娘娘提的。現在旨意下來了,就說明娘娘並不反對是不是?」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啊。」傅容嬌嬌地靠到母親懷裡,抱住人說傻話:「要是娘娘跟親娘一樣疼我就好了。」想到前世在郡王妃那裡受到的委屈,哪怕已經隔了這麼久,隔了一輩子,傅容還是忍不住心酸。

  喬氏摸摸女兒順滑的烏髮,嘆道:「你又不是人家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平白無故為何要疼你?濃濃你記住,到了娘娘面前千萬要收起在家裡的嬌氣,王爺興許喜歡你撒嬌可愛,長輩們鮮少喜歡這個的,要怎麼端莊怎麼來。沒熟悉前咱們但求無過,摸清娘娘脾氣後再看有沒有可能真正討她歡心。」

  女兒會說話哄人,喜歡的人誇她嘴甜,不喜歡的,可能會嫌女兒輕浮不穩重。

  傅容是十分信賴母親的,認真點頭:「女兒懂了。」

  第二日,傅容早早起來打扮。

  進宮見人,太招搖太素淨都不好,喬氏親自給女兒選了條湘妃色的蘇繡妝花褙子,下面是繡著翠竹的白底長裙,嬌媚又不失素雅。頭上戴了粉碧璽蝴蝶簪,旁邊插朵小巧精緻的牡丹絹花,走動時那蝴蝶薄翅輕輕翕動,好似真的有蝶尋著花香飛到傅容頭頂,流連忘返。

  院子裡昭寧宮的人已經到了,傅容辭別母親,領著梅香同去。

  ~

  昭寧宮,淑妃同樣早早就命宮人收拾起來了,選妃時沒看清兒媳婦模樣,今日算是第一次見面。

  「姑母,您請傅姐姐過來,跟四哥說了嗎?」崔綰一身淺綠裙子陪在淑妃身邊,好奇打聽。

  淑妃搖頭,「咱們偷偷見,不告訴他,省著他又嫌我多管閒事。」一邊說著,一邊給茶几旁擺著的盆中菊澆水。菊花潔白,花瓣纖細,是宮裡花匠精心栽培出來的,在這初夏時節十分新奇,淑妃想讓兒媳婦也賞賞這株早菊。

  有水珠落到了花瓣上,搖搖欲墜,崔綰盯著那水珠,跟著打趣道:「四哥真是的,有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告訴咱們,好比這次,若不是選妃指婚,我都不知道他喜歡傅姐姐呢,上次在將軍府可沒瞧出來。」

  「將軍府?」淑妃詫異地看她。

  崔綰笑著將那日情形描述了一遍,「傅姐姐喊秦二哥幫忙,秦二哥可能沒聽到,跟四哥一起走了,我哥哥上前勸說吳世子,傅姐姐抓空上了岸,虛驚一場。」

  淑妃聽了納悶。兒子既然求娶人家,怎麼不幫著解圍啊?不是在那之前已經知道他能靠近傅姑娘了嗎?如此天作之合,莫非兒子只看中了傅姑娘能讓他近身這一點,並沒有喜歡上她,因此對傅姑娘不管不顧?

  想到兒子談起兒媳婦時冷漠淡然的神情,淑妃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暗暗搖頭。

  傻小子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就算不喜歡,都決定娶回家了,也該幫一把才是。

  這樣想著,還沒見到傅容呢,淑妃先存了一絲愧疚。兒子什麼性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若他不改改那又悶又冷的臭脾氣,婚後準兒媳怕是要受委屈。

  「娘娘,傅姑娘到了。」小宮女輕步走了進來,脆聲稟報導。

  淑妃大喜,連忙領著崔綰出去迎人,才走到門口,就見院子裡站著兩個小姑娘,領頭那個湘妃色的身影纖細婀娜,正扭頭跟丫鬟說著什麼,聽到她們腳步聲,她轉過頭,露出一張能讓滿園牡丹都失色的臉龐。

  淑妃止住了腳步。

  初夏的晨光明媚而不刺眼,她看著小姑娘朝她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淺笑,恍若花開。

  這樣好的姑娘,兒子竟然還能眼睜睜看她被人欺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3-31 11:23 PM

第96章

  愛美之心人人有之,淑妃也不例外,見準兒媳婦玉般肌膚花般模樣,儼然從九天瑤池飛落下來的仙女,羞答答一抹淺笑嬌憨又嫻靜,一眼就喜歡上了,柔聲喚道:「快到屋裡來,仔細別曬著。」

  傅容詫異於淑妃的柔和。

  選妃當日她在涼亭外等候時遠遠瞧過淑妃一眼,能生出徐晉那樣的兒子,淑妃的美貌毋庸置疑,端莊雍容如皇后,嬌豔嫵媚如端妃,淑妃單單一身尋常無奇的家常衣裙,跟她們坐在一起,也沒有遜色半分。

  那會兒傅容沒敢多看,進了涼亭後更是一直垂眸斂目的,現在距離近了,淑妃一開口,彷彿有溫和春風迎面吹來,驅散了她心裡的緊張不安。

  傅容本能地覺得,淑妃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但她實在是怕了「婆母」二字,寧可謹慎再謹慎,規規矩矩朝淑妃拜了下去:「小女傅容,見過淑妃娘娘。」

  這是禮數,淑妃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握著傅容小手往裡走,「一大早就把你叫進宮來,挺累的吧?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來我這邊不用客氣,你看我也不愛擺娘娘的譜,你就把我當普通伯母看吧。」

  沒走幾步,發現姑娘手心冒汗了,淑妃暗暗好笑,到底歲數小,頭次見婆母哪有不緊張的?

  「坐吧坐吧,綰綰也坐過來。」親手攜了傅容坐在榻邊上,淑妃又示意崔綰過來。

  崔綰搖搖頭,故意在窗檯那邊坐了:「姑母先跟傅姐姐聊吧,我們已經見過了,不急。」

  侄女從小懂事,淑妃不再理她,認認真真打量傅容,越看越喜歡,「聽說你小名叫濃濃?」

  傅容看著自己依舊被准婆母握著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小時候口齒不清,總將容喊成濃,我娘就一直這樣叫我了。」

  「濃濃好,這名字配你,嬌嬌的招人喜歡,我以後也這樣叫你了。」淑妃馬上親暱地道,又問傅容最近在家裡忙什麼,聊得全是家長裡短的事,宮女端了兩碟福山大櫻桃過來,她才松手,喚傅容吃點東西解渴。

  傅容捏了一顆,放人口中時悄悄瞥向淑妃。

  淑妃也笑著瞧她呢。

  傅容臉熱了熱,一顆心卻真正放了下去。看來淑妃是真的喜歡她了,否則人家堂堂一宮之主,不必假裝熱絡,兩人一尊一卑,就算她成了肅王妃,那也得看淑妃臉色的。

  但她也沒有真的就將淑妃當成普通夫人開始套近乎,淑妃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本想等兩人無話可說時再主動活躍氣氛,誰料淑妃一直沒讓那種尷尬情形出現過,也不是刻意引她說話,就那樣溫溫柔柔的,親人一般。

  「你見過景行了嗎?」聊了會兒,淑妃小聲問,眼裡竟然有絲俏皮。

  這個,該怎麼回答?

  傅容腦海裡飛快轉了幾轉,羞澀垂眸:「見過兩次,去年隨哥哥們去看賽龍舟,偶遇王爺跟秦妹妹,今年正月在將軍府,也撞上了……」

  淑妃趕緊替兒子解釋:「是啊,那次景行也跟我說了,說他本想替你解圍的,只是……」

  還沒說完,外面一個小宮女低頭走了進來:「娘娘,肅王殿下來看您了。」

  傅容立即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震驚。

  淑妃也挺詫異的。婚事定下後,因為嫌她問東問西的,兒子已經很久沒來這邊看她了,那次是被她纏得不行了才將他跟傅容的關係告知於她。今天突然過來,莫非是聽說她請傅容進宮的事了?

  「娘娘,我,我先去屏風後迴避一下吧,娘娘別叫殿下知道我在這兒。」淑妃疑惑時,傅容紅著臉開口,在淑妃挽留之前領著梅香匆匆躲到了屏風後。她是不怕見徐晉的,但身為一個守禮的姑娘,現在就該這麼做。

  小姑娘都躲起來了,淑妃雖然想叫兒子看看媳婦,卻不好再把人拉出來,便依舊坐在榻上。

  「四哥來了啊。」崔綰早從窗邊站起來了,笑盈盈跟徐晉打招呼。

  徐晉進屋時迎面見到的就是她,點點頭,目光掃向裡面。

  看到他的母親坐在榻上吃櫻桃呢。

  徐晉不動聲色看一眼屏風那邊,大步走到淑妃身前,「娘近日可好?」

  淑妃瞅瞅他,一想到兒子任由媳婦被人欺負就惱他不開竅,態度比平時淡了兩分:「還好,你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了?差事都忙完了?」

  「嗯,總算可以輕鬆兩日。」徐晉自己捏了個櫻桃吃,吃完一個難得笑了笑:「娘,進來時我看園子裡丁香開得挺好,兒子陪您出去走走?別總在屋裡悶著。」

  換一天淑妃肯定會答應,今天絕不可能,嘆道:「馬上要端午了,外面日頭明晃晃的,就在屋裡坐著吧。」她兒子長得好,讓兒媳婦在屏風後多瞅瞅,好感一多,興許就忘了那日湖邊的事。

  徐晉也沒強求。

  崔綰輕步靠了過來,在淑妃旁邊停住,仰頭打趣徐晉:「四哥快娶親了,可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何時看上傅姐姐的啊?」

  這話淑妃愛聽,期待地盯著兒子。

  徐晉手裡捏著一顆大紅櫻桃把玩,低聲道:「誰說我喜歡她?父皇將她指給我,我只能認下。」

  一副勉為其難的語氣。

  「四哥說笑呢吧?」崔綰疑惑地皺眉,「不是四哥主動求的賜婚?」

  淑妃剛要暗示兒子傅容在這兒,徐晉先遞給她一個眼色,再次否認:「京城美貌姑娘何其多,我看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從未求父皇,至於父皇為何將她指給我,娘可否聽父皇提起過?」

  崔綰震驚,跟著微微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淑妃臉色難看極了。

  賜婚之後,兒子曾經與她言明,不希望他主動求婚的事情傳出去,免得引人懷疑。淑妃不太理解,傳出去別人能懷疑什麼?傅容那樣好看,兒子一見傾心完全解釋的過去啊,無緣無故誰會猜到其實是因為兒子只能碰傅家三姑娘?思來想去,料定兒子臉皮薄,不願有這種桃色傳言。

  不傳就不傳,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但現在兒媳婦在屋裡呢,聽見未婚夫這樣說,能不難過?

  「是我求皇上將濃濃指給你的。」

  忍下一肚子火,淑妃冷著臉道:「濃濃姿色出眾,人也乖巧,那天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歡了,事後特意求了你父皇。景行,娘只說一次,濃濃是我親自選的兒媳婦,眼下你跟她相處不多,可以不喜歡她,一旦她過門,你要是敢跟濃濃擺這張臭臉,那就是給我擺臭臉,以後別再來昭寧宮看我!」

  兒子身體異常,關係到娶妻生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好不容易遇到個救星,還是那般國色天香,他竟然一點都不珍惜!兒子年少不懂事,淑妃卻不願看小兩口貌合心離。婚後過日子,姑娘家臉皮薄,有心事也輕易不敢開口,她只能勸兒子體貼點。

  「姑母別生氣,四哥隨口說說的,傅姐姐那樣好,他怎麼會不喜歡?」崔綰握住淑妃的手,輕輕給她拍背,又哀求地望向徐晉,「四哥你就別說違心話了,看把姑母氣得,好好的喜事,你……」

  「娘放心,既然是你看上的人,兒子會好好跟她過的。」徐晉起身告辭,「前面還有事,兒子改日再來看您。」

  淑妃扭頭。

  徐晉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察覺崔綰要送,頭也不回地道:「表妹留步。」

  崔綰只好停住,看看屏風,為難地喊淑妃:「姑母,這……」

  淑妃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跟你傅姐姐單獨說幾句。」

  崔綰憂心忡忡地去了外面。

  不用淑妃請,傅容就跟梅香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梅香識趣地出去了,傅容則走到淑妃身邊,低頭認錯:「娘娘別生王爺的氣,如您所說,王爺跟我沒見過幾面,不上心很正常啊。能得娘娘青睞,濃濃已經很滿足了,若是因為我害您與王爺置氣,我會寢食難安的。」

  她眉眼平靜,俏臉白裡透紅,乖乖巧巧的,並非強顏歡笑。

  這麼善解人意,淑妃更喜歡了,拉起傅容手嘆道:「景行從小就這樣,心裡再喜歡,輕易也不肯說出口。濃濃別把他的話當真,他若真不喜你,絕不會應下這門婚事,好比他七叔,兩人相差一歲,都是寧缺毋濫的。」

  傅容紅著臉點頭:「多謝娘娘提醒,我明白了。」

  她相信徐晉方才所言全部出自肺腑,他那樣冷淡對她,絕不會再主動求娶的,但她也贊同淑妃所說,徐晉確實是寧缺毋濫,上輩子他到死也只有她一個妾室,不是眼光太高是什麼?那樣的容貌,尋常美人確實難入他眼吧?

  所以徐晉不會主動求娶,旁人把她送給他時,他也不會拒絕。

  他捨得拒絕嗎?

  男人在床幃裡的貪婪無恥,索求無度,傅容記得清清楚楚。正因為如此,她從未擔心自己會收服不了徐晉,徐晉還肯見她,她就不怕他不饞。更何況有淑妃如此袒護,傅容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安安心心應付徐晉一人。

  今日他讓梅香為她抱不平,他日傅容也會讓她的丫鬟們笑他天生厚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4-1 11:09 PM

第97章

  徐晉離開後,傅容又陪淑妃聊了會兒,眼看日頭越來越高,她委婉地請辭。

  淑妃留她在昭寧宮用飯。

  傅容歉然道:「娘娘厚愛,我也想留下來陪您,只是今日我第一次來見娘娘,家母比我還擔心,我想早些回去告訴她娘娘人有多好,免得她在家中胡思亂想,怕我不懂規矩惹娘娘不高興。」

  確實是這個道理,淑妃便親自送傅容出去,邊走邊道:「今日放你回去,下次說什麼也要留下來。對了,端午皇上要大辦龍舟賽,景行他們幾個王爺也要上船比試,到時候我派人去接你,咱們一起看。上次景行略遜康王一籌,今年有你給他捧場,說不定就贏了呢。」

  傅容低頭扮羞:「您又這樣說……」

  淑妃跟崔綰一起笑她。

  目送主僕倆隨著宮女走遠,淑妃朝崔綰感慨道:「你四哥是個有福氣的,濃濃多好的姑娘啊。」

  崔綰笑道:「是啊,我也喜歡傅姐姐,就是四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話。」

  淑妃皺皺眉,決定改日叫兒子過來再好好念叨念叨。

  那邊傅容上了馬車,輕聲吩咐梅香:「今天就當王爺沒來過,回去夫人問起,你別說漏嘴。」

  梅香明白,反過來安撫她:「姑娘也別往心裡去,王爺跟姑娘不熟呢,等姑娘進了府,王爺肯定會喜歡上姑娘的。」

  她跟姑娘出門的機會不多,今日之前,她沒見過肅王。剛剛在屏風後瞧見肅王真容,不由地替姑娘高興,誰料肅王長得好歸好,竟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梅香真的替自家姑娘委屈,但她不能添油加醋,免得姑娘對王爺怨氣更深,婚後鬧彆扭。

  那是王爺啊,面對王爺,姑娘可不能隨便使小性子了。

  傅容笑笑,靠著車板輕搖團扇,閉目養神。

  回到侯府,下車就見老太太身邊的宋嬤嬤守在門前,看見她們臉上立即堆出了滿臉褶子:「三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盼了半晌了,快隨老奴走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在五福堂等消息呢,就怕姑娘在宮裡受驚。」

  「勞嬤嬤久候了。」日頭已高,傅容搖著扇子往前走,梅香撐傘跟在她身邊。繞過影壁,迎面撞上兩個粗使婆子站在軟轎旁邊等著呢,傅容驚訝回頭:「嬤嬤真是體貼,知道我累了。」

  宋嬤嬤笑道:「姑娘嬌貴,老太太早料到了,特意囑咐老奴備上的。」

  「還是老太太心疼我們。」傅容點點頭,轉身時,目光在軟轎上仔仔細細掃了兩眼,老太太應該不會蠢到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但傅容還是想確認一下,免得坐著坐著突然掉下去,萬一傷了臉怎麼辦?

  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傅容從容坐了上去,側頭招呼宋嬤嬤:「梅香撐傘,嬤嬤過來扶我吧?天熱,剛剛坐了一路馬車,我有點頭暈呢。」

  宋嬤嬤怔了怔,轉而明白了傅容的憂慮。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跟她娘一樣不識好歹。

  人卻笑呵呵湊了過去,親自托著軟轎一側扶手。

  一路輕輕晃著到了五福堂前。

  傅容強忍著暑熱疲憊,打起精神進了外間。

  老太太坐在鋪著竹蓆的長榻上,三個兒媳婦依次坐在左側,沈晴傅寶四個小姑娘坐在對面。

  「怎麼現在才回來啊,莫不是在宮裡出了事?」老太太探究地觀察傅容神情。

  姑娘們那邊留了傅容的椅子,傅容走過去坐下,小臉因為奔波紅撲撲的,微微一笑,不用裝瞧著也有兩分羞澀模樣:「回老太太,我在宮裡挺好的,娘娘溫柔可親,多說了幾句,還留我在宮裡用飯。我怕老太太惦記,婉拒了,路上特意吩咐車伕快點走,沒想還是遲了。」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

  喬氏心疼道:「別急著說話,先喝口茶吧,瞧你滿頭大汗的。」

  「我給三姐姐倒茶。」傅寶站了起來,親自倒了茶端給傅容。

  傅容好奇看她,賜婚旨意下來後,這一個月傅寶都沒有找過她,今兒個怎麼又熱絡起來了?

  她目光澄淨,傅寶心虛,想要解釋,兩邊又都是人,便哀求地扯了扯傅容袖子。

  小丫頭心中所想都寫在臉上,傅容笑著嗔道:「你扯我袖子做什麼?茶水灑了怎麼辦?」

  這一笑,如春風化冰,傅寶莫名就放心了,乖乖坐好。

  傅容將茶碗遞到嘴邊,假裝抿了抿,一點沒用。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出門做客,除非徹底放心,傅容不想再用這些茶水點心。

  看她放下茶碗,老太太又問道:「娘娘都跟你說了什麼?你第一次單獨進宮見貴人,我跟你娘她們都不放心,你說出來聽聽,萬一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點出來,下次你好注意些。」

  傅容看向對面三位長輩。

  林氏面帶笑容,細看之下有些無奈,自家母親也是好奇的,但那完全是出於關心,三夫人則是面無表情,素素靜靜的,跟平常一樣不問世事。

  傅容便撿能說的說了。

  「娘娘請你去觀龍舟賽?」聽到最後,老太太終於來了精神,瞅瞅沈晴,笑呵呵誇道:「好啊好啊,咱們濃濃就是招人稀罕,頭一回見就得了淑妃娘娘的青睞。難得遇到這種大熱鬧,濃濃把你幾個妹妹也帶過去開開眼界吧,你們小姑娘在一起來回來去也有伴。」

  傅寶幾個小丫頭去不去無所謂,她得讓外孫女見見世面,得宮裡貴人一兩句誇讚,傳出去也是榮耀。這樣將來外孫女嫁了傅宥,外人會說兩人才貌雙全乃天作之合,而不是說她只想照顧外孫女。

  林氏皺眉。淑妃分明只是想邀傅容一人,自己女兒跟上去,旁人會怎麼想?

  她不願讓女兒湊這種熱鬧,卻也不敢明著拆老太太的台。

  三夫人照舊不言不語。

  喬氏替女兒解圍,故意附和老太太道:「是啊濃濃,娘娘有沒有提讓你帶上幾個妹妹?」

  傅容支支吾吾:「這,娘娘只說派人來接我,沒有……要不馬車來的時候,妹妹們一起上去?」

  「不必了。」林氏笑著開口:「咱們出門做客,哪有不請自去的道理?濃濃不用惦記你幾個妹妹,咱們家也租了畫舫,到時候伯母親自帶她們去看熱鬧,少不了她們的。」

  剛說完,便感覺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氏抿抿唇,佯裝不知。老太太本就不喜歡她,多瞪一眼也沒什麼,反正她是不會做那種丟人的事的,丈夫知道後照樣會站在她這邊。

  她把老太太的話堵死了,老太太心中有氣,揮手攆人。

  沈晴出來送客,走出幾步後柔聲跟傅容道謝:「三姐姐事事想著我們,是我們的福氣,只是這次三姐姐還是安心陪娘娘吧,我們跟大舅母一起看熱鬧去,都是自家人,玩得更自在呢。」

  餘光暗暗留意林氏。

  林氏低頭跟傅寶說話呢。

  沈晴咬了咬唇。

  傅容不想陪她演戲,敷衍地笑笑:「妹妹快回去吧,老太太身邊哪離得了你?」

  沈晴點點頭,朝三位舅母告辭,往回走了。

  三夫人領著傅宓要回西院,林氏跟喬氏打過招呼後也要走,傅寶卻跑到傅容身邊,拉著她往前快跑了幾步,小聲賠罪:「三姐姐別怪我,我,前陣子有點難受,就沒去找你玩。其實你能嫁給王爺當王妃,我真的替你高興,真的。」

  傅寶喜歡傅容,傅容有了好姻緣,她怎麼會不高興?

  只是想到給太子當了側妃的親姐姐,總會有點難受。以前家裡沒有對比,姐姐回家時也總說太子對她多好多好,傅寶就覺得姐姐嫁的還是不錯的,太子側妃啊,將來太子登基當了皇上,姐姐至少是一宮之主,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位子。可是現在,傅容成了肅王妃,傅寶為傅容歡喜的同時,忍不住替姐姐委屈,既然傅家女有資格當王妃,太子為何不娶她姐姐當太子妃?姐姐那麼好,模樣性情都不輸於太子妃的……

  一委屈,眼裡就轉了淚。

  傅容也有親姐姐,所以她理解傅寶心裡的複雜,握住她手道:「阿寶別哭,我都懂的,你還肯為我高興,我很知足了。有些事情,咱們姑娘家無能為力,只能事事往前看,努力把日子過好。」

  「嗯,我知道,姐姐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傅寶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概是不好意思吧,跟傅容說破心事後就跑了。

  喬氏好奇地問女兒:「你們姐倆悄悄嘀咕啥呢?」

  傅容笑而不語。

  喬氏點點她腦袋,再次打聽女兒在宮裡的情形。

  ~

  進了五月,天真正熱了起來。

  自己待在屋裡時,傅容便怎麼涼快怎麼穿,慵懶地靠在榻上,薄紗下一雙修長美腿隱隱若現。

  梅香端著剛切好的瓜片走了進來,放好果盤後,困惑地在榻邊繡凳上落座,盯著傅容手裡的五色絲線問:「姑娘這條長命縷是給誰編的?」

  往年過端午,姑娘只需給小少爺跟六姑娘編長命縷,今年的都已經送出去了,她自己的也早就套在手腕上了,現在怎麼又編了,用的還是這麼多年老爺夫人送的最好的那些珠子?紅玉如火,白玉似冰……

  「給我自己編的,反正閒著也沒事做。」傅容眼皮也沒抬,手裡繼續動作,下巴朝梅香那邊歪了歪:「喂我一片,有點渴了。」

  梅香撲哧笑了,用竹籤紮了一小片遞到傅容嘴邊。

  傅容張嘴接,紅唇飽滿嬌豔。

  梅香莫名臉熱,不知為何想到了那日肅王的冷漠言語,再看看姑娘被瓜片潤濕的越發誘人的嘴唇,心裡一陣得意。自家姑娘這樣美,她在跟前伺候多年了還做不到熟視無睹,肅王一個大男人見了,能不動心?

  連續服侍傅容用了兩片,梅香退了出去。

  傅容繼續串珠子,串好了,她將長命縷套在手腕上,仰頭打量。

  陽光投了進來,照不到長榻,幾許散光卻也讓五色玉珠波光流轉,跟姑娘白皙手腕相得益彰。

  傅容心生不捨。

  這是她從小到大收集的最好的五顆珠子啊,真不想送他。

  不過想到將來還能把徐晉那盒五色珍珠哄回來,傅容便不介意了。

  初五這日,天還沒大亮,昭寧宮派來的馬車便到了景陽侯府門前。

  跟車過來的小宮女笑著對傅容道:「姑娘,皇上跟幾位娘娘已經到城外了,娘娘心疼姑娘,沒讓姑娘起大早,否則光是等前面侍衛儀仗出城都要等一兩個時辰呢,現在城門那裡不堵了,姑娘直接到河邊跟娘娘匯合便可。」

  「娘娘真好。」這份體貼,比什麼珍貴珠寶還讓傅容心暖。

  小宮女點頭,一路上跟傅容說了許多淑妃的好。

  慢慢的,前面有人語喧嘩傳了過來。

  不用看也知道,定河就在前面了,中間馬車又停了一次,侍衛檢查腰牌後才放行。

  「姑娘,下車吧。」

  小宮女先下去,跟梅香一起站在車前接她。

  傅容正正帷帽,慢慢下了車。

  定河邊上,一艘艘畫舫並排停靠,富麗堂皇,氣勢巍峨。

  小宮女在前面帶路,傅容隨意打量那些畫舫,看著看著,目光一凝。

  中間那艘最氣派的畫舫當然是嘉和帝跟皇后的,左右兩側各有一艘略小些的,許嘉就站在左側那艘畫舫前,河風吹動他衣袍,他巋然不動,如青松守衛船上的人。

  不用說,徐晉肯定也在船上。

  傅容悄悄轉了轉手腕上的長命縷。

  她好像,有四個月沒跟徐晉照過面了吧?

  「姑娘慢些走。」上了船,到了通往二層雅閣的樓梯前,小宮女轉身,輕聲囑咐道。

  傅容頷首,取下帷帽遞給梅香,抬手理理鬢髮,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木板階,腳步再輕也會發出聲音,一聲一聲的,不急不緩。

  淑妃笑著看向坐在一旁的兒子。

  徐晉側頭,遙望水面,彷彿對即將上來的未婚妻毫無興趣。

  「見過娘娘,又讓您費心了。」

  有白裙身影走到邊上,有熟悉的嬌軟聲音傳入耳中。

  徐晉心頭一跳。

  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糖醋魚。

  去年在清風閣頂樓,在她口中嘗過的,酸甜味道。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4-2 11:39 PM

第98章

  傅容今日穿了柳綠色的妝花褙子,下面一襲素雅白裙,聘聘婷婷從樓梯口走過來,像是夏日裡一縷清風,叫人看了心曠神怡。

  崔綰秦雲玉姐妹倆並肩坐在淑妃右下首,見她上來,一起起身,笑著喊「傅姐姐」。

  傅容俏臉微紅,點點頭,低頭朝淑妃行禮,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不敢往淑妃左側看。

  淑妃愛花,如今撿到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人也溫柔乖巧,那是打心眼裡喜歡的,等傅容站直了後,她指著依然扭頭望河的兒子給傅容解釋:「景行他們等會兒才過去比試呢,就先來這邊坐坐,馬上就成自家人了,濃濃別拘束。」

  傅容腦袋垂得又低了一分,轉身朝徐晉行禮:「見過王爺。」

  徐晉終於將視線從窗外移了回來,看向自己的未婚妻,面無表情,像打量陌生人。

  十五歲的小姑娘就站在幾步外,河風穿堂吹來,她長裙朝一側輕飄,露出一雙粉面繡花鞋,上面各縫了一朵粉粉的小牡丹,鞋尖微微上翹,活潑俏皮。白裙往上,她雙手自然垂落,右手中指上戴了枚豆綠色的翡翠戒指,顯得她十指纖細白皙,袖口有綵線露出一點,徐晉目光在那停留片刻,繼續往上挪,接連掃過她雪白瑩潤的脖頸,白裡透紅的姣好臉龐……

  個子長高了,臉龐,瞧著比正月裡似乎豐潤了些。

  一看就知道,她這些日子就算沒有為了嫁他心花怒放,也不曾因為跟那人錯過茶飯不思。

  再識趣不過的女人。

  徐晉站了起來,朝淑妃道:「娘,我出去看看。」

  「坐下,外面有什麼好看的。」淑妃仰頭瞪他,眼含威脅。

  那邊秦雲玉起鬨道:「就是就是,四哥急什麼啊,傅姐姐一來你就走,莫不是害羞了?」

  徐晉無奈地看她一眼,重新落座。

  淑妃身邊給傅容留著位子呢,此時招手示意傅容坐過來,握著她手問:「吃過早飯了吧?」

  她言語親切,傅容放鬆了不少,笑道:「用過了。路上聽說娘娘早早就起了,我心裡挺過意不去的,怎麼能娘娘起大早,我卻在家裡睡懶覺?進來看到您人,才知道她們騙我呢,娘娘容光煥發,分明是睡飽了才起的。」

  淑妃跟傅容不熟,上次傅容進宮又有些拘謹,因此淑妃並不算很瞭解傅容的真正脾氣,剛開始還當傅容是真的過意不去,傅容全說完了,她才反應過來小姑娘是誇她氣色好呢,頓時失笑,扭頭看徐晉:「聽見了沒,濃濃這嘴可真甜,比你兩個妹妹還會哄人。」

  嘴甜……

  徐晉情不自禁又看向傅容。

  恰好傅容也悄悄瞄向了他,目光碰上,傅容如受驚的兔子般立即垂下眼簾,紅唇輕抿,像官哥兒做錯事時不敢直視母親,害怕被訓斥的心虛樣子。

  徐晉別開眼。

  她確實該害怕,之前那樣罵他睚眥必報,如今又要回他身邊,她肯定怕他冷落她吧?

  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真正不喜她什麼。

  淑妃將二人的表現看在眼裡,越發覺得兒子不開竅了,瞪徐晉一眼,逕自跟傅容說起話來。

  聊著聊著,樓下突然傳來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郎跑了上來:「」四哥,比試快要開始了,你怎麼還在這邊坐著?快去龍舟上準備吧,二哥說你怯戰呢!

  上來來,才發現雅閣裡多了個姑娘,徐晧定定看了兩眼,認出來了,那是他未來四嫂。

  他摸摸腦袋,尷尬地笑了,「四嫂來了啊。」

  他如此稱呼,傅容連忙低頭。

  淑妃假裝生氣地嗔怪兒子:「別沒大沒小的,想叫四嫂過幾日再叫。」

  徐晧朝兄長擠眉弄眼。

  徐晉毫不留情,再次站了起來,「娘,比試在即,我跟六弟先去了。」

  「等等。」淑妃喊住兩個兒子,朝身邊伺候的宮女使個眼色,跟著笑道:「聽別的畫舫上都下綵頭賭輸贏的,來,咱們也來一盤,我綵頭都準備好了。」說著,將宮女手裡雞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接了過來,放在托盤裡,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打轉:「今年老六也上船比試,我賭你們哥倆誰贏呢?」

  徐晧情不自禁挺起胸膛,回母親的話,眼睛卻盯著崔綰:「娘押我吧,我船上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絕不比四個的差!」

  秦雲玉吐吐舌頭:「自吹自擂真不害臊,我就賭康王殿下,人家贏了很多次了。」小丫頭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放了一個二十兩的銀錠子進去。

  徐晧緊張地問崔綰:「綰綰呢?」

  崔綰抿唇笑,「六哥初次下場,我當然要押六哥贏了,祝六哥旗開得勝。」

  徐晧喜笑顏開。

  淑妃笑著問傅容:「她們倆都選了,濃濃選誰?我也押你六弟,他歲數小,給他漲漲志氣。」

  傅容接過梅香遞過來的銀錠子,小臉紅撲撲的,就是說不出口。

  秦雲玉偷偷笑,瞅瞅徐晉,故意氣他:「傅姐姐也選我六哥吧,六哥上來還跟你打招呼了呢,四哥一句話都不說,咱們都不選他!」

  淑妃一言不發,笑著看熱鬧。

  傅容紅著臉,猶豫不決。

  徐晧跟著起鬨:「四嫂快點啊,我跟四哥急著走呢,你看你不選,四哥都挪不動腳了。」

  徐晉冷冷看他一眼,抬腳往前走。

  傅容就在他走到樓梯口時將銀子放入托盤,什麼都沒說,轉身跑到窗邊去了,背對眾人。

  秦雲玉笑她:「傅姐姐怎麼跑了,你還沒說選誰呢啊?」

  淑妃點了她額頭一下:「怎麼沒選?你們都欺負你四哥,你傅姐姐當然選你四哥了,我都聽見了,一會兒你四哥果然贏了,誰也別想賴賬。」

  秦雲玉不依,搶過托盤撒嬌。

  那邊徐晉不緩不急地下了樓。

  徐晧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四哥恭喜啊,上次在將軍府沒看清楚,今天見了,四嫂跟你真是天造地設。」

  徐晉就跟沒聽見一樣,走到龍舟前,快分開時才叫住他:「到了船上小心點,別跟人搶道。」

  比這個只是為了熱鬧,因為爭輸贏打起來,只會讓父皇不喜。這道理他們幾個大的都懂,六弟還是孩子脾氣,萬一被人故意激怒,容易衝動行事。

  徐晧痛快應了一聲,朝自己的龍舟跑了過去。

  徐晉搖搖頭。

  康王已經在龍舟上站著了,遠遠向他挑釁:「老四這麼晚才來,是不是不敢跟二哥比了?」

  徐晉朝他拱拱手,目光落在了康王旁邊的龍舟上。

  徐平一身白衣,背朝河岸而立,頭上束髮玉簪古樸無輝,如他的人,淡然不爭。

  真的不爭嗎?

  不爭,為何故意去西山引她見面?十句話的功夫,誰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

  徐晉面沉如水,大步離去。

  ~

  各畫舫裡前來觀賽的貴人們也都聚到了窗前。

  傅容站在淑妃左側,她們這邊是僅次於嘉和帝那艘畫舫的觀賽位置,居高臨下,將岸邊尚未出發的幾人看得清清楚楚。

  最先看的,當然是安王。

  看著那道宛如遺世獨立的身影,傅容很是惋惜。真嫁給安王,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照顧好安王的飲食起居,在他閒時陪他哄他高興,外面的事,他一人都能搞定,她安安心心在安王府待上幾年,就可以隨他進宮了。

  哪像徐晉啊,要活命要反敗為勝,有的操心呢。

  視線移到徐晉身上時,不免帶了幾分幽怨。

  徐晉此時是無心旁顧的,脫了外袍交給許嘉,站在船頭鼓舞幾句士氣,便走到紅漆大鼓前,手持鼓槌,蓄勢待發。

  傅容笑笑,來了幾分興致。

  不得不說,徐晉有副好皮囊,這種事情由他來做,舉手投足竟也貴氣十足,神采飛揚。跟旁邊紅蘿蔔似的康王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別。這樣看,她該慶幸才是,若徐晉生成康王那樣,傅容還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嫁過去。

  胡思亂想呢,岸邊突然傳來三聲鼓響。

  宛如獅吼,鼓聲未歇,眾龍舟上的鼓手們紛紛應和,手臂齊齊揮舞,鼓槌重重砸下。萬鼓齊鳴,定河之水彷彿都跟著動盪了起來,心跳也亂了節奏。

  好不容易回神,龍舟已經爭先恐後朝前去了。

  傅容很快又追上了徐晉的身影。

  有點奇怪,那麼多鼓聲同時響,她卻好像能分辨出徐晉敲出來的聲音。

  她看著他,看著他腳下龍舟在他的鼓聲裡,漸漸領先。

  傅容低頭笑。

  她這未婚夫,是個渾身充滿力量的男人。傅容沒見識過他在戰場上殺敵的颯爽英姿,也沒有像偷看哥哥比武那般見識徐晉與人過招,她只在漆黑的夜裡,在幽閉的床幃內,切身感受過他的另一種力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憊。

  那樣的男人,如果沒有意外被害,真就無法做到那個位置?

  目光落到手腕上,長命縷露出一段,上面的黃玉珠色澤如金。

  ~

  龍舟盛賽,肅王奪魁。

  淑妃笑吟吟將所有彩禮遞給傅容,知道傅容怕羞,沒再說打趣的話,「景行此時肯定陪他父皇呢,一會兒就過來了,咱們看看他得了什麼好綵頭。」

  傅容裝羞。

  崔綰跟秦雲玉兩個小聲商量要把徐晉的綵頭搶來平分。

  等了足足兩刻鐘,徐晉、徐晧兄弟倆才過來。

  徐晉不知何時換了身衣袍,膚色如玉,一點都不像剛剛大比一場的人。徐晧也換了衣服,臉上不知是因為輸了愧於見人還是沒緩過氣呢,殘留紅暈。

  「娘,命人收拾東西吧,馬上要啟程回宮了。」徐晉從容落座,同淑妃說話。

  秦雲玉上上下下打量他,奇道:「四哥奪魁得了什麼賞啊,快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徐晉低頭喝茶。

  徐晧悶聲道:「父皇倒是準備了好東西,四哥沒要,只求了清風閣。」

  「清風閣?」淑妃疑惑地重複。

  徐晧當她沒聽說過清風閣,指著窗外道:「就是那個酒樓,他家廚子手藝一流,四哥說他喜歡去那吃飯,嫌平時派人訂位子麻煩,求父皇買下來給他,被父皇訓斥嘴饞沒出息。」

  淑妃此時才知兒子如此愛吃,哭笑不得。

  傅容倒是記起去年端午了,看來當日徐晉提出去清風閣並非只是為了找機會接近她,還有自己喜歡的一層原因,不過清風閣的菜味道確實不錯……

  想起菜,不由想到雅間裡那個短暫的親吻,想起當時徐晉對她的主動熱情,傅容暗暗後悔,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心跟了他,現在不就省事了?可話又說出來,她若有預知後事的本事,這輩子肯定一直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給徐晉看上她的機會。

  她一聲不吭,垂眸坐著,像沉浸在回憶裡,徐晉不經意般掃了兩眼,突然有些後悔剛剛的衝動。

  她該不會以為他是為了她求的清風閣吧?

  正要想個阻止她自作多情的法子,岸上忽然傳來一聲號響。

  皇上準備動身了。

  淑妃站了起來,拍拍傅容手道:「好了,我跟綰綰先回宮,濃濃難得出門,跟雲玉在這兒繼續賞景吧,等我們進城你們再回去,免得路上白等。」又側頭吩咐徐晉:「景行留下來照顧她們倆,都是我派人接過來的,身邊沒人跟著,換旁人照看我不放心。」語氣柔和,眼神卻不容拒絕。

  徐晉震驚:「娘……」

  「你坐著,我有你六弟陪,不用你送。」淑妃用力將兒子按了下去,「我會跟你父皇解釋的。」

  徐晉頭大如斗,奈何母親鐵了心,瞅瞅那邊兩個姑娘,只好沉著臉應下,先下去送人。

  轉眼雅閣裡就只剩傅容秦雲玉二人。

  秦雲玉鬧傅容:「姨母是想讓四哥多陪陪你呢,傅姐姐你說,我要不要先行一步?」

  傅容連忙拉住她,小聲斥道:「外面正亂著,你別亂走。」

  秦雲玉只是隨口說說,見傅容不像剛剛那樣害羞了,也沒心思再逗,邀她坐下說話。

  岸上因為嘉和帝動身鬧出的紛亂動靜持續了很久才消停。如人去樓空,定河邊上徹底靜了下來,遠處還有尚未離去的畫舫,但距離太遠,有聲音也傳不到這邊。

  秦雲玉的丫鬟走了上來:「姑娘,傅姑娘,王爺問你們想去清風閣用飯,還是讓那邊送過來。」

  傅容讓秦雲玉選,秦雲玉不假思索道:「送過來吧,那邊人多,我嫌吵。」

  傅容沒有異議。

  小丫鬟下去回話。

  徐晉臨窗而坐,聽到回答,讓她去外面安排。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徐晉背靠椅背,閉目養神。

  靠著靠著,聽到樓梯響,腳步清淺。

  是她來找他了?

  徐晉姿勢不變,眼睛也沒有睜開。

  「四哥累了?」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徐晉莫名煩躁,睜開眼睛看秦雲玉:「有事?」

  秦雲玉嘿嘿笑,手指悄悄往上指:「傅姐姐請你上去呢,好像要跟你打聽那隻靈狐。」

  徐晉心跳忽然有點快。

  終於忍不住了嗎?

  他坐著不動,在秦雲玉疑惑皺眉時才站了起來:「我聽傅二少爺提起過,他弟弟官哥兒很喜歡狐狸,她多半也是替弟弟打聽的。既然她問,我便上去回她幾句,只是此事傳出去不妥,表妹……」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會亂說,四哥快上去吧!」秦雲玉擠眉弄眼地道。

  徐晉滿臉無奈,朝樓梯走去。

  到了樓頂,看見她背對這邊坐在窗前,微風透過竹簾縫隙吹進來,她髮絲輕揚。

  她要跟他說什麼?

  徐晉冷著臉走過去,逕自在傅容對面落座,「你找我?」

  傅容抬眼看他,見他目光清冷,她低下頭,攥著手指問:「去年,先是因為吳世子,王爺負氣離去,後來我又大意透露解毒丸的消息……我知道王爺早忘了我了,我也不敢奢求王爺還會像從前那樣對我好,只是,你我大婚將近,我,我想問問王爺,你還肯原諒我嗎?」

  聲音怯怯的,忐忑不安。

  徐晉沉默,半晌才道:「本王沒那麼小氣。」

  他知道她對吳白起無意,也知道徐耀成是個嘴嚴的人。

  傅容如聽天籟,驚喜地抬起頭:「這麼說,王爺不生我的氣了?」

  徐晉別開眼。

  傅容明白,不生氣不代表會向以前那樣喜歡,但徐晉沒有徹底冷落她,她就有底氣了,扭捏了會兒,紅著臉道:「王爺,端午王府送了節禮過來,我聽說後,也給王爺準備了一份禮物……」

  說完又低下頭。

  給他的禮物?

  徐晉挺意外的,盯著她腦頂等她拿出來,等了半天不見她動作,皺眉道:「什麼禮?」

  願意收下,才會好奇。

  傅容越發不怕了,慢慢褪下手腕上的長命縷,托著送到男人面前,老老實實道:「不瞞王爺,上次送王爺的那根,因為王爺總是夜裡過來,我心裡惱王爺,編的時候不是很誠心……」

  還沒說完呢,發現男人鳳眼裡凶光閃爍,傅容連忙軟聲解釋:「王爺放心,這根不一樣,我每串一顆珠子都在心裡求一次菩薩,求菩薩保佑王爺福壽無疆……」

  「我怎麼知道你編的時候心裡到底念了什麼?」已經上過一次當,徐晉才不會信她的花言巧語。

  「那你說我為何不誠心?」男人走了,傅容依然穩穩坐著,話裡卻帶了哭腔:「聖旨已下,王爺很快就要成為我的夫君,我求菩薩保佑王爺長命百歲有什麼不對嗎?難不成我希望王爺短命?」

  徐晉腳步頓住。

  傅容偷偷瞟他背影一眼,眼淚落了下來:「王爺不信我,我無話可說,這長命縷就當是我撿的吧,我這就丟了!」說完伸手去拽簾繩。

  竹簾下垂許多,大力扯了簾繩兩下才露出一絲窗縫。

  身後遲遲沒有動靜,傅容冷笑,一把將竹簾抬起大半。

  就在她準備將握著長命縷的右手伸出窗外時,徐晉的手風一般探了過來,緊緊攥住她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5-4-2 11:40 PM

第99章

  徐晉一直以為,傅容對安王是有些情意的,不深,總比對他多,所以同樣是王爺,重生後傅容再三拒絕他,卻一心奔著安王去。這裡面多半也有他無法確定的原因,譬如上輩子那個位置可能落到了安王手裡,但從傅容當初就相中過安王看,她對安王本人肯定也很是青睞。

  可剛剛聽傅容說她是真心希望他長命,聽她反問她難道盼望他早死,徐晉突然有了另一個猜測。

  或許傅容躲他,只是因為他早早死了?而安王一直活得好好的?

  她那麼會趨利避害,因為這個不肯認他這個丈夫,也還算,情有可原……

  但她不該騙他,暗暗看他的笑話。

  一想到上輩子自己在她面前冷峻威嚴,這輩子再三討好她她還不稀罕,還在那種事情上騙他,徐晉就一肚子火。重生後他便把她當王妃看,雖然動機不純,卻也想著替她保住姐姐弟弟,她呢,她見到他這個丈夫居然沒有一點興奮思念,撒起謊來天衣無縫,試問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如此無情無義不守婦道?

  「你弄疼我了!」

  男人手越攥越緊,傅容真的疼了,委屈地斥道。

  徐晉猛地回神,低頭,對上傅容含淚的眼睛,那淚光浮動,像夜星閃爍。

  知道她的眼淚有多能誘惑人,徐晉迅速後退,看看手裡的長命縷,面無表情道:「旁的東西我不在乎你扔不扔,長命縷這種禮,我寧可信其有。而且母親讓我對你好,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再信你一次。」

  傅容低頭揉手,咬唇不語。

  徐晉瞥向她手,看不清到底捏成了什麼樣,料到也沒大問題,轉身道:「還有事嗎?」

  「沒了,王爺請便吧。」

  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就著剛剛拉起一半的竹簾,眺望定河風光。微風吹來,耳邊一縷碎髮輕輕拂動,像團團柔軟的羽毛蹭著她,傅容隨手別到耳後,察覺男人幽幽的注視,她垂下眼簾,似黯然神傷。

  徐晉定定地瞧著,瞧她美麗側臉,瞧她那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憐惜的淒婉神情。

  可她傷心什麼?

  總不會因為兩人要成夫妻了,因此對他情根深種,他一點冷落就能讓她傷心?

  不過是裝模作樣想哄他心軟罷了。

  徐晉早已領略過這女人爐火純青的騙人把戲,自然不肯再輕易受騙,大步下了樓梯。

  下樓的腳步聲沒了,傅容靠到椅背上,右手輕輕摩挲下巴,面現沉思。

  她果然低估了徐晉。

  人家堂堂王爺,先是被她罵睚眥必報凶殘好殺,又差點讓她暴露懷璧之罪,現在怎麼可能因為她一點軟弱就立即湊過來柔聲安撫?徐晉可不是見色智昏的庸俗男人,他本就不曾真心喜歡她,只貪戀她的容貌罷了,所以她被吳白起欺負,他視若無睹。

  徐晏傾慕她,所以寵她。

  徐晉呢,他的寵是有條件的。他高興時,可以為了求歡寵她,溫柔小意,他不高興,婚前他就不屑於碰她,因為他有王爺的驕傲。到了婚後,他會像上輩子一樣,霸道地行使自己身為丈夫的權利,寵愛,依然不給。想要他的寵,就得把他的毛都擄順了,讓他真正忘了她曾經的那些得罪。

  顯然一串小小的長命縷,不足以讓兩人冰釋前嫌。

  傅容清楚如何對付徐晉最管用,他喜歡她的身體,她稍微撩撥,他多半就忍不住了。但傅容不會那樣做,真做了,只會讓徐晉在氣她的同時又多一層瞧不起,包括以前她想嫁給安王,計畫的也只是用美貌吸引對方注意,而非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一個聰明的美貌女人,要用美貌挑起男人的渴望,讓他們為了親近她為了享受她的好絞盡腦汁,不得已時必須撩撥,也不能露出痕跡。真主動送上去,男人會一時高興,很快也就膩了,只留女子丟了尊嚴丟了身,也丟了那個她想俘獲的男人。

  傅容沒指望今天就能消了徐晉的氣,他肯收她的禮,說明他願意給她機會討好他,也說明他心裡其實是希望能夠夫妻美滿的。試探出他的心思,傅容很滿意了,最怕徐晉冷情到只願同她睡覺,不許她接近。

  秦雲玉腳步歡快地走了上來。

  傅容先主動求饒,免得小丫頭胡亂打聽。

  兩人聊起旁的,不一會兒秦雲玉的丫鬟又上來了,「姑娘,清風閣送菜過來了,現在端上來?」

  「不用,我們下去吃,人多吃飯才熱鬧。」秦雲玉在傅容開口前大聲道,見傅容皺眉,她笑著抱住她胳膊:「傅姐姐別這樣拘束啊,船上都是咱們的人,沒關係的,況且咱們本就是親戚,吃一頓飯有什麼?」

  傅容低頭:「我,我怕王爺不喜。」

  秦雲玉聽了,直接將人拽了起來,信心十足地道:「傅姐姐放心,四哥沒那麼古板,你看他沒直接命人把飯菜端上來,說不定也希望跟咱們一起用呢,要不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

  傅容失笑,由秦雲玉挽著胳膊一起下去了。

  剛剛秦雲玉的聲音並不小,徐晉在下面聽到了,便示意丫鬟們把飯菜都擺到雅閣裡。

  丫鬟們撤下後,徐晉先走了進去,在東側落座。

  秦雲玉知道徐晉用飯時不喜歡跟姑娘挨得太近,她記得有次四哥來自家做客,因為都是一家人,自家四口跟四哥沒有分桌子。秦雲玉那會兒才六歲吧,想挨著四哥坐,被四哥婉拒了,後來有機會同桌用飯時,她都會主動坐徐晉對面。

  這次也是。

  四方的桌子,東西兩側被他們兄妹倆佔了,南面又是河景,傅容只好坐北面。

  「四哥不愧是清風閣的新東家啊,一下子點了這麼多菜,可惜姨母她們先回去了。」秦雲玉很是惋惜。

  徐晉道:「吃吧,吃完再坐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秦雲玉意外地「啊」了聲,「這麼快就走?我還想坐船順著定河逛逛呢,難得出門,四哥就多陪我們一會兒吧,還是你下午有事?」

  「有事,改日有空再來吧。」徐晉平靜地道,說完抬起筷子用飯。

  秦雲玉嘆口氣,也動起了筷子。

  外面是秀麗的定河風景,眼前是滿桌珍饈佳釀,傅容胃口大動,今日出門的目的又已經達到了,便安心用起飯來,習慣地挑自己愛吃的菜夾。其中糖醋魚的味道最為誘人,只可惜擺在徐晉那邊,傅容悄悄看了兩眼,擔心徐晉誤會她有意勾搭,索性放棄。一道菜而已,現在先饞著,晚上回家吩咐廚子做就是了。

  她不吃,徐晉斷斷續續用了三塊兒。

  秦雲玉見了,把碗遞過去:「四哥給我加一塊兒,看起來挺好吃的。」

  徐晉還是很照顧這個小表妹的,換了公筷給她夾。

  傅容貝齒咬唇。

  喜歡的東西,在自己不能吃旁人卻接二連三享用時,誘惑只會變得更大。

  趁徐晉扭頭賞景,傅容從容不迫迅速無比地探出筷子,放到碗裡後見徐晉還在望著那邊,傅容鬆了口氣,低頭,專心品嚐。

  徐晉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味醇香在口中散開,餘光瞥向右側。

  她眼簾低垂,細細密密有點卷,紅唇微張,貝齒小口小口地咬著魚肉,吃完一點便抿抿嘴唇,察覺有醬汁沾了上去,她會拿起擺在旁邊的半濕巾帕,輕輕在唇上點點,點完了,醬汁沒了,露出她櫻桃般紅潤飽滿的唇。

  徐晉喉頭滾動。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給了她一顆奸詐虛偽的心,偏又給了她無可媲美的臉龐,讓她一舉一動都是風流誘惑,媚骨天成。而這女人雖然壞,確實又有幾分孩子氣,看她舉著竹竿一顆一顆傻乎乎地敲棗,看她用團扇羞惱地遮住指甲印兒,再看她這樣細緻地吃魚,嬌憨可愛到讓人忽略她的壞……

  徐晉抬起筷子,想要再吃一塊兒魚,察覺小姑娘目光投了過來,臨時換到了旁邊的菜盤裡。

  但直到午飯結束,傅容也沒有再用第二塊兒魚。

  「王爺慢坐,我們先上去了。」漱過口洗了手,傅容朝徐晉點點頭,同秦雲玉攜手而去。

  徐晉目送她們上樓,看著她一雙繡花鞋沿著樓梯拾級而上,直到看不見了才別開眼。

  又坐了會兒,要返程了。

  傅容跟秦雲玉上了一輛馬車,徐晉騎馬跟著。

  路上無人,秦雲玉挑開窗簾跟徐晉說話:「四哥,日頭那麼大,你也去後面車上坐吧,這樣曬著多不舒服啊。」夏日的午後,似乎比晌午還要熱幾分。

  徐晉坐在馬上,目不斜視:「這點日頭算什麼?表妹坐好了,別再東張西望。」

  秦雲玉撇撇嘴,懶得再管他,一回頭見傅容閉著眼睛打盹呢。

  秦雲玉也有點困了,沒有出聲打擾,傅容靠左面車板角落,她就靠右面。

  馬車走得慢,輕輕的顛簸更讓人昏昏欲睡,沒過多久,兩個姑娘就都睡著了。

  裡面沒有一點動靜,徐晉心中奇怪,悄悄朝車窗靠近了些,默默跟了會兒,終於有風吹來,將窗簾掀開一條縫隙。他側目看去,目光直接掠過秦雲玉投向裡面,窗簾落下擋住視線,他繼續盯著。當風再次撩起車簾,他看見他的未婚妻歪靠在車角,臻首微仰,小嘴兒輕張,睡得正香,馬車顛簸,她身子也跟著顛簸,特別是衣襟那裡……

  徐晉身上突然起了火。

  有多久沒碰她了?整整一年了吧?

  不碰她,是想讓她知道他生氣了他不喜歡她了,讓她擔驚受怕,怕未來夫君冷落她。可她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好吃好喝的,現在明知他在外面,她居然還睡得著?她真的知道害怕嗎?是不是因為母親喜歡她,又看他收了她的禮物,她就高枕無憂了?

  他寵她,她得意洋洋,他冷她,她沒心沒肺,既然無論他怎麼做她都過得好,那他到底為何要忍著,為何要辛苦自己?

  攥緊韁繩,徐晉閉上眼睛平復心中怒火,不讓自己衝動。

  現在不是時候。

  「王爺,先送哪位姑娘回府?」快到城門時,車伕低聲問。

  傅容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茫然間聽到徐晉略顯低啞的聲音:「將軍府。」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17.mobile.wahas.com/) Powered by Discuz!